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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家有关的故事——二婶

    我小时候对二叔和二婶没什么印象,因为他们很早就从奶奶所在的村子搬走了,后来老家人都到河北打工,二叔和二婶也投奔过来,我才见到他们,据说之前二叔主要放羊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所以一家人生活的比较拮据,他们有两个儿子,以前生活还过得去,两个孩子都不爱上学,就解决吃饭问题就可以了,生活压力也小一点,但是孩子也逐渐大了,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别人知道这家庭都不愿意把闺女嫁过来,而且仅满足吃穿用度的家庭里也拿不出彩礼钱,知道老乡在河北打工收入比农村好些就投奔过来。农村的打工都是这样,要有别人带着才敢出去,其实二叔对放羊是有自己的情怀的,因为在羊群中在草原上,他不用去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如果家里足够富裕,能够让儿子娶媳妇无忧,二叔是怎么也不会选择出来打工的。

    河北的活并不好干,所谓的打工,不过就是从垃圾堆里讨生活,打工的那个地方整个镇子的经济大部分都依靠当地的塑料工业,基本就是把城市里边分拣的垃圾统一运到这里,通过清洗、热熔、拉丝、冷却、剪切成为塑料颗粒再卖给工厂加工成塑料制品,也因此当地的污染严重,各家各户都是这种塑料加工作坊,夏天气味扑鼻,整个镇都是这样的作坊,所以整个区域的环境都相当差,空气都弥漫着垃圾和燃烧塑料的气味,所有的水沟也因为污染的又脏又臭、寸草不生,当地人都是开作坊,提供设备和场地,然后雇一些打工人,或者家庭贫困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的人来做那些底层又脏又累的工作,老家出来打工的男女就分散在这些作坊中,女人戴着口罩手套和头巾坐在垃圾堆中分拣并清洗着塑料垃圾,有矿泉水瓶子,有洗衣液瓶子,还有一些化妆品的瓶子,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塑料垃圾,有很多瓶子都是没有用完里面还有残余,都需要手动清理干净,所以这个是个一般人受不了的工作。男人负责通过热熔、拉丝、切割做成各种塑料颗粒,这个工作更苦,夏天作坊里边更是高温,热熔的塑料又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而且是对一定毒性的,所以很多人干一段时间会出现鼻干症,来到这里打工的都是为了赚钱解决目前增加的生活开支,有的是因为孩子要结婚,有的是因为要上学,有的是因为要支付家人的医药费,每个人在这里工作都有着自己的无奈。在作坊干一天,人浑身都会充斥的难闻的气味,回家洗澡都很难洗掉,于是时间长了家里的衣服上、被子上也都会残留淡淡气味。

    二叔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和工作,而二婶基本是不工作的,之前在东北的日子二婶也只是偶尔整理整理菜园子、做做饭,其他活不怎么做的。所以更多的闲暇时间她都是在炕上抽烟、和同样闲着没事的女人聊闲天,因为去二叔家比较少,所以对二婶的印象是一个烫头的中年女人,盘腿坐在炕上或是抽烟,或是和别人打麻将,二婶说话中气十足,声音没有一般女人的温婉,反倒是带有一点男人的粗放,打麻将的时候手主要忙和这麻将牌,所以嘴上的厌倦会斜叼着,可能是因为烟熏的眼睛有些微闭,这个形象总让人联想起电影中香港黑社会的那些头头的做派,经过多年牌桌旁的磨练这些女人已经能够灵活的在打牌和聊天的思维上自由切换,就像是娴熟的操作工,这些麻将都在他们心中,上家的女人边散漫的打牌边说着“你家那死老太太都80多了身体还那么硬实那哈?二饼”,“你这牌打的真实够贱的,可不是咋的,年轻也是个好体格要不能生那么一堆驴马烂子,四条”二婶略带挖苦的说话,同时眼睛也慵懒着盯着自己的牌,下家女人盯着自己的牌忧郁着打啥牌没接话,二婶又揶揄道“你他么相面呢,磨磨唧唧的,你还打算从你那长城里看出兵马俑啊?”下家也不示弱“你着急投胎啊?催催催的,我要是能看出兵马俑来那就牛逼了,还和你们几个烂货打麻将,东风”,“就你野鸡还想蹦出鸡窝呢?你看你家老爷们是凤凰的料么,你这辈子也就和我们一样的烂货吧,一万”几个人哄笑一番。上家女人又说到“我看你家那老太太见你都是灰溜溜的走,姐、你是咋调教的?一万”“那老死太太倒是敢和我扎刺,我们他妈一点没借上他光,还舔脸来我们尿性呢?他把家都给他败家小儿子,其他儿子都给赶去出了,现在小儿子不养他,他还舔着脸去让他大儿子养活,也就是我大嫂虎逼,要是我早把她扔出去了,那老家伙没啥好良心!东风”二婶义愤填膺的说,感觉还没尽兴又补充道“要不是老死太太偏向,我们家能搬走么,要不现在也是有家有业的了,现在你看她二女儿也瘫了,大女儿也没了,老儿子也不养活她,都是她自己做的孽”,“你家当时三间大房子,还有鱼塘还有地,当时可真是不错了,如果当时老太太不偏向你家日子真没谁了”下家补充道,“可不是咋地,要不是老太太偏向我们也不会来着破地方,在老家不好么?”二婶啐掉烟蒂愤愤的说着。

    二婶和奶奶一直都不对付,虽然在二叔、老叔都在这边打工,但是奶奶也只是偶尔去老叔家吃饭,有时候一家人聚聚可能会过去,但是也基本不看二婶,奶奶有欺软怕硬的脾气,平时她知道妈妈和老婶会让着她,但是二婶不是那样的,二叔也是管不得她的,所以在二婶面前就会老实一些,不说什么,吃完饭就自己溜达回去,平时在村里如果罩面遇见奶奶也低头当没看见,两个人不会有什么交流。

    二婶是干仗出了名的,二叔都干不过她,说话上虽然二婶说话慢但是句句带刀,所以争论上别人也很少占到便宜,在她的世界观中她的一切都是对的,别人都是错,自己过的不好,也是因为奶奶的不公平,在她看来,她目前人生的所有贫穷与不幸都是因为老太太当时不公平,如果当时分家公平,可能她现在应该是家财万贯儿子结婚不愁,一家人衣食无忧幸福终老。

    二婶家老大身体强壮,但是脑子不灵活,知道自己指望不上家里,所以到市里去打工卖苦力,因为为人实在又能干,所以对他也很好,没给月都会额外给点奖金,后来和一个比他大很多,来历不清不楚的已婚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但是后来那个女人又离开了他,留下一个男孩子,于是带回到家里给二婶抚养,每个月给二婶打一点抚养费,二婶经常抱怨儿子为啥不多打一点,现在养孩子不容易,大儿子说现在收入也不高,二婶就咒骂他的老板不是人,就知道用这么大的一个劳力就给那么点钱,后来在家里她聊天的话题中又有了新的话题,一方面说他孙子的妈妈不是个正经人,害了自己儿子不说还留下个累赘,一方面说自己儿子没本事,要是有本事还能让那女人跑了?还说他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如果听话把钱都给自己保管,肯定能攒下钱,说不定女人跑了还卷走了他儿子不少钱,越说越气愤,说的长了她甚至已经确定那女人害的他儿子现在过得穷苦。

    老二比老大看上去瘦弱,但是也算匀称,相比老大他就看上去机灵很多了,但是沾染了二婶懒惰的毛病,什么事都干不长,而且又眼高手低,之前在朋友发廊帮忙,见识过朋友的富有,也知道那富有来路并不正,他就经常偷偷帮朋友去砸那些竞争者的店面,他们都是惯犯,所以都是从远处扔砖头,镜头啥的都看不到他们,把竞争者都挤兑跑了,他们店就成了所在地方的垄断的店了,学到了这个,他自己也尝试开店,但是后来黄了,他腿还被打瘸了,养了一年多总算没留下病根,老二经常的口头禅就是当年我要是让我朋友拉吧我一把我现在也就怎样了,完全复制了二婶的逻辑思维和价值观。

    后来偶尔再去二叔家,还依然会听到二婶对于生活、对于是非判断、对于世道人情的振振有词,就像一个信心满满的辩手,她可以说出很多她理解的道理,然后舌战群雄,结果都是别人对不起她,生活亏待了她,她一边怒斥,一边控诉,没有人能够改变她,因为没有人能够辩的过她。现在她努力的培养着自己的孙子,孩子逐渐长大,对于二婶已经无法改变,但是我觉得孩子都是无辜的,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有一双明辨是非的眼睛和澄澈的心灵。

    中国人都讲求风水,这是个很玄的东西,它有着科学所不能解释的天地人合五行八卦、天干地支的莫名关系,我不全信,但也不会不信,就像还有另一个说法,就是女人的嘴是一个家庭的风水,我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