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家有关的故事——老三

    “你们这些孩子都不行，都不如老三，老三真是牛逼，要脑瓜有脑瓜、要钱有钱、现在人家都是在美国花外国钱的，人家孩子都是吃外国饭说外国话的，你看人家老三没上大学，混的比那些大学生都好，你看XX上了大学不也就是拿个死工资，还着房贷，首付还是家里一起凑上的，现在过日子都是算计着过，如果被单位开了直接就废了，所以说有本事的孩子上不上大学都不影响，没本事的上了也白上”，“我们老三可厉害了，在家里说了算，老公婆婆都得听着她，要是让她不高兴了，随便就能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这女人混到这样也是没有谁的，不像XX活的憋了巴屈的，虽然衣食无忧，但是一辈子都被婆婆踩着，比XX也是强多了，虽然有着很好的学历，但不也得相夫教子，花那么多钱上了那么多年学有啥用？”

    老三是亲戚在教育孩子或者在和外边显摆的时候经常提到的人，她甚至让家族里很多人都觉得荣耀，仿佛因为自己家族出了这样一个人，美国对于他就近在咫尺了，自己就跟着享受了美国的纸醉金迷和阳光普照一般，谈到她会让家族的人都因为有了这样的远房亲戚而身份变得不一般的感觉。

    老三是一个姑姑的女儿，姑姑家有四个女儿，老大死鱼眼、黑皮肤、公鸭嗓、没长相、没脑子还嘴尖舌快的，从小家里就看出她彪呼的性格，没少挨家里骂，但是脑子是不会因为被骂而有啥提升的，后来嫁了个除了长相出众没有其他任何本事的老公，之后的生活总是鸡飞狗跳的，有时候是因为没钱，有时候是因为出轨，有事没事就回姑姑家，打打闹闹半推半就的过着日子；老二相比老大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沉稳很多，也没啥企图心，就认准了努力付出必有汇报，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所以在家的时候也是干活多说话少，姑姑说她就是个闷葫芦，以后免不了受婆家的气，老二后来的老公也是个老实人，家庭不算富裕但也算家庭和睦，很少让姑姑操心；老四是几个姐妹中最漂亮的，脸盘圆润眼睛俏丽，但却总摆出一副冰冷的表情，在喜欢的人看来是冰雪美人，在姑姑看来每天哭丧着像受了多大委屈，姑姑经常说“你妈还没死呢，天天吊着脸给谁看呢？”听到训斥老四就会拉拉着脸，甩手扭着身子出去了，“天天走路妖里妖刀的，你没长骨头啊？”“长没长骨头你还不知道么？姑娘都随妈，”老四隔着门甩进来一句顶撞的话，直接戳到姑姑的软肋，以为姑姑因为医院手术失误在炕上瘫痪了好几年，“你他妈长本事了？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姑姑在炕上怒斥着；家里唯一的儿子是典型的败家子，媳妇就娶过三个，离婚时各自都留下个孩子，他自己也不养，都甩给姑姑和姑父，自己出去花天酒地，找些不三不四的男的女的，之前姑父凭自己的关系给他找了稳定的政府工作，结果他因为作风问题被撸了下来，现在没啥营生就好吃懒做靠着家里养活，家里也是气愤，但因为是独生子又娇惯着，所以姑姑的脾气也就是隔三差五的撒到姑娘身上；老三是家里得姑姑喜欢的姑娘，她不算漂亮，身材还精瘦的，相比胖子那种天然的视觉上的好人缘，她算是外在长相上不太有亲和力的，但是实际接触发现她才是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亲戚来串门最能看出她的世故，她仿佛有很多种笑容，对于穷亲戚她的微笑让你感觉到距离但是又达到了这个距离所拥有的礼貌，对于富贵的亲戚她会变成莫名温暖，对待因为矛盾过来找事的邻居她能三言两语化解然后挽着手像姐妹一样把对方送走，对于真正的社会痞子，她又会展现出混迹江湖刀枪难近身的另一面。

    后来老三在别的城市打工，做美容美发，和当地黑社会很快熟络，然后短时间内小门面变成了大店面然后多家分店，所以她成了亲戚心中的传奇，在之前东北的文化中，这才叫真正的出人头地，那些靠家庭供养上学然后有了点财富或者身份的人，那都是喝父母血供养出来的，而且在他们看来这些人经常自己在城市逍遥，让自己父母在农村继续吃苦挨累，所以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样出息的孩子往往都是为富不仁、见利忘义的陈世美，知识会让他们变得奸诈虚伪、目中无人，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孩子的父母晚年不会幸福，因为他们进入城市的温柔乡就再也看不上村里的穷亲戚，甚至看不上生他养他的爹娘，他们坚信这些，因为二人转都是这样演的，他们对此深信不疑。在他们心中老三就是二人转中常说的有出息的孩子，在村里都把”乔四儿”当做榜样的年月，把上海滩看成出人头地的标准的日子，父辈和年轻的小伙都把通过混迹江湖然后打出一番天地当成此生最高的追求，他们相信乔四许文强那样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人生，在标榜江湖和义气的年代，老三的发迹就让他们看到了江湖可以出人头地的现实意义。对于文弱书生一嘴文绉绉的穷酸学生在他们看来，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一次过年看见老三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家，所有粘上没粘上的亲戚都过去，一方面看看江湖传说的人物现在的庐山真面目，同时也希望能够入其法眼或受其指点，以后也能飞黄腾达，老三也很戏剧化的运用她的微笑和言语，“叔身体还那么硬实，孙子都这么大了，看上去就聪明，以后长大了也让他来找我，我给他找个城里妹子；你可得对二嫂好点，二嫂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我要是知道你欺负嫂子我可饶不了你，嫂子以后有啥事找我，我帮你出气”

    老三能再言语上拉近距离同时又合理的避开金钱或者帮忙平事的找上自己；如果听到有亲戚和自己男人提到办事或者金钱的事情，会很敏感的过去圆场“你瞅瞅，就知道你外甥，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外甥媳妇呢？”，他老公也会应声成功从麻烦纠缠中解脱出来，两个人时髦的装扮明晃晃的牌子以及首饰，在别人眼里都是出人头地的标志，有的长辈也会顺口对自己的小辈说“你们以后也和人家学学，看人家多有出息”然后给小辈留下一个出人头地的直观印象，以及将来也要混成的具体样子，小小人生就有了财富和江湖的目标。

    家里也有人想让孩子有出息，侧面找姑姑姑父说情，希望让老三带他们见世面，大多数都被委婉的拒绝了，也有一些很近的亲戚关系最后答应了，而这些孩子在老三的生意中有的充当保镖，有的充当打手，有的帮着做一些外人不适合做的违法的事情，他们也或多或少和美容院里的小妹有着一些暧昧的关系，随着他们人模狗样的回村显摆，更让村里人相信老三是无所不能之人，所以村里传出了更多老三的传奇，一时间成了风云人物，后来姑姑全家以及几个姐妹也搬到了那个城市，但是后来老四和老二又离开了那里，个中缘由无从知晓，再后来得知老三一家人去了美国再也没有回来，那时正是国家打黑除恶大清查阶段，老三的店好像逐个关了，留下一点钱给姑姑姑父养老，然后就再也没有了老三的消息，在村里人的传言中他们因为有本事所以去挣外国人的钱，吃外国的饭，孩子都有了绿卡，这些都是大家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去想象的，然后再通过传言润色，又成为一种传奇，让那些混迹在村中无所事事的小伙子们有了江湖就是飞黄腾达就是出人头地、就是豪车美女、就是纸醉金迷的幻想。

    在老家一些人的观念中江湖才是人生，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江湖的传言或者周边可以捕捉到的江湖事迹更容易去丰富现实空洞乏味的人生，一边羡慕着传说中乔四的“天天做新郎，夜夜入洞房”，一边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然后厌弃着现实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期待着那个可以让他咸鱼翻身的命运转机，然后很容易陷入到财富粉饰的陷阱，我见过那些伤害了自己又伤害了亲人的人，有的是亲戚，有的是乡里乡亲，其实看透并不难，只是在财富的吸引下他们宁愿相信改变人生所欠缺的就是那个财神眷顾的机会，于是成了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乌合之众，相比罪恶的可怕，我觉得盲目的将财富作为评价体系中的唯一标准将罪恶偶像化，并将错误的价值观教育给下一代，正确的价值观被边缘化，这才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