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苏醒
接下来的时间，全城搜捕更加频繁，秦淮人家客栈每隔两三天就会有一次大搜查。幸好有秦怀瑾，他这段日子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栈，每日给公子把脉，开始是每日施针一次，后来两天一次，再后来三天一次，不施针的时间，他也每天要到客栈。
“瑾哥哥，你每日到这里来，都不用上值吗。”楚昱姝一直很担心，她们一旦暴露，就牵连上秦怀瑾，她并不想要秦怀瑾过来。但是，公子昏迷，不能看医生，只能让秦怀瑾治。
她也知道监察御史一般回京述职后，日常事务不多，但也不至于闲到每天都可以到客栈来，难道是朱棣登基后他被罢黜了。
秦怀瑾微微一笑，“现在是位高者忙碌，我区区御史闲得很，很多人忙于找路子，四处拜访，督查院空落落的，我犯不着去给他们守院子。”
楚昱姝知道这段时间许多建文朝的刚直之臣遭到清洗，秋月每次出去，带回来的消息都惊心动魄。
燕王在大肆逮捕屠杀忠于建文帝的旧臣，许多大臣被杀，并且都株连族人。方孝孺，黄子澄，练子宁被五马分尸，方孝孺族中被杀者有八百多人人，门生弟子及近朋好友等受到牵连有千余人，都被发配充军。黄子澄族中男丁全数被杀，女眷充入教坊司，受牵连的有三百多人，练子宁族中被杀一百多人，被发配戍边三百多人。还有齐泰、卓敬、暴昭、毛泰......京师已经掀起了血雨腥风。
刚直忠勇之臣，逆风而行，以身殉道，他们的身影组成悲壮画面，让人欷歔感叹......
还有更多的是顺势而行的人，新的永乐王朝来临，同时也带来很多机会，自然就有很多人去争取。
秦怀瑾倒是很疏淡，楚昱姝很担心他因此取祸，秦怀瑾却笑道：“无妨，大事上不落把柄就行，他们就当我在偷懒。”
......
......
这日午后，秦怀瑾回到客栈，带了一个消息：“阿姝，伯父从监狱里释放了。”楚昱姝当即有些不可置信，随即，面上露出惊喜笑容。
“只是现在伯父仍是禁足在府中......”
虽然有家不能回，近在咫尺的亲人无法见面。但在朱棣的大肆屠杀之下，禁足不算什么，家人都还活着，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楚昱姝知道，父亲在随徐辉祖征讨燕军时斩杀了燕军猛将宋晖，燕军入城，父亲也和众将低抗。怎么还能被放回家呢？
秦怀瑾见她疑惑，沉吟说道：“也许和朱高煦有关。”
楚昱姝回头看他，有些难以置信。
秦怀瑾对他颔首：“朱高煦昨日传我过去，问了你的一些情况。”
“我的情况？什么情况？”楚昱姝问。
“呃，就是你为什么没有和怀玉......”说了这半句，秦怀瑾嘴角浮起苦笑：“我对他说，自然是皇命难违。他当时就将建文皇上大骂了一通。”
楚昱姝轻咬嘴唇，没有说话。
“他也从宫中的宦官宫女那里打探你的事情......”秦怀瑾继续说道。
“哦，”楚昱姝见秦怀瑾难以言说的神情，她猜到了一些，她人在宫里时，对那些闲言碎语在就满不在乎，经历了这番大难，对那些旧事更加不在意了。
能打探到什么事情呢？自己也就是一个小小昭仪，在后宫无权无势，也无真心的或者假意的好姐妹，她都很少踏出晓枫堂——国破的前几日多次晚上出去夜探宫城墙不算在内。唯一能够让大家热衷议论的无非就是皇上一直宠溺她和前面几个月自己不肯侍寝，但，最终还是沦为人妇的事情。其实这个太平时期，后宫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笑话她，只会引来羡慕和嫉妒。但是，在那时候，国将倾覆，大家都忙于谋划以后怎样保全性命，根本没人有闲心去羡慕嫉妒她。连宫女宦官都不会分出精力去八卦她。
朱高煦念在昔日她救了他兄弟三人的命，不仅帮助他父亲出狱，竟还对她的往事追根究底。这人倒是记恩，也很无聊，还打听她干什么，宫里不是已经都明宣她自焚了吗。
自焚？
如果有人知道她并未自焚，并未做殉君的烈妇，而是逃出了高墙，会怎样蔑视她，怎样谴责她？她心里嗤笑，竟自己嘴角微翘。
秦怀瑾想起朱高煦说的“我已经问了李玄，他是建文身边的近侍宦官，说楚昭仪是我军进京前几日才被建文强占了，她都坚持这么久了，眼看就要获得自由，临了却被建文坏了......哎......你说这......可惜了，我们要是早几日到京师，就可以救出她......你说她干嘛要自尽，哎......”
他尴尬地挑眉：“不说这个，阿姝，伯父回家了，这是好事，你应该开心。”
是啊，父母和哥哥都还活着。这是她最大的心愿，竟然变成真实，她真的很开心。
楚昱姝嘴角浮起浅笑，对秦怀瑾点头。她的眸子晶莹透澈，闪着亮光，秦怀瑾只有在荒宅刚与她相逢时，才看到过这样的亮光，但是后来很快就变得沉重黯然了。
现在这样明澈的眼神，与记忆中那个经常跟在明晧和他身后的女孩有几分重合。
但是她也很明显不再是那样的小女孩。
......
......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秋月开门，送饭的伙计进来，将几碟凉菜摆在靠着窗户边的长案上，笑道：“公子小姐请先用着，热菜很快就送上来。”说罢又匆忙出去了。
楚昱姝坐到案边，见案上四副碗筷，便知秦怀瑾也未吃，不好意思，笑道：“瑾哥哥，你该先吃罢，都这时辰了，不用等我们的。”
秦怀瑾给她布上一箸黄灿灿的金瓜丝，笑道：“这家客栈的菜品很有些名气，你且尝尝可合你口味？”
楚昱姝看着桌上的凉菜都是自己平日爱吃的，摆盘精致，看着就立马起了食欲。她将金瓜丝送入口中，果然脆爽鲜嫩，她嘴里嚼着，笑眼弯弯的对着秦怀瑾直点头。
一会热菜上来，尽是楚昱姝爱吃的菜品，味道也烹的极好。几人一边吃着美食，一边看着窗外秦淮河里的往来船只，那些船里运送着时鲜果蔬，果蔬都盖着翠绿的荷叶，有些没盖住的角里漏出雪白的莲藕和赭红弯钩的菱角。
秋月心里就想着：“要是以后都这样在一起吃饭多好啊。”
晚间，秦怀瑾给公子洗了澡。楚昱姝让秋月再去叫伙计换了桶热水，拆开公子的发髻，给公子洗了发。秋月给公子擦头发。秦怀瑾就给公子施针，却叫楚昱姝过去看着：“你以前也看医书的，我以后施针你都看着。以后或许会有些用处。”
楚昱姝笑道：“瑾哥哥要收我做徒弟吗？”
“你愿意吗？”
“......”
“瑾哥哥，你不用和我们一......”
秋月真是替小姐着急，有瑾少爷跟着多好啊，不然她们还在住荒宅，吃冷饭团，喝凉井水，公子也没人治，还随时可能会被官兵逮捕。偏偏小姐就怕连累他，就想推开他，可知人家可是甘之若饴的。
“过来”
楚昱姝话还没说完，秦怀瑾偏头看着她，平静的轻声说道。
楚昱姝只得走了过去，秦怀瑾揭起包住公子身体的布单，往下折叠到私处，又把下面的布单往上折叠到私处。公子便除了私处盖了布单，身体其余部分都裸露着。虽知道这只是个小孩子，这几天也抱过，背过。但这样赤条条的，楚昱姝还是觉着不好意思。
好在只是一个小孩子。
楚昱姝便红着脸在一旁观摩了。
秦怀瑾也不避讳秋月和霜清，一边拿过装针的囊袋，一边缓声说道：“身体施针，褪去衣物方能精准穴位。如若不褪衣物，也可以手指按摩找准位置。世间也有隔衣刺穴的高人，我的师父也是可以的。人体穴位大小密布整个身体.....”
......
......
一个月多已经过去了，楚昱姝她们换了五次客栈，每次都将公子装在箱子里。好在住店登记，店家不查箱子，搜查时他们已将公子藏起来了，每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
晚间亥初时分，听得公子轻微的哼哼声。楚昱姝和秋月赶紧掌灯过去，见公子躺在床上，已睁开眼睛，见到她俩，迷茫疑惑的看着她们。楚昱姝问道：“你醒了？”她现在不能称他“殿下”，又怕称“公子”他又不知道原委，只好先含糊的问一声，待后面慢慢让他接受新的身份。
公子盯着他们，不吱声，好像很陌生的样子。
“可要喝一点水？”
公子还是不吱声，看着她们。
秋月道：“莫不是昏迷久了，还没清醒过来。”
楚昱姝道：“让瑾哥哥来看看”
“瑾哥哥，你每日到这里来，都不用上值吗。”楚昱姝一直很担心，她们一旦暴露，就牵连上秦怀瑾，她并不想要秦怀瑾过来。但是，公子昏迷，不能看医生，只能让秦怀瑾治。
她也知道监察御史一般回京述职后，日常事务不多，但也不至于闲到每天都可以到客栈来，难道是朱棣登基后他被罢黜了。
秦怀瑾微微一笑，“现在是位高者忙碌，我区区御史闲得很，很多人忙于找路子，四处拜访，督查院空落落的，我犯不着去给他们守院子。”
楚昱姝知道这段时间许多建文朝的刚直之臣遭到清洗，秋月每次出去，带回来的消息都惊心动魄。
燕王在大肆逮捕屠杀忠于建文帝的旧臣，许多大臣被杀，并且都株连族人。方孝孺，黄子澄，练子宁被五马分尸，方孝孺族中被杀者有八百多人人，门生弟子及近朋好友等受到牵连有千余人，都被发配充军。黄子澄族中男丁全数被杀，女眷充入教坊司，受牵连的有三百多人，练子宁族中被杀一百多人，被发配戍边三百多人。还有齐泰、卓敬、暴昭、毛泰......京师已经掀起了血雨腥风。
刚直忠勇之臣，逆风而行，以身殉道，他们的身影组成悲壮画面，让人欷歔感叹......
还有更多的是顺势而行的人，新的永乐王朝来临，同时也带来很多机会，自然就有很多人去争取。
秦怀瑾倒是很疏淡，楚昱姝很担心他因此取祸，秦怀瑾却笑道：“无妨，大事上不落把柄就行，他们就当我在偷懒。”
......
......
这日午后，秦怀瑾回到客栈，带了一个消息：“阿姝，伯父从监狱里释放了。”楚昱姝当即有些不可置信，随即，面上露出惊喜笑容。
“只是现在伯父仍是禁足在府中......”
虽然有家不能回，近在咫尺的亲人无法见面。但在朱棣的大肆屠杀之下，禁足不算什么，家人都还活着，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楚昱姝知道，父亲在随徐辉祖征讨燕军时斩杀了燕军猛将宋晖，燕军入城，父亲也和众将低抗。怎么还能被放回家呢？
秦怀瑾见她疑惑，沉吟说道：“也许和朱高煦有关。”
楚昱姝回头看他，有些难以置信。
秦怀瑾对他颔首：“朱高煦昨日传我过去，问了你的一些情况。”
“我的情况？什么情况？”楚昱姝问。
“呃，就是你为什么没有和怀玉......”说了这半句，秦怀瑾嘴角浮起苦笑：“我对他说，自然是皇命难违。他当时就将建文皇上大骂了一通。”
楚昱姝轻咬嘴唇，没有说话。
“他也从宫中的宦官宫女那里打探你的事情......”秦怀瑾继续说道。
“哦，”楚昱姝见秦怀瑾难以言说的神情，她猜到了一些，她人在宫里时，对那些闲言碎语在就满不在乎，经历了这番大难，对那些旧事更加不在意了。
能打探到什么事情呢？自己也就是一个小小昭仪，在后宫无权无势，也无真心的或者假意的好姐妹，她都很少踏出晓枫堂——国破的前几日多次晚上出去夜探宫城墙不算在内。唯一能够让大家热衷议论的无非就是皇上一直宠溺她和前面几个月自己不肯侍寝，但，最终还是沦为人妇的事情。其实这个太平时期，后宫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笑话她，只会引来羡慕和嫉妒。但是，在那时候，国将倾覆，大家都忙于谋划以后怎样保全性命，根本没人有闲心去羡慕嫉妒她。连宫女宦官都不会分出精力去八卦她。
朱高煦念在昔日她救了他兄弟三人的命，不仅帮助他父亲出狱，竟还对她的往事追根究底。这人倒是记恩，也很无聊，还打听她干什么，宫里不是已经都明宣她自焚了吗。
自焚？
如果有人知道她并未自焚，并未做殉君的烈妇，而是逃出了高墙，会怎样蔑视她，怎样谴责她？她心里嗤笑，竟自己嘴角微翘。
秦怀瑾想起朱高煦说的“我已经问了李玄，他是建文身边的近侍宦官，说楚昭仪是我军进京前几日才被建文强占了，她都坚持这么久了，眼看就要获得自由，临了却被建文坏了......哎......你说这......可惜了，我们要是早几日到京师，就可以救出她......你说她干嘛要自尽，哎......”
他尴尬地挑眉：“不说这个，阿姝，伯父回家了，这是好事，你应该开心。”
是啊，父母和哥哥都还活着。这是她最大的心愿，竟然变成真实，她真的很开心。
楚昱姝嘴角浮起浅笑，对秦怀瑾点头。她的眸子晶莹透澈，闪着亮光，秦怀瑾只有在荒宅刚与她相逢时，才看到过这样的亮光，但是后来很快就变得沉重黯然了。
现在这样明澈的眼神，与记忆中那个经常跟在明晧和他身后的女孩有几分重合。
但是她也很明显不再是那样的小女孩。
......
......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秋月开门，送饭的伙计进来，将几碟凉菜摆在靠着窗户边的长案上，笑道：“公子小姐请先用着，热菜很快就送上来。”说罢又匆忙出去了。
楚昱姝坐到案边，见案上四副碗筷，便知秦怀瑾也未吃，不好意思，笑道：“瑾哥哥，你该先吃罢，都这时辰了，不用等我们的。”
秦怀瑾给她布上一箸黄灿灿的金瓜丝，笑道：“这家客栈的菜品很有些名气，你且尝尝可合你口味？”
楚昱姝看着桌上的凉菜都是自己平日爱吃的，摆盘精致，看着就立马起了食欲。她将金瓜丝送入口中，果然脆爽鲜嫩，她嘴里嚼着，笑眼弯弯的对着秦怀瑾直点头。
一会热菜上来，尽是楚昱姝爱吃的菜品，味道也烹的极好。几人一边吃着美食，一边看着窗外秦淮河里的往来船只，那些船里运送着时鲜果蔬，果蔬都盖着翠绿的荷叶，有些没盖住的角里漏出雪白的莲藕和赭红弯钩的菱角。
秋月心里就想着：“要是以后都这样在一起吃饭多好啊。”
晚间，秦怀瑾给公子洗了澡。楚昱姝让秋月再去叫伙计换了桶热水，拆开公子的发髻，给公子洗了发。秋月给公子擦头发。秦怀瑾就给公子施针，却叫楚昱姝过去看着：“你以前也看医书的，我以后施针你都看着。以后或许会有些用处。”
楚昱姝笑道：“瑾哥哥要收我做徒弟吗？”
“你愿意吗？”
“......”
“瑾哥哥，你不用和我们一......”
秋月真是替小姐着急，有瑾少爷跟着多好啊，不然她们还在住荒宅，吃冷饭团，喝凉井水，公子也没人治，还随时可能会被官兵逮捕。偏偏小姐就怕连累他，就想推开他，可知人家可是甘之若饴的。
“过来”
楚昱姝话还没说完，秦怀瑾偏头看着她，平静的轻声说道。
楚昱姝只得走了过去，秦怀瑾揭起包住公子身体的布单，往下折叠到私处，又把下面的布单往上折叠到私处。公子便除了私处盖了布单，身体其余部分都裸露着。虽知道这只是个小孩子，这几天也抱过，背过。但这样赤条条的，楚昱姝还是觉着不好意思。
好在只是一个小孩子。
楚昱姝便红着脸在一旁观摩了。
秦怀瑾也不避讳秋月和霜清，一边拿过装针的囊袋，一边缓声说道：“身体施针，褪去衣物方能精准穴位。如若不褪衣物，也可以手指按摩找准位置。世间也有隔衣刺穴的高人，我的师父也是可以的。人体穴位大小密布整个身体.....”
......
......
一个月多已经过去了，楚昱姝她们换了五次客栈，每次都将公子装在箱子里。好在住店登记，店家不查箱子，搜查时他们已将公子藏起来了，每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
晚间亥初时分，听得公子轻微的哼哼声。楚昱姝和秋月赶紧掌灯过去，见公子躺在床上，已睁开眼睛，见到她俩，迷茫疑惑的看着她们。楚昱姝问道：“你醒了？”她现在不能称他“殿下”，又怕称“公子”他又不知道原委，只好先含糊的问一声，待后面慢慢让他接受新的身份。
公子盯着他们，不吱声，好像很陌生的样子。
“可要喝一点水？”
公子还是不吱声，看着她们。
秋月道：“莫不是昏迷久了，还没清醒过来。”
楚昱姝道：“让瑾哥哥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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