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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宫墙怨(二)

    晚间沐浴时,秋月走进来,她蹲在浴桶旁小声说:“主子,金穗过去了,这会是霜清守在外面。”

    楚昱姝点头,秋月继续道:“主子,你想的没错,浦子口大战,燕军后来果然来了援兵。头一日大战,燕军已溃不成军,听闻朱棣当时非常气馁,匆忙收兵。晚间帐议时就想要议和,不知后来怎地没有提起。第二日两军交战,燕军大败,燕王也被魏国公的军队层层包围,眼看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捉或者战死了。朱高煦就带了蒙古精骑杀进包围圈,救走了朱棣,其余援兵从后方袭击魏国公和盛庸将军,交战非常激烈,都是死伤惨重。收兵后,突然看到浦口江中水师全部换上了燕军旗帜,”

    楚昱姝眼神一凛,侧头看着秋月,秋月继续:“是陈瑄水师叛变了。”

    原来如此!

    难怪那样快就渡江了。

    是水师投降了。

    长江天堑,加上陈瑄精锐水师,燕军是很难突破的。

    然而,谁也未曾料陈瑄也降了。

    朱高煦带去了蒙古精骑,是朵颜三卫!

    入宫前,楚昱姝在楚府中就听得自家哥哥和秦家的怀瑾哥哥提到朵颜三卫,知道这朵颜三卫是朱棣的雇佣蒙古军,据称有三千骑兵,骁勇善战,矫健凶猛。作战能力以一抵十。是朱棣从十七皇叔宁王朱权那里策反并雇佣过来为他所用的。这支军队在跟朝廷军队对抗时屡立战功,战绩不菲。

    且朱高煦也是英勇善战之辈,他是燕王的嫡次子,这个人楚昱姝是见过的,其实燕王的三个儿子她都见过,早年还偶然救过他们性命。

    后来也知道一些朱高煦的事迹。

    在建文二年的白沟河之战中,双方激烈混战,朱棣在箭矢飞羽中奋力冲突,三次更换战马,射光了三筒箭矢,宝剑也劈断了,仍未能突围。瞿能之子瞿陶弯弓搭箭,朱棣慌忙避让,箭矢正中朱棣头盔,朱棣险些跌落马背。眼看就要被平安和瞿能生擒,千钧一发之际,也是朱高煦带千余精兵杀入阵中,救走了朱棣。

    据说后来忽然起了一股奇怪旋风,朱棣和朱高煦率轻骑绕至朝廷军队主阵后方纵火烧阵,当时风向朝着朝廷军队,火乘风势,焰卷军阵,朝廷军队一片慌乱。朱棣和朱高煦趁势领兵冲入,朝廷军队猝不及防又被从后方袭击。

    朝廷军队的主帅是曹国公李景隆,这位国公爷主帅当时就被被杀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没了主帅,朝廷军队顿时溃不成军。大将平安那时被燕军大将朱能设伏拦截,无法前来援救。

    瞿能为掩护主力军队撤退,拨转马头与其子瞿郁、瞿陶及俞通渊、滕聚等将领回转冲入敌军阵中,阻拦燕军追杀。当时战场厮杀激烈,狂风大作,沙尘纷卷,朱高煦正带一众精骑奔至,趁瞿能在冲杀中被沙尘迷了眼,无法视物,朱高煦将瞿能斩落马下。随后众燕将合围,斩杀了瞿能二子,俞通渊、滕聚等将领也相继战死。

    李景隆连夜南奔,辎重牛马全数丢下,投降十余万人,全数被朱棣收纳,壮大了燕军作战实力。

    李景隆逃至月样桥,被燕军追至,双方再交战,李景隆大败,又被斩杀数万人。

    李景隆逃至德州,燕军穷追至德州,李景隆弃城再逃。燕军进入德州,德州大量粮食储备尽数被燕军所获。

    李景隆一路狂奔南逃,溃军逃至济南,六十万大军只剩十余万,且军心溃散,毫无战斗力。

    白沟河一战,双方都可谓惨烈异常,但朝廷损失更大。

    经此一役,朝廷再也无力组织大规模的征讨,朱棣自此役后就转守为攻,战事上的主动权也自此转移到燕军一方。

    朱高煦不仅救了老爹的性命,在此役中更是起到由败转胜至甚关键的作用。

    当年燕王三子留京为质时,其大舅魏国公徐辉祖就说过:“三甥中,独高煦勇悍无赖,非但不忠,且叛父,他日必为大患。”这是说朱高煦勇悍凶猛,且无赖,非但对朝廷不忠,对其父也不忠,日后必成大患。

    可惜,当时朱允炆听从黄子澄和徐增寿的建议放回了燕王三子。三子回到北平,不久,朱棣起兵造反。

    而此时的朱高煦对他的父王是忠心耿耿的。

    朱高煦在这三年里不止一次救过朱棣性命。白沟河大战后,当年底,朱棣兵败东昌,大将张玉战死,也是朱高煦率军赶至,杀入重重包围之中,救走朱棣。

    楚昱姝多次听得朱允炆叹息后悔。

    这次浦子口大战,又是朱高煦救了朱棣,扭转了战局。

    “主子,主子”秋月见楚昱姝怔怔的发愣,不知道她想到了这许多,轻声唤她。

    楚昱姝回神,秋月继续道:“现在宫门看守更紧了,我刚才借故到北门边去,老远守门的侍卫就呵斥不准靠近,也不如平时好说话。叫没事不要出宫苑。”

    楚昱姝道:“你最近就别到宫门附近去了。今天这些消息也是李公公告诉你的?”

    秋月点头,“李公公这几日可是发了大财。开始我按往日那样送,他就说皇上发脾气,他不敢靠近,也不敢偷看奏报。我给了双倍,他才肯告诉详情。大家都往他那里送礼,到时带不出去,不也白留给燕王了。”

    主仆二人又絮絮说了几句。

    “咳咳,嗯哼”外面响起霜清的咳嗽声,两人停了说话。

    稍后,听到霜清在外面禀报:“主子,皇后娘娘身边的木玲姐姐过来了。”

    楚昱姝看了一眼秋月,秋月压低声音:“都这样了,金穗怕是不想再回来,我去看看。水快凉了,主子也别泡了,”

    说着站起身出去了。

    楚昱姝自己起来穿了薄衫,转过屏风进到正殿里,木玲还等在殿里,正坐着和秋月闲聊,见她进来,忙站起身对她蹲身行礼。

    楚昱姝满面春风,笑道:“什么大事要劳烦姐姐过来。这会子暑气还未退去呢,姐姐辛苦。”

    木玲规规矩矩地又福了一礼,微笑说道:“昭仪小主这样称呼奴婢不敢当。”

    本来是尊卑有别,但是马皇后身边的婢女楚昱姝都是十二分的客气。

    楚昱姝请木玲坐下,木玲不肯。楚昱姝只得自己坐了,木玲站着传话:“皇后娘娘听闻昭仪小主一直小恙未愈,入宫这几个月了,都未曾侍奉皇上。皇上为了国事殚精竭虑,形销骨瘦。皇上宠爱昭仪小主,爱到小主这里休憩舒缓,希望小主好生侍奉,莫负圣恩。”

    什么情况?

    皇后派了个金穗在她身边,不就是来盯住她的嘛。

    怎的一下这么大方,还要主动叫她侍奉皇上。这是叫她不要再装病了,应该侍寝,抚慰倍受战事折磨的天子?

    楚昱姝有点尴尬,笑道:“皇后娘娘与皇上伉俪情深,时时不忘与皇上分忧。昱姝惭愧。昱姝记下了,多谢皇后娘娘教导。”

    她嘴上只能应下,反正皇上对她宽厚,不会责罚她的。

    况且,战事这样紧迫,皇上今天还发了火,摔了奏报,哪有闲情到这里来。

    木玲又含笑说道:“还有一事。要劳烦小主。”

    楚昱姝忙笑道:“昱姝不敢。姐姐请直言,娘娘有何吩咐?”

    木玲道:“皇后娘娘每年夏天都要在小厨房里制些冰沙玫瑰等冰饮,往年都是金穗打下手,我们都不如她。今天做了几样,送到太后到那里,也让我给小主带了些。”

    说着指了指桌案上的几个红色黄色的细颈琉璃瓶。

    楚昱姝忙谢皇后赏赐。

    木玲继续说道:“太后说不如以前的好,不是太甜就是太淡,这个呢,金穗掌握得最好。所以,这段时间,金穗就借调过去。抽走侍候了小主的婢女,就要辛苦小主了。”

    果然,如秋月所说,京师危急,皇宫也危急,金穗回去求了皇后,不想回来了。

    那样,如果皇上弃城南逃,之前朝臣就提议过迁都,现在这样危急,南迁也是可能的。到时跟着皇后再怎么也不会被扔下。

    若留在晓枫殿,仓惶逃离时,未诞皇嗣的妃嫔能不能全部被带上都不知道,何况她这个都还未侍寝的小昭仪呢。她的婢女自然更没希望了。

    不过正好遂了她们的心愿,金穗在这里盯着她们,她们想要自救,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

    楚昱姝笑道:“昱姝可不敢当。金穗本是皇后娘娘的人,我当初进宫来,对宫里不熟悉,秋月她们平日也需要引导,皇后娘娘便让金穗过来了。现在皇后娘娘需要用人,自然该回去。我这里人手还够,烦请姐姐转告,昱姝多谢皇后娘娘。”

    木玲离开后,守在门口的霜清进来了,金穗不回来了,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进到内殿,秋月将藏在书柜后面的包袱拿出来打开,里面是几件宦官的衣服。她们分别比试了一下宦官服的大小长短,选了三件适合她们的。又从檀木衣柜里取出两个包裹,打开一个来,将几件适合她们身形的宦官服装进去,系上包袱,剩下的装在另一个包袱里,依旧放入衣柜,锁上柜门。

    楚昱姝和秋月、霜清聚在殿里小声说着话。

    有脚步声传来,外面有迎驾的声音。

    三人神色皆变。

    秋月和霜清赶紧起身来,垂首侍立在一旁。

    楚昱姝很是意外,这么晚了,大军逼近,皇上还过来?

    她迎到门口蹲身行礼。

    建文帝朱允炆大步走进殿内,他本是斯文俊逸的青年天子,此时一改往日温和颜色,似乎有点醉意,神情没落又有些怒气。

    楚昱姝小心侍奉着,皇上这么晚到这里来,那样的状态,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朱允炆坐下接了茶却没喝,片刻,重重一放茶盏,悲愤发声:“朱棣逆贼!奸诈反复,言而无信......”

    楚昱姝惊讶抬头,皇上这是逼急了,破口大骂了。不知朝臣们是否已商议出应对的法子。

    “他一路收买朝廷官员,这些人这会倒是降了,保住了性命,可知日后燕贼怎会信任他们,日后怎样算账!还有一些墙头草,一边做着奸细,一边挂在朝堂,今日国难,都是这帮奸臣所致......”

    楚昱姝明白了,朝中有奸细。是谁呢?

    想想也是,燕军怎知京师兵力空虚,怎会那样轻易的避过盛庸在淮河设下的防线。

    以往皇上过来,她从不问及朝堂之事,因她要躲避侍寝,几乎很少说话,有时候就是拘谨小心的应答几句,没话说时,就枯坐在下首。

    而今,事关国家存亡,也系着她的生死存亡,她想听皇上说得详细些,可朱允炆只是在发怒,具体的情况怎样她也听得不甚明白。

    好在秋月都已打听清楚告诉她了。

    她想问,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