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家有关的故事——刁姐

    刁姐是村里人对他的称呼，比她年纪大的人私下聊天会叫她全名“刁芳”，她是村里唯一姓这个姓氏的人，她不是本村人，是因为和瘸子生活在一起才来到我们这个村的，她的老公是个瘸子，虽然人长得瘦弱，但是看上去在他这个年纪人里还是很俊朗，他们有个儿子，已经会走路了，经常冬天穿着不合身的臃肿衣服的走来走去，脸上总是都脏兮兮的，鼻子下挂着鼻涕，脸上还有随便擦鼻涕干掉留下的印记，袖子上也因为经常擦鼻涕而结痂变黑的，头发不怎么爱梳洗，经常蓬头垢面的，小孩子有点怕生人，见到就会往门后或者父母身后躲开，侧着脑袋偷瞄着陌生人。

    刁姐个子不高，胖胖的，脸也圆圆的，短头发女人，因为经常干农活，皮肤有着种田人风吹日晒所所特有的黑黄色的，她的眼睛不太有神，眼角向下耷拉着，总给人感觉不太高兴的样子。他们家是碍着村里的小卖铺，和小卖部一样是东西朝向的房子，像村里寻常人家的厢房一样，相比小卖部的红砖石棉瓦，他们的房子就显得简陋多了，东西向的房子比常规南北向的房子单薄，同时因为多年没有修缮，屋顶上的房草也都老化变成了土灰色，屋顶清晰可见雨水流淌留下的一道道坑洼，墙上的墙皮有多处脱落，清晰可见里边的土坯，窗框没有了原木的颜色，呈现出多年风雨侵蚀后干枯的黑灰色，窗户上的塑料布应该是替换了好几轮，明显有着旧塑料布的老旧和新塑料布修补的痕迹，有风的天气还会呼哒作响，他们这种东西厢房没有前院，门前一个两米多宽的平台外边就是官道边的壕沟，壕沟上用土堆了一个小桥，座位他家连接道路的小道，他家房子北边有一棵贴别粗的榆树，每年都会长很多的榆树钱，小孩子经常爬树去折下来几串吃。

    村里人都说刁姐是个苦命的人，年纪轻轻嫁给个瘸子，瘸子看上去干瘦，一副病态的样子，平时没法去地里干活，所以就在家里以摊煎饼为生，我还从他家买过煎饼，他们就是在家门口垒了一个矮的炉灶，上面座上鳌子，瘸子坐在小板凳上不紧不慢的摊煎饼，来卖煎饼的可以给钱，也可以用大米或者玉米换，因为挨着小卖店，经常有人从小卖店买点东西看见这边在摊煎饼就顺便用零钱买几张回去，村里农闲的时候也会有老头没事在这帮忙打下手顺便聊聊天，忙到最后会免费吃张煎饼。

    后来瘸子病的严重了，坐也坐不住了，煎饼也就不做了，没有多久人就死了，村里老人都说刁姐肥大扁胖的，结果她男人干巴巴的瘦，是她吸走了她男人的福气，后来这话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她克夫，说她长得的一副哭丧相，就是注定给男人哭丧，还有人说她是个狠心的女人，瘸子死她连哭都没哭。农村女人的闲话具有很强的魔力，特别能够颠倒是非，扯人长短，而且很多人就专爱听这些传这些，他们不曾真正了解过别人的苦难与艰辛，不曾体会别人的痛苦与忧伤，单是凭借自己看到的和猜想的就能把一个人给定性，所以无中生有飞短流长的闲言碎语，经常在几个无事的小媳妇、中年的老娘们之间传播，丝毫不会顾及那个人正经历着怎样的折磨，生活的压力和田地里的压力一样让刁姐受不了，一次回家路上无意听见几个老娘们在背后还在小声这说着她的闲话，刁姐愤怒之下回骂“你们这些老娘们儿还能积点德么？我爷们死了，你们不帮衬我不怨，毕竟这是我自己家的事情，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么大年纪不要脸扯老婆舌，就不怕遭雷劈么？就不怕以后生孩子没屁眼么，都是一个村住着，如果你们家闺女摊上我这样的事情，你们还会这样说风凉话么？自己积点口德吧，别等以后老了不得好死”这是刁姐第一次发作，村里邻里乡亲都听见出来拉架，从丈夫去世一直到现在她一直想着自己要坚强，自己要垮了孩子怎么办，但是这一刻她实在忍不了了，一直没有掉下的眼泪，此时也仿佛找到了出口倾泻而出，说闲话的老娘们自觉理亏，也或许是被刁姐咒骂的害怕，于是小声的回怼几句“我们也没说啥，又不是说你”四散开去。

    曾经选择了瘸子丈夫，刁姐想过自己会过的苦，从穷日子生活过，她不怕，她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她就已经做好了承担生活重担的准备，只要男人对自己关心，孩子听话，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生活在破房子里也无所谓，只要有家人的温暖，破房子也能慰藉身心，她所求不多，只要家里有个男人，有个孩子，什么她都可以忍受，然而苦难不会因为自己坚强就少一分，现在那个支撑她坚强的男人没了，剩下的是生活的暴击和现实的人性，可怜的人最难承受的一般不是世间的苦难，而是人性的冰冷，她曾经想过自杀，在那个年代的农村自杀的事情很普遍，不想面对现实也好，无法承受痛苦也罢，想解脱的时候，村里人就会选择自杀，因为生命的句号就可以让一切烦恼终结，刁姐也想过，她甚至想着想过自己变成厉鬼让那些诽谤自己人的夜不能寐，但是她又放不下自己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自己走了他该怎么生活。

    后来刁姐离开了这个村子，再没有没有了消息，再过几年听说她嫁了，村里那些扯老婆舌的女人闲暇的时候提到刁姐又会说“不知道又有哪个男人要倒霉，又要被她克死了”。

    我在农村见过很多可怜的人，见过弱势群体，各有各的的苦难，各有各的命运，然而真正悲苦的不是他们正在经历着什么，而是周围的人正在做些什么，最近看了《隐入尘烟》，我看到那就是有些地方的现实生活，只是他们不曾被歌颂，也不被记载，最后隐没到现实的尘埃中，我认为每一个生命都是上天的馈赠，每一个灵魂都应该被善待，我也在之前的文章中表达过，傻子、弱者，他们都是天使来人间度化别人的，让我们相信傻人有傻福，让我们相信有些人离开不是真的离开，而是完成了人间的任务然后回到了他们该回到的地方，我更庆幸，刁姐没有自杀，她选择了留下来，这个最大的意义在于，总有一份牵挂去给她证明人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