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清明
春分之后，便是清明。
这一天，陈洛北早早起床，买了上好的黄纸，和小夭一起烧在无字碑前。竹林掩映下，两座相差不远的碑墓显得低矮不堪，前面余着几坨燃烧过后的小小灰烬，显然已经有人来过。少年默立了一会儿，清雨潇潇，两人的背影看上去便有些孤寂，好在四周影影绰绰，皆是趁着清明前来祭奠亲人，火苗卷曲着黄色纸张，袅袅烟雾混在春雨里面，如泣如诉。
两座碑墓，一个住着目盲瞎子，一个住着白发老人。
少年来到新建的那座坟前，蹲下身子，一边从竹篮里往外掏着贡品，一边絮絮叨叨：
“老王八，你太不够意思，走的时候也不打声招呼，连顿酒也舍不得请我喝。也就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想着来看看你，要是换了别人，你看跟你急眼不？这烧鸡可是正儿八经从醉仙楼买的，我和小夭还没吃过呢，给你拿过来，可得慢慢品尝。”
“喏，这是白虎街上找刘老头买的冰糖葫芦，知道你好这一口，平常怕人笑话，不敢在人前吃，现在好啦，没人笑话你啦。”
“花生米是下酒的，先吃肉，不要老盯着这东西吃，不然喝多了胃疼，你又得怪我。”
……
小夭撑伞蹲着，斜斜看着自家少爷自言自语。
良久之后，陈洛北才恋恋不舍的掏出一坛酒来，偷偷瞄着另一座低矮坟头，有些心疼道：
“老王八，这酒你可得省着点儿喝，师父在树下埋了十多年的女儿红，可不是风月楼不要钱的松花酿，你跟师父喝酒的时候，别说是我拿的，不然又得唠叨我以后娶媳妇没有好酒，被人笑话。你也别埋汰松花酿，小花花走了，以后啊，我也得拿钱买。”
少年打开盖子，闭上眼睛闻了闻，遗憾道：
“真香啊！”
像极了老人幽幽一叹。
过去许久，才把酒放在地上，扫出一块干净地面，拿出一沓黄纸点燃。
少年眼角发红：
“以前总说钱不够用，现在好了，要多少有多少。”
小夭细心的侧了侧身子，挡住吹过来的风雨，柔声道：
“夫子要是不想看见少爷，就给小夭托梦。”
陈洛北无奈一笑，面对拆台的清丽少女，心情难得好了一点儿。
等到这边余烟散尽，少年才起身来到另一座更低的墓前。
上面疏疏离离，野草横生，像是乱葬岗上无人照看的荒坟。
少年手中空无一物，强忍泪花，咧嘴笑道：
“听您的，十年之内，不跪不祭不拜。”
可他眼睛垂着，两边嘴角往下压了压，终归是没忍住。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可是……为什么啊师父……为什么连祭拜都不行……”
小狐狸一阵心疼，她跟过去，仰起脸，手掌抹去少年脸上的泪珠，轻轻环着少年不断颤抖的冰冷躯体。
师父为什么不让少爷祭拜，她不清楚，遇见少爷的时候，师父就已经不在了。
但看见少爷此时的样子，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比仙人法则的凌迟之苦还要疼。
真疼啊。
小夭没有哭，她要让自己笑着，双手捧起少爷的脸，然后告诉他，
“没事的，没事的，就算所有人都走了……小夭也还在呢。”
——
平南王府的一处客房，烟儿把最后一支珠钗插好，又细细打量了一遍，还是忍不住赞叹道：
“要我说，公子还是穿女装好看，陈小公子的手艺，果真是其他人不能比的。”
千山却皱着眉头，看着镜中琼鼻朱口的玉人儿，怎么瞧怎么不顺眼。生气的扯下额头花钿，又捡过扔在桌子上的青黛，在眉梢轻轻上挑，于是原先温婉贤淑的清丽佳人，瞬间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武气。这才略略有些安心，褪下一贯压抑的沉闷嗓音：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眼睛鼻子嘴巴。”
原来所谓的千山公子，不过是女扮男装。
眼看辛苦半天化的妆容被自家主子寥寥两笔毁去，小丫头颇为无奈，但她心里知晓眼前人向来不爱红妆爱武装，只能苦笑道：
“公子既然专门做了衣服，又何必……”
后面的话虽没说完，其中之意却显而易见。千山笑眯眯的转过头，柔声道：
“我记得陈公子送衣服过来的时候，是送了两件？”
小丫头低头想了想，小脸忽然煞白。
好像那位名叫陈洛北的小夫子做衣服的时候，公子还让他给自己做了一件来着？
好像，是跟公子的衣服一块儿送过来的？
烟儿哭丧着脸，凄楚道：
“公子，开玩笑的，怎么算数。”
“不算数，”千山压抑着眼底笑意，“但是做都做了嘛……”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像是公子的手段。
知道这是在惩罚自己说错话的烟儿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眼中的决绝倒是有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模样。小丫头嘴唇颤抖，用天底下再悲凉不过的语气说道：
“公子既然想看，烟儿穿就是了。烟儿本就是婢女，哪有主子说的话敢不听的道理。烟儿只希望此间事只限闺房之中，公子不要外传，不然被人知道……烟儿怕是嫁不出去了……”
娇弱可怜，好不凄惨。
千山慵懒的摆摆手，懒洋洋道：
“装够了没？装够了就快去穿，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小丫头费尽心思装出来的表情立刻破功，委屈道：
“公子！”
……
片刻后。
烟儿双腿双手绞在一起，低着头，只觉双颊滚烫。
明明房间内没有风，她却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甚至感觉连屋顶上的瓦块都动了动。
穿好衣服的时候烟儿瞥过一眼镜子，只一眼，便再也不敢抬头。陈公子做的，是什么衣服嘛！这么少的布料，裙子只能堪堪遮住大腿，背后、背后还露出那么大一块儿，简直比穿着肚兜还羞耻。
而且，明明只是黑白两色……
千山眼睛亮亮的，缭绕心头许久的雾霾瞬间烟消云散。不顾小丫头反对，直接把烟儿按在凳子上，好奇道：
“我记得陈公子说这衣服要配什么样的发髻来着？嗯，好像是两个包包头……你别动……”
绣着富贵牡丹的大红长袍，轻轻揽住小小女仆。
烟儿哭道：
“公子你记错了……”
“咦，这两条长条状的布料是什么东东……你怎么没有穿……”
“陈公子说，陈公子说，那个叫……丝袜……”
“嗯，好名字，来，乖烟儿，穿上试试……”
“啊？！公子……要不你杀了我吧。”
烟儿颤抖着身体，羞愤欲绝。
就算公子也是女人，怎么能，怎么能在公子面前穿这么羞耻的衣服……
千山满脸遗憾：
“烟儿这么好看，只有我能看到，未免太可惜了，不如我把林逸叫进来……”
说着，千山就要冲门外开口。
小丫头烟儿再也忍受不住，顾不得身份，双手捂着脸飞速跑开。
只剩千山站在原地，嘴角翘起。
小丫头。
只是她还是敲了敲桌子，平淡道：
“进来吧。”
随着吱呀一声，在门口站了许久的黑衣男子推门而入，俯身道：
“公子。”
正是城门前打了半场架的林逸，只是此刻没了斗篷，便显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来。林逸右半边身子泛着惑人的暗红，水珠顺着袖子滴滴答答，流进暗淡无光的剑鞘里。千山看的清楚，那哪里是雨水，分明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受伤了？”千山挑眉。
林逸摇头道：
“不碍事，”他顿了顿，寻思着刚刚发生的事，如何开口最好：
“这些人内力极其一般，但大多皮糙肉厚，皆是一身横练的外门功夫，明显是有备而来。若是在外面倒无所谓，只是城中如今被白衣压制的厉害，公子……”
林逸还想说下去，却看见千山做了个“嘘”的手势。
隔墙有耳。
“难为你了，”千山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去洗一洗换身衣服，要不然烟儿那丫头见你这副模样，又得心疼好久。”
林逸听后，欲言又止。
最终也还只是点头退下，并未多言。
瓦片的确动了动。
千公子半躺在椅子上，嘴角半是讥讽。
堂堂平南王府，有刺客行凶，竟半点儿动静没有？
当真可笑。
不过随即想起今天要见的那个女人，千山又开心了起来。
不知这绣着富贵牡丹的大红衣衫，可否胜你半头？
——
陈洛北和小夭回去时，看见溪旁一名黑衣少女，很是苦恼的坐在溪边……钓鱼。
摇曳柳枝下，只听见少女碎碎念：
“咬钩，咬钩，再不咬钩……就拿棍子全给你们干翻咯！”
两人觉得好笑，走上前去，看见清澈见底的河水下面，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直钩。
无饵。
加上少女雪白脚丫不断拍打水面，哪能钓的到什么鱼。
陈洛北好言相劝：
“姑娘……你这样，不行的……”
那黑衣少女抬起眼来，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他。陈洛北吃了个闭门羹，索性摸了摸鼻子，不再自讨无趣。
小夭神神秘秘的凑到陈洛北耳边：
“我说少爷……这姑娘生的好看，只是怕不是个傻子吧？要不……”
小夭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洛北瞪大眼睛：
“人家姑娘跟你无冤无仇，你杀她干嘛！”
小夭白了他一眼，鬼鬼祟祟道：
“少爷！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这姑娘白白嫩嫩，脑子又不太好，打晕了扛回家，给我做婢女，你看啊少爷，我是你的婢女，她是我的婢女，换算一下，少爷就有了两个小婢女。以后洗衣做饭啊，揉肩搓背啊，都有了人手，对不对少爷？”
“对你个头！”
陈洛北哭笑不得，给了小狐狸一个板栗。
小夭吃痛，双手抱头，可怜兮兮道：
“不要就不要嘛，打我干啥，小夭还不是为了少爷好。”
黑衣少女心有所感，朝这边瞅过来，见少年转身折了几条鲜嫩柳枝，才想起今日是清明，门前插柳，可寄哀思，辟邪秽，慰故人。
不过少女没有这分心思，因为她……真的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
真后悔那天没把肘子吃下去。
恰在少女后悔之时，鱼钩一动。
随着小夭一声惊呼“少爷快看”，一条肥硕鲤鱼口中衔钩，腾跃而出。
竟直直飞出了水面。
陈洛北差点儿一声国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硬生生忍住，感慨道：
“还真他娘有愿者上钩啊！”
少女眉眼含笑，心想果然动动脑子就饿不着了嘛！
只是笑着笑着，她忽然想到一个严重问题。
山上几个牛鼻子老道，是怎么做鱼来着？
清蒸？油炸？水煮？火烤？
左瞅瞅右瞅瞅，反正不会是生啃。
少女如泄了气的皮球，生气的给了鱼一巴掌。
……？？？
良久，少女才抬起头来，颇有些恋恋不舍的道：
“喂……你们，会烤鱼吗？我可以分你们……一半……”
这一天，陈洛北早早起床，买了上好的黄纸，和小夭一起烧在无字碑前。竹林掩映下，两座相差不远的碑墓显得低矮不堪，前面余着几坨燃烧过后的小小灰烬，显然已经有人来过。少年默立了一会儿，清雨潇潇，两人的背影看上去便有些孤寂，好在四周影影绰绰，皆是趁着清明前来祭奠亲人，火苗卷曲着黄色纸张，袅袅烟雾混在春雨里面，如泣如诉。
两座碑墓，一个住着目盲瞎子，一个住着白发老人。
少年来到新建的那座坟前，蹲下身子，一边从竹篮里往外掏着贡品，一边絮絮叨叨：
“老王八，你太不够意思，走的时候也不打声招呼，连顿酒也舍不得请我喝。也就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想着来看看你，要是换了别人，你看跟你急眼不？这烧鸡可是正儿八经从醉仙楼买的，我和小夭还没吃过呢，给你拿过来，可得慢慢品尝。”
“喏，这是白虎街上找刘老头买的冰糖葫芦，知道你好这一口，平常怕人笑话，不敢在人前吃，现在好啦，没人笑话你啦。”
“花生米是下酒的，先吃肉，不要老盯着这东西吃，不然喝多了胃疼，你又得怪我。”
……
小夭撑伞蹲着，斜斜看着自家少爷自言自语。
良久之后，陈洛北才恋恋不舍的掏出一坛酒来，偷偷瞄着另一座低矮坟头，有些心疼道：
“老王八，这酒你可得省着点儿喝，师父在树下埋了十多年的女儿红，可不是风月楼不要钱的松花酿，你跟师父喝酒的时候，别说是我拿的，不然又得唠叨我以后娶媳妇没有好酒，被人笑话。你也别埋汰松花酿，小花花走了，以后啊，我也得拿钱买。”
少年打开盖子，闭上眼睛闻了闻，遗憾道：
“真香啊！”
像极了老人幽幽一叹。
过去许久，才把酒放在地上，扫出一块干净地面，拿出一沓黄纸点燃。
少年眼角发红：
“以前总说钱不够用，现在好了，要多少有多少。”
小夭细心的侧了侧身子，挡住吹过来的风雨，柔声道：
“夫子要是不想看见少爷，就给小夭托梦。”
陈洛北无奈一笑，面对拆台的清丽少女，心情难得好了一点儿。
等到这边余烟散尽，少年才起身来到另一座更低的墓前。
上面疏疏离离，野草横生，像是乱葬岗上无人照看的荒坟。
少年手中空无一物，强忍泪花，咧嘴笑道：
“听您的，十年之内，不跪不祭不拜。”
可他眼睛垂着，两边嘴角往下压了压，终归是没忍住。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可是……为什么啊师父……为什么连祭拜都不行……”
小狐狸一阵心疼，她跟过去，仰起脸，手掌抹去少年脸上的泪珠，轻轻环着少年不断颤抖的冰冷躯体。
师父为什么不让少爷祭拜，她不清楚，遇见少爷的时候，师父就已经不在了。
但看见少爷此时的样子，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比仙人法则的凌迟之苦还要疼。
真疼啊。
小夭没有哭，她要让自己笑着，双手捧起少爷的脸，然后告诉他，
“没事的，没事的，就算所有人都走了……小夭也还在呢。”
——
平南王府的一处客房，烟儿把最后一支珠钗插好，又细细打量了一遍，还是忍不住赞叹道：
“要我说，公子还是穿女装好看，陈小公子的手艺，果真是其他人不能比的。”
千山却皱着眉头，看着镜中琼鼻朱口的玉人儿，怎么瞧怎么不顺眼。生气的扯下额头花钿，又捡过扔在桌子上的青黛，在眉梢轻轻上挑，于是原先温婉贤淑的清丽佳人，瞬间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武气。这才略略有些安心，褪下一贯压抑的沉闷嗓音：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眼睛鼻子嘴巴。”
原来所谓的千山公子，不过是女扮男装。
眼看辛苦半天化的妆容被自家主子寥寥两笔毁去，小丫头颇为无奈，但她心里知晓眼前人向来不爱红妆爱武装，只能苦笑道：
“公子既然专门做了衣服，又何必……”
后面的话虽没说完，其中之意却显而易见。千山笑眯眯的转过头，柔声道：
“我记得陈公子送衣服过来的时候，是送了两件？”
小丫头低头想了想，小脸忽然煞白。
好像那位名叫陈洛北的小夫子做衣服的时候，公子还让他给自己做了一件来着？
好像，是跟公子的衣服一块儿送过来的？
烟儿哭丧着脸，凄楚道：
“公子，开玩笑的，怎么算数。”
“不算数，”千山压抑着眼底笑意，“但是做都做了嘛……”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像是公子的手段。
知道这是在惩罚自己说错话的烟儿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眼中的决绝倒是有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模样。小丫头嘴唇颤抖，用天底下再悲凉不过的语气说道：
“公子既然想看，烟儿穿就是了。烟儿本就是婢女，哪有主子说的话敢不听的道理。烟儿只希望此间事只限闺房之中，公子不要外传，不然被人知道……烟儿怕是嫁不出去了……”
娇弱可怜，好不凄惨。
千山慵懒的摆摆手，懒洋洋道：
“装够了没？装够了就快去穿，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小丫头费尽心思装出来的表情立刻破功，委屈道：
“公子！”
……
片刻后。
烟儿双腿双手绞在一起，低着头，只觉双颊滚烫。
明明房间内没有风，她却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甚至感觉连屋顶上的瓦块都动了动。
穿好衣服的时候烟儿瞥过一眼镜子，只一眼，便再也不敢抬头。陈公子做的，是什么衣服嘛！这么少的布料，裙子只能堪堪遮住大腿，背后、背后还露出那么大一块儿，简直比穿着肚兜还羞耻。
而且，明明只是黑白两色……
千山眼睛亮亮的，缭绕心头许久的雾霾瞬间烟消云散。不顾小丫头反对，直接把烟儿按在凳子上，好奇道：
“我记得陈公子说这衣服要配什么样的发髻来着？嗯，好像是两个包包头……你别动……”
绣着富贵牡丹的大红长袍，轻轻揽住小小女仆。
烟儿哭道：
“公子你记错了……”
“咦，这两条长条状的布料是什么东东……你怎么没有穿……”
“陈公子说，陈公子说，那个叫……丝袜……”
“嗯，好名字，来，乖烟儿，穿上试试……”
“啊？！公子……要不你杀了我吧。”
烟儿颤抖着身体，羞愤欲绝。
就算公子也是女人，怎么能，怎么能在公子面前穿这么羞耻的衣服……
千山满脸遗憾：
“烟儿这么好看，只有我能看到，未免太可惜了，不如我把林逸叫进来……”
说着，千山就要冲门外开口。
小丫头烟儿再也忍受不住，顾不得身份，双手捂着脸飞速跑开。
只剩千山站在原地，嘴角翘起。
小丫头。
只是她还是敲了敲桌子，平淡道：
“进来吧。”
随着吱呀一声，在门口站了许久的黑衣男子推门而入，俯身道：
“公子。”
正是城门前打了半场架的林逸，只是此刻没了斗篷，便显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来。林逸右半边身子泛着惑人的暗红，水珠顺着袖子滴滴答答，流进暗淡无光的剑鞘里。千山看的清楚，那哪里是雨水，分明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受伤了？”千山挑眉。
林逸摇头道：
“不碍事，”他顿了顿，寻思着刚刚发生的事，如何开口最好：
“这些人内力极其一般，但大多皮糙肉厚，皆是一身横练的外门功夫，明显是有备而来。若是在外面倒无所谓，只是城中如今被白衣压制的厉害，公子……”
林逸还想说下去，却看见千山做了个“嘘”的手势。
隔墙有耳。
“难为你了，”千山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去洗一洗换身衣服，要不然烟儿那丫头见你这副模样，又得心疼好久。”
林逸听后，欲言又止。
最终也还只是点头退下，并未多言。
瓦片的确动了动。
千公子半躺在椅子上，嘴角半是讥讽。
堂堂平南王府，有刺客行凶，竟半点儿动静没有？
当真可笑。
不过随即想起今天要见的那个女人，千山又开心了起来。
不知这绣着富贵牡丹的大红衣衫，可否胜你半头？
——
陈洛北和小夭回去时，看见溪旁一名黑衣少女，很是苦恼的坐在溪边……钓鱼。
摇曳柳枝下，只听见少女碎碎念：
“咬钩，咬钩，再不咬钩……就拿棍子全给你们干翻咯！”
两人觉得好笑，走上前去，看见清澈见底的河水下面，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直钩。
无饵。
加上少女雪白脚丫不断拍打水面，哪能钓的到什么鱼。
陈洛北好言相劝：
“姑娘……你这样，不行的……”
那黑衣少女抬起眼来，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他。陈洛北吃了个闭门羹，索性摸了摸鼻子，不再自讨无趣。
小夭神神秘秘的凑到陈洛北耳边：
“我说少爷……这姑娘生的好看，只是怕不是个傻子吧？要不……”
小夭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洛北瞪大眼睛：
“人家姑娘跟你无冤无仇，你杀她干嘛！”
小夭白了他一眼，鬼鬼祟祟道：
“少爷！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这姑娘白白嫩嫩，脑子又不太好，打晕了扛回家，给我做婢女，你看啊少爷，我是你的婢女，她是我的婢女，换算一下，少爷就有了两个小婢女。以后洗衣做饭啊，揉肩搓背啊，都有了人手，对不对少爷？”
“对你个头！”
陈洛北哭笑不得，给了小狐狸一个板栗。
小夭吃痛，双手抱头，可怜兮兮道：
“不要就不要嘛，打我干啥，小夭还不是为了少爷好。”
黑衣少女心有所感，朝这边瞅过来，见少年转身折了几条鲜嫩柳枝，才想起今日是清明，门前插柳，可寄哀思，辟邪秽，慰故人。
不过少女没有这分心思，因为她……真的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
真后悔那天没把肘子吃下去。
恰在少女后悔之时，鱼钩一动。
随着小夭一声惊呼“少爷快看”，一条肥硕鲤鱼口中衔钩，腾跃而出。
竟直直飞出了水面。
陈洛北差点儿一声国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硬生生忍住，感慨道：
“还真他娘有愿者上钩啊！”
少女眉眼含笑，心想果然动动脑子就饿不着了嘛！
只是笑着笑着，她忽然想到一个严重问题。
山上几个牛鼻子老道，是怎么做鱼来着？
清蒸？油炸？水煮？火烤？
左瞅瞅右瞅瞅，反正不会是生啃。
少女如泄了气的皮球，生气的给了鱼一巴掌。
……？？？
良久，少女才抬起头来，颇有些恋恋不舍的道：
“喂……你们，会烤鱼吗？我可以分你们……一半……”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