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大道锦绣 » 第十八章 等待

第十八章 等待

    机坊工匠日夜不息,轮番上阵,耗时两个月,终于织出了两匹“六兽出耀西南”贡锦,一匹呈了织染局,另一匹就在司闵善面前。

    月光下,盖在阴沉木棺上的织锦泛着银光,流光溢彩,司闵善的手抚过,织锦诡异奇特的符号仿佛被解除了封印,异兽起舞,诸妖并聚,司闵善癫狂的笑声在地库水道的作用下传声遥远。

    地库外面的红莲自梦中惊醒,心想爹爹今夜的动静怎的格外惊人?

    如今许多人都知道司家这浣丝坊的古怪,当家的不理正事,整日整夜地把自己关起来“修行”,夜里会从里面传来骇人的响动,若是上前叩门询问,就会传来当家的斥责:

    “走开!快走开!”

    可怜司家那活泼的小女儿也被关在里面,说已经应了贡布的求亲,如今贡布不在,不方便再让她抛头露面,只有母亲和姐姐每日来探望,安排心腹下人照看着。

    红莲虽然醒了,却不敢去打探,只把被子裹紧,父亲在地库里迟早会有事情要发生,可自己无能为力。

    她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有这个小生命的陪伴,她勇敢而镇定。

    外人看不出司家如履薄冰,暗藏凶险。贡锦虽呈到了织染局,却迟迟没有回应,并不明示司锦号下一节占得多少份例;另一则是本该来为两家孩子择日的亲家突然说家中有长辈重病,两家的婚事要延期;还有就是贡布,至今杳无音讯。

    眼看快到年底了,事事繁杂,司家当家人如今不理事,母亲也不好到吴家上门深究,青竹的亲事就这么被耽搁下来了。她自己倒不甚挂心,这亲事本就是父母之命,自己与吴家那人素未谋面,没什么放不下,爹爹、妹妹如今这样,家中生意上的事全靠自己打理,哪有心思想这些。

    爹爹每次见青竹只会问三件事:何时织成“六妖异兽织锦”?如何制作“圣衣”?贡布可有下落?

    如今织锦已得,这“圣衣”却不知从何下手,爹爹急盼贡布归来。

    漫长的等待,令人煎熬,人们在或长或短、不知不觉的等待中成长变化。

    青竹眼看着妹妹由一个活活泼泼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小心谨慎的待产孕妇,心疼着她的变化,她表现出来的镇定令青竹惊异,从前那个好恶随性,不谙世事,喜怒形于色的司家二小姐似乎在一夜之间成熟了。

    青竹从旁观察妹子,此刻,她正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脸上露出沉静的微笑,目光投向远方,她对红儿经历的那些人和事不禁有些好奇……

    红莲当然盼望早日见到贡布,和他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但她不像母亲和姐姐那样忧心,他们都不晓得,他俩心心相印,时常见面。

    在梦里

    入梦之后,贡布的情形便会显现在她眼前!虽然他们不能相拥谈心,但贡布深情的凝视令她安心,他的目光投向她的小腹,双手合十为她们祈福......

    她看到贡布回到了达拉河谷,原来那就是贡布的家乡!正是牧草丰茂,牛羊肥壮的季节,天高云淡……贡布指着远方河谷给她看,求吉河在宽阔的草地上任性地拐了一个大弯,河流的每一个弯曲都暗藏着深意,有更多土地和作物得到河水的浇灌和馈赠,藏民们在河的两岸种植青稞荞麦,在坡地放马牧羊,男女老幼都笑着张开双臂来欢迎他们……

    贡布来到求吉寺,向上师寻求指点和帮助。

    索朗堪布喇嘛沉默不语,看着贡布日夜跪在伏藏度母像前等待开示。他的问题不会有答案,这世上没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万物的兴衰生死是铁律,任何妄想打破这一铁律的举动都是对满天神灵的不敬和对萨满意志的背叛,注定是徒劳的。

    几个月过去了,贡布失望地离开达拉河谷,上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息,他若是背弃了自己的信仰以及生养自己的土地,那前面必将有一场浩劫在等待着他。

    贡布义无反顾地朝着他自己的选择而去,奔赴他的“天命”。

    红莲看到了,贡布正大步走在来的路上!

    ……

    眼看到了年底,司青竹和大掌柜每日盘帐,忙着把帐款收回来,给司锦号各铺子兑工银。这上上下下的师傅织工们,辛苦了一年了,可都在等着发钱回家过年呢!

    五宝来了几次,想向两位小姐辞行,回家过年。

    大小姐今日又不在,年关之际,她忙得脚后跟打头,不是与掌柜一起出门催账,就是拜会织染局,联络织锦同行,哪里会在家。

    五宝心想不如去浣丝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二小姐。他踅摸到了浣丝坊外,只见院门紧闭,门口有看守来回走动,里面悄无声息。他不敢上前叫门,心想里面的人总要吃饭,不如候着每日送饭的人来看看有没有机会。等了多半个时辰,果然见管家带着一个仆人提着食盒来了。

    “你在这里蹲着做什么?还不快走!”管家呵斥五宝。

    五宝固执不走,还想逗留看看能不能见到里面的人出来,这下惹恼了管家,冲过来对他施以老拳。

    忽然从墙里传出了二小姐的声音:

    “外面可是秦师傅家的江五宝?王伯,你让他进来吧!”

    “二小姐,夫人和大小姐吩咐过,没有他们二位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入这浣丝坊,您莫为难我。”

    “姐姐今日出门前交代,让他把钱送到我这里,江五宝!你怎么来得这样迟?还不快进来!”

    五宝听了口里“唉唉”答着,闪身绕过了堵在院门口的管家。

    管家皱起眉头,盯着五宝的背影不好发作,不知这个“兔儿”何时替两位小姐跑腿了?

    五宝进了院子,只见面前的屋子门窗紧闭,并无二小姐的影子。

    管家命人把食盒放下,红莲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王伯,你们先去吧,我有话要交代他。”

    管家出去后,红莲推开了窗户,倚在窗台上笑嘻嘻地看着五宝。五宝见她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圆润饱满,裹着厚厚的棉袄,看起来富态了不少。

    “二小姐,铺子里放假了,我这就要回家过年,特来辞你和大小姐。”

    红莲看到江五宝兴奋不已,这么多日子里,这是她见到的唯一一个外面的人,隔着窗户问他:

    “江小白,你来了可真好,我被关在这里面都快憋坏了!”

    “啊......二小姐你为什么被关起来?我听人说你陪着当家的修行尽孝哪。”

    “我......别说我的事,你快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你要回家了?你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你们那里过年都做些什么......”

    五宝见二小姐喜欢,就把家里从腊月到十五过年的风俗一一讲给她听,红莲越听越喜欢,笑着道:

    “好想跟你回家去过年啊!”

    五宝永远也忘不了在天寒地冻,万物寂寥里那个身穿红袍的人,那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忘不了她说话的神情,她笑着说:

    “好想跟你回家去过年!”

    这个冬天冷且漫长,五宝在家并不开心,自从娘走了以后,过年无人张罗,哥哥嫂子分家单过了,家里冷冷清清,爹只会向他要钱。

    在家呆不住的江五宝,一心想着快些回司锦号。

    人们都在等待,等来年春暖花开,等故人归来,等孩子出生。

    司昆他妈见四下无人,问儿媳妇预产期是哪天,司昆说:“还有两个礼拜。”

    只见他妈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张纸,上面有三、五个日子,指着每个日子下面密密麻麻的字说:

    “算命的说这几个日子都好,这个是庚辰日,为‘魁罡’,上等日柱,男人权重受人敬仰......”

    司昆嚷起来:

    “我妈!哪样年代了?你还整些封建迷信!再说这娃娃哪下生是由得人选的么?!”

    他妈拍他一巴掌说:“小声点!莫给你爹听见!”

    司昆甩着头说:“你也知道我爹最反感你搞这些算命迷信的事情。”

    他妈说:“我还不是为你们好,你上一个娃娃......听说现在医院可以做那个剖腹产,可以选着日子去剖嘛......”

    司昆起身嚷起来:“你莫打那些算盘,我们不兴整那些!”

    司昆上一段婚姻有一个孩子,出娘胎就是死婴,他的婚姻也因这打击不能继续,这是司家两代人心里的疮疤。

    离着预产期还有一星期,这日一大早媳妇见红了!一家子乱成一团,把人送进医院待产,医生检查了出来说:产妇还未出现宫缩,但产妇先天身体发育畸形,骨盆不利自然生产,要家属考虑剖腹产。

    司昆他妈忙说:“能不能后日剖?”

    医生不解地问:“今天就可以剖腹,为什么要等到后日,既然已经足月见红,没必要等,产妇体形特殊,多耽搁一日,则母子多一分危险。”ne

    司昆把他妈拉回来,跟医生说如果可以,请马上安排手术。

    司昆他妈急了,在后面嚷道:“见红不见得就到生娃的时候了,多少产妇都是见红一两日才生的嘛!”

    医生看他们母子争执不休,让家属意见统一后再来找她签字。

    司昆心烦意乱,在医院走廊上走来走去,不时探头看床上的媳妇,被她妈撵出去。

    “女人生娃娃,哪有那个快,你回去休息,我守着!”

    司昆哪肯离开半步,一直蹲守在病房外面。

    午饭后媳妇就开始有宫缩,疼得满头大汗,不停倒气,司昆在旁边如热锅上的蚂蚁,心疼媳妇受罪,怪他妈妈阻挠剖腹。

    司昆他妈受着抱怨,一边给儿媳妇擦汗揉背,一边不停念着“不怕得不怕得,要坚强!”

    司昆冲到医生办公室,要求马上给媳妇安排手术。

    媳妇生了,是一个女孩!

    听到护士出来报“母女平安”,司昆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先禄和大姐提着给产妇的红糖鸡蛋和母婴用品赶来时,产妇刚刚被推出手术室,一脸疲惫。

    司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问:“疼不疼?”

    媳妇虚弱地笑着摇头,问孩子怎么样?

    司昆忙说:“娃娃好好的!”

    他晓得媳妇之前一直担心自己身体的先天畸形会影响娃娃……

    司昆小心翼翼地从护士手中接过孩子,动作僵硬。一家子都围上来看,娃娃一张红彤彤、莽嘟嘟的小圆脸,眼睛闭着,个个都夸又乖又好看!

    只有司昆他妈心里叹气:唉,再捱两日就好了,可惜了,后日生的话说不定就是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