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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削发披缁感业寺 涉事缠绵思女国

    孙悟空听了牡丹的阐述,诧愕不矣,心中嘀咕起来:俺如何这般健忘,没人提醒要变疏了,果然这样,女儿国国王可真是契而不舍啊,好在这缘前生已定,几经周折,能凑在一起,是她们的造化,天数玄机,不能漏泄,这更是天作之美,成则成矣。

    “你师傅曾言在女儿国你等师徒几人得到了她们的眷顾,那丰厚的款待岂能忘却。”牡丹仙子责备道:“小孙头,发啥愣?回去看看,即便认得,叙叙旧,互倾别后期待,又何尝不好。”

    孙悟空迁思回虑良久,方才道:“那就回去看看吧。”

    牡丹仙子高兴道:“久别音讯断,它乡逢故知,心事尽可倾,珍惜相聚时。有甚贴心话尽可说了,待会儿我化作一枝花骨儿,你想方设法送给女王,女王自然会想起我啦。”

    他俩约好规则便返回到感业寺,其实孙悟空心事重重,他不想面对女王,似曾的许诺他已竭力为她斡旋了,遂她所愿,她得到了应有的回报,颜面上已无愧疚。在牡丹仙子的促速下,也只图瞧一眼便罢,因此,他便从侧门进入寺院,恰好被锦衣卫挡在门外面,他搓搓手,心想顺缘吧,不见也罢!

    “传悟空——”堂上堂下传出传唤声,高亢响亮。

    “我便是,遵命了。”孙悟空从佛陀中钻出来。

    传令官道:“悟空,皇上有请。”

    孙悟空尾随传令官拜见太宗,正要举手行礼,太宗赶忙罢罢手,道:“孙大圣你便是圣人,朕也不过做了二十多载的天子,身后亦不过是凡人一个罢了。”

    孙悟空道:“皇上万岁,万年吉祥,皇上作为普天之下的天子,九五之尊贵极人寰,平生励精图治,辉煌浩瀚,千秋万代之功勋当与天齐,不胜其昌。”

    太宗宽慰道:“朕知孙大圣通晓阴阳,曲直是非,善羞忠奸,媚佞真伪俱能明断,非威慑诱饵所能左右。朕费了无数经营,举措风鹏,华夏始得圆通归一,然月皓星黯,也曾委屈了几多贤哲,要是皆随朕愿,务必赦免了朕平生之憾。”

    孙悟空睨视了一眼太宗,但见太宗举措哆嗦,下巴抖簌,满脸浮肿,色泽苍白,双目滞涩,情绪沉抑,表情刻板,神气漏泄,馁荏萎靡,心想:日泊西山,余晖渗凉,人不过如此而矣。遂道:“皇上伟绩丰功,鼎祚应势,万众归心,名藉青史,纵是碧玉有疵,瑕微可掩,不耐璀璨之泽,释百虑之忧,解千忧之困,此乃安生颐养之宜!”

    太宗遣辞左右,招孙悟空上前,小声道:“大圣呀,朕心中熬磨,内怀殷忧,患失如焚,不知如何驭宇,方可宜宏大统?”太宗满腹隐忧语气,灵慧的双眸难以掩饰尘垢的浸扰。

    “陛下之忧乃天下苍生之忧,历数千载何曾割舍过?”孙悟空奉承道,“陛下宏图已臻,更是鸿福齐天,四海归宁,春秋正富,正好励精图治,何止于心生萎靡,隐忧伤神呢?”

    “今民间流传:女主昌,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一统天下。夺天下者必戮唐嗣子孙,殆尽方休,‘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此乃千古训浩,故朕忧岂!”太宗道,“朕欲将疑似者戮之罄尽,何如?”

    “皇上万万不可,前商纣王智囊亦卦出巅覆者必周,欲杀而不遂,更是前朝天子亦曾卦出碍其运者,戮尽以图免其为患,然独唐公一族幸趋于免,天欲成者天必佑之,大庇如伞,非臆断滥戮所能灭,往往天赐其昌者,势必遇危而安,履险如夷,与天背缪,悖乱不可持国,此念多有不妥。”孙悟空滴点相告,道:“天命所至,断不能违,纵是天坠,又何人能撑?是肆无忌惮,多戮无辜,罪孽深重,天亦难赦,纵是时势苟合,事若至此,子孙亦无力把持,独予善待之,苟当皇上适从天命,顺应人心,要是他年念皇上善待之情,遂生仁善慈心,为祸或浅,留其青山,何愁无栖之所?绝无断薪之忧!”

    太宗叹道:“朕亦有此意,今大圣一番话,朕明矣!朕亦释其忧矣!”

    孙悟空道:“善则纳善缘,天必佑之!”

    太宗宽慰地垂下眼睑,神情宽松舒坦。

    孙悟空看着眼前这位曾犯厥忤逆,屠兄篡位,俎侄灭根,去史存伪,倡褒标榜,辉煌的功勋掩盖着几多凄厉的血泪,温婉的性情掩饰了一张冷酷的脸面,而今老态隆终,也生畏时势的轮回与报应,可真是苍天有神明,作诡者非能普惠一生矣——心生愧疚自知肚明也!

    “悟空。”唐僧轻呼。

    “师傅!”孙悟空走过去,接过师傅的铜盘,指间夹着一枝花骨儿,花骨儿侧对着武才人,武才人不经意看了一眼铜盘边上的花骨儿,不屑一顾似的收回俯瞰的目光,平常如故,不为诱饵。但见唐僧挥着剃刀,平声细气地问道:“你是才人武媚娘?甘愿出家为尼?”

    “妾为情缘,恃葳蕤之质,恪寺节操,稔慧圣恩。”武才人答道:“媚娘今生情愿出家为尼。”

    唐僧抽掉武媚娘云鬟高髻上的金簪,发髻瀑散,妆嫫费黛,他撩起武媚娘后脑的一脱头发,“唰”地剪下一把头发来。

    孙悟空鹰觑鹘望地打量着武才人,此人约或二十髫龄,肌肤腴润,冰肌玉骨,宛若芙蓉,虽是不施粉黛,亦肤如凝脂,不愧“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之神韵,语调清音幽韵,掩饰不了神情落膜,显微阐幽,倨傲的眉宇间纠结着怅惘的神情,困惑矜持,落发之时,她的耳根在微微抽动,星转的双眸眄视着铜盘里被裁下的一脱秀发,露出释然的神情。

    唐僧和孙悟空前后退下,走近武才人的是长明老尼,她领着四、五个徒弟,唤武才人再一次参拜了佛,着法号“明空”,接着与她修睑束发,总算过了出家的关节,完整地循蹈空门。

    长明老尼先向太宗行过礼,而后向唐僧也行过礼,然后领着四、五个徒弟及武才人前往女贞庵。

    孙悟空看前武媚娘离开的身影,依旧觉得她雍荣雅步,无限抑扬婉转,肌肤腴润,丰韵尤存,并无窈窕幽闲之意,如此风流,怎出得家?

    唐僧用黄绸缎包了武才人的发屑,双手奉给太宗,太宗接了,置于怀中,怅然回宫。唐僧等执事主持也各自散去。

    “哈——小孙头,这就是女儿国的国王,看出了吧!”牡丹仙子现身道。

    孙悟空故作怀讶道:“俺怎么也看不出,你却知道她前生是女儿国的国王?”

    “小孙头,你的眼是辨妖识怪的,不比我能辨相识貌。”牡丹仙子道,“你师傅又要纠结不‘清’罗!”

    孙悟空抿嘴抽脸,心中嘀咕着:是女王怎么连俺老孙都认不得了,前番约好怎的就疏忽了?男女苟且之事不容俺老孙上心,那太好不过了,当时是以守诺作为报答的,而今要是女王真的记不上来,倒好!俺也省事,来日怨不得俺老孙了,让师傅造化去吧。这长安呆不下去了,找个地方躲去,了此烦琐。

    牡丹仙子道:“小孙头,发啥呆?眼力不够,心底纠结呢。”

    孙悟空口中“哦哦哟哟”的言不由衷,心中掂量着离开长安则捏个理由,要是能转移牡丹的目光就更好了,一时就这么理不清头绪。

    孙悟空晃晃悠悠地回到禅房,躺在床上,双脚一翘,微微地摇曳起来,心中嘀咕着:在灵山,佛祖准许人们剃度还俗自愿,还俗之后可以娶妻纳妾,生儿育女,而在这中华大唐则视为悖逆天道,污秽淫猥,罪孽之心,为人之耻,为法不容。而今前生作为女儿国女王的武才人,今辈以才人之身循入空门,且是当今皇上事必躬身之举,正循上苍的安置与师傅纠结在一个屋檐之下了,未必不会做出礼坏乐崩有悖人伦的事来,连俺老孙的脸面也要无处搁置,俺的口碑可不能让他们轻易地损毁了,必要找个地方避其珠连累牍,明哲保身,莫让祸及自身方为长策。

    牡丹仙子在门外叫嚷着,道:“小孙头,你快告诉你师傅此乃天缘凑合,平生合卺之幸事,天作美于人自佑之,莫要误了年华!”

    孙悟空听得烦了,索性吹一口气关门落闩,掩窗遮帘,以图安静。他半倚半躺,双目盯着柱梁,似乎在数着片片鳞瓦,心想:这皇城呆不得了,很快要易主了,怎得有个理由辞别师傅,离开长安。

    是夜三更,宫里遣人到感业寺,宣示太宗口诣,宣唐僧从速进宫。唐僧从简收拾,带上孙悟空匆匆进宫,引至太宗行宫榻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但见皇上高枕仰脸,额系缠锦,脸色苍白,神情萎靡,目光呆滞,唇齿贴糊,气息奄奄。

    唐僧携孙悟空鞠躬,道:“皇上吉祥!皇上万岁!!皇上万万岁!!!”

    太宗微微睁开眼,气息消沉,杂着鼻息声道:“御弟呀,朕面前一片敞亮,太阳总在天上,是不是朕要上路了?”

    唐僧道:“皇上,而今是三更交子时分,待会鸡呜,莫要多虑。”

    太宗缓缓举起右手,微微地摇摇指掌,榻前其它人纷纷退下,只剩下唐僧和孙悟空。

    唐僧和孙悟空靠近太宗,唐僧抱着太宗的手,道:“皇上金安!皇上龙体康泰!”

    太宗脸上泛起浅浅的笑容,道:“御弟,今夕是何年?”

    唐僧略加思考,道:“甲子年贞观二十三,惊垫有三日。”

    “御弟,枝头柿子,熟透就要落蒂,不落蒂可要耐春呢。”太宗道,“朕已去日无多矣。”

    唐僧道:“皇上万寿无疆,添福添寿,吉祥如意。”

    太宗半闭眼睛,道:“御弟呀,这些话俱是谀悦朕言,非实之益,朕亦知皆是藉此慰朕矣,朕已去日无多,日泊西山,非独朕矣!独有一事割舍不了,武才人可是安神静心修持?”

    唐僧道:“佛堂之上,众尼一心,庵中并无异常,武才人法号‘明空’,自进禅林修真,无甚涉外杂念,参禅悟道,省释尽致矣。”

    太宗倏倏地闭上眼睛,缓缓地喘着气,满脸宽慰。

    “师傅,老孙去去便回。”孙悟空踩踩脚,悄然脱窍而去,刚刚迈入幽冥界,迎面遇上两个鬼差,乃牛头销魄和马面钩魂两鬼差,牛头马面两鬼差自然认得孙悟空,并不惊慌,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大圣可好!”

    孙悟空道:“今又往哪?”

    牛头马面两鬼差不敢隐瞒,道:“往长安翠微宫含风殿。”

    孙悟空道:“这回牵谁?”

    牛头马面两鬼差道:“人皇李世民,阳寿己满,受令牵魂。”

    孙悟空道:“年底再来。”

    “大圣,小的不敢作主。”牛头鬼差出示差遣文书,道:“冥章已盖,实不敢延误,小的吃罪不起。”

    孙悟空想了想,道:“折中吧,没罪你。”

    牛头马面两鬼差难为地摇头摆手,着实为难。

    孙悟空也拉起驴脸,道:“到五月吧,再不给脸,可要找打了。”并作掏金箍棒的架势。

    好鬼不吃眼前亏,牛头钩魂与马面销魄两鬼差赶忙跪地求饶,道:“大圣稍安勿急,细听我言,小的奉差之时,地藏王菩萨吩咐,如巧遇大圣,二求当准,故一求自不能允,五月亦事主天命了。”

    孙悟空听罢,掏出一把银子,道:“喝酒去吧,五月随便你了。”

    “遇上大圣,可是趟美差呢。那就让事主熬到五月月终吧!”牛头钩魂马面销魄两鬼差谢着接了银子,叩过头,找酒栈去了。

    孙悟空不便找地藏王菩萨,即便返回唐僧身边。

    但听太宗道:“御弟呀,朕眼前黑黝黝,听到鸡鸣声了,一次比一次好响亮,胸中没那么郁闷,感到好些了,想吃点东西。”

    不一会,御膳房送来了鹿茸熊参汤,唐僧一勺一勺慢慢地喂给太宗,不一会,一大杯鹿茸参熊汤喝个精光,皇上脸色泛起浅浅靛红色,扬扬手便安静地睡着了,微微的鼾声轻缓均匀。

    唐僧和孙悟空轻慢地退出门外,但见一群朝臣待着,有长孙无忌、徐懋功、褚遂良等重臣。

    调皮的孙悟空依旧落拓不羁,又是摸摸又是拍拍秦琼和尉迟恭的雕像,道:“好生呆着,百日之后,你俩便是千年功勋,万户仰赖之神,纵是能驱逐撞门之鬼也足矣。”

    唐僧自是不明根蒂,道:“悟空,休得多言。”

    “大师!”太子走过来,道:“父皇龙体如何?是否如大圣所言尚有百日之阳寿?”

    唐僧和孙悟空面面相觑,惘然不知所答。

    太子转身欲进门,孙悟空挡住,道:“太子殿下,殿下父皇刚安寝,宜静憩着。”

    太子硬是缠着孙悟空,喋喋不休地问,道:“父皇可是只有百日之寿?”

    孙悟空被缠得烦恼,脱口而出道:“百日多吧!”

    但见太子抱拳仰脸,喃喃自语,道:“媚娘呀媚娘,父皇去日无多矣!呜呼——父皇——”太子咽噎着,泪水漱漱,扭身进入皇上寝室。

    “你娘——”孙悟空双手一摊,对唐僧道:“你娘是谁?”

    “悟空,你耳朵背了?那是说媚娘!”唐僧道,“阿弥陀佛!”

    孙悟空不解地问:“媚娘就是出家的武才人?”

    唐僧不答,只是扳手垂眉,佛眼半闭。

    孙悟空伸出右手食指道一声“媚娘”,又伸出左食指道一声“才人”,一惊——目瞪口呆……

    寝宫传出太宗的声音,也传出了太子的抽泣声,太宗自然醒来了。

    一官员迎上来道:“请转皇上,六百里加急!”

    长孙无忌道:“甚的加急?这般恼人!”

    官员道:“吐蕃可汗松赞干布置缄,大昭寺已竣工,请期择日迎娶文成公主。”

    长孙无忌接过红色缄笺,进入寝宫,禀告太宗。

    太宗接过红色缄笺,高兴道:“可喜可贺呀!苦寒之地,也能建座大昭寺,穷不到哪里去,文成有靠,朕一桩心事休矣!”又复唤孙悟空入室。

    孙悟空一把夺过仿画,仔细审视,叹道:“不逊于长安大昭寺,真是堂皇之至,承约守信,没丢老孙脸面。”

    太宗拉上孙悟空的手,道:“孙大圣有眼光,这女婿有智慧——中!朕准啦!!有劳孙大圣送亲了,承蒙上心,朕心更无忧矣!”

    孙悟空忙拜谢,道:“不负皇上所托!”心中无比庆幸,浑身畅快淋漓,高兴得不得了:可以离开长安了,多名正言顺啊!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