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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暗恋之苦

    大风过后,天池一片寂静。

    我和小丹偎依到太阳完全落山。四周的山峰黑乎乎地向我们压来。我顿时产生了一股自感可以摧毁大地的力量,一下将小丹抱起,要马上离开这里。

    小丹轻轻地推着我的两臂,我明白,她要下来。我固执地将她抱紧,用尽平生之力,走了大约几十米,终于走不动了。

    小丹从我的怀抱里挣扎出来,轻轻地将散乱的头发理顺,把折皱的衣服抻平,轻声说:“大哥,我能走。”说完,她跌跌撞撞地走起来。

    我赶紧撵上去,扶住她摇晃的身体,我俩胳膊相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我们总算走到了山口,这里有旅游车站,也还有住宿的旅店,但我们不能住下。我没的说,上大学住宿,爸妈一般放心。小丹不行,一来她家里着急,二来她现在是WLMQ的小名人,怎么说也是重点保护对象。

    在翻滚中我的相机和手机都丢了。我也无心去找。相机、手机不可惜,只可惜,我给小丹拍的那几张照片,我敢说,赛过我以往拍的任何一张。后来到了BJ,我还念念不忘相机里的那几张照片。

    这一次的风难给我留下最深的记忆,就是我们俩依偎相抱的那一段时间,那是我最温馨的享受和幸福。那是一场梦,一场永远难以磨灭的美梦。我总把它看成是我对小丹暗恋的一个高峰。但正如小丹诗中所写的那样:“不能把昨日的梦,带入今日的晴空。”

    在我和时梅雨同时相恋小丹的感情纠葛中,他总处在明处,我总隐于暗处。小丹的单纯和天真可能还不理解暗恋的苦痛,可能她还停留在对我的感激和敬爱之中。所以,她对我的称呼从那次天池之游之后,从未改过“大哥”两个字。于是,我也一直扮演着大哥的角色,从不敢向她吐露半个“爱”字,可你知道,我对她爱的有多深那!

    天池之游的故事结尾很简单。小丹用公用电话告知家里集体游玩误了班车,要晚点儿回去,或者干脆在这里住宿。我知道这是她的戏言。她有时能把戏言说得很逼真,实际上是为了减轻对方的精神负担。

    后来我们截了一辆军车,是石河子往八一农场办事再转回WLMQ的。可巧司机是农场的老马。他认出了我,尽管我脸上有一道道血痕。他以为我遭人绑架了,要打110,我马上制止了他,简单说了我们的遭遇。

    老马回头看了一眼小丹,小声对着我的耳朵说:“这是你的女朋友吧,可真漂亮啊!”

    我偷偷看了小丹一眼,她正静静地注视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路边杨,没有吱声,也没看我。但愿她没听见。其实她是听见了,从她脸颊上泛出的红晕,我已猜出。

    我不敢再说什么,老马又扯起了别的:什么你爸爸的公司怎么样啊,什么你的学业如何呀,什么你也不回石河子看看啦,什么什么的。这些我都吱唔过去,最让我担心的是,他老叫我小苟。我真怕小丹听出来,那够多难为情啊!可喜,小丹没有反映,也许她以为这是叫我的小名儿呢。我只希望老马开快点,早点到WLMQ。

    小丹平日不爱多说话,有趣的时候,只冲我嫣然一笑,露出她那洁白的牙齿。她的同学们都叫她冷美人。但我了解,她是属暖壶的——外凉里热。她不善于表达,却非常有心计。天池之游以后,我明显地感到她对我更信赖了。最大的信赖,就是她高中毕业以后,在填写报考志愿上,她明确表示:“大哥,我听你的。”

    “你不听家里的?”

    “他们听我的。”

    她说的是实在话。在她的同学当中,她的家境不是很好,但是,她所得到的亲情的爱却超过了任何一个同学。这是我从我们多次交谈中知道的。后来,我又问我爸妈,才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世。

    她实际上是单亲。父亲叫文抗美,一听名字,就知道是那个时代的人,后来才改叫文和平。他爷爷叫文志明,和我爷爷是战友。他们原来是东北丹东人,在抗美援朝的时候,她爷爷和我爷爷同时入伍当了志愿军。1953年回国,在混乱中,她爷爷在车站捡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孩儿,等了很久没有人认领,只好抱回家去收养。从包裹她的衣服上来看,是朝鲜人,但不知是北朝鲜还是南朝鲜(韩国)。最明显的是,在她的小胸脯上,有一颗明显的胎记,挺像一朵山丹丹花,山丹丹也叫红百合。文志明给她起名叫文美善,有纪念她的身世的意思。当时,文小丹的父亲不过两岁,两个孩子的挑费,对于这个极普通的家庭来说,的确是很难维持的。后来文志明被分配到KLMY油田,他携带家眷到了XJ,成为那个油田的青年突击手。在一次井喷中,他奋勇抢救,负了重伤,从此不能再到油田工作,于是调到了WLMQ石油公司。那时,我爷爷也调到了石河子农场。

    不久小丹的奶奶病逝,文美善整理妈妈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件朝鲜的衣服,一再追问爸爸,文志明只好说出了她的身世。从那时起,文美善就不断思念自己的生身父母,尤其中国和韩国建交以后,她多次提出要回韩国寻亲,但因为根本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无法寻找,只好把这种愿望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1982年,由文志明作主,文美善和文和平结婚。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孩儿,和文美善有惊异的相同之处,不仅皮肤白洁,而且在她的胸前也有一颗明显像山丹丹花一样的胎记,于是,起名叫文小丹。

    小丹的爷爷是个寡于言谈的人,性格温和朴实,对小丹爱如掌上明珠,尽其所有,供给小丹上学,因为此时,小丹的爸爸下岗,只好找临时工维持家境。不久,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小丹的妈妈突然失踪了,一封信也没留下,小丹很长时间沉浸在痛苦之中。这件事情,还是在天池之游以后,她才告诉我的。

    小丹的妈妈究竟到哪里去了,现在怎么样,不仅对小丹是个迷,对我更是个迷。我很想知道她妈妈的去向,所以,一直留心这方面的消息。

    所以说,小丹告诉我,关于她高考的事情,一切听我的,我相信。她确实把我看成了她的亲哥哥一样。为此,我只能把这种爱深深地埋心里。

    天池之游以后,我和小丹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焦点是小丹高中毕业以后报考什么专业。

    小丹用她拍广告的所得买了一台电脑,我们在网上聊天的时间由一周一次,缩为两天一次。后来几乎天天交谈。于是,在我们的显示屏幕上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小女孩儿了,我有我的考虑。我知道模特这个职业是那么令人目炫。当我走在T台上的时候,周围有那么多惊异的目光。当掌声和鲜花围绕着我的时候,我好兴奋,好兴奋,简直要晕过去了。但是,我一想到我爸的神情,我就六神无主了。每当他听到我无意中提到“服装”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神马上暗淡下来,有一次他控制不住,竟跑到他的房间哭起来。

    这是为什么?你从未对我说过。我要你当模特是因为你在这方面可以有大发展,我不明白,这和服装有什么矛盾?

    不知怎么跟你说。我爸是一个不善言词的人,他心里有再大的苦,也从不跟我说。自从我妈离开他以后,他一直是郁郁寡欢,我不想再伤害他了。我宁可放弃我的发展,也不想让他再受一次打击。

    妇人之见。我想你爸决不会因为你这番孝心而感动。他一定希望你生活得更好。既然如此,你的选择对他怎么谈得上打击和伤害?

    不。即使我爸同意我选择模特这个职业,我也要考虑,我是否真的能成为超级模特,如果一旦名落孙山,我是没办法找后悔药的。

    为什么你就只想失败而不想成功呢?没出息。我主张人应该有自信,应该为这种自信而拼搏奋斗。浅尝辄止,有什么前途!

    谢谢你的指教。我没出息,让你说对了,我就是个没出息的女孩儿。你又不了解我,何必对一个没出息的女孩儿下这么大的功夫呢?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固执,你说我不理解你,你理解我吗?我准备为你牺牲我的一切,你懂吗?

    我不懂,不懂,不懂……

    突然,我的屏幕一片空白。我们的争论也就突然终止。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她是坐在电脑前凝神思考,还是她在伤心地哭泣。不,她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儿,她是有些任性,却从未如此面对面地和我争论。我总觉得争论的症结绝不在是不是当模特上,背后肯定有她最难表达的东西,她几次提到她妈妈,这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听说长得和小丹一样美。

    我的疑虑越来越重,终于忍受不住,骑上自行车直奔她家。

    那天我们从天池回来以后,我送她回家,所以知道了她家的住址,没想到是在一片工区的排房里。两间平房,她爷爷和她爸爸住一间,她自己住一间。她爸爸还是长期夜班,只白天在。

    当我风风火火地叫开她家的门以后,她爷爷吃惊地看着我,不知我是谁,因为上次送小丹回家时,他己经睡了。

    “你找谁?”

    “小丹在家吗?”

    “她出去了。”

    “到哪儿去了?”

    “她只说出去一会儿,你是谁?”

    “我是——”我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蹬上车就走。

    从她家出来,我疯了似地蹬着车,没有目标地在大街上穿来穿去。她会上哪去呢?我心里慌乱极了,这时我才感觉到她在我心里的位置。

    我骑到她们学校,校门紧锁着,只亮着一盏门灯。传达室里漆黑一片,想必门卫也早入梦乡。

    突然想起红百合迪厅。当我拼死拼活骑到以后,已是夜里一点了。那里的人不多了,忽明忽暗的灯光闪烁着。我睁大眼睛在人影里寻找。哈,原来她在那儿。

    我朝一个背冲我坐着的长发女孩奔去,刚要叫,那人起身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邀她跳舞。我大吃一惊,在那里呆呆地站立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曲终了,灯光大亮,我盯住那女孩儿,一看,竟是一个半老徐娘。我笑我的莽撞。

    走出迪厅。门外堆了不少出租车,正在等候蹦迪的男男女女们来打的。

    我骑上车苦恼而又担心地在红百合迪厅附近转来转去。无意中来到我第一次给她拍照的草坪边。我下了车,把车一扔,在草坪边的椅子上坐下,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心想,该不会出事吧?

    正想着,猛抬头,见对面喷泉处正是我给小丹拍照的地方坐着一个少女。借着灯光,她活像一尊白玉雕成的塑像,身体的线条清晰完美,侧着的脸上闪动着一束高光,长长的秀发在风中飘动,啊,我的维那斯,正是她,小丹!

    我一阵狂喜,飞跑过去,就像一个灵巧的守门员。跃身一扑,不小心摔倒在她面前。

    小丹先是吃了一惊,等看清是我,便急忙将我抱住,把那散着幽香的身体紧贴着我,头靠在我肩上低低地唤了一声:“大哥——”

    我分明感到有几滴冰凉的东西滴落在我的手上。我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就像天池遇险那天一样,我俩长久地拥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