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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瘸腿车伕

    ……

    ……

    车伕老黄认识少爷于襁褓,迄今十年,何曾闻言少爷说过半字?恐怕连哭声都未曾听闻。

    想那妙汤堂岳老先生医术超绝,曾治愈了几个哑病。但对少爷,十年来亦是一筹莫展。

    老先生在本草阁格物所把少爷整整研究了两年,医药书籍看了不下百卷,但最终无果。末了只好盖棺定论:少爷天生哑巴,无药可治!

    后来倒是听闻,有一方法,不过此法极端。稍有差错,便会伤及少爷,更有甚者可能会要了少爷性命。

    先生夫人商议,最终未允。

    却未料,今日突然开口。

    “诶!”战飞一把将老黄扶了起来,然后用小手轻轻地拍打着他有些佝偻的后背。过了好一阵,老黄才缓过来。

    他看着少爷,将信将疑:“老黄我刚才是否又听错?”

    又……听错?

    曾几何时,莫非听闻?

    战飞的黑眼珠突突直转,看着老黄,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狡黠一笑,奶声奶气道:“老黄,你可曾听闻,若哑巴遇上危急之时,譬如有人要杀他,是否就能听他大声叫喊,说出话来?”

    这次老黄听得真切,嘴角一抽搐,放心下来。

    只是听闻少爷所问,不由又一愣。

    少爷所言之法,先前医馆岳老先生跟先生和夫人有提及。若少爷在猛一刻突然受到惊吓,兴许便能叫喊出来。

    只是这惊吓的程度不好掌控。轻了没效,重了会吓死人。

    断然不是放几条青蛇或者两条恶狗在少爷面前哧溜或者唳叫这般简单,恐怕会危及性命。

    只有触及灵魂,脚踏鬼门关,此法方有成效。

    想到这里,再想想刚才少爷放出的烟花,老黄猛的一惊,莫非——

    这时他才骇然发现,地上躺着两具死尸。

    铁牛?土根?

    “少爷,这……”

    老黄一时错愕,难以置信,这小哥俩昨晚还同自己同房共睡,现在却横死在自己眼前。

    两人瞧着老实本分,他打心眼喜欢,这些天嘘寒问暖没少关怀。两小兔崽子叫自己老黄叔也叫得挺欢实,怎么突然……

    现在直挺挺地躺在地下,老黄吃惊不小,他惊愕的盯着少爷。

    “我把他们杀了!”战飞坦然而言,波澜不惊。

    “你……你把他……他俩杀了?”老黄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为何?”

    战飞道:“他俩要杀我。”

    “他俩为何杀你?”

    “是啊,为何杀我呢?”战飞反问道:“莫非他俩与我有仇?”

    “不可能!”老黄摇摇头:“他俩到府里不过七日,怎会与你结仇?何况又是夫人寻回。”

    “夫人寻回?”战飞突然道:“莫非是夫人与我有仇?”

    老黄骇然,失声道:“少爷休得胡言!若夫人欲取你性命,何须如此麻烦,只须让岳老先生在你碗里下点毒药,这事便成!”

    妙汤堂岳老先生有两个外号,一是“老病杆子”,另一个“岳该杀”。

    皆是本草阁那红衣怪人所取。

    岳老先生不算太矮,但身子纤瘦,宛若一根竹竿。“老病杆子”也算贴切。

    但“岳该杀”就有些侮辱人了。

    二十多年来,那武功高深莫测的红衣老怪从塞外几千里追杀岳老先生至余城,不知为何,能杀而不杀。

    红衣老怪清晨起来第一事,便是想着如何杀了老先生。

    晚上睡觉第一事,便是想着明天睡醒之后,如何杀了老先生。

    可偏偏奇怪的是,仅有缚鸡之力的岳老先生每日端坐于他面前,他能杀却不杀。

    想杀又杀不得!急得他又把老先生取了个另外一个绰号“岳该杀”。

    可怜岳老先生毫无办法,最气不过,也只轻轻回骂他一句“红毛狮子”!

    如真若老黄所言,那对金夫银妇欲让岳老先生对自己下毒,恐怕先生首先便会要了他俩狗命。

    整个汤府论交情,老黄算头一个,岳老先生排第二。

    这其中有老黄这一生或许都不会知道的事情,自己的姓名,还是岳老先生所赐。其中最为玄妙的是这姓名与那世一字不差。

    有这缘故,相信岳老先生还不至于向自己下手。

    那对金夫银妇会不会指使他人,这不好说。

    当然一点肯定,即便他们对自己下手,也绝不会指使自己人,而且也不会让自己端端的死于府内。

    不然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只有自己死于郊外、死于他人之手。他俩才能脱得干系撇得干净。

    哎,老黄简单朴实,怎知人心险恶。

    战飞想了片刻,摸着后脑勺咧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假装认同老黄所言。

    如果言之老黄,自己一死,能给那对金夫银妇带来数千万两银票的好处,也不知他还会不会这样认为。

    不过,再多的银票,没见过世面的老黄都会觉得那不过是一张废纸。还不如一间草屋、几亩良田和几头牛羊来得实在。

    终其一生,老黄的人生目的便是这样。

    所以,战飞再无话可说。

    ……

    老黄犹自不信那土根和铁牛会谋害少爷,往那两具尸体走去,虽什么都不懂,但见往昔的木剑突然变成了锋利无比的青钢剑,他顿时愣住了。

    从而恼羞成怒,感觉善良被欺骗。

    原来这些天同自己共寝的居然真是两只白眼狼!

    “驴操的驴操的!”老黄照着地上尸体狠狠的踢了起来。

    一边踢一边喘着粗气骂道:“夫人可怜,把你们领回府……你却要害少爷……我让你害少爷!害少爷……”

    一生老实巴交待人友善的老黄破天荒的第一次爆了粗口,而且还用脚踢了人,踢了死人。

    这让战飞吃惊不小,他赶紧一把拉了老黄的衣襟,想着老胳膊老腿,腿已瘸了一条,可别再闪着了腰。

    老黄这才住了脚,喘了几口粗气:“少爷,真是你……你……杀了他俩?那段护卫呢……他去了哪里?”

    战飞脸上露出一丝鄙夷,朝地下啐了口,义愤填胸的把天下第二十高手被吓得半死夺命而逃之事言与了老黄。

    “驴操的!”老黄不由苦笑一下,听府上人议论,这段良的工钱,每天就得半条牛。

    天杀的就这样跑了?真是心疼先生和夫人的银子。

    万幸少爷无事,他朝地上的尸体又乱踢了一阵,然后叹口气,拾起锄头开始刨坑。嘴上喃喃道:“俩兔崽子也是一对苦命人,我得把他们给埋了……也不知受了哪个天杀的教唆,回头让我揪出来我非活剥了他不可。”

    “诶!”

    没想到老黄是如此善良的一个人,此等可恶至极,应该曝死荒野,饱餐了野狗才是!

    老黄啊老黄,你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老黄!战飞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指了指尸体的裆部。

    两个短命鬼的裤子先前被段良拔拉了下来,腿根之无老黄看得真切。

    但他却见怪不怪,好似不知这世上还有太监阉人一般,更似不知这太监阉人乃是皇宫中人,只是兀自佝偻着身子气喘吁吁地挥动着铁锄刨着土坑。

    战飞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蹲下身子捡起了坑里的一只弓和一只箭,心底轻叹一声独自坐在了旁边。

    他沉默无语地看着这佝偻腿瘸、心地善良的老黄在那嘿咻嘿咻的折腾,心里五味陈杂。这老黄陪了自己十年,如今连媳妇都没有,将来指定是自己给他养老送终。

    如果真到了走的那一天,一定让他走得风风光光。

    待把两免崽子埋了,老黄已经累得不行。他喘着粗气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汗。

    蹲下身子坐在了少爷身旁,叮嘱道:“少爷记好了,今后有危险的时候,要第一时间发信号,而不是想着拼命。”

    “晓得啦,晓得啦!”战飞笑了笑:“可发了信号又能怎样?真有危险,谁能救得了我?你看那段良……哎,如果你老黄会那么一点武功就好了……可惜!”

    车伕老黄一听,尴尬的搓了搓手,讪笑道:“我这一辈子,在没遇到少爷之前,连饭都吃不饱,那里还有精力练功!”

    “嘿……嘿……”战飞笑了笑,道:“老黄,要不我教你?你可别嫌晚,晋平公七十欲学,问师旷,师旷都言不晚矣!”

    老黄头一偏,羞赧的笑了笑。

    幸好老黄是井底之蛙,见识短。

    不然问晋平公是谁?师旷是谁?那尴尬的就是战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