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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幻灭

    那日下人来说:“二老爷回来了!正在跟大老爷说话。”

    素音急忙梳头穿衣打扮,心里盘算着见面说什么,一直等着外面来叫,过了晌午也不见人来。

    晚饭时分才听嫂嫂说仲平已在城里买房了,今日是来跟家里拿地契去抵押......

    “今日一见,老二和那陆公子果然关系匪浅!啧啧,人家还为我们仲平垫资买房……只可惜二人今日走得匆忙也没有用饭,啧啧!果然就像人家说的:省城会勾人的魂,只要进了城他们就不肯回来喽!……”

    嫂嫂又再恭喜素音:

    “素音你好福气啊!眼见着要跟老二一起进城去当城里人了!”

    “他连你的面都没有见。”素音耳边忽然有一个声音说!

    仲平一去月余不见踪影,江伯方去城里探望,他总是说忙,走不开。

    时至年底,有人从城里回来,说仲平变卖了祖产帮女戏子“赎身”

    江伯方不信,“你们莫听他们胡说八道!仲平明明在小南门置业,那宅子我去过不止一回!诺!我还有钥匙哪!”

    隔了几日,又有人说他和女戏子私奔了!

    江伯方沉不住气,带上素音进城来找兄弟,来到小南门36号门口,只见大门紧锁,江伯方掏出钥匙开了大门,让素音先进去休息等候,自己去富滇银行门口“堵”兄弟。

    素音在门外细细打量门牌,自己在心里无数次想象过的这个宅子,如今就真真切切地在眼前。她推开朱红色的合门迈步进去,眼前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灰尘落叶满地,花坛里的芭蕉叶干枯了。

    四合天井的一院房,一楼左右两厢的门上都挂着锁,只有正前方堂屋侧面耳房没有上锁,素音一想到那就是“他”的房间,禁不住脸红心跳,又紧张又好奇,小心地推门进去,只见房內陈设简单,床上被褥铺盖许久未曾有人用过,窗下那一张书桌也布满灰尘,书本在旁边架子上码放整齐,有一本书似乎被匆忙插回去没有放好,素音抽出来翻看,里面夹着一个装照片的小信封,素音把书放了回去,心里却一直想着那信封里的照片,又怕此刻“他”要是突然回来了,看到自己在窥他隐私岂不丢人?踌躇一阵,压制不住心中欲念,还是抽出来看了,那是一寸大小两男一女三个人的合影,再细瞧时,她被惊得目瞪口呆:那女的莫不是马海红?!

    素音的心“怦怦”直跳,连连后退,只觉得这屋子一刻也呆不了了!

    天将黑江伯方才回来,面如死灰,看见素音蹲在大门口,远远一见他就哭起来:

    “大伯,咱们回去吧!”

    江伯方和素音从省城回来,两个人都像丢了魂。

    “老二居然骗自己!”他痛心不已!到富滇银行一问才知道仲平已经辞职月余,他并没有把江家南院抵押给银行,也压根没买小南门的房子,那房主破产,将房子抵押在富滇银行,上次他拿回家的合同文书是假的!

    江仲平下落不明!

    ......

    素音躺在阔大的拔步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蛇自床底爬了上来,冲着满面泪痕的她“倏倏”吐着血红的信子。

    她听到有女孩在外面哭泣,起身出门见女孩背对着自己趴在地上,女孩说:她是宫女“阿朱”!

    公元574年,征战数年回到长安的周武帝宇文邕伤病交加,卧床不起。宫中佛、道两家为武帝祈福治病各执一端,武帝听从两家建议,不理国事,日日诵经打坐,同时传谕征召童男童女进宫,养制“血蛊”入药。

    “入册童女二名,江南朱氏,‘满月’,‘思离’”

    阿朱和姐姐出生吴地,是罪人之后,此次一同被征召入宫。在长长的队伍中,阿朱身量最小,襦裙太长,虽然姐姐已经帮她在腰里折了两道,还是拖在地上绊倒了她。队伍一下子被打乱,旁边的宦官怒目圆睁,冲过来凶狠地斥责,姐姐蹲下来护住自己。

    姐妹俩被揪出队伍,跪在含仁殿外等待处置,阿朱害怕哭泣。姐姐长跪之下初潮突至,虽然腹中疼痛,仍紧紧握住妹妹的手。

    一个翩翩少年走到她们面前,蹲下来温柔地为阿朱擦拭泪水,一左一右牵着她俩的手进了宫门,他是先帝最宠信的宦官成慎,他说:

    “有我在,你们不用害怕。”

    姐姐因已有月信,不能为童女,送入太子宫中做宫女,阿朱则被成慎带走,姐妹俩被拆散。

    阿朱被成慎送往石窟寺,入萨满教。教众匍匐在地跪拜萨满圣女,口颂“朱思离格格”。

    萨满教师父告诉阿朱:萨满无处不在,无论是星辰大海还是草木沙尘,无不是萨满的安排和馈赠。作为萨满圣女,应当保持纯净的身心,才能承载萨满的意志,学习和认识这个世界运转的知识,向这世间的人传达萨满的意志,看顾和帮助他们。

    作为圣女,她每日都必须学习炼制“仙丹”并服用,以保持自己的身心纯净。

    ………

    “别说了!别说了!”素音捂着耳朵叫起来

    “姐姐,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吗?”那个声音在她耳边说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素音抬头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在那里!就在那拔步床的顶上!她搬来了椅子,爬了上去,拨开重重帷幔,只见六角藻井被一块雕花木板封住了,她猛地推开那块木板,一个东西掉了下来,原来是一只木匣子!

    这匣子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乌黑泛绿,里面空空如也。“是这个,一定是这个!”素音捧着匣子跑到后院,把它扔下了那口井!

    不得了!素音发现,这个“阿朱”如今在自己身体里!

    镜子里、水缸里、琉璃窗户上、明晃晃的洋铁皮上,以及一切能看到影子的地方都瞧得见她!

    素音不想理这个“阿朱”,白天避开一切可以照到影子的物件,晚上睡觉用被子蒙住头,不看、不听、不想。

    可是,“阿朱”还是纠缠着自己。

    司家妈妈和喜财来看素音,发现她神情呆滞,脸上挂着黑眼圈,憔悴不堪,自言自语,状似疯魔,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阿朱问

    “不记得!求求你从我脑袋里出去吧!”司素音抱住头在心里哀求道

    “为什么?姐姐,你不喜欢我吗?”阿朱追问

    “你快走快走!”司素音连声叫起来,把母亲吓了一跳。

    喜财蹲在素音面前,仔细看姐姐的脸

    “姐,你咋啦?”

    素音的脸上,流下了两行眼泪。

    “姐,你别哭!你说你哪里难受,我陪着你去瞧病,一定治好你!”喜财心疼姐姐,急的手足无措。

    “姐姐,你不喜欢阿朱陪着你吗?为什么?为什么呢?”素音脑子里,阿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不要你陪!你走开!你走开!”素音突然甩开喜财的手,发疯地敲自己的头。

    喜财呆呆地看着素音,她嘴里发出嘶吼,面孔扭曲,脖子上青筋暴露,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姐姐了。

    喜财跳起来就要套车把姐姐接回家,急得司家妈妈哭起来,说回来总得要有个名目才行......

    第二日,司家父子来到江家大院,把来意说了:

    “要说我家素音跟你家老二,虽然有聘有礼,毕竟有名无实,你们家老二跟戏子的事传得众人皆知,我们脸上也无光,这些姑且不论,现在你家老二音讯全无,我家姑娘难道要给你江家守活寡不成?!”

    喜财听见这几句,从地上跳将起来:

    “我姐姐不在你们江家守活寡!我们今天就要把人接走!”

    “收声!”司掌柜回头呵斥道

    江伯方向司掌柜作揖道:

    “亲家公今天不来,小辈也要上门向司家告罪。我兄弟不守家规礼教,做出令先人蒙羞的事情,对不住弟媳和司家人,我不敢为其申辩。”

    司掌柜直说要两家和离,江伯方沉思片刻,无奈点头:

    “毕竟是自家兄弟有负素音,我就代他择日到祠堂乡邻宗亲面前告罪,解除二人有名无实的婚约,还司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江某一定竭尽所能,给素音准备一份财产傍身。”

    双方讲定由江伯方代其弟写和离书,两家今后互不相欠。

    民国有离婚制度,但江仲平和司素音结婚是旧式婚约仪式,双方未曾登记,如今也就无离婚一说,只到宗祠祖宗面前写了和离书,也就各自营生去了。

    约定了和离的日子,江伯方来见素音,问她日后有什么打算。素音心头苦楚,谁不知道这世间失婚女子的境遇不良,奈何拗不过爹娘,如今离了夫家,难言将来。

    “我看弟妹针织纺织很是能干,如今省城洋布行正在招女工,我们江家与那‘大道行’布行有些往来,可以介绍你去。”江伯方说

    “真的?!”

    素音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心中怦怦直跳,去省城,去织洋布,这是她最大的梦想啊!

    忽然,她脑中“阿朱”的声音响起来:

    “好呀!姐姐咱们一起进城去吧!”

    江伯方只见她的表情奇怪,一时喜,一时怒,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跟人吵架一般,心里诧异:弟妹她从何时起变得疯癫了?可惜了一个好端端的女子。

    素音用手捂住耳朵大叫一声:“我不去!”然后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江伯方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推过去。

    “弟妹,是仲平对不起你,本来嫁过来,江家就是你的终身依靠。可是如今……这张银票你自己收起来,生逢乱世,女子手里有点钱,不至于日后凄凉。”

    素音趴在桌上没有抬头,“我没有为江家生一儿半女,和离江家已经给过爹妈银子,我没有再收钱的道理。”

    江伯方也不收回,站起身走了出去。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和,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冤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江、司二姓祖宗在上,宗亲皆在,兹证:男江仲平与妇司素音和离”

    和离事毕人散,江伯方从祠堂出来,看着素音和家人远去的背影,心里愧疚,他是想让素音在江家终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