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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严蕊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婉转悠扬的歌声,从台州知府府中传了出来,这歌声如泣如诉,似在诉说,似在回忆往事。一曲终了,席间的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楼上雅间坐着几个人,这几个人分别是知府唐仲友、岳珂和王淮。知府唐仲友对岳珂说:“怎么样,这小娘子唱的曲不错吧?”岳珂笑道:“唐大人的眼光,那向来是没有错过的,这小娘子的曲的确可算是东南一绝。”

    “听这莫问奴唱的曲,无论这世间有怎样的烦心事,都能暂时忘却。”王淮笑了笑,对岳珂和唐仲友二人说道。这又何尝不是岳珂和唐仲友二人的想法呢?酒过三巡,岳珂不胜酒力,先行告辞回家歇息去了。醉眼迷蒙的唐仲友看到抱着琵琶的莫问奴,突然间,将莫问奴拥入怀中。这莫问奴本是良家女子,本姓周,但因家境贫寒,自己又颇有容貌,于是被家中卖入乐籍,后成为官妓,并属于乐妓序列中的一员,受台州教坊司管辖,艺名为严蕊,而这莫问奴,是她早年间在临安未出道时的小名。

    严蕊正思索间,突然间被唐仲友拥入怀中,一声惊呼,这一声惊呼反而让唐仲友觉着眼前的小娘子更加可人了。被拥入怀中的严蕊有些紧张,她想慢慢推开唐仲友,不料抱着她的唐仲友却不依不饶,抱着严蕊拒不撒手,推搡间,唐仲友的家人推门进来,一进来就看到了唐仲友抱着严蕊,国朝虽然不禁士大夫的风流雅事,可士大夫酒醉后要乐妓侍寝这种事情,若是被外间知晓了去,也是不小麻烦,仁宗时大学士苏子美被削职为民永不叙用,便为此故也。

    看到唐仲友和严蕊二人欲迎还拒的样儿,唐仲友的家人也识趣,就当自己没瞧见唐仲友和严蕊二人,转身推门出去了。一番抗拒后,严蕊终究是没有拒绝到底,当晚,唐知府家的内宅,响起了一阵阵的香艳之声,严蕊心下想着自己一直以来都想要离开这乐籍从良,不若就从了身旁的这位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定然不会让自己过门的小娘子到过门时还是个乐妓的,若还是乐妓自己便被过了户去,那总归是有辱士大夫们的脸面,传出去在士大夫间,知府大人的名声也不好听,脸面也不好看。

    “大人,你要了我的身子,你可得照应我。”严蕊一脸娇羞道

    “我这是......”酒后初醒,已是日上三竿,唐仲友有些迷糊,但当他看到自己身边睡着的严蕊时,纵使有十分的醉意,也被吓醒了,也不需要什么醒酒汤了。

    “大人不知道吗?昨日你喝了许多的酒,酒后便要了奴的身子,奴家抗拒不过,只得从了大人您,大人不会是想赖账吧?”严蕊有些娇羞地嗔怪道

    看到眼下这番局面,唐仲友心知自己再反对,也是无用了,于是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当天,唐仲友便去了台州的教坊司,将严蕊等一干人等统统赎了身,落户从良,严蕊拿到这一纸官文,眼中含泪,心中对这帮自己从良的唐仲友不胜感激,此等大恩一时间无以为报,只得日后伺机报答了。

    ......

    却说朱熹得了官家圣旨,被授予常平使一职,前往浙东赈灾查贪,刚到台州府,朱熹便闻知了唐仲友为莫问奴一干乐妓赎身从良的事情,这事若是坊间百姓说来,也不过就是桩风流韵事罢了,可在朱熹听来,却并不是这样,朱熹认为这是唐仲友不务正业,至于严蕊一事,身为乐妓,让严蕊陪酒唱曲助兴倒是可以,可若让乐妓侍寝,这便是有伤风化,伤风败俗,辱没了士大夫们的脸面。

    身为常平使,朱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为国朝严惩这个败坏士林风气的唐仲友,于是,朱熹一面派出官差前往黄岩,去抓捕已经赎身从良的严蕊一干人等,同时向建康行在的朝廷连上数道奏札,言明唐仲友过失,朱熹认为唐仲友有六项大罪,并且详述了唐仲友与严蕊一事,痛斥唐仲友行为是伤风败俗,有辱士大夫脸面,败坏士林风气。

    朱熹其人,唐仲友也是知道的,唐仲友在经学上,求学于名儒陈亮,陈亮的永康学派和朱熹的理学,本就是冰炭不能同器的两派学说,如今朱熹一来,就抓着自己和严蕊之间的事情大做文章,朱熹觉着自己大公无私,是在为国朝士林清理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可唐仲友看来,却就不是这般想了,唐仲友觉着朱熹弹劾自己是假,想由此打击报复自己和师傅陈亮的学说才是真。

    绍兴府监牢内,光线昏暗,火把摇摇曳曳,房间里面陈列着一样样带血的刑具,监牢中,吊着一个小娘子,这吊着的小娘子便是不久前刚刚赎身从良的严蕊。

    “莫问奴,你可知罪?”朱熹冷冷地说道

    “当年我曾经求学于大人您,您还深深赞赏我'有教无类'的急智,如今看来,大人您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个糊涂虫,不明事理的可怜人。”严蕊说完这番话,扭过头,不再看朱熹一眼。

    听完严蕊的话,朱熹大怒,喝令用刑,一通鞭笞后,打的严蕊几乎是一佛出世,之后朱熹再问,谁料严蕊仍然不肯改口,始终不肯说唐仲友和自己之间有不明私情。

    台州府,唐仲友府上,唐仲友得知严蕊在黄岩被朱熹派去的官差抓了,朱熹严刑逼供,要严蕊按照他的意思攀咬自己。得知消息后,唐仲友也是大怒,唐仲友心想好个朱熹,你我之间学问上的争端,你的理学不如我师傅陈亮的学问,你就要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解决?

    唐仲友心知朱熹这般的理学夫子,最看重的便是名节,于是唐仲友一面向朝廷上书自陈,一面派人到处散播朱熹和严蕊原是师徒一事,这边朱熹也没有闲着,两月间,朱熹持续不断严刑逼供,严蕊被鞭打的体无完肤,但始终拒绝按照朱熹的意思招供,她蔑视地看向朱熹,对朱熹说我虽然是乐妓,即便我和知府大人之间真的有些什么关系,也是罪不至死,可我也不能因为害怕这些,就胡说八道污蔑知府唐大人,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污蔑唐大人一句的!

    建康行在,垂拱殿内。

    皇帝赵眘本来并未在意唐仲友和朱熹二人之间的争端,可是如今,若是再坐视不管,那朱熹只恐要闹出人命来,这原本就是秀才之间因学问之事而起,为了争这些闲气,便要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这朱熹的行为也是有失体面,于是赵眘将朱熹调离两浙东路常平使一职,另外任命岳霖为两浙东路常平使,同时任命岳珂为主审官,重新审理此案。

    九月间,岳霖和岳珂抵达绍兴府,接任朱熹,岳珂看过卷宗,认为这是一桩捕风捉影的冤案,严蕊本是良家女,因为生计被卖身成为乐妓,如今唐仲友为其赎身,本来这是桩佳话,可朱熹却偏要做这焚琴煮鹤的恶人,既然是冤案,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严蕊被释放,岳珂判令严蕊从良,各级官府不得阻扰严蕊从良,并给予严蕊路费,助其返回黄岩老家。而原本要调查的浙东赈灾钱粮去处不明一事,因为此事,也是不了了之。

    朱熹骑马离开绍兴府后,明明是个好天,日头晒着,可朱熹却觉得,这国朝的天,竟是这般的黑,黑到连光芒都穿不透阴霾,那唐仲友所为之事败坏士风,分明就是不可饶恕,居然就此揭过,虽然唐仲友被免去江西提刑一职,自己反倒担了个挟私报复的恶名,被外放前去新复不久的京东道任提学副使,协助陆游振兴当地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