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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转生之魂

    这一天下午,风和日丽,Julie来约若礼去“二我轩”相馆拍照片,阿朱当然也跟了去!

    “三个人”顺着翠湖边走,来到照相馆前,看到店员正在布置橱窗,换上了新的美人照。

    阿朱忽然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定在原地。眼前照片上的这张脸怎么那么熟悉……左边稍微向上挑起的眉毛,自己还记得每次画眉都要把左边的眉峰稍稍压下来一点点;那一双丹凤眼,还有笑起来腮边的两个酒窝......这是阿朱你自己的脸啊!

    算起来,阿朱有几千年没有看见过自己的样子了,如果记忆有期限的话,早就已经失效了。可是对于“我”这个概念,有的时候却不是靠记忆来认知的,就像万物向阳而生,婴儿天然感受得到母亲一样,这次,阿朱的灵魂认出了“自己”。

    Julie忽然趴在橱窗上嚎啕大哭,吓得旁边的若礼手足无措,眼看路人都围上来看热闹。相馆蒋经理急忙从店里出来,让人把Julie扶进店里去。

    “Julie,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若礼在一旁着急地问

    阿朱是为自己而哭:无辜惨死,灵魂被封印千年,曾经作为一个人的所有标记:亲人、朋友、故乡……统统忘记了,甚至于连自己的样貌都被记忆抹杀了,好可怜啊!

    “郑小姐,你的朋友这是怎么了?”一个男人在旁边说话了,若礼这才发现坐在店里的陆友文。

    “啊呀!陆叔叔也在啊!我也不知道Julie这是怎么了,吓死我了!”若礼急得一头汗。

    Julie渐渐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焦急的若礼和陆友文,嗓子沙哑地问: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了?”

    “Julie!你,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若礼小声问她,对面那个陆友文也关心地看着她。

    Julie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直起身调整仪态,再抬头照照墙上的镜子,妈呀!妆全花了,急得捂住自己的嘴,左顾右盼。

    若礼忙指着化妆间说:“那边那边!”

    她抓住手提包,两个人急匆匆地冲进化妆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门外,蒋经理和陆友文相视一笑。

    蒋经理无奈地摇头:

    “陆先生您说荒唐不荒唐?真是开店三分邪,是人是鬼都进来啊!好端端地都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和事情找上门来。”

    “我还以为是蒋经理你辜负了人家小姑娘,才来你店里闹这么一出。”陆友文戏谑道

    “罢了!罢了!陆先生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对了,这次回国,您打算呆多久?”

    “唉,国内到处在打仗,昆明也变成前线了。要不是为了接叔父一家去香港,我也不会回来,没有想到,不过几年没见,昆明变化这么大,这时局还歌舞升平,也是奇了。”

    “您是不知道,昆明如今算是战火中的一片绿洲!北边战事吃紧,昆明地处边陲,本来是大后方,只是时不时有日本人的飞机来轰炸,自几年前美国的“飞虎队”驻扎在呈贡,对小日本飞机的威慑和打击还是很有效的,城里的状况比前几年好得多了!您看西南联大都在昆明办学七八年了,读书人带来了文明思想和开化风气,再加上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带来的那些个“洋玩意”,吸引得好多社会名流、军政要员的家属都跟着来昆明安家。陆先生既然回来了,就多呆几天,好好领略一下咱们这个‘内地小巴黎’的繁华吧!”

    俩个人聊得正欢,Julie和若礼出来了。

    蒋经理急忙迎上去说:

    “两位小姐,坐下喝一杯咖啡吧!”

    说着一抬手,店员端过来两杯咖啡,轻轻放在茶几上。

    Julie红着脸坐下,她不敢看对面的人,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刚才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若礼主动招呼道:“陆叔叔......”

    “两位小姐,你们叫我David吧!我和蒋经理正在聊,我刚刚从国外回来,昆明变化之巨,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Julie低头喝着咖啡,心里感激陆友文的体贴识趣,没有提自己刚才闹的这一出,只是跟她们打听如今昆明的时兴玩场,若礼热络地跟他介绍着,自己渐渐自如起来。

    阿朱关心的是橱窗里照片上的那人,跟蒋经理打听起来,蒋经理看了陆友文一眼,答道:

    “小姐您问的是最中间那张照片吗?那是几年前滇剧名旦苏红英在敝馆的存照。”

    “这位滇剧名旦,当年可是红遍全城,艳冠群芳的‘滇剧四小花’之首,鄙馆有幸为她拍过照。前些天陆先生特意拿了底片来冲洗,这不,刚刚才挂出去。”蒋经理跟阿朱介绍

    “可惜啊!单论样貌,哪怕是如今红遍上海滩的大明星阮玲玉、胡蝶都比不上咱们云南的美女,咱们这里的女孩五官立体,一双眼睛顾盼神飞,只可惜红英在当年的日军大轰炸里失踪了,生死不明……”

    旁边的陆友文神色黯然,陷入回忆。

    “原来她就是苏红英!不,海红!就是成慎给自己选的附体对象!”阿朱惊喜,听他们如此推崇这个女子的美貌,想到那个样貌曾经属于自己,她生出了一份骄傲。

    “Julie,看你刚才那么激动,莫非你认识苏红英?”陆友文问

    “这个嘛,她和我的一个……朋友长得十分相像,因为许久未见这朋友,所以激动。”

    “哦?这世上居然还有和红英相像的人,而且还是小姐您的朋友,太难得了!”陆友文激动了。

    蒋经理道:“陆先生和我都是滇剧票友,也是红英的好朋友。”

    “原来如此”阿朱心想

    “这样惊人的美貌,自然会有无数爱慕者!陆大哥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吧?!”Julie在旁边戏谑道,陆友文听了露出复杂的表情。

    陆友文这样成熟有阅历的男人,本不会与Julie和若礼这种单纯的女孩有什么交集,但因为阿朱,因为照相馆橱窗里的一张照片,他们有了共同话题。

    若礼听父亲说这个陆友文当年从法国留学归国后入伍,后来更报名成为了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加入了著名的“飞虎队”!还飞过“驼峰航线”!不幸在战争中失去了右腿,如今常居国外。

    若礼对他万分崇拜,热忱地邀请他参加剧社活动,激动地表示要排演一出歌颂抗战中国飞行员的戏剧……

    两个女孩之前没有碰到过陆友文这样的男子,在“抗战英雄”“飞行员”的光环下,他的沉默寡言,阴郁无礼,不拘小节,情绪变化多端,时冷时热都变成女孩们眼里的“致命吸引力”,与若礼对“陆叔叔”的崇拜不同,Julie眼中的陆友文是一个有魅力的成熟男子,她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阿朱对陆友文的兴趣,来自于这个人的疯狂和层出不穷的新花样,他虽然装着义肢,却疯狂到要自己开车,曾经亲自驾着军用吉普车带着她们去西山,在山顶上迎接日出;听说当日是Julie的生日,当场就包下舞厅,让全场的客人为Judy庆生;让若礼当指挥,载着苗族乡民到平政街天主堂修道院参加圣歌比赛……每一次约会都让女孩子们觉得新奇震撼。

    一次三个人看完电影,陆友文开车送她们回家,只剩下他和Julie时,他惊诧于这个女孩的大胆,居然主动地挑逗自己,没有羞涩和顾忌。陆友文本以为她和若礼一样,是那种衣食无忧,思想单纯的富家小姐……这之后,她公开地向他示好,曲意迎合,不断纠缠他,他发现了这个女孩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极强的占有欲,想要就必须得到,酷爱冒险,自私蛮横,无所顾忌。

    陆友文用了很长时间来治愈失去红英的苦痛,他已经没有精力和兴趣同一个野心勃勃的小女孩来一场缠绵激烈的爱情了,便开始刻意疏远她。

    Julie怎肯放弃,当她听说陆友文帮若礼联系了抗日前线部队,还亲自送若礼和剧团的同学去劳军演出,心里顿时长出了毒刺。

    又是这个若礼!自从上了大学,跟自己越来越玩不到一起了,整天忙于搞学运、街头贴标语喊口号,又是搞剧团又是参加学联,陆友文喜欢的难道是这种疯疯傻傻的女子?

    她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陆友文和家人去了香港,看来他对若礼也不感兴趣。

    阿朱好失望啊!这两个女孩都没有被那个“会玩”的男人选中,她想追随这人去体验更大更繁华的城市,却没有信心直接附体陆友文那样强势严酷的人,如果不幸被驱逐变成他乡游魂,立刻便会被灵海捕捉的……

    过了几天,Julie来跟若礼道别:

    “我要去香港!”

    “你要去香港?!为什么?!”若礼惊问

    Julie道:“我要去找David!”

    “啊!你要去找陆叔叔?”若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几个月后,Julie的家人听说她在香港和一个男人同居,痛心疾首,断绝了她的经济,迫于压力她不得不回昆。

    不过分别半年时间,若礼再见到这昔日的好朋友,发现她神色疲倦,不停地抽烟喝酒,不复当年娇俏活泼,神气活现的大小姐模样了!

    “你在香港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办?若礼,我怀孕了!”

    “啊!你怀孕了?是陆先生的?”

    Julie痛苦地摇了摇头,她此刻非常烦恼,不想要这个不期而遇的孩子,又不敢跟家里人说,真是快要疯了!

    阿朱暗中窥探着Julie腹中那个神秘的生命,虽然只是微小的一团,脆弱不堪,却体现着萨满的意志!

    她看到了那转生之魂。

    阿朱忽然腻了这每天不一样的日子,虽然她附体的对象身份样貌性情各不相同,记忆心思欲望也迥异,每天的节目花样翻新,但时间久了,却又似乎都一样。

    有一样她非常熟悉且痛恨的感觉回来了:寂寞

    姐姐也好,自己附身的这些人也罢,都有家和亲友,有只属于自己的故事,这些东西织成一个网,是每一个人存在的标记,唯有自己,过着别人的人生,虽然藏在人的心里,却没有人喜欢和关心!虽然有一千个面孔,却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样子!

    Julie突然同意家里安排自己出国留学。家人都庆幸她终于“回心转意”,开始放松对她的拘禁看管。几天后的一个清晨,Julie神色如常地跟家人说要去西山华亭寺、太华寺上香还愿,一路上神色自若,与家人乘兴登上了龙门魁星阁,站在崖边远眺滇池,随后,她伸开双臂,在众人惊呼声中跳了下去。

    阿朱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如秋天的枯叶一般坠下万丈深渊!

    她害怕了,萨满师父一开始就告诫过她,附体残害生灵会遭到惩罚,除了萨满,没有人可以掠夺别人的转生之魂,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惩罚,也不知道惩罚何时到来。

    “好怀念在姐姐身边的安全温暖、简单幸福,可是,回不去了。”

    偶尔,阿朱会去远远地看一看那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姐姐她还是一成不变地白天守着铺子,晚上回家陪着家人,过着和外面喧嚣热闹的世界无关的生活。

    “阿朱,你如今去了哪里?你还好吗?”素音的思绪飘远了。

    这时,一只鸽子飞到窗前,忽然扑棱着翅膀落在二楼的窗台上,“咕咕”叫着。

    素音心中一动:“阿朱,是你吗?你要回来了吗?”

    鸽子一动不动地望着素音,素音慢慢起身朝窗户靠近,楼下忽然传来司家妈妈的声音:

    “二囡,小羊给你说了没有,来不来吃饭?”

    素音情不自禁地回了一声“哎”,窗台上的鸽子被惊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