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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吾家吾生

    回家的路途中,后视镜里的林白露像个孩子一样侧靠在林母的肩膀上,她没什么表情,目光也涣散着,仿佛放空了所有的自己。

    林母攥着她的手,一刻也不分开,噙着泪的眼睛侧望向车窗外,整张脸强忍着克制悲容,却是徒劳。

    车内如死水一般的安静,林漫胸口如哽着巨石,双眼通红,心疼痛苦、愤怒自责、恐惧憎恨,繁多猛烈的情绪火山爆发似的滚滚而来,林漫不知该以何种来面对发生的一切,她只想带着林白露回家,回到最安全的地方。

    到家后,电视机开着,林父不知道去了哪里,刚要关门,电梯门却又打开,是林昂。上午第三节课时,林昂趴在桌上不想听课,便无所事事地拿出手机,刷没两下,只听“咣”的一声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凳子被猝然撞翻在地,他理智尽失,根本听不到讲台上老师的询问与斥嚷声,冲出了教室,向家狂奔。

    不知为何,林漫看到大口慌张喘着气的林昂出现在家门口时,憋着的眼泪哗地就坠落了下来,她赶忙背过身去。

    亲眼看见了林白露脸上的伤,林昂觉得肺在短瞬间内,被怒与痛速充着,快要炸伤四裂,“那个王八蛋他怎么敢?”

    在林母此刻的心里,什么话什么事都不重要了,她松开了白露的手,就立即错乱张皇地去翻医药箱,手中翻过的药瓶都在打着颤。

    “小昂,你来。”白露站在沙发沿前,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声音轻轻的。“对不起,让你担心姑姑了。”她说着抬手抚平他因奔跑而凌乱的校服领。

    泪水猝不及防地染湿了整个眼眶,林昂嗓音堵塞,“为什么...要道歉啊”

    一时无言,白露含泪而笑,“总之,不要担心姑姑了,回去学校,好好上课,好吗?”

    林昂不应声,他想守着自己的家人,于是林白露便道,“小昂,你听我说。”

    她坐了下来,“当我们将懦弱示以他人时,就已经意味着勇敢。”

    “所以,姑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白露的眼睛半月似的弯着,“好好上课,要继续拿第一名回来给姑姑看啊。”

    林母把家里能拿的药都拿了过来,林漫看了眼道,“妈,这些没用,我去买,您先擦点烫伤的。”

    “我去我去。”林母轻阻林漫,“你在家陪着白露。”

    说着又拉着林昂的胳膊出了门,到小区门口后,林母眉眼间才流露出了深层悲伤的颓态以及内疚的茫然,她对林昂道,“回去吧,中午你在食堂吃口饭,让你姑姑静一静,她...”

    “她...太累了。”林母嗓音破碎一般深喘了口气。

    林昂点头,而后林母打车去了市医院,路上她一点一点回忆着,回忆着白露小时候第一次来家时怯生生的样子,回忆着带她买裙子时她开心的笑脸,回忆着她将满分的卷子递给自己时的腼腆,她高三苦读的样子,送她去读大学的那一天。

    找到工作时她的雀跃,第一次守着电视看她主持,她嫁人......

    “市医院到了。”司机见人半天没反应,侧过身来准备再说句“市医院到了”,却看到了她满面泪痕,有点儿慌地道,“您没事儿吧?”

    林母这才回过神来,快速用手掌揩去,口里道着“没事没事”,付了钱下车进了医院。

    去了外科,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个医生问过去,问白露有没有在这里治过伤,语调近乎哀求,见此,一个男医生叹着气将她带入了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时,林母手上拿着药和白露过往的医疗记录,脚下的地犹如泥浆般软陷,她心震膝颤,脊椎沉重地压迫着她扶墙下弯,往外走着。

    医院大厅上空的电视屏里重播着上午的新闻,等号的人边看边点评着消遣,林母手中的药瓶撒了一地,滚到了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脚边。

    那女人忙追着仍在滚动的药瓶帮她捡,还给林母时,看到她失神地说着“谢谢”,又望了眼电视屏幕里被记者围堵着的女人,便什么都明了了。

    “先坐一会儿缓缓吧,不然我们这个年纪是要出事的。”安月一手扶着她重心不稳的身体,一手提着刚去打的热水。

    大厅人挤人,拐了个弯,安月把她带到了阿莱的病房里,让她坐下后便去为她倒了杯热水。

    “麻烦...你了。”林母手脚冰凉,气顶着上不来。

    安月递给她热水让她暖手,坐在了对面。病房里很安静,阳光倾洒,只能听到呼吸机一上一下的声音。

    “这是...?”林母的眼神望向病床。

    “阿莱。”安月也回头,“我的女儿。”

    温和日光下,之后对视的目光在顷刻间迸发出了一种沧桑的,对彼此处境的体恤。

    岁月在她们眼角刻下痕迹,年过半百,这一眼便什么都懂了,因为她们都是母亲,那种认为自己作为母亲却没有保护好女儿的沉重自责,不由分说地与无力感裹挟着漫溢开来。

    “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安月曾经受过,她拿给她纸巾。

    压抑着的情绪再也扛不住了,林母垂泪出声,那声音不大,却悲怆不已,她抽噎着道,“她该得有多疼...多难过多害怕啊...”

    医生告诉林母白露就诊了三次,林母无法想象白露一个人是如何面对的,“她一个人,一个人来医院,得有多无助...”

    “从小她就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要这样懂事...为什么要怕是添麻烦...”林母痛哭着,手压在胸口处,“心疼...心疼得快要死过去了...”

    “我连我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都不知道...”林母剖肝泣血,“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该怎么做..该怎么办...”

    安月的手放在她的背上,为她顺着气,等她情绪镇定下来后,才缓缓低语道:“不知道...”

    “越苦越要活。”

    “越难越要生。”“难道生活就是苦难吗?”安月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可还是要咬住牙,活下去吧?”

    林母离开时,与陆斯回擦肩而过,他回眸望了一眼,这时手机收到了消息,是建筑学的师弟,他先前把董启山先生的两张桥梁设计图给发了过去。

    师弟:回哥,两张图我都研究过了,并没有什么改动,还有这设计简直绝妙到无与伦比啊,不愧是董先生的作品,膜拜膜拜,根本没任何问题啊。

    陆斯回眼神闪过怀疑,没有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了呢?医院今日要缴费,安月知道他要来,走向门口道,“来了啊。”

    “嗯。”斯回点点头。

    上午的新闻安月也看到了,她欲言又止,还是牵挂着开了口,“妈不知道你要怎么做,可在这之间,我只希望你尽力不要伤害到自己,也不要伤害到自己爱的人,好吗?”

    林母已拐过弯,走廊空荡,林漫在车上望着自己的眼神映入脑海,陆斯回仰首而立,感官被刺目的消毒水味深深地挟持着,挟持着。

    林漫和林白露躺在了白露卧室的床上,白露已成家多年,但林母还是为她留着这间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次林父把不用了的杂物放了进去,还被林母一通数落。

    “姑姑...”林漫如小时候那般躺在她的怀里,她看到如此疲惫不堪的林白露,眼泪直滑而下,落于枕上。

    她是个泪浅的人,可白露不是,在她记忆力,姑姑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姑姑没事的。”白露擦掉她的眼泪,“只是这么多年来啊,有些累了...”

    白露慢慢眨着眼睛,“小漫...我最近总想起我们小时候,那时什么话都要跟对方讲,怎么长大了,话却说不出口了呢...”

    就如昨日在警局等待采访时,她们明明互相望着有很多话想要讲,却又堵塞着。

    这几年来昼夜难安的疲困通通侵噬而来,林白露还是担心着她,“斯回那个人啊。”

    “纵令他外表看起来有多无情冷酷,可他的心是热的。”白露的意识已经有些混沌,可她心里还是绷着根弦,她明白是她有错在先,是她有所亏欠。

    林漫不想让白露再费神,自己也不想现在去思索这些,她为白露掖好被角,“姑姑你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白露闭上了眼睛,往下缩了缩,含糊不清地应道,“嗯...有你们在...你们会陪着我。”

    那天下午,白露睡了这么多年来最沉的一个觉,林漫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时而流泪,时而轻声同她讲话,驱逐她的梦魇。

    下午大课间后,林昂还是坐不住,这学他是一天都不想上了,穿过操场时刘鹏还瞧见了他,见他超快地就翻过了墙。

    林昂没往前走几步,听到了“嗵”一下的落地声,一回头看见了顾扬。

    先是疑惑,又皱了下眉头继续往前走,俩人也不说话,顾扬就跟着他走着。林昂横跨马路,他也跟着跨,林昂绕道走树荫下,他也绕,林昂站停几秒,他也站停。

    终于在路过他们那天停留的公园时,林昂忍不了了,他今天本就心情差到了极点,开口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跟吃了枪药似的,“你跟着我干什么?”

    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过来,顾扬喉咙一卡,没答上话来。

    看着他现在的视线肯落在了自己身上,林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自己的怪怨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你不是当没看见我吗?”

    “你不是不认识我了吗?”

    “你不是有别的朋友了吗?”

    “现在跟着我干什么?”“我看到新闻了。”顾扬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声音疏疏淡淡的。

    “用你可怜我们?”林昂口不择言,窝火地道。

    重云压顶,铺滚往来,时晴时阴。

    本来顾扬不想和他斤斤计较的,一听他的话,火气也噌地往上蹿,“可怜你?”

    “我脑子有病我可怜你?”顾扬肩膀下沉,狠狠地凝视着他道,“我是想和你一起面对!”

    双方把彼此都架到了一个难堪的位置,可心里再明白不过,争吵要比违心地忽视对方痛快得多,林昂也不让步,“面对?你说面对就能面对的吗?”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事发后,林昂深感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你告诉我该怎么面对,作为家人的我能做些什么?”

    “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人的话吗?”

    “报警?”

    “还是找人去打那个混蛋?”林昂指着自己的胸口发泄着,“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工作日的公园空无一人,情绪爆发过后的状态就如这般寂寥,静到能听到对方胸腔起伏的呼吸声,静到能听到对方心底深处沉甸甸的无力。

    “我不知道...林昂。”顾扬垂首,目光望着被暴晒过渐凉的大地,“除了我姐...我没有家人。”

    “我在说大话罢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扬声音中带着令人生寒的落寞,“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家人。”“很可笑吧,对吧?”顾扬抬起了头,潸然一笑,侧目望向远处躲避视线,“我也不会结婚生子。”

    “我有想过,很猖狂地狂妄地放肆地想过,即使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们也拿不到一张结婚证吧...”

    “所以我甚至都不会再拥有家人,对吧?”

    顾扬的声音颤抖着,他自嘲地道:“可我他妈还是想娶你。”

    树摇风响,林昂的呼吸如同停滞了。

    “但没办法啊,就是拿到这么一把烂牌。”顾扬红着眼眶笑笑,“可我还是想像家人一样,和你一起去面对些什么,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就只是这样待在你身旁。”“因为...”他像被割裂的嗓音在空气中延伸着。

    “因为没办法啊...没有一点点办法。”

    “因为我爱你这件事...竟然不合情,不合理,不合法。”

    风响日落,林昂觉得整个世界好似快要灭亡,边际变得浑茫无端,心跳声骤停前,真的一点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他什么都不要再想了,想不出来结果的徒劳无益的思绪快要让我们无法相爱。

    日落昏黄,他谛视着顾扬,踏步上前,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

    嘴唇相离,顾扬惊视着他,听到他说,“就当我是头脑发热吧。”

    有多少埋藏于心底的话借一时糊涂说出口,早就想做的事趁头脑发热付出行动。

    “既然这样,那就当我是头脑发热,当我是一时冲动,与你在此刻,这一刻,尽情相爱吧。”

    瞬时,顾扬扣上了他的头,用力地吻了下去,近乎啃噬,近乎折磨,近乎摧毁,他们以如此亲密又陌生的方式,沉默地爱着,沉默地感受着对方。

    黄昏如血,而那躲在角落的人,掩藏可憎面目,手举摄像头,斜笑亢奋地录影拍照。

    闪光灯刺亮着,同林白露家小区前拥挤不停的闪光灯一般,记者围堵着郑欲森的车,小区保安着急忙慌地阻拦着,“你们不能往里闯,会影响到别的住户!”

    郑欲森鸣了一声笛,脚踩油门冲了进去,周雁辞等了一天的车紧跟其后,门口的识别器报错提示。

    “这不是咱们小区的业主吧?”一保安推着记者对同事道。

    同事瞟了眼,“反正这车不会是记者开得起的,快先把他们赶走!”

    周雁辞跟着的郑欲森的车,却乍然刹车,他准备下车与郑欲森对峙,却听见了“咚”、“咚”两声极重的怒砸声。

    车的警报器当即爆响,响彻整个小区。

    咚!咚!咚!声音持续传来,树枝上的鸟大惊失色,振翅疾飞。

    林父上午看完新闻后就守在这里,他手握一根又粗又重的长铁棍,瞋目扼腕,挥臂砸向郑欲森的车上。挡风玻璃崩碎,皲裂的玻璃片沿裂纹轰地飞溅,如冰碴子般坠撒在郑欲森下意识抵挡的手臂上。

    后视镜被一棍摔地,车面随之凹陷坑洼,林父暴怒着拽开车门,低吼道,“你给我滚出来!”

    郑欲森他知道自己得受着,他紧绷着脸,从车上迈下,林父手中的铁棍应声而下,铁棍与血肉骨头发出愤懑的响声,混杂着林父的怒斥声,“打在你身上你疼不疼?”

    “疼不疼!疼不疼!”

    林父左手握棍,右手提手一掌重扇在郑欲森的脸上,声震音脆,郑欲森扑跪在地,嘴角呲咧,血流而下,一声不吭地受着。

    俯视着跪倒在地的郑欲森,林父如果再年轻几岁,恐怕将其打死的心都有,他切齿痛恨地道,“我把白露交给你的时候,你一无所有!”

    “你说你会对她好,你说你会给她一个家!”林父指着他的手开始颤动。

    “是不是我错了?”林父嗓音撕裂地道,“是不是我的眼瞎了,才让你这个畜生伤害了她?”

    那声音太过沉痛,小区里原本躲家里看热闹的住民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就是你给她的家,你让她遭的罪?”林父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

    那叩问的话语声似乎也在一句一句问着车后的周雁辞。

    夕阳尽退,林父哽咽着松手,铁棍在寂静无声的空气中咕噜地滚走,他用着最后一口力气道,“办手续,离婚,你这辈子再也不要给我出现在白露的视线里。”

    铁棍抓得太紧,上面凸起的纹路将林父的手割破,他背身而走,手掌的血在每一步间滴落而下,每走一步,心疼的眼泪就淌了下来。

    而郑欲森还在原地跪着,不知是忏悔还是愤恨。

    车上手机震动,周雁辞瞥了眼,打了方向盘,掉头向盛宅驶去。

    到了盛宅,进门便看到了盛天豪,他整个人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皮肤干燥惨白,盛天豪见到周雁辞后,生涩地开口,“哥。”

    盛夫人正在下楼,周雁辞却像没看到似的只轻点了下头,就去了书房。见他如此轻视,盛夫人下楼的踏步声更大了些,她走至盛天豪面前,紧握着他的胳膊,红唇开合,“天豪,你不必这样称呼他,你是盛家唯一的血脉,明白吗?”

    对于母亲这套陈词,盛天豪已经听烂了,他扒拉开母亲的胳膊,走去了卧房。

    盛夫人简直恨铁不成钢,吃饭事小,可盛世尧让周雁辞坐上座,叫她心惊发怵,想到她曾经对待年少周雁辞的种种,更是惧意猛涌,挑眉问管家,“老爷是什么意思?”

    “夫人您不必太过在意,只是寻常吃个饭。”

    “不必在意?”盛夫人坐于沙发,“若真让那养子坐在了那把椅子上,我和天豪还能有日子活吗?”

    “当初那个女人死的时候,怎么就没把他带走?”

    “血浓于水,养子再亲,再赏识,那也比不过您的天豪是自己的孩子啊。”管家宽心道,“待会儿用餐时,您一定不要惹老爷生气。”

    “呵。”盛夫人随即嗤笑了一声,“血浓于水?我有时还真是想不通他到底是用情至深,还是薄情寡义。”

    “死了二十几年的女人他忘不掉,连不是他的儿子他都要养着,可利用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却一点都不手软。”盛夫人紧捏着茶杯,“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多狠啊,有谁能比他狠?”

    书房内,周雁辞坐在侧边沙发上,看着盛世尧立于书墙前的背影。

    风声风语多如丛生的杂草,杂草疯长不会入不了周雁辞的耳朵。流言说,盛世尧发际之前爱着的人是周雁辞的母亲,生意越做越大,也越做越黑,母亲从他身边逃走,嫁夫生子,想要安稳地过日子,可多年后却又被他找到。

    那时候父母做些小买卖不容易,起早贪黑忙得照顾不了周雁辞,把把他寄养在一个亲戚家中,等他有天被忽然接回来的时候,却被告知父母已经离世。尔后,周雁辞就被盛世尧养下,那年周雁辞7岁。

    是他逼死自己父母的吗?周雁辞微微搓动着手指,看他转过身来。

    “多天真啊。”盛世尧没来由地就冒出了这么一句,声音轻蔑。

    他坐在周雁辞的对面,点燃了一支雪茄,嗓音靠后,瓮声道,“以为自己能保护的了自己爱的人。”

    怕他出手动林白露,周雁辞拧眉道,“玩玩儿而已。”

    “是么?”盛世尧剪了下雪茄,“雁辞啊,你与你母亲总是很像。”

    “总是自以为能骗得过我。”周雁辞的眉眼与她很像,这也是他当年为何决定收养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你知道我为什么肯把生意交给你吗?”盛世尧挥开烟雾,“因为我就是要让你的手沾上毒,让你的手染上你母亲最不愿看到的罪。”

    “如此一来,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光线暗得不能再暗了,那阴森可怖的寒气沿着地板攀爬而来。有反抗过吗?三年前盛世尧强逼着要将生意交给他时,他反抗了,他知踏出那一步便再也没有了回头之日。然后呢?他被“曝尸于异国的街头”,被日夜摧残,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那畸形的爱从很久前就生根发芽,周雁辞的母亲临死在病床前对盛世尧说,“你不怕我死后变成厉鬼来找你吗?”

    盛世尧紧抓着她的手,让医生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她咽气,可她还是死了,那瞬间盛世尧竟觉得她要是真的变成厉鬼就好了,变成厉鬼来找自己,可她死后,她连一次都没有来过自己的梦里。

    “你我这样的人,倘若真爱一个女人,就要永远离开她。”盛世尧的目光倏远,用着最为悲凉的声音道,“这是你母亲告诉我的话。”

    桌上书的封面被风吹开,周雁辞恍惚间看到了扉页上的“罪与罚”,他站于眼前这个人为自己私设的深渊地狱之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彻身透骨的无望与凄怆。

    月冷风清,长夜无眠,“究竟什么是家人”这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愿无条件用生命去保护的血缘,愿因相爱而产生联结,愿踏平艰难险阻来到彼此身旁的人是家人。

    可残忍地利用彼此,无视抛弃,不可遏止地互相伤害的人,不也是家人吗?

    那这一生,我们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