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永别
“哼！”
邢氏对于孙子的质问不屑一顾，她虽年逾古稀，但身体还算硬朗。在她眼里，两个6岁左右的小孩子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自己有的是法子制他们。
“克父的东西，晦气！”
邢氏对着星韧大声嚷了一句，随即一把抓起叶丞的后衣领，将他拖进屋内，顺手关上了门。
“妹妹！妹妹还没进来！”叶丞挣扎着想要去开门，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被奶奶直直拖进了卧室锁上了门。
“锁着门不让你出来，看你还能不能帮那个扫把星！”邢氏说完，便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而此刻的星韧，还未从刚才差点摔倒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正呆呆地站在平房门外的台阶上。
“奶奶！奶奶开门！”
叶丞对着卧室门捶打了一会儿，发现没用之后，便跑向窗边，轻轻敲了两声窗户。半分钟后，星韧脚下踩着院里的小凳，探着小脑袋伸手趴到卧室窗外。
叶丞爬上窗前的桌子打开窗户，想让妹妹爬进来，但之前为防有小偷吓着老人家，叶明实翻新平房时特意加装了防盗网，所以，兄妹两人只能隔窗相望。
突然，天空亮起几道刺目的闪电，随即响起一声惊雷，将叶丞和星韧都吓了一跳。几秒种后，又有几声雷声响起，大雨随之倾盆而下。
“妹妹，别站这儿了，快找个地方躲雨！”
星韧点了点头，端起小板凳跑到了平房门前的台阶处坐下，看门狗来福也没有躲进它的狗窝，而是摇着尾巴跑到了星韧身边，挨着她乖乖坐了下来。
好在平房的房檐能挡住雨，一人一狗，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滴落在脚边，一边发呆一边等待着雨停。
过了一会儿，一位妙龄女子撑着伞，缓缓走进院子，来到平房门前，在星韧身前站定。
星韧抬起头，小脑袋里满是疑惑：她从未见过这位大着肚子的漂亮阿姨。
“小宝贝，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门口，不进去躲雨呢？”女子微笑着问道，有点困难地弯下腰，将雨伞往前挪了挪，遮住了星韧被淋湿的脚丫。
该女子正是明礼的女友瑶瑶，此刻，她已有了约6个月的身孕。
“奶奶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进去。”星韧嘟着嘴，委屈地回答到。
瑶瑶愣了一下，随即柔声安慰到：“没关系，阿姨带你进去，万一感冒了，可是要生病发烧的。”说完，她站直身体轻轻敲了敲门，但门内无人回应，又用力敲了几下。
“敲什么敲！再敲就让你今晚睡在外面！”邢氏以为敲门的是星韧，没好气地大声嚷到。
“阿姨，是我，瑶瑶。”
“哟，瑶瑶呀，怎么是你？”门内迅速响起了开门声。
门开后，邢氏看见坐在凳子上的星韧，似乎觉得下大雨还将孩子关在门外有些说不过去，便解释道：“她太淘了，我才罚她在外面待着，刚关上门你就来了，嘿嘿！”
“小孩子调皮是天生的，说几句就是了。”
“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过来了？”邢氏抬头的一瞬间，看见瑶瑶隆起的肚子，随即愣住，想问什么又忍了回去，“好久没见，可想煞我这老太婆啦！快进来快进来！”
瑶瑶收起了伞，牵着星韧走了进去。
招呼瑶瑶在沙发上坐定后，两人都没有先开口。而瑶瑶一直低着头扭扭捏捏，似乎有话想说又一时之间说不出口。
邢氏看出了点端倪，但仍心存疑惑。
自从明礼出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这次她冒着雨突然上门，还挺着个大肚子，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礼貌地小心试探到：“咋了姑娘？是遇着啥难事了？说出来阿姨替你做主。”
瑶瑶仍是不答话，过了良久，终于吞吞吐吐地回应到：“妈，我肚子里这孩子，是明礼的。”
“啊哟！”
邢氏听见瑶瑶的话后，惊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瑶瑶见状，也随即站起。
“好姑娘，快、快坐下！”
瑶瑶双眼垂泪，正欲再说，邢氏示意她先等等，转身拉起站在客厅角落里的星韧，将她锁进了之前锁叶丞的卧室。
“快让我看看”，邢氏小心翼翼地拉住瑶瑶的双臂，仔细端详着她的孕肚，“我的小心肝呢，得有6个月了吧？”
“嗯。”瑶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不一会儿，又小声啜泣了起来。
“怎么还哭了？受委屈了？给妈说说。”
“我爸妈知道明礼坐了牢，让我把这孩子处理掉，我哪里舍得。但如今，月份一天天大了起来，我妈说再不打就打不掉了，好几次都硬拉着我去医院，我死活不肯去，眼看就快要躲不过去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趁他们这会子不在家，偷偷跑了出来，呜呜呜呜……”
瑶瑶哭得梨花带雨，邢氏轻拍她的肩膀安抚着：“好孩子，这几个月苦了你了！”
过了好一阵儿，瑶瑶才止住哭声，继续说到：“我也不想来麻烦您老人家，但外面下着大雨，实在是找不到地方去，呜呜呜……”
“没事没事，放宽心，你就在妈这儿住下好好养胎，等孩子生下来了妈帮你带！”
“可是”，瑶瑶犹豫片刻，颤巍巍地说到：“明礼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是和我在一起，他当时很不开心，说二哥知道我们谈恋爱后很生气，甚至还打了他，我怕、我怕他不会同意……”
“不用怕，你这担心，现在是多余的喏！”邢氏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哎！我家老二，他已经不在了！”
瑶瑶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妈，您这话什么意思？二哥出了什么事？”
“哎！”邢氏抹了抹泪，“今儿下午，明宪着急忙慌地送孩子过来，说他二嫂中午接到电话，明实昨晚死在午城了！
“我还没来得及多问，他就赶着和他二嫂一起去火车站了！”
此话一出，震惊的不仅是瑶瑶，还有趴在卧室门边听二人说话的叶丞和星韧。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了，邢氏和瑶瑶接下来说了什么，他们没有再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丞转头看向妹妹，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似乎整个人都定住了。星韧也察觉到了哥哥的目光，呆呆转过头：“哥哥，奶奶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叶星韧这话，与其说是在问叶丞，不如说是在催眠自己。此后多年，每当她想念父亲时，都会同样催眠自己。
5岁的小孩，也许还不能理解“死亡”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但从此刻起，她的人生便永远不再完整。就像她的心脏，哪怕强有力地跳动着，但心底的某个地方，将永远空空如也。
有的人长大，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循序渐进；而有的人长大，只需要一个瞬间。
寅城的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午后才停歇。
自此之后，瑶瑶便在邢氏家住了下来。
由于瑶瑶刚住进来，邢氏想要树立自己的“好婆婆”形象，以及叶丞的保护，星韧没有再受到奶奶的为难。
几日后的夜晚，唐玉贞和叶蓁一同来到平房，各自接叶丞和星韧回家。
“妈，她是？”玉贞见屋里多了一名陌生的年轻女子，疑惑地问道。
“玉贞，这是明礼的对象瑶瑶呀！”邢氏穿着围裙，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热好的鸡汤，顺手递给瑶瑶，亲切地招呼到，“快叫人呀！”
瑶瑶接过鸡汤，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热情地喊了声“三嫂”。
明礼和瑶瑶之间的事，玉贞或多或少也听丈夫说起过。如今见她出现在婆婆家里，还挺着个大肚子，惊讶之余，很快便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你好，快、快坐下。”
“有6个月了吧？”
“嗯。”
“去医院做过检查了吗？”
“还没。”
“那怎么行！”
见瑶瑶低下头并不答话，玉贞多少猜到一二，便安慰她到：“你也别担心，我看你精神挺好的，你人又年轻，应该没什么问题。二哥出了事，想必你也知道，现在咱家挺乱的，等忙过这一阵儿，我带着你去医院检查就是。”
“对、对，你三嫂就在医院上班呢，让她带着你，你尽管放心！”邢氏听见玉贞这番话后，顿时喜笑颜开。
“谢谢三嫂！”
三人聊得几句后，玉贞说到：“妈，二嫂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帮忙呢，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的，我收拾收拾，明天再过去。”
“我也去帮忙。”瑶瑶附和到。
“啊哟！我的乖乖，大肚子的去可不吉利，你就好好搁家待着吧！”
唐玉贞没再多说话，而是给叶蓁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叶丞和叶星韧一同离开了。
回去路上，大家都沉默着，星韧有好多问题想问姐姐，但看她们神色凝重，心里说不出的害怕，也不敢说话。
待走到星韧家楼下，唐玉贞才开口道：“蓁蓁，我们就不上去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时间也不早了，喊你妈妈早点睡觉，别把自己身体拖垮了，你爸还有好几天才出殡，这几天有好多事儿要忙呢。”
和三婶分开后，叶蓁牵着妹妹的手，准备上楼回家。
这时，憋了一肚子问题的星韧终于忍不住问到：“姐姐，爸爸怎么了？为什么奶奶说他死了？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先上去吧，到家你就知道了，”叶蓁敷衍到，面对妹妹的问题，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妈妈很累，你记得要听话，别惹妈妈生气。”
“嗯！到家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爸爸了？”
“嗯。”
“那我们快走吧！”
星韧听到姐姐的回答，立马开心地拽着叶蓁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上爬着楼梯。叶蓁则显得心事重重，任由妹妹牵着自己往家走。
“妈，我们回来了。”叶蓁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说到，但并没有听到母亲的回应。
屋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姐妹二人走到客厅，看见母亲独自一人，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坐在沙发上发呆。叶蓁又叫了几声，邵岩才回过神来。
“叔叔阿姨们都走了？”
“都走了，说明天一早再过来帮忙。你奶奶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那个、那个……”
“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
叶蓁将瑶瑶怀孕并住在奶奶家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妈妈。
“妈，你说，爸爸死了，奶奶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或许，”邵岩无力地摇摇头，“哎，我也不知道。”
其实，邵岩不是不清楚婆婆为何不难过的原因。
邢氏心里，只有“传宗接代”这件事最大。叶明实虽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但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并且还向母亲郑重表态，说有叶蓁和星韧已足够，不会再要孩子了。在邢氏看来，明实这一脉没有儿子继承香火，算是断了根，不中用了！她一生之中，生过9个孩子，如今7个都已不在人世，对于这又一个孩子的死亡，她已习以为常。而瑶瑶怀孕，也算是给她那“传宗接代”的“信仰”又添了一丝希望。
“蓁蓁，带妹妹去给爸爸上柱香。”
叶蓁依言照做，领着星韧转身向客厅另一方向走去。
星韧跟着姐姐转过身，看见一副有她半个身子那么长的黑白相框和一个长方体的黑色盒子，一起放置在客厅北面靠近电视的桌上。昏暗的灯光下，她仰头仔细一看，发现照片上的人，正是爸爸！
“姐姐，”星韧不禁有些害怕，紧紧拽着叶蓁的衣角，“你不是说到家就能见到爸爸了吗？爸爸呢？爸爸在哪里？”
叶蓁指向桌上的黑色盒子：“爸爸就在这个盒子里。”
邢氏对于孙子的质问不屑一顾，她虽年逾古稀，但身体还算硬朗。在她眼里，两个6岁左右的小孩子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自己有的是法子制他们。
“克父的东西，晦气！”
邢氏对着星韧大声嚷了一句，随即一把抓起叶丞的后衣领，将他拖进屋内，顺手关上了门。
“妹妹！妹妹还没进来！”叶丞挣扎着想要去开门，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被奶奶直直拖进了卧室锁上了门。
“锁着门不让你出来，看你还能不能帮那个扫把星！”邢氏说完，便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而此刻的星韧，还未从刚才差点摔倒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正呆呆地站在平房门外的台阶上。
“奶奶！奶奶开门！”
叶丞对着卧室门捶打了一会儿，发现没用之后，便跑向窗边，轻轻敲了两声窗户。半分钟后，星韧脚下踩着院里的小凳，探着小脑袋伸手趴到卧室窗外。
叶丞爬上窗前的桌子打开窗户，想让妹妹爬进来，但之前为防有小偷吓着老人家，叶明实翻新平房时特意加装了防盗网，所以，兄妹两人只能隔窗相望。
突然，天空亮起几道刺目的闪电，随即响起一声惊雷，将叶丞和星韧都吓了一跳。几秒种后，又有几声雷声响起，大雨随之倾盆而下。
“妹妹，别站这儿了，快找个地方躲雨！”
星韧点了点头，端起小板凳跑到了平房门前的台阶处坐下，看门狗来福也没有躲进它的狗窝，而是摇着尾巴跑到了星韧身边，挨着她乖乖坐了下来。
好在平房的房檐能挡住雨，一人一狗，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滴落在脚边，一边发呆一边等待着雨停。
过了一会儿，一位妙龄女子撑着伞，缓缓走进院子，来到平房门前，在星韧身前站定。
星韧抬起头，小脑袋里满是疑惑：她从未见过这位大着肚子的漂亮阿姨。
“小宝贝，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门口，不进去躲雨呢？”女子微笑着问道，有点困难地弯下腰，将雨伞往前挪了挪，遮住了星韧被淋湿的脚丫。
该女子正是明礼的女友瑶瑶，此刻，她已有了约6个月的身孕。
“奶奶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进去。”星韧嘟着嘴，委屈地回答到。
瑶瑶愣了一下，随即柔声安慰到：“没关系，阿姨带你进去，万一感冒了，可是要生病发烧的。”说完，她站直身体轻轻敲了敲门，但门内无人回应，又用力敲了几下。
“敲什么敲！再敲就让你今晚睡在外面！”邢氏以为敲门的是星韧，没好气地大声嚷到。
“阿姨，是我，瑶瑶。”
“哟，瑶瑶呀，怎么是你？”门内迅速响起了开门声。
门开后，邢氏看见坐在凳子上的星韧，似乎觉得下大雨还将孩子关在门外有些说不过去，便解释道：“她太淘了，我才罚她在外面待着，刚关上门你就来了，嘿嘿！”
“小孩子调皮是天生的，说几句就是了。”
“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过来了？”邢氏抬头的一瞬间，看见瑶瑶隆起的肚子，随即愣住，想问什么又忍了回去，“好久没见，可想煞我这老太婆啦！快进来快进来！”
瑶瑶收起了伞，牵着星韧走了进去。
招呼瑶瑶在沙发上坐定后，两人都没有先开口。而瑶瑶一直低着头扭扭捏捏，似乎有话想说又一时之间说不出口。
邢氏看出了点端倪，但仍心存疑惑。
自从明礼出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这次她冒着雨突然上门，还挺着个大肚子，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礼貌地小心试探到：“咋了姑娘？是遇着啥难事了？说出来阿姨替你做主。”
瑶瑶仍是不答话，过了良久，终于吞吞吐吐地回应到：“妈，我肚子里这孩子，是明礼的。”
“啊哟！”
邢氏听见瑶瑶的话后，惊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瑶瑶见状，也随即站起。
“好姑娘，快、快坐下！”
瑶瑶双眼垂泪，正欲再说，邢氏示意她先等等，转身拉起站在客厅角落里的星韧，将她锁进了之前锁叶丞的卧室。
“快让我看看”，邢氏小心翼翼地拉住瑶瑶的双臂，仔细端详着她的孕肚，“我的小心肝呢，得有6个月了吧？”
“嗯。”瑶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不一会儿，又小声啜泣了起来。
“怎么还哭了？受委屈了？给妈说说。”
“我爸妈知道明礼坐了牢，让我把这孩子处理掉，我哪里舍得。但如今，月份一天天大了起来，我妈说再不打就打不掉了，好几次都硬拉着我去医院，我死活不肯去，眼看就快要躲不过去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趁他们这会子不在家，偷偷跑了出来，呜呜呜呜……”
瑶瑶哭得梨花带雨，邢氏轻拍她的肩膀安抚着：“好孩子，这几个月苦了你了！”
过了好一阵儿，瑶瑶才止住哭声，继续说到：“我也不想来麻烦您老人家，但外面下着大雨，实在是找不到地方去，呜呜呜……”
“没事没事，放宽心，你就在妈这儿住下好好养胎，等孩子生下来了妈帮你带！”
“可是”，瑶瑶犹豫片刻，颤巍巍地说到：“明礼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是和我在一起，他当时很不开心，说二哥知道我们谈恋爱后很生气，甚至还打了他，我怕、我怕他不会同意……”
“不用怕，你这担心，现在是多余的喏！”邢氏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哎！我家老二，他已经不在了！”
瑶瑶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妈，您这话什么意思？二哥出了什么事？”
“哎！”邢氏抹了抹泪，“今儿下午，明宪着急忙慌地送孩子过来，说他二嫂中午接到电话，明实昨晚死在午城了！
“我还没来得及多问，他就赶着和他二嫂一起去火车站了！”
此话一出，震惊的不仅是瑶瑶，还有趴在卧室门边听二人说话的叶丞和星韧。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了，邢氏和瑶瑶接下来说了什么，他们没有再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丞转头看向妹妹，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似乎整个人都定住了。星韧也察觉到了哥哥的目光，呆呆转过头：“哥哥，奶奶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叶星韧这话，与其说是在问叶丞，不如说是在催眠自己。此后多年，每当她想念父亲时，都会同样催眠自己。
5岁的小孩，也许还不能理解“死亡”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但从此刻起，她的人生便永远不再完整。就像她的心脏，哪怕强有力地跳动着，但心底的某个地方，将永远空空如也。
有的人长大，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循序渐进；而有的人长大，只需要一个瞬间。
寅城的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午后才停歇。
自此之后，瑶瑶便在邢氏家住了下来。
由于瑶瑶刚住进来，邢氏想要树立自己的“好婆婆”形象，以及叶丞的保护，星韧没有再受到奶奶的为难。
几日后的夜晚，唐玉贞和叶蓁一同来到平房，各自接叶丞和星韧回家。
“妈，她是？”玉贞见屋里多了一名陌生的年轻女子，疑惑地问道。
“玉贞，这是明礼的对象瑶瑶呀！”邢氏穿着围裙，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热好的鸡汤，顺手递给瑶瑶，亲切地招呼到，“快叫人呀！”
瑶瑶接过鸡汤，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热情地喊了声“三嫂”。
明礼和瑶瑶之间的事，玉贞或多或少也听丈夫说起过。如今见她出现在婆婆家里，还挺着个大肚子，惊讶之余，很快便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你好，快、快坐下。”
“有6个月了吧？”
“嗯。”
“去医院做过检查了吗？”
“还没。”
“那怎么行！”
见瑶瑶低下头并不答话，玉贞多少猜到一二，便安慰她到：“你也别担心，我看你精神挺好的，你人又年轻，应该没什么问题。二哥出了事，想必你也知道，现在咱家挺乱的，等忙过这一阵儿，我带着你去医院检查就是。”
“对、对，你三嫂就在医院上班呢，让她带着你，你尽管放心！”邢氏听见玉贞这番话后，顿时喜笑颜开。
“谢谢三嫂！”
三人聊得几句后，玉贞说到：“妈，二嫂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帮忙呢，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的，我收拾收拾，明天再过去。”
“我也去帮忙。”瑶瑶附和到。
“啊哟！我的乖乖，大肚子的去可不吉利，你就好好搁家待着吧！”
唐玉贞没再多说话，而是给叶蓁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叶丞和叶星韧一同离开了。
回去路上，大家都沉默着，星韧有好多问题想问姐姐，但看她们神色凝重，心里说不出的害怕，也不敢说话。
待走到星韧家楼下，唐玉贞才开口道：“蓁蓁，我们就不上去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时间也不早了，喊你妈妈早点睡觉，别把自己身体拖垮了，你爸还有好几天才出殡，这几天有好多事儿要忙呢。”
和三婶分开后，叶蓁牵着妹妹的手，准备上楼回家。
这时，憋了一肚子问题的星韧终于忍不住问到：“姐姐，爸爸怎么了？为什么奶奶说他死了？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先上去吧，到家你就知道了，”叶蓁敷衍到，面对妹妹的问题，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妈妈很累，你记得要听话，别惹妈妈生气。”
“嗯！到家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爸爸了？”
“嗯。”
“那我们快走吧！”
星韧听到姐姐的回答，立马开心地拽着叶蓁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上爬着楼梯。叶蓁则显得心事重重，任由妹妹牵着自己往家走。
“妈，我们回来了。”叶蓁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说到，但并没有听到母亲的回应。
屋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姐妹二人走到客厅，看见母亲独自一人，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坐在沙发上发呆。叶蓁又叫了几声，邵岩才回过神来。
“叔叔阿姨们都走了？”
“都走了，说明天一早再过来帮忙。你奶奶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那个、那个……”
“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
叶蓁将瑶瑶怀孕并住在奶奶家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妈妈。
“妈，你说，爸爸死了，奶奶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或许，”邵岩无力地摇摇头，“哎，我也不知道。”
其实，邵岩不是不清楚婆婆为何不难过的原因。
邢氏心里，只有“传宗接代”这件事最大。叶明实虽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但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并且还向母亲郑重表态，说有叶蓁和星韧已足够，不会再要孩子了。在邢氏看来，明实这一脉没有儿子继承香火，算是断了根，不中用了！她一生之中，生过9个孩子，如今7个都已不在人世，对于这又一个孩子的死亡，她已习以为常。而瑶瑶怀孕，也算是给她那“传宗接代”的“信仰”又添了一丝希望。
“蓁蓁，带妹妹去给爸爸上柱香。”
叶蓁依言照做，领着星韧转身向客厅另一方向走去。
星韧跟着姐姐转过身，看见一副有她半个身子那么长的黑白相框和一个长方体的黑色盒子，一起放置在客厅北面靠近电视的桌上。昏暗的灯光下，她仰头仔细一看，发现照片上的人，正是爸爸！
“姐姐，”星韧不禁有些害怕，紧紧拽着叶蓁的衣角，“你不是说到家就能见到爸爸了吗？爸爸呢？爸爸在哪里？”
叶蓁指向桌上的黑色盒子：“爸爸就在这个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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