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梦（终）
乔长老丝毫未预料到事态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然而其身为一大宗门长老，又是何等人物？马上就迅速作出了反应。
“这小子不知打了什么鸡血，根骨尽废之下竟还能爆发出这等威势……
“然而，我观他灵力回身不过只能维持数刻，只要暂避锋芒，待其力量流失，局势仍在我掌握之中！”
念及此，乔长老便马上收势准备遁走。
忽然传来一道眼神，却让他心下一惊。
只一道眼神。
一道金色的眼神。
赤练金雕身上的金红光芒经历洪流洗礼已然十分微弱，而它那耀眼的羽翼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此时此刻，它就如同修真者身上那件锦服一般，残败而又衰弱。
乔长老见状心神大定。
“你这只战势已颓的畜生，又能对我做些什么了？”
赤练金雕只是昂起了它的脖颈，就如它的主人，它的伙伴常做的那一般。
修真者和他也看到了赤练金雕的眼神。
在这副残败的躯体当中，它那金色的眼神却仍是不变地闪耀着。
修真者已经明白，它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最后的机会了么，阿羽……
“你果然……果然和我一样。”
修真者紧握着手中之物。
那是一枚裹在卷轴当中的，干瘪的枣核。
未及乔长老反应过来，赤练金雕枯红的躯体便已再度迸发出明亮的光辉。
它的长喙发出怒鸣，它的尾羽开始燃烧。燃烧，燃烧，燃烧，燃起了永恒不灭的烈火。直至这熊熊烈焰燃至它的脊背、它的双翼、它的头颅——最后覆盖了它的眼睛。
金色的眼睛。
乔长老安然若定的神色随着这烈火的蹁跹起舞间逐渐变得魂飞魄散——胡须与长衫在微微颤抖，嘴巴在不断开合，额间不断渗出冷汗……
熟知尘海灵兽的乔长老清楚，已经被消耗大半灵力的他绝对躲不过这一招——
这招他绝对没有料想到对面会使用的、将赌上这只骄傲灵兽生命的、以它们整个族群的名称为其命名的最终功法——
“赤练舞。”
金红火光不断在青铜面具上流淌。而面具后的情绪仍然沉默地潜藏着。
如同这个功法的名字一般，已经彻底化作一团烈火的赤练金雕开始环绕乔长老划出优雅而又凶暴的轨迹，漫卷的烈焰与火星飞扬出一个领域，一幅图画，一个符号……
那是赤练金雕一族自太古时期便信奉的图腾，是它们传承百万年的语言，而哪怕是完全不通尘海历史的凡人，也一定能领会它所表达的含义——
“死”。
绚烂、华丽、凶残的死亡。向死而生、同归于尽、而骄傲的魂魄又将涅槃于天地之间的，高贵的死亡。
乔长老已临近崩溃，他开始催动一切威力强大的功法试图冲破这场属于烈焰的舞蹈，开始施展自己的一切保命手段，将自己变成最细微的灵体而逃逸——
可一切都于事无补。在这场盛大的死亡面前，任何试图靠近的灵力都将被焚烧殆尽、化为烟尘。
乔长老和赤练金雕，共同作为这场死亡盛宴的祭品。修真者与他，则是无声观赏的看客。
燃烧着，燃烧着，燃烧着。灿烂得宛如诗歌，血腥得像是屠杀——
一如乔长老先前在无意中道出的尘海大陆的根本法则，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一般:
无比美丽，却仍旧残酷。
烈火的乱舞逐步减弱，炽热的狂风逐步止息。
随着最后一丝火星在溪流中落定，他们知道，这场死亡，落幕了。
修真者抬手将那丝火星当中蕴含的金光收入掌中，用另一只手撑地，前移，撑地，前移。
缓缓地。一步。一步。
而他，则随行在修真者身后。
不知就这样缓慢挪行了多久，两人终于站在了乔长老面前。
乔长老并没有死。
此刻，乔长老形态枯槁，宛若一具皮包骷髅。
乔长老在这尘海大陆之中数十年来积累而成的，引以为傲的一切资本——灵力、根骨、元婴……一切一切……
不过几刻之间，便已经通通消逝在那死亡的烈火之中。
甚或乔长老肉体的机能也被完全破坏，只留下了维系其生存所必须的那部分——
现在的乔长老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手脚也无法行动。
换言之，乔长老成为了一个……
一个……
废人。
正如他数刻之前还在大肆嘲讽着的、面前的修真者一般。
乔长老虽然丧失了感知能力，但还是能感觉到修真者此刻就在面前。
乔长老蠕动着身体，喉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含混声音。
也许乔长老此时意识早已不清醒，也许就算继续活下去，乔长老也只能作为一个废人，一个自己曾最看不起的那种人而苟活着。
但大概是受求生的本能所驱使，乔长老还是尽力蠕动着、挣扎着、呻吟着。
乔长老，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琢磨了一会，他好像明白了。
乔长老，是在向面前的修真者求饶啊。
哪怕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乔长老也还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就像曾经他当作小虫子碾死的那些芸芸众生的想法一样。
不知道当与众生平等的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乔长老，这位曾经眼高于顶的修真者，会不会对自己原本对待众生的那种态度有什么新的感悟呢？
这个答案，他知道他永远也无法得到了。
因为此时此刻，修真者已然费劲全力骑到了形貌骇人的乔长老身上。
青铜面具低头俯视那张被烈焰灼得骇人的面孔，仍旧狰狞，而无悲无喜。
寂静。死一般地寂静。
良久，良久……
修真者动了。
一拳。
两拳。
三拳。
此时，卷轴的功效已过。修真者挥舞着的，是作为一个凡人……
不，一个废人的拳头。
而他，就静静地待在一旁注视着修真者倾泻拳头。
一拳击碎乔长老的额骨，又一拳击碎乔长老的胸骨，下一拳击碎乔长老的眉骨……
看着这些拳头，他或许，有点明白面前的修真者了。
这位修真者的情感从不刻画在那狰狞的青铜面具上，而是……潜藏在拳头里。
修真者用拳头宣泄着所有积攒的情感，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屈辱……
而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尘海大陆感受到修真者的情感——
尘海大陆从不认识哭与笑、怨与怒、惊与怕、悲与乐，不认识那些姿态各异而又有着微妙共通点的脸孔当中究竟蕴含着什么东西。
尘海大陆只认识……拳头。
一拳。
一拳。
再一拳。
直至阴云笼罩了天边的烈日，而上方有股强烈的气势传来之际，修真者才猛然从某种状态之中抽身回来。
回望眼前，乔长老本就可憎的面目变得更加扭曲和破碎，几乎看不出人形。
而乔长老的呼吸和心跳，更是早已停止了。
修真者与他同时望向天空。顿时明了了那股气势到底从何而来。
是巴狞。
这位西罗国少年大将挺立在脚下长戟之上御空飞行，仍是身着那副耀眼的铠甲。
与他第一次见到巴狞不同的是，这铠甲上沾染了不少猩红的鲜血。
“抱歉……我来晚了。
“青衫宗养的那些狗，很难缠。”
巴狞随意向下扫视，即刻就注意到了修真者手中所紧握的金光。
“小鸟……”
巴狞那原本平静的神色变得愈发阴沉。
“你等着。
“山顶上，他们宗门所在之处还有一些狗……
“正好，杀了祭小鸟。”
青铜面具上下摆动了一下。
“多谢巴兄了。”
巴狞也不废话，踏着脚下长戟，便飞快消失在阴云密布的天际之间。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修真者才想起静立在一旁的他。
修真者在他的搀扶下勉力从乔长老的尸体上跨了下来，而后，修真者拍了拍他的后背。
“走吧……
“把你那三个伙伴的遗体找到，给他们……立个碑。”
一路无言。
看着绑在简陋墓碑上的衣物开始随风舞动，仿佛竟然像三个鲜活的孩子……
秧子，阿垚，鸭娃，恍惚间正在田间地头快乐地奔跑，和他一起。在永乐乡。
这时，他才有点感觉。
感觉鼻头开始酸胀。
渐渐地，眼角有水滑落。
一滴，几滴，很多滴。
“呜……
“呜呜……
“呜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
最后啊最后，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如同倾泻的洪水般决堤而出。
这时换修真者在一旁，在这愈渐浓厚的阴云与哭泣之中默默站立，像是刚才一样他陪着自己一样，陪伴着他。
等到他的放声悲号逐渐变成抽泣。
而抽泣的声音又渐渐减弱，变成微弱而又急促的喘息声。
直至最后天地之间再次复归寂静。
死一般地，寂静。
“这小子不知打了什么鸡血，根骨尽废之下竟还能爆发出这等威势……
“然而，我观他灵力回身不过只能维持数刻，只要暂避锋芒，待其力量流失，局势仍在我掌握之中！”
念及此，乔长老便马上收势准备遁走。
忽然传来一道眼神，却让他心下一惊。
只一道眼神。
一道金色的眼神。
赤练金雕身上的金红光芒经历洪流洗礼已然十分微弱，而它那耀眼的羽翼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此时此刻，它就如同修真者身上那件锦服一般，残败而又衰弱。
乔长老见状心神大定。
“你这只战势已颓的畜生，又能对我做些什么了？”
赤练金雕只是昂起了它的脖颈，就如它的主人，它的伙伴常做的那一般。
修真者和他也看到了赤练金雕的眼神。
在这副残败的躯体当中，它那金色的眼神却仍是不变地闪耀着。
修真者已经明白，它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最后的机会了么，阿羽……
“你果然……果然和我一样。”
修真者紧握着手中之物。
那是一枚裹在卷轴当中的，干瘪的枣核。
未及乔长老反应过来，赤练金雕枯红的躯体便已再度迸发出明亮的光辉。
它的长喙发出怒鸣，它的尾羽开始燃烧。燃烧，燃烧，燃烧，燃起了永恒不灭的烈火。直至这熊熊烈焰燃至它的脊背、它的双翼、它的头颅——最后覆盖了它的眼睛。
金色的眼睛。
乔长老安然若定的神色随着这烈火的蹁跹起舞间逐渐变得魂飞魄散——胡须与长衫在微微颤抖，嘴巴在不断开合，额间不断渗出冷汗……
熟知尘海灵兽的乔长老清楚，已经被消耗大半灵力的他绝对躲不过这一招——
这招他绝对没有料想到对面会使用的、将赌上这只骄傲灵兽生命的、以它们整个族群的名称为其命名的最终功法——
“赤练舞。”
金红火光不断在青铜面具上流淌。而面具后的情绪仍然沉默地潜藏着。
如同这个功法的名字一般，已经彻底化作一团烈火的赤练金雕开始环绕乔长老划出优雅而又凶暴的轨迹，漫卷的烈焰与火星飞扬出一个领域，一幅图画，一个符号……
那是赤练金雕一族自太古时期便信奉的图腾，是它们传承百万年的语言，而哪怕是完全不通尘海历史的凡人，也一定能领会它所表达的含义——
“死”。
绚烂、华丽、凶残的死亡。向死而生、同归于尽、而骄傲的魂魄又将涅槃于天地之间的，高贵的死亡。
乔长老已临近崩溃，他开始催动一切威力强大的功法试图冲破这场属于烈焰的舞蹈，开始施展自己的一切保命手段，将自己变成最细微的灵体而逃逸——
可一切都于事无补。在这场盛大的死亡面前，任何试图靠近的灵力都将被焚烧殆尽、化为烟尘。
乔长老和赤练金雕，共同作为这场死亡盛宴的祭品。修真者与他，则是无声观赏的看客。
燃烧着，燃烧着，燃烧着。灿烂得宛如诗歌，血腥得像是屠杀——
一如乔长老先前在无意中道出的尘海大陆的根本法则，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一般:
无比美丽，却仍旧残酷。
烈火的乱舞逐步减弱，炽热的狂风逐步止息。
随着最后一丝火星在溪流中落定，他们知道，这场死亡，落幕了。
修真者抬手将那丝火星当中蕴含的金光收入掌中，用另一只手撑地，前移，撑地，前移。
缓缓地。一步。一步。
而他，则随行在修真者身后。
不知就这样缓慢挪行了多久，两人终于站在了乔长老面前。
乔长老并没有死。
此刻，乔长老形态枯槁，宛若一具皮包骷髅。
乔长老在这尘海大陆之中数十年来积累而成的，引以为傲的一切资本——灵力、根骨、元婴……一切一切……
不过几刻之间，便已经通通消逝在那死亡的烈火之中。
甚或乔长老肉体的机能也被完全破坏，只留下了维系其生存所必须的那部分——
现在的乔长老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手脚也无法行动。
换言之，乔长老成为了一个……
一个……
废人。
正如他数刻之前还在大肆嘲讽着的、面前的修真者一般。
乔长老虽然丧失了感知能力，但还是能感觉到修真者此刻就在面前。
乔长老蠕动着身体，喉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含混声音。
也许乔长老此时意识早已不清醒，也许就算继续活下去，乔长老也只能作为一个废人，一个自己曾最看不起的那种人而苟活着。
但大概是受求生的本能所驱使，乔长老还是尽力蠕动着、挣扎着、呻吟着。
乔长老，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琢磨了一会，他好像明白了。
乔长老，是在向面前的修真者求饶啊。
哪怕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乔长老也还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就像曾经他当作小虫子碾死的那些芸芸众生的想法一样。
不知道当与众生平等的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乔长老，这位曾经眼高于顶的修真者，会不会对自己原本对待众生的那种态度有什么新的感悟呢？
这个答案，他知道他永远也无法得到了。
因为此时此刻，修真者已然费劲全力骑到了形貌骇人的乔长老身上。
青铜面具低头俯视那张被烈焰灼得骇人的面孔，仍旧狰狞，而无悲无喜。
寂静。死一般地寂静。
良久，良久……
修真者动了。
一拳。
两拳。
三拳。
此时，卷轴的功效已过。修真者挥舞着的，是作为一个凡人……
不，一个废人的拳头。
而他，就静静地待在一旁注视着修真者倾泻拳头。
一拳击碎乔长老的额骨，又一拳击碎乔长老的胸骨，下一拳击碎乔长老的眉骨……
看着这些拳头，他或许，有点明白面前的修真者了。
这位修真者的情感从不刻画在那狰狞的青铜面具上，而是……潜藏在拳头里。
修真者用拳头宣泄着所有积攒的情感，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屈辱……
而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尘海大陆感受到修真者的情感——
尘海大陆从不认识哭与笑、怨与怒、惊与怕、悲与乐，不认识那些姿态各异而又有着微妙共通点的脸孔当中究竟蕴含着什么东西。
尘海大陆只认识……拳头。
一拳。
一拳。
再一拳。
直至阴云笼罩了天边的烈日，而上方有股强烈的气势传来之际，修真者才猛然从某种状态之中抽身回来。
回望眼前，乔长老本就可憎的面目变得更加扭曲和破碎，几乎看不出人形。
而乔长老的呼吸和心跳，更是早已停止了。
修真者与他同时望向天空。顿时明了了那股气势到底从何而来。
是巴狞。
这位西罗国少年大将挺立在脚下长戟之上御空飞行，仍是身着那副耀眼的铠甲。
与他第一次见到巴狞不同的是，这铠甲上沾染了不少猩红的鲜血。
“抱歉……我来晚了。
“青衫宗养的那些狗，很难缠。”
巴狞随意向下扫视，即刻就注意到了修真者手中所紧握的金光。
“小鸟……”
巴狞那原本平静的神色变得愈发阴沉。
“你等着。
“山顶上，他们宗门所在之处还有一些狗……
“正好，杀了祭小鸟。”
青铜面具上下摆动了一下。
“多谢巴兄了。”
巴狞也不废话，踏着脚下长戟，便飞快消失在阴云密布的天际之间。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修真者才想起静立在一旁的他。
修真者在他的搀扶下勉力从乔长老的尸体上跨了下来，而后，修真者拍了拍他的后背。
“走吧……
“把你那三个伙伴的遗体找到，给他们……立个碑。”
一路无言。
看着绑在简陋墓碑上的衣物开始随风舞动，仿佛竟然像三个鲜活的孩子……
秧子，阿垚，鸭娃，恍惚间正在田间地头快乐地奔跑，和他一起。在永乐乡。
这时，他才有点感觉。
感觉鼻头开始酸胀。
渐渐地，眼角有水滑落。
一滴，几滴，很多滴。
“呜……
“呜呜……
“呜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
最后啊最后，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如同倾泻的洪水般决堤而出。
这时换修真者在一旁，在这愈渐浓厚的阴云与哭泣之中默默站立，像是刚才一样他陪着自己一样，陪伴着他。
等到他的放声悲号逐渐变成抽泣。
而抽泣的声音又渐渐减弱，变成微弱而又急促的喘息声。
直至最后天地之间再次复归寂静。
死一般地，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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