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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呼唤 第二十八章 卷二

    晚上,孩子们吃完了饭,每人手拎一根长柳条,又向山头走去。他们觉得妈妈这几天应该回来了,几个人一字排开,眼望街里后边的小路,注意着每个人走路的姿势,只要是妈妈的身影一出现,不论多远,他们都分得清楚,盼哪,望呀,眨眨眼再看,还是没有,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人。他们披着夕阳,一直望到日落,从黄昏又望到夜幕降临,两腿乏了,眼睛也酸了,他们最后望了一会儿,几乎已看不清人影了,这才无奈地往回走。杨迈打头,在小路两侧使劲地拍草,为的把蛇赶跑,不至于踩上,杨策打狼,几个人边走边耍......

    这一夜,他们在梦中,一定是见到了妈妈。

    六月二日这天,之琴早早起来堵车,一直快到七点了,也没个车影,只好走吧。背兜里一个空饭盒,一个空酱瓶,还有两个小面袋。太阳早已爬上了山头,她顺着大道快步地走着。

    夏天真好,正是清晨,浑身轻松,回家的心情格外高兴,她迈着轻快的步子,不知不觉就到了二里坡,上坡一里下坡一里,浑身冒起了汗,前面不远的山根下,就是二里坡大队了,几十户人家散居在山坡边。

    太阳升高了,开始热了起来,好在之琴往北走,东南方的太阳不是直射,渐渐地二里坡的房屋也远了,她把背兜换个肩膀,觉得轻松了些。前边不远的道旁,有两匹马在吃草,远远地就能看见,在道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两匹马见有生人过来,甩了甩尾巴,继续低头啃草,树荫下,一个高大的小伙子掐着腰,另一只手拿草帽煽着风站在树下,他看着走过来的这个人并不认识,也就没搭话。之琴瞅了他一眼,有点像谁,又想不起来了,她正琢磨着,突然“贾钟麟”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小声嘀咕了一下,“是贾钟麟,是他,简直太像了!”之琴情不自禁地回头又看了他一眼,迟疑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她万万想不到,在这偏僻的深山沟里,竟有长得和他如此相像的人,这勾起了她无尽的怀念。

    真没想到今天竟然又看到了贾钟麟,想当年,我们俩是多么地痴情,可命运把我们无情地分开,阴阳两隔,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喽!她边走边自言自语:钟麟,真没想到,我今天看见了你,我居然看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使我又兴奋又痛苦,高兴的是我又看到了你,这使我想起了小时候,年轻时候和你相处的时光,既美好又珍贵,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的音容笑貌......

    她满脸是泪水,双眼止不住地涌出,一切都过去啦,二十几年了,我已经快把你忘了,我现在生活得很好,你不用为我担心。一心想着贾钟麟,脚步慢了,也不知走了多远?

    背兜里的饭盒和酱瓶时不时撞几下,这倒提醒了她得快点走,越近中午太阳越毒。她的小蓝格布衫已渗出了汗水,黄胶鞋里也开始打滑,她望着一山又一山,心里时而就涌出贾钟麟,一笑时那颗小虎牙就露了出来的样子,既俏皮又活泼,想到这些,她仿佛又年轻了起来。一路走来,心绪一直沉沉,旧日的情怀随着时光的流逝,她早已把他深深埋藏在了心底,永生不忘!

    这里的山山水水,如巨大的皱褶,斜躺在长白山的延脉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蠕动在这山间的皱纹里,时而走在山的背影里看不见了,时而又在阳光下移动。太阳灸烤着大地,升腾着热浪,她不停地移动着······

    她时而想起孩子们的样子,还有那个长着小窗小门,低矮的小小草房,远处已望见了双头山。

    终于拐过了双头山,奇宁镇出现在了眼前,黑压压的房子望不到头。

    苏凌河欢快地流淌着,紧紧地傍着奇宁镇向西流去,之琴带着泪眼一路走来,望着眼前的景色,心也兴奋起来了,她迈上了南大桥······

    拎着十几斤盐,已走到了前街,看见一群孩子刚放学回来,当她迈上山坡,眼睛向学校方向的大道看去时,三个小孩也正往家走,她恨不得一步迈到家,眼尖的孩子们竟然望见了小道上的妈妈,“妈妈!你回来啦!”“啊,别跑!”眼见杨策杨威向坡上跑去,宝云早已落在了后边,终于在龟碑前的岔路口,两个孩子气喘吁吁的抱住了妈妈,之琴更是汗流浃背,他们抢着要拿盐袋子,“太沉,还是妈妈拿吧。”

    几个人走到门口,杨松朋正蹲在灶边烧火,抬头一看,“哎呀!还真回来啦,昨晚还去接你来的。”

    之琴进屋放下盐袋子,急忙舀了盆水,让两个孩子先洗手,自己又洗了洗,杨松朋㧟着开水浇在苞米面上,右手拿筷子搅疙瘩,之琴赶紧加了一把柴,杨松朋把成团的疙瘩一点点倒进开水中,一会儿锅里便飘起了金黄的疙瘩,满屋的面香味出来了,他顺手捏了点盐扔里,转身把菜板上切好的碎韭菜倒进锅里,一搅和,满屋的面香中又多了韭菜味,杨松朋一碗碗的盛上。

    这功夫之琴去看看孙婶儿,她又生个男孩,已半个月了,杨策杨威也跟着去,为的是摸摸小弟弟猫爪般的嫩嫩小手,“看看你的宝贝,大婶儿大叔挺好哇!”“都好都好,又两个月没回来了吧?”孙奶奶笑着说:

    “可不是,过得可快了。”说着来到西炕边,俯下身看着小婴儿,“生时顺利不?哎呀,长得太像孙国才了,像透了!”

    “可快啦,从觉病到生,也就三个时辰吧。”孙婶儿坐在炕边笑着叙述着:那天早上起来觉得肚子发沉,平时不这样,做完了饭我就有点迈不动步了,孙国才小跑着去了医院,正好栗大夫在班,她进屋时小孩头都出来了,生得可快了,奶也挺足,我这几个孩子奶都足。”“那真是太好了,你这是修来的,好人好命啊,你快上炕躺一会儿吧,我得回去吃饭,完了再唠。”

    午饭后都走了,之琴开始刷酱块子,刷完掰开放在簸箕里拿到外边晒一晒,缸里没水,她去泉眼挑了两担回来,立刻又刷酱缸,打盐水,这些忙完,又把脏衣服泡上一大盆,扔里两把水碱,屋里屋外满眼是活。

    晚饭后,孩子们带妈妈来到自家菜地,她一看,小菜苗长得都挺好,茄子,辣椒,西红柿,什么黄瓜,芸豆种的可全了,土豆秧也长挺高了,“都是你们栽的呀,妈妈什么也没帮上。”“妈,不用你干,咱们都会弄。”杨迈说,“你们这么小什么都能干,妈妈心疼你们呀!”几个人遛了一会,来到大道上,大道两旁是洼地,道南是稻田地,“妈,咱们揪点柳蒿吧,这地方可多了。”“那好,咱们揪点吧!”几个人猫腰揪起来,不一会工夫,每人都揪了一大抱,走走停停,便来到了细流河边,两根松木笔直地伸向对岸,浅浅的河水唱着歌,轻快地从木桥下滚过,稍一踩上去,浪花便泛过桥面,杨策把柳蒿扔到沙滩上,

    几步就跑过了桥,转过身说:“妈,你看我更快!”说着看了妈妈一眼,轻快的挪着步子,像小燕子点水一般,又回到了岸边,

    “好能耐,简直是飞毛腿啊!都歇歇吧,今天我也累了。”说着她一屁股坐到沙滩上,“把菜摘摘再回去。”

    “妈,你揪的不一定都是。”杨迈说着把妈妈的那堆菜摊开,几个人一看,全笑了,一半是蒿子。

    “妈,这个柳蒿的杆是溜光发亮的,没有一点毛,有毛的是野蒿子,长得和它一模一样。”杨迈说着把两棵草放在手心上,用指尖点着告诉妈妈,“还有一种杆上也没毛,但是没有亮光,也是蒿子,不是柳蒿。”她用小手逐个挑出了每棵蒿子。

    “我的孩子都比我强,你们都是我的小老师,我采菜是不及格啊,哈哈!”孩子们也都全笑了,夕阳橘红色的余晖洒满了大地,也洒满了他们的笑脸上。

    第二天,之琴早早起来,把酱块子扔进缸里,又把头天沉淀好的盐水倒进去,盖好缸盖,三天后就可以攥了。早饭后,孩子们上学去了,她去街里粮库把六月份的粮油领回来,又买些菜,回到家后立刻拆洗孩子们的棉衣裤,一针一针的拆就是个大活儿,拆完后,立刻用碱水泡上,然后就开始搓,忙得浑身是汗。

    还没干一会儿,安大婶急急忙忙进院了,身边拉着儿子小疙瘩,“杨大嫂大夫啊,你看这孩子的手让镰刀削个大口子,平时爱用镰刀削铅笔,我也没在意,今天没小心就割成这样,这一道血可淌老了,求你给弄弄,我看见你回来了,要不不能来。”

    “没事,我看看。”之琴说着两手连忙在围裙上蹭了几下,然后拉起孩子的手看了看,“没大事儿,不太深,口子稍长些,我给你处理处理。”

    孙奶奶也过来了,之琴拿过小药盒,取出酒精棉,先清创消毒,再把消炎粉撒上,然后用消毒纱布包好绑好,处理完毕。“谢谢杨大嫂。”

    “不用不用,应该的。”

    “我一看出那么多血,吓的没了办法,只能求你。”

    “坐一会儿吧,难得来一趟。”

    “可别坐了,耽误你干活了,好容易回来一趟,我去看看那屋的小崽子。”说着,他们去了孙家。

    每次回来,想方设法弄点好吃的,大人孩子都很熬苦,孩子不会做,只有妈妈能给他们改善生活。上午用少量白面,一多半苞米面,发了一盆面,晚上蒸了一大锅韭菜鸡蛋馅儿大饺子,孩子们高兴的里出外进,时间到了后,妈妈打开锅盖,一锅黄灿灿的,巴掌大的大饺子,正冒着诱人的热气,稍凉后,妈妈小心的把它们起到大盆里,顺便给孙家端去一大碗,孩子们人手一个,他们不上桌吃,而是先咬一小口,细细地嚼着,几个人来到院子里,边走边吃,边玩边吃,韭菜的香味儿,简直溢满了天空。

    每次回来,家里的活是越干越多,衣服被子拆了洗,洗完了补,短的还得接上。这天,她正给杨威的棉袄絮棉花,外屋的来人大声说道:“大嫂在家没?”

    “在家呢,请进吧!”之琴一抬头,“哎呀,欢迎欢迎,快请进,我正忙着絮棉花呢,快请坐。”说着赶紧下地。

    “咱又麻烦你来了。”姜春华笑着和另一个年轻媳妇站在了门边,“别客气请坐!”俩人坐在炕边,“大嫂,我有两个多月没来月经了,平时也不准,没在意,这段时间爱恶心,总想吃辣的,我才觉得是不又有了,可得叫你给看看。”

    “这位是谁?”

    “她是杜常勤媳妇,新过门的你不认识,老也不在家。”

    “哦,听说过,也是有了吧?”

    “嗯。”小媳妇笑了笑,长得四方大脸白白净净的,梳两个大辫。之琴把炕上的一摊挪到里边,先后给两人做了检查,然后说:“你们俩真巧,都已经两个多月了,肯定是怀孕了。大妹子,你说你爱吃辣的,也许是女孩,这可不一定,俗话说是酸儿辣女,但不是百分百准确,也许生男孩,你前两个孩子有缺欠,心脏发育也不太好,有杵状指。这个孩子要特别加强营养,多吃些鱼虾肉蛋,特别要多补钙剂,你要去医院开些钙片吃吃,还有维生素,现在就得马上吃,越早越好。”“大夫多亏让你给看看,要不咱们什么也不懂,上哪知道怀孩子还有这么多学问呢,太谢谢你了,又耽误你干活了。”

    “没关系,应该的。”

    送走了两位,杨策杨威已放学回来吃午饭了,她赶紧又忙弄午饭,这一天又过去了。

    晚饭后,太阳还有一杆子高,之琴开始攥大酱,孩子们都围在酱缸边,看妈妈攥酱。只见妈妈两手不停地把泡软的酱块子捏碎,捏一块捞一块,捞一块再捏,总之要把大块变小,小块变没,直到没有疙瘩为止,他们年年看妈妈下酱,都已熟悉了做法。

    “妈,去年大酱下咸了没发,后来添的水才发,那要是水添多了不就淡了吗?酱一淡能坏不?”

    “这问题提的太好了,酱一淡肯定坏,那就得宁可咸不能淡。”“那水多了淡了,再加点盐呗。”“就得加盐。”杨策大笑起来说:“要是盐又加多了就得加水,水又加多了,就得加盐,那缸还装不下了呢!”

    “那是没完没了啦!”妈妈说完,大家全笑了,“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总之一句话,酱不能太淡,宁咸不能淡。”

    这天中午之琴刚要热饭,院里进来两个男人,“大夫在家没?”她一抬头,两人进屋了,“啊,请进。”

    “我老婆子又要生了,有人告诉说你接的好,这就过来啦!”之琴简单问几句后,随他们去了产妇家,原来她住在对面的洼堡,离街里也没几里地,三十四岁已是第五胎了,之琴一进院就听见剁菜声,见产妇挺个大肚子站着在剁小白菜呢,边上两个小孩在玩耍,“大夫真来了。”

    “要生了还干活。”

    “没大事,我生过四个孩子啦,像下猪崽子似的,生之前什么活都干,推磨,挑水啥不耽误。”

    “你挺皮啦,我给你瞧瞧吧。”说着,俩人进了屋,之琴一上手,立刻感觉问题严重,横位,羊水较少,宫口已开四指了,如果送县,一路要有危险,万一生在半道,大出血就完了,自己手中又没有药物和器械,那必须去找栗大夫把东西拿来,她查完后,告知其夫问题的严重性,要立即去医院找栗大夫,越快越好。其夫外号“大旗杆”高高瘦瘦的,急急赶往医院,一问才知栗大夫今天休息,又一路来到西河湾大队,找到栗大夫家,没想到她上后山采菜去了,她的邻居知道在哪,便帮忙向山上跑去,一路跑一路喊,栗大夫在山腰还真听见了,便和邻居大嫂直奔山下,问明后直奔家门,然后和大旗杆快速赶往医院,俩人马不停蹄汗流浃背地终于到了家。

    “你可来了,急死我了,没家把什怎么弄啊!”

    “你好容易回家一趟,还遇上难产,真是巧了。”

    “她羊水不太多,外倒转我也试了,不行,恐怕还有脐带缠脖,

    等宫口开全后,只能给她做内倒转术了。”

    “没想到这个孩子要费劲了,前几个都挺好啊。”

    “以后再怀孕,一定要多检查,有些想不到的难产,大人孩子会有生命危险的,说不行就不行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之琴郑重地告诉产妇。

    “我生这几个孩子啥事没有,不知道得检查呀!”

    “以后就知道了,只要怀孕就得检查,提前预防才能平安。”栗大夫说。之琴给产妇又量了血压,胎心十分钟一听,详细问了家族病史,心里才有了底。

    和栗大夫又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两人谈了不少工作上生活上的事情,栗大夫又说自己这个月例假没来,也许又有了,两个孩子感觉挺累的,再来一个可怎么整啊?

    “真要是有了我告诉你,生时必须去县医院生,正常产也要去那生,这你明白吧。”

    “听你的,但愿没怀孕。”

    宫口终于开全了,之琴先给患者注射一支麻醉药,然后戴上橡皮手套,涂上润滑剂,给产妇做全面消毒,把手伸进宫腔内,栗大夫也是第一次看见做内倒转术,之琴边做,边讲给她听,动作要轻,要慢,先找到一足,手和足的鉴别方法是辨别后跟,摸到双足后,把它们夹在中指两边,然后向下牵引,另一只手在腹壁外协助,慢慢将胎头向上推,转成臀位后,往下往外要特别轻,特别慢,特别慢地拽,直到儿头全部出来。栗大夫听着看着,先是双脚出来了,然后一点点直到头部全部娩出,正像之琴推测的,果然脐带缠颈一圈,栗大夫立刻帮助拿下。

    “今天我真长见识了,第一次看见手伸进宫腔取胎儿,光听老师讲过,从没见过,今天真正学了一招,没白来,太难得了。”

    “这是万不得已,尽量少做,风险极大,容易子宫破裂大出血,可了不得呀!”

    三小时后,患者一切正常,没有出血现象,俩人这才离开。夕阳又红又大,像红蛋蛋趴在山梁上。

    还有两天就回去了,之琴早起晚睡,收拾家务,赶做棉衣裤。周六上午,七队社员们都来到许家坡北边的高粱地铲地,干了没一会儿,吴大嘴和小伙子刘世龙就打了起来,两人垅挨垅铲着,刘世龙早早就到了地头,一扔下锄头,先坐地上歇一会儿,第二个来回他还是倒扒皮,高梁苗留苗太密,也没打去几棵,吴大嘴看不过去,就冲他说几句,“你这铲法不行,草都没死没去根,浮土只是盖上了,一半草没死,苗也没间几棵,你胡弄它,到秋天它糊弄你,打不出粮食,那能行吗!”

    “我就这干法,你能怎地!你算老几!队长还没管呢,我能听你的吗!”说着,他照扒下去,吴大嘴气不过,过去就用锄头别住了刘世龙的锄头,“我就管你了,非管不可,你怎么地吧,不对还不行说,小兔崽子!”

    “你还骂我!”两人说说扭在了一起,刘世龙觉得理亏,有点挂不住脸,拿起锄头就刨向了吴大嘴,锄头落下他也傻了眼,只见血从吴大嘴的头上一直流到前胸脯,几个人扶着他,赶快来找之琴,她一看前额发际处头皮被削破一块,足有鸡蛋大小,很是危险,险些伤了眼睛,立刻给他清创上了消炎粉,又用纱布粘好,告诉他千万别出汗,明天还得来上药,几个人谢过后,吴大嘴就独自回家了,一场风波过去。

    咯哒!咯哒!咯咯哒!快到中午了,又传来母鸡下蛋的叫声,之琴打开围栏门,来到鸡窝旁,伸手一摸两个蛋,难为孩子们能把小鸡养大,每天都精心呵护着,终于能吃上鸡蛋了,她真佩服几个小玩意儿,竟能把鸡养大,还能下几个蛋,虽然只有两只母鸡,但这可是孩子们一年的心血劳动换来的,她感到很欣慰。晚上她又给孩子们蒸了一大锅韭菜鸡蛋馅儿的两合面大包子,把自己每月仅有的几斤白面,想方设法来改善一下生活。

    周日这天,趁孩子们在家,全家早早起来推磨,太阳一升高就热了,第一遍苞米推完筛完后推第二遍,由于米粒变小了,推时得用力,很滞。之琴尽量多推,每人十圈,杨威推五圈,杨迈就接上,一个接一个,这样就不迷糊了,之琴转不到十圈,就要迷糊了,她越发慢了,脚步发沉了,但她硬说行,杨迈要接过去,她硬坚持,磨杆子在腰间,她牢牢把住,怕一时倒下去,推了几圈,她突然蹲下哇的一口吐了,几个孩子连忙扶她进屋躺下,“妈,你别推了,你推不了磨,筛吧,咱们推,咱们都不迷糊。”杨迈说着又去推了,上午总算把磨推完了,解决了半个多月的吃食。

    下午孩子们要去上山采菜,央求妈妈也去,他们不远走,就在近处的几座山采点。

    之琴难得和孩子们一块儿上山,天很热了,每人都挎着筐,杨策拎着一根木棍,走在最前面,时不时拍打着两边的草丛,他们顺着羊肠小路,向斜岔子沟奔去,那里有一面阳坡,长着一片片的蕨菜,猫爪子大叶芹等等,满山遍野的枯草中,泛着片片新绿,各种野菜长满了沟沟坎坎,之琴只揪蕨菜和猫爪子,别的不熟,他们领着妈妈走了一片又一片,过了沟又上了一面山,这里的松林又高又密,头顶几乎见不到阳光,微风吹来,如沙沙乐声,非常的凉爽。

    “咱们在这歇一会儿吧。”之琴说,几个孩子放下筐,席地而坐,“这里太凉快了,真好,我一年也没上过几次山,上山虽累点,但心情特别高兴,边走边玩,自由自在呀!在树林里说话还有回音,多有意思。”之琴笑着,眉飞色舞的和孩子们说着。

    “啊,那叫回音呀!”杨威说,“怪不得,一进大树林子里,说话声就变大了。”

    “哎......”杨策随后便大喊一声,接着在密林远处,哎声连续回荡着,“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杨迈大声唱起来,几个孩子便一起大喊着唱了下去,回音不断,传到好远好远,如多声部联唱,孩子们甚是高兴,他们都靠在妈妈的后背上,尽情展示着歌喉,他们点着头,晃着腰,仰着小细脖,声嘶力竭地欢唱着......在这蓝天绿树下,歌声传出森林,传出高山,传向四方......

    歇够了,他们都拍拍屁股,拎起小筐,带妈妈去一个有溪水流过的阴坡,那里长着无数的红色猴腿儿,孩子们非常熟悉这个地方,只要采菜必来此处,他们告诉妈妈,这里蛇多,要特别小心,几个人都折了一根树条,使劲地甩向草丛,然后等蛇爬走,这才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揪起来,之琴很认识这个和蕨菜长得差不多的一根腿儿,除了全身是红色,就是腿上有几个卷曲的叶片,顶尖也长着一堆小手一般的卷曲嫩叶,孩子们眼尖手快,只听揪断的声音,一把把的放进筐里,不一会儿工夫,筐已满了。

    走出了沟塘子,太阳还有半杆子高,杨策总是打头第一个,之琴最后打狼,几个人高高兴兴迈着小步,走在山间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上,老远老远他们就看见了家的房子。

    星期一早饭后,孩子们都背好书包,一起出门去上学,穿着妈妈洗的干干净净的衣裤,脖子脸都白白净净的,杨威的小短发格外精神,趁孩子们洗完脸,之琴用木梳给她和杨策细细地梳理一遍头发,他们喊着宝云,之琴一直送到龟碑旁的岔路口,“妈,再见!再见!”他们挥着小手向大道走去,时不时回头挥一下手,之琴一直站在那,望着他们过了桥,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回走。

    她把家里都料理好,就要回去啦,临走前去孙家告别,然后拎着几斤苞米面来到了大车店。正好有一挂马车要回头道沟,离二里坡二里远,剩下七八里就自己走吧。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马正在吃草,年轻的车伙戴一顶草帽,拿起鞭子轻轻在马背上一甩,“上车吧大夫,我认得你。”“好,我坐上。”一踮脚,她便坐在了后车沿上,车上有两麻袋豆饼,是队里的牲口料,她靠在麻袋边感觉还舒服,车走了,“嘎吱嘎吱”的,慢悠悠地出了大车店......

    又离开了家,她心里空荡荡的。老马低着头,撅的撅的慢慢地踏上了南大桥,之琴总是想着孩子们第一次送她去达山的情景,到了桥边,孩子们都站住了,他们望着远去的车,远去的妈妈,全都哭,杨威不停地抹眼泪,几双小手不停地挥呀挥着,杨迈两只猫以巴小辫垂在肩头,小平头的杨策用袖头直擦眼泪......

    马车过了桥,顺着苏凌河向东,向南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