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担忧炭贱恨天寒 指望酬勤遂人愿
话说猪八戒和高翠兰在危难的时刻都听到孙悟空的笑声，一阵呼唤之后，听到的只是幽寂原野空旷的回声，这怪异的感觉也即便一晃而过，苟且说壮一下胆子而已。而猪八戒那里看到孙悟空的身影，只是怪异的遇合挑起他对师兄孙悟空无限的遐想，最后感慨道:“猴哥呀猴哥，只有梦里想到你了呀，平生也只有在梦里才能想到你呀!”
“猪官人一一猪官人一一”
“嗲地一一嗲地一一”
“娘一一娘一一”
……
山坳那边传来了阵阵呼爹唤娘的声音，陆陆续续看到一炬炬蜿蜒的火把，渐渐地朝猪八戒这边靠近。
刚要露脸的孙悟空也就重新隐形匿相了。
一炬炬火把聚在一起，猪八戒认在心里:卓卓有百余乡亲，这还不包括自己的三十多个儿女，个个举着火把，拿着棍捧刀叉，精神擞抖，就为了他夫妻俩人，不惧夜黑幽深，不畏老虎凶残，不顾自身安危，多么难得的乡邻情义啊!
山野间顿时人声鼎沸，打破了夜的寂静。
人多胆壮，恶畏众怒，老虎自是没了踪影，此时高翠兰又喜又忧，道:“乡亲你们真不该来呀，晚上大虫都潜伏在暗处，来无形去无踪，很容易伤人，大家赶快回去吧!”
猪八戒道:“把最大两只大虫装到车上，稍小的只管抬回去，牛车先走，我老猪走在最后。”
猪八戒的儿子赶着牛车先行上路，高翠兰举着火把，紧贴着猪八戒走在最后，就这样火把蜿蜒着离开大山，走向丘陵。
孙悟空边走过寻思起来:这夯货做姑爷也不丢脸，危难之时竟赢得那么多乡邻保护着，拥戴着，平时人缘不赖呀!待老孙试试它，是否是真心实意？若是似取经那般，遇险便脚下揩油一一溜了!假心意就暴露出来。
孙悟空即便拔出三根毫毛，一吹变成三只白额斑驳的老虎，在火光映照下若隐若现，黄色的花纹光彩鲜亮，“嗷——呜——嗷——呜——”时长时短，时重时轻，震撼骇人，随尾追赶着猪八戒，六只雪亮乳白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发出烁亮的白光。
猪八戒大声对走在前面的人道:“有我老猪在此，大家不要怕，不要慌，不要乱，挨着走，不要离开人群，听我的话，大家都要平平安安回到家。”
话刚喊完，有一只老虎从侧边扑向猪八戒，双目睁圆，张着血盘大口，獠牙如钩，猪八戒迎头挥钯，衣袖一阵生风，“嗨”钯不虚发，狠狠砸在老虎的脑壳上，这老虎机灵得敏捷如泥鳅，后腿蹬脱，往前一蜷，恰巧踢中杷杆，猪八戒挡不住老虎的突袭，向右倾侧，他顺势拉抽钉钯，钉钯恰恰钩中老虎的前脚跟，老虎顺势向高翠兰扑去，高翠兰挥着火把朝老虎的脑壳上筑去，老虎一缩身，窜到草丛里去了，谁知道这老虎是孙悟空的一根毫毛变的，怎经得起火烧呢？自然就化了，但众人却看到老虎窜到草丛中去了。
猪八戒正在兴头上，正欲追赶，高翠兰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道:“夫君莫追，追就上当了!”
“有理!听姐姐的!”猪八戒提着钉钯，靠在火杷下，一步步退着回去。
猪八戒刚巧走出二十来步，气还没有缓过来，草丛中“沙沙”作响，“嗷——呜——”又窜出一只老虎，直捣猪八戒的脑袋，猪八戒边躲边喊道:“姑奶奶你好狠，老猪没那么容易给你弄死的，大虫，看钯——”
高翠兰举着火把，大步冲过来把猪八戒护在身后，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火把在老虎的身上划过，猪八戒和高翠兰转身看时，老虎没了踪影，猪八戒道:“姐姐盯住它，不要给它钻了空子!这大虫好狡猾呢，遇到扳不过的就来阴的!”
高翠兰手中的火把左晃右晃，没见有甚动静，这一行人惭惭回到村里，而猪八戒和高翠兰还在村外头，但听猪八戒道:“终于到家啦，太谢谢夫人了，要是姐姐不来寻我，老猪可要成了大虫腹中餐了，给姐姐留下的可就是我老猪的钉钯了。”
高翠兰笑着道:“除了俗人，有谁不识咱天逢元帅，
“我可是帅得甜了姐姐心，老猪不帅还有谁帅？”猪八戒笑哈哈道，“帅得美人归呢!”
“这哀货真会逗老婆，情商超群，巧舌甜嘴，难怪只慕鸳鸯不羡仙。”孙悟空联想到猪八戒的平生，亲历了他的行径，似乎纵观到他的未来，“噗嗤”地又失笑起来，这一笑不打紧，却惊了猪八戒，他脱口而出，道:“这可真象猴哥的声音？”
高翠兰也中肯道:“这象孙悟空的笑声!”
“嗖一一”地窜出一只老虎，扑向猪八戒，大口一张，“唰一一”地撕破猪八戒的上衣，钉钯飞出老远，霎时，猪八戒慌了，满地找钯。
猪八戒回过神来，迅速脱掉上衣，老虎正好向他扑来，猪八戒抖开手上的上衣，朝老虎的头盖过去，恰巧遮盖在老虎的额上，掩住了老虎的双眼，高翠兰挥着火把冲上来，火焰直逼老虎的脑袋，但听猪八戒蹬跳嚎叫:“烤我了，烤老猪了。”
刹那间，老虎没了踪影一一毛变的遇到火就自然化了!
这一回，猪八戒和高翠兰都给弄疲了，双双自言自语道:“大虫都想借猴哥的威风了，吓谁？天逢元帅可不是吓出来的!
夫妻相视而笑，通红的火光下两张脸庞显得刚毅而自信，笑过后，双双道:“找钯!”
九齿钉钯给找回了，黎明来临，他们都回到庄上，人没少一个，却得了三“具”老虎!全庄老少宰虎分肉，熬骨煎汤，可不热闹!
话说猪八戒有三十六个儿女，九个女儿。儿子个个身强力壮，英俊魁梧，威仪刚强，具有远见卓识的智慧，都是持家的好能手;女儿个个容颜靓丽，清秀端庄，都是女妍姿艳质，聪慧贤达的佳阁。
高老庄民风谆朴，世代传承着友善睦邻的优良传统，因此一家有事，家家担当，今日猪八戒擒拿三虎，妇幼耄耋人人知晓，端着酒陆续来兴贺，打牙祭也是习以为常了。
此时，院子里喜气洋许，置上十几围人，有台的高座，无桌的席地就宴，乡亲们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好不悦畅快!
猪八戒吩咐大儿子道:“端出老爹好酒，待你老爹与乡老们痛快斟酒，庆祝灭虎有成。”
大儿子端出一罐酒来，猪八戒忙道:“这罐开山龙要留着，待我师兄孙悟空齐天大圣来了再喝。”
大儿子问道:“师伯何时会来？”
这一问，猪八戒也是拿不准的，唐塞着道:“你师伯何时来就何时喝吧!”
大伙们齐声道:“留着，留着!客随主便!”
大儿子复进酒窑，抱出两坛白云地，猪八戒启瓶给乡老们盛酒，醇香与肴香并溢，孙悟空也熬不住了，把大儿子化到草堆里去，变成他的模样，盛上一大碗虎肉，悄悄走入后堂，找到那罐开山龙，启盖大口大口喝起来，心中不断叹着，好酒，好酒!很快把这罐开山龙喝完，把空罐弃置在后堂的供案前，又溜进酒窑里，又找出一罐开山龙，再详察，并无第三罐了，他细想:这夯货在取经时常常投机取巧，大便宜不沾而小便宜总贪，言出无信甚多，今又说留一罐开山龙款待俺老孙，不知是否，这一罐就留着，待俺做个标记，如是有一天相聚，八戒若真拿这罐酒款待老孙，就造化他了。
次日，猪八戒果然发现被孙悟空喝光了的开山龙，他提着空罐把全家老少招集到堂上，开门见山道:“是谁擅自饮了这罐开山龙？”
儿女们面面相觑，几个长工也不知所措。
猪八戒道:“做人要厚道，莫要违了心损了德，凡事人在做，天在看，饮了向我道个歉也就罢?”
酒不是他们饮的，自然不会有人出来承担和道歉了。
高翠兰亲切道:“你等都从后堂离开，沾酒的来道个歉便罢。”
五十可几人陆续离开，竟无一人回来，高翠兰道:“夫君，这两天喜庆，就算用这罐开山龙贡了神，给神领去了吧!别纠结啦!”
猪八戒笑道:“姐姐说得极是，老猪也当这罐开山龙贡了神，就当猴哥喝上了这罐开山龙，我心就释疑了。”
“夫君，听说二十开里的水磨坊有一酒窖，洞藏着数十年的老白干，挑个品质高的，注上一罐吧，某天孙大圣造访来了也就可以喝上了啦。”高翠兰道，“我让老大挑上一担高梁，明天就去换吧!”
“也好!”猪八戒搂着高翠兰，道:“还是姐姐贤惠!待老猪把牛车弄好，卖炭去，给姐姐换些锦缎，选些花红，添些脂粉，装点装点姐姐!”
高翠兰握过猪八戒的手，轻抚着道:“去吧!”
且说孙悟空授给猎户那套刘伯钦除虎方法很是凑效:高家庄这边的老虎看到孙悟空所变的这头牛，自是纷纷躲避，来到山的那边，常常掉进事先设置的陷井之中，给逮住就是一顿屁股塞豆，这些老虎可真是痛苦不堪，生不如死，自相残杀起来，久而久之，也只有迁徙大吉了，一夜之间，虎影无踪，可象消声匿迹一样。
高家庄的人结伴起来，试图走出去;外面的人也合伙起来，壮大胆子走了进来，你来我往，路上行客渐渐多了起来，相互丈胆，惧虎之心也慢慢搁下了。
很快到了秋后，天高云淡，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溯风渐起，丛林黄染，落叶“吵啦啦”。
这些时日，猪八戒整天忙忙碌碌，胼手胝足，不得闲暇过。这时又率儿子们正往牛车上装木头，一车车把木头运到窑边，他执拗着牵牛绳，跟在牛屁后面走着，偶尔抚着牛胳膊，自言自语道:“牛呀牛，待卖掉这几窑炭，咱就歇歇，一年到头也没得清闲，老猪一家子可真是多得你了，你的辛苦换来我老猪一家的幸福，难为你了!”
“哞——哞——”“老牛”领会地表示回应。
“嘎——嘎——”一阵雁阵，鸣嗥着飞翔，猪八戒举首仰望，但见一行雁从头顶飞翅而过，它细数起来，竟有二十多只，时而走似弯月之弓，时而走似一字长蛇，领头雁始终飞在前列，随后之雁群偶尔变换阵形，翅首展翅，挺胸伸脚，自由自在地飞过天空。
猪八戒目送一拔拔雁儿南飞，拍着他的后脑，无限感慨道:“冥冥鸿雁飞，南望去成行，谁言有百鸟，此鸟识阴阳。这家子多好，从不受制于天:遇寒趋南，逢热遂北。多似俺的猴哥，俺猴哥更多如意呢，唉一一不似俺:为饥备谷粱，为寒御棉袄，待老养儿女，尽皆忧愁时!猴哥呀猴哥，你多自在啊!
此时，孙悟空看到南迁的大雁，也有离去之心，但听猪八戒的肺腑之言，决定待猪八戒卖掉炭后再度离去。
“开饭罗，开饭罗!”高翠兰送来了“窑头餐”，一家仔围在一起边吃边议论起来。
“妈，应该少烧炭而多种麦子!”
“爹，应该多种马铃薯和麦子!”
“多种蔗和麻，糖和布都可换钱!不愁卖!”
“织网捕鱼，捉鳖摸虾，来钱快，这烧炭太累了!”
“这面朝黄土，背晒烈日，好难受，我呢一一读好书，中科举，吃皇粮!”
“我呢做个郎中，走庄窜寨，问诊把脉，开单验药，倒也可坐轿骑乘，强盗都不搅的日子多好!”
……
猪八戒听了，摸头抓腮沉吟起来，道:“你爹爹只能让你们衣暖食饱，主张有限，可谓是一把伞遮不了百人头，伞子就各撑各的，脚下之地权当父母，不离根便是!明年开春爱读书的读书，学艺的就拜师，急功近利也好，深谋远虑也罢，去做就行了!”
“可不要坑蒙拐骗，做本份的事，且莫丢爹娘的面。”高翠兰道，“儿大不由娘，好呀!开春后就依你爹的，近利要匡扶远谋，远谋要持之以恒，都会迎来好运程!”
“立竿见影，影永不成萌，而栽木育树，有待时日，一旦长成可是少有的荫庇和眷顾呢!”猪八戒道，“有思想，树信念，肯奋斗，不无梦想成真，临渊慕鱼，织网方可渔利。总之做人如畜口，勤快一点，就少受鞭斥!”
“噗嗤”孙悟空听罢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心中慨叹: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家子大了，啥人都有，一龙九子，九子何需相同，殊途同归，何尝不好？八戒可是有福祉的，天上的神仙庙里的佛陀怎么知道这养生兴业的道理呢!
猪八戒听到孙悟空熟悉的笑声，端着手中的碗举目四顾，听到的只有妻儿声音和原野的风声，心中自叹:想猴哥想得耳边生音了!
是夜，高翠兰倚着猪八戒，道:“夫君，今年炭可是烧十几车，这么暖和的天气，不会买得好价钱。”
“就要入冬了，就这么办吧!人算何时算得过天地!”猪八戒道，“也只由暖就贱卖，寒就贵卖了，且莫忧虑，天道酬勤，日子只管过吧!”
孙悟空听了猪八戒夫妇的私房话，心生怜惜，决定帮一把猪八戒，细想一会，一拍大腿:有了!这就可以去找玉帝老儿要令牌了。
孙悟空回到天庭，觐见玉帝，玉帝最怕这猴子没事呆在天上，会反倒让他惹出事端，装作声势以察孙悟空颜色和心事。
玉帝作腔道:“悟空，天下本无事，何来匆匆？”
孙悟空道:“禀告玉帝，乌斯藏国周边界域，虎患肆意，长此以往，损畜害民，牧区遇袭，良田荒芜，路无车辙，江无帆影，讯阻商滞，祸害匪浅!”
“哦一一”玉帝抹着胡子，作叹道:“这可是不得了呀!万方安宁乃朕天庭的职责，不可怠懈，你有甚手段可以缚虎而平其祸害呢？”
孙悟空详尽地禀述了他束虎窍门，洋洋得意，道:“今虎患稍得抑制，只是山高林密，壑谷阴森，祸害窥见一斑，隐患无穷。今求一冬瑞雪，冻毙蛰藏虫卵，贻害者尽皆剿灭，覆掩丛林百草，虎迹即现，绑虎更甚轻巧，待来岁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供奉天庭将更是丰盛了。”
玉帝仰脸大笑，拍案叫好，爽快道:“好呀，授齐天大圣瑞雪令牌一枚，寒风令牌一枚，霜冻令牌一枚，令期至明年春分即止，大圣行令去吧。”
孙悟空接过三枚令牌，拍屁股离开灵霄殿。
太上老君赶来劝告玉帝道:“这狲猴要是弄出甚么事来，可真是不妥呀!”
“爱卿!莫忧!”玉帝抚案笑道，“这猴头也是毛稀发疏，衣单裘薄，难以耐寒，冻不坏天下生灵。”
且说孙悟空回到乌斯藏国高家庄，恰逢立冬时分，他手掌霜冻令牌轻轻扇了三下，万树黄叶披挂，更是果红蒂落，苗谢杆枯;又掴起寒风令牌，微微扇了三下，寒风呼啸，凉飕飕，冷冰冰，冻麻麻，黎明水面薄冰覆盖，平整如镜，这回蝶蛾蝉蜂，蟋蟀蟾蛇，诸路冬眠家族消声匿迹，旷野处处都是衰草败伏的景象，“沙啦啦”作响的也只是落枯叶和坠枯枝的声音了，冬季的序曲就是这样凑响了。
“吵一一吵一一”高翠兰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对出门的猪八戒喊道，“夫君，天气冷起来了，戴帽套袜，要添衣着鞋啊!”
“冷得好，冷得好!”猪八戒冷得满脸疙瘩，萎缩地抱着双袖，轻颤着身体，却眉飞色舞，得意道:“要是不冷，我心揪着急呢，这回炭价要慢慢飚升了，要是能下起大雪，那就更好不过了!”
高翠兰叹道:“夫君呀，你心是不坏的，只是担忧炭贱恨天寒罢了，做人可真就难啊，怎似织梭两头利呢!”
猪八戒笑着道:“姐姐咱不坑人，也不坑天，当冷则冷，遇寒则寒吧!咱不做伤人害理的事!坑天一一老天一根毫发也不会受损的，它有阴晴圆缺，我一介草莽钝民难道就不能嬉笑怒骂吗？”
高翠兰也陪笑着，道:“靠天，靠天!咱就靠天吧!天何尝不在眷顾人呢？眷顾咱牛家呢!”
是夜，孙悟空挥起瑞雪令牌，一阵指划，黝黑迷蒙的夜色渐渐变白，苍茫大地恍惚掩映在月色里，只是苍穹无皓月，惟有朔风凛凛萧瑟，卷雪纷纷纷飞，覆盖上一层白毯，委实是千里冰卦，万里雪飘，纵是孙康映读，亦如明烛照卷，亮无残影。
雪卷寒潮，无处不浸，阵阵寒威穿小幕，飕飕冷气透幽帏，山间雪垂青松，涧上冰吊瀑布，举目尽见银妆素裹，白絮纷飞，除了冷冻还是冷冻，添衾不耐五更寒呀。
无事不起早，赶早三分宝。猪八戒整夜乐坏了，不断念叨:冷好!冷好!!越冻越冷越好价钱啊!!!炭好卖，我老猪就不叹了。猪八戒在黎明就起床了，披着一套外套在院子里转悠着，踏着没足的雪，头顶着纷纷飘落如絮的雪花，心中计较着如意的盘算。
“哈哈”猪八戒得意地笑起来，呼道:“都起来吧，装炭，老爸卖炭啦。”
大家最高兴的时候莫过于收获的时候，先前几多付出换回了几多企盼和希望，没有谁不喜不自禁、心旷神怡呢？
猪八戒几乎是举家动手，轻快地把炭装上了牛车，并把筐筐篮篮缚个结实，一切妥当之后，猪八戒在一遍嘱咐声中扬鞭上市，车前牛儿循迹前进，车后辗出两排细长的轮辙和牛儿深陷而整齐的足迹，不断向车后伸展，牛车摇摇晃晃，轮毂发出“吱吱嚓嚓”的声音，似乎倾诉着希望的心声。
猪八戒细数着心中的祈盼:留一笔钱给牛大聚媳妇，也要给一笔钱牛二学艺，也要给一笔钱牛三上学堂，也要给一笔钱妞儿置花红脂粉，……也要给一笔钱老伴储备着待急时用，私房钱就歪提了……最终猪八戒叹道:“筷多羹少干瞪眼，几时就得有盈余？人心何以谋得足，没了忧愁没了求。”
牛车在雪掩盖着的崎岖路上辗转了二个多时辰，中午时分赶到了乌龙城。猪八戒进入乌龙城，可真是不来不知道，来了吓一跳:卖炭的车一辆挨着一辆，踊挤在街市中间，却无一人询问炭价，与往年大相径庭，猪八戒感到蹊跷，正要打听市面行情，但见一班皂隶迎着炭车而来，每一辆炭车爬上一个皂人，他们只说“把炭拉到衙门铺坊”，然后炭车移动，鱼贯般驶向衙门铺坊，炭车在铺坊前稍停片刻，一个皂隶塞给炭车上的皂人三片相同的竹牌子，皂人又塞给卖炭人一片竹牌子，另外两片竹牌子分别扣在畜口的脖子上和装炭的车上，卖炭人被领到简易的草棚里，皂人端出热腾腾的猪杂粥予以招呼，而炭车给刚才押车的皂人牵进了衙门货仓。
炭主们或是低头呷粥，或是抱袖萎缩，或是俯脸愁眉，相顾无言，惟有念炭钱。
猪八戒喝足了粥，用手肘碰碰身边呆得似木雕的炭主，悄声问道:“伙计尊号贵姓？炭可是得价钱？”
那人开口轻声道:“卑微了莫念贵荣，叫山佬大叔，这可是贱价呀!”
“这么个冷天气哪有贱价的卖买？”猪八戒感到满头雾水，道:“这天气呀炭比盐还要飚价呢!”
山佬大叔无可奈道:“炭都给官府强征去了，倒卖大钱，听说脚力都讨不回呢。”
“有这等事，抄它十八代祖宗，凭甚把咱吃了？”猪八戒气急起来，嗓门也敞开。
山佬大叔一把塞上猪八戒的嘴，道:“猪老兄，咱都是草莽贱民，俗话‘斗人气，斗鬼灭，斗官穷，没斗气，心平和，得安寝’吗？咱吃点亏，图个平安吧!”
猪八戒感到情况不妙，听了山佬大叔的劝导，也只有忍着气，憋着满腹狐疑，静观事态，心中的忧虑已掩过了斑斓的期望。
半柱香光景，皂隶送来单子，也分到了猪八戒的手里，道:“乡里乡亲，你们都到衙署领炭款去吧。”
猪八戒捏着炭款的单子，一车重重的炭转眼变成一张薄如蝉翼的黄萱纸，值多少钱不得而知。
猪八戒随着炭友走向衙署，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猪官人一一猪官人一一”
“嗲地一一嗲地一一”
“娘一一娘一一”
……
山坳那边传来了阵阵呼爹唤娘的声音，陆陆续续看到一炬炬蜿蜒的火把，渐渐地朝猪八戒这边靠近。
刚要露脸的孙悟空也就重新隐形匿相了。
一炬炬火把聚在一起，猪八戒认在心里:卓卓有百余乡亲，这还不包括自己的三十多个儿女，个个举着火把，拿着棍捧刀叉，精神擞抖，就为了他夫妻俩人，不惧夜黑幽深，不畏老虎凶残，不顾自身安危，多么难得的乡邻情义啊!
山野间顿时人声鼎沸，打破了夜的寂静。
人多胆壮，恶畏众怒，老虎自是没了踪影，此时高翠兰又喜又忧，道:“乡亲你们真不该来呀，晚上大虫都潜伏在暗处，来无形去无踪，很容易伤人，大家赶快回去吧!”
猪八戒道:“把最大两只大虫装到车上，稍小的只管抬回去，牛车先走，我老猪走在最后。”
猪八戒的儿子赶着牛车先行上路，高翠兰举着火把，紧贴着猪八戒走在最后，就这样火把蜿蜒着离开大山，走向丘陵。
孙悟空边走过寻思起来:这夯货做姑爷也不丢脸，危难之时竟赢得那么多乡邻保护着，拥戴着，平时人缘不赖呀!待老孙试试它，是否是真心实意？若是似取经那般，遇险便脚下揩油一一溜了!假心意就暴露出来。
孙悟空即便拔出三根毫毛，一吹变成三只白额斑驳的老虎，在火光映照下若隐若现，黄色的花纹光彩鲜亮，“嗷——呜——嗷——呜——”时长时短，时重时轻，震撼骇人，随尾追赶着猪八戒，六只雪亮乳白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发出烁亮的白光。
猪八戒大声对走在前面的人道:“有我老猪在此，大家不要怕，不要慌，不要乱，挨着走，不要离开人群，听我的话，大家都要平平安安回到家。”
话刚喊完，有一只老虎从侧边扑向猪八戒，双目睁圆，张着血盘大口，獠牙如钩，猪八戒迎头挥钯，衣袖一阵生风，“嗨”钯不虚发，狠狠砸在老虎的脑壳上，这老虎机灵得敏捷如泥鳅，后腿蹬脱，往前一蜷，恰巧踢中杷杆，猪八戒挡不住老虎的突袭，向右倾侧，他顺势拉抽钉钯，钉钯恰恰钩中老虎的前脚跟，老虎顺势向高翠兰扑去，高翠兰挥着火把朝老虎的脑壳上筑去，老虎一缩身，窜到草丛里去了，谁知道这老虎是孙悟空的一根毫毛变的，怎经得起火烧呢？自然就化了，但众人却看到老虎窜到草丛中去了。
猪八戒正在兴头上，正欲追赶，高翠兰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道:“夫君莫追，追就上当了!”
“有理!听姐姐的!”猪八戒提着钉钯，靠在火杷下，一步步退着回去。
猪八戒刚巧走出二十来步，气还没有缓过来，草丛中“沙沙”作响，“嗷——呜——”又窜出一只老虎，直捣猪八戒的脑袋，猪八戒边躲边喊道:“姑奶奶你好狠，老猪没那么容易给你弄死的，大虫，看钯——”
高翠兰举着火把，大步冲过来把猪八戒护在身后，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火把在老虎的身上划过，猪八戒和高翠兰转身看时，老虎没了踪影，猪八戒道:“姐姐盯住它，不要给它钻了空子!这大虫好狡猾呢，遇到扳不过的就来阴的!”
高翠兰手中的火把左晃右晃，没见有甚动静，这一行人惭惭回到村里，而猪八戒和高翠兰还在村外头，但听猪八戒道:“终于到家啦，太谢谢夫人了，要是姐姐不来寻我，老猪可要成了大虫腹中餐了，给姐姐留下的可就是我老猪的钉钯了。”
高翠兰笑着道:“除了俗人，有谁不识咱天逢元帅，
“我可是帅得甜了姐姐心，老猪不帅还有谁帅？”猪八戒笑哈哈道，“帅得美人归呢!”
“这哀货真会逗老婆，情商超群，巧舌甜嘴，难怪只慕鸳鸯不羡仙。”孙悟空联想到猪八戒的平生，亲历了他的行径，似乎纵观到他的未来，“噗嗤”地又失笑起来，这一笑不打紧，却惊了猪八戒，他脱口而出，道:“这可真象猴哥的声音？”
高翠兰也中肯道:“这象孙悟空的笑声!”
“嗖一一”地窜出一只老虎，扑向猪八戒，大口一张，“唰一一”地撕破猪八戒的上衣，钉钯飞出老远，霎时，猪八戒慌了，满地找钯。
猪八戒回过神来，迅速脱掉上衣，老虎正好向他扑来，猪八戒抖开手上的上衣，朝老虎的头盖过去，恰巧遮盖在老虎的额上，掩住了老虎的双眼，高翠兰挥着火把冲上来，火焰直逼老虎的脑袋，但听猪八戒蹬跳嚎叫:“烤我了，烤老猪了。”
刹那间，老虎没了踪影一一毛变的遇到火就自然化了!
这一回，猪八戒和高翠兰都给弄疲了，双双自言自语道:“大虫都想借猴哥的威风了，吓谁？天逢元帅可不是吓出来的!
夫妻相视而笑，通红的火光下两张脸庞显得刚毅而自信，笑过后，双双道:“找钯!”
九齿钉钯给找回了，黎明来临，他们都回到庄上，人没少一个，却得了三“具”老虎!全庄老少宰虎分肉，熬骨煎汤，可不热闹!
话说猪八戒有三十六个儿女，九个女儿。儿子个个身强力壮，英俊魁梧，威仪刚强，具有远见卓识的智慧，都是持家的好能手;女儿个个容颜靓丽，清秀端庄，都是女妍姿艳质，聪慧贤达的佳阁。
高老庄民风谆朴，世代传承着友善睦邻的优良传统，因此一家有事，家家担当，今日猪八戒擒拿三虎，妇幼耄耋人人知晓，端着酒陆续来兴贺，打牙祭也是习以为常了。
此时，院子里喜气洋许，置上十几围人，有台的高座，无桌的席地就宴，乡亲们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好不悦畅快!
猪八戒吩咐大儿子道:“端出老爹好酒，待你老爹与乡老们痛快斟酒，庆祝灭虎有成。”
大儿子端出一罐酒来，猪八戒忙道:“这罐开山龙要留着，待我师兄孙悟空齐天大圣来了再喝。”
大儿子问道:“师伯何时会来？”
这一问，猪八戒也是拿不准的，唐塞着道:“你师伯何时来就何时喝吧!”
大伙们齐声道:“留着，留着!客随主便!”
大儿子复进酒窑，抱出两坛白云地，猪八戒启瓶给乡老们盛酒，醇香与肴香并溢，孙悟空也熬不住了，把大儿子化到草堆里去，变成他的模样，盛上一大碗虎肉，悄悄走入后堂，找到那罐开山龙，启盖大口大口喝起来，心中不断叹着，好酒，好酒!很快把这罐开山龙喝完，把空罐弃置在后堂的供案前，又溜进酒窑里，又找出一罐开山龙，再详察，并无第三罐了，他细想:这夯货在取经时常常投机取巧，大便宜不沾而小便宜总贪，言出无信甚多，今又说留一罐开山龙款待俺老孙，不知是否，这一罐就留着，待俺做个标记，如是有一天相聚，八戒若真拿这罐酒款待老孙，就造化他了。
次日，猪八戒果然发现被孙悟空喝光了的开山龙，他提着空罐把全家老少招集到堂上，开门见山道:“是谁擅自饮了这罐开山龙？”
儿女们面面相觑，几个长工也不知所措。
猪八戒道:“做人要厚道，莫要违了心损了德，凡事人在做，天在看，饮了向我道个歉也就罢?”
酒不是他们饮的，自然不会有人出来承担和道歉了。
高翠兰亲切道:“你等都从后堂离开，沾酒的来道个歉便罢。”
五十可几人陆续离开，竟无一人回来，高翠兰道:“夫君，这两天喜庆，就算用这罐开山龙贡了神，给神领去了吧!别纠结啦!”
猪八戒笑道:“姐姐说得极是，老猪也当这罐开山龙贡了神，就当猴哥喝上了这罐开山龙，我心就释疑了。”
“夫君，听说二十开里的水磨坊有一酒窖，洞藏着数十年的老白干，挑个品质高的，注上一罐吧，某天孙大圣造访来了也就可以喝上了啦。”高翠兰道，“我让老大挑上一担高梁，明天就去换吧!”
“也好!”猪八戒搂着高翠兰，道:“还是姐姐贤惠!待老猪把牛车弄好，卖炭去，给姐姐换些锦缎，选些花红，添些脂粉，装点装点姐姐!”
高翠兰握过猪八戒的手，轻抚着道:“去吧!”
且说孙悟空授给猎户那套刘伯钦除虎方法很是凑效:高家庄这边的老虎看到孙悟空所变的这头牛，自是纷纷躲避，来到山的那边，常常掉进事先设置的陷井之中，给逮住就是一顿屁股塞豆，这些老虎可真是痛苦不堪，生不如死，自相残杀起来，久而久之，也只有迁徙大吉了，一夜之间，虎影无踪，可象消声匿迹一样。
高家庄的人结伴起来，试图走出去;外面的人也合伙起来，壮大胆子走了进来，你来我往，路上行客渐渐多了起来，相互丈胆，惧虎之心也慢慢搁下了。
很快到了秋后，天高云淡，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溯风渐起，丛林黄染，落叶“吵啦啦”。
这些时日，猪八戒整天忙忙碌碌，胼手胝足，不得闲暇过。这时又率儿子们正往牛车上装木头，一车车把木头运到窑边，他执拗着牵牛绳，跟在牛屁后面走着，偶尔抚着牛胳膊，自言自语道:“牛呀牛，待卖掉这几窑炭，咱就歇歇，一年到头也没得清闲，老猪一家子可真是多得你了，你的辛苦换来我老猪一家的幸福，难为你了!”
“哞——哞——”“老牛”领会地表示回应。
“嘎——嘎——”一阵雁阵，鸣嗥着飞翔，猪八戒举首仰望，但见一行雁从头顶飞翅而过，它细数起来，竟有二十多只，时而走似弯月之弓，时而走似一字长蛇，领头雁始终飞在前列，随后之雁群偶尔变换阵形，翅首展翅，挺胸伸脚，自由自在地飞过天空。
猪八戒目送一拔拔雁儿南飞，拍着他的后脑，无限感慨道:“冥冥鸿雁飞，南望去成行，谁言有百鸟，此鸟识阴阳。这家子多好，从不受制于天:遇寒趋南，逢热遂北。多似俺的猴哥，俺猴哥更多如意呢，唉一一不似俺:为饥备谷粱，为寒御棉袄，待老养儿女，尽皆忧愁时!猴哥呀猴哥，你多自在啊!
此时，孙悟空看到南迁的大雁，也有离去之心，但听猪八戒的肺腑之言，决定待猪八戒卖掉炭后再度离去。
“开饭罗，开饭罗!”高翠兰送来了“窑头餐”，一家仔围在一起边吃边议论起来。
“妈，应该少烧炭而多种麦子!”
“爹，应该多种马铃薯和麦子!”
“多种蔗和麻，糖和布都可换钱!不愁卖!”
“织网捕鱼，捉鳖摸虾，来钱快，这烧炭太累了!”
“这面朝黄土，背晒烈日，好难受，我呢一一读好书，中科举，吃皇粮!”
“我呢做个郎中，走庄窜寨，问诊把脉，开单验药，倒也可坐轿骑乘，强盗都不搅的日子多好!”
……
猪八戒听了，摸头抓腮沉吟起来，道:“你爹爹只能让你们衣暖食饱，主张有限，可谓是一把伞遮不了百人头，伞子就各撑各的，脚下之地权当父母，不离根便是!明年开春爱读书的读书，学艺的就拜师，急功近利也好，深谋远虑也罢，去做就行了!”
“可不要坑蒙拐骗，做本份的事，且莫丢爹娘的面。”高翠兰道，“儿大不由娘，好呀!开春后就依你爹的，近利要匡扶远谋，远谋要持之以恒，都会迎来好运程!”
“立竿见影，影永不成萌，而栽木育树，有待时日，一旦长成可是少有的荫庇和眷顾呢!”猪八戒道，“有思想，树信念，肯奋斗，不无梦想成真，临渊慕鱼，织网方可渔利。总之做人如畜口，勤快一点，就少受鞭斥!”
“噗嗤”孙悟空听罢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心中慨叹: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家子大了，啥人都有，一龙九子，九子何需相同，殊途同归，何尝不好？八戒可是有福祉的，天上的神仙庙里的佛陀怎么知道这养生兴业的道理呢!
猪八戒听到孙悟空熟悉的笑声，端着手中的碗举目四顾，听到的只有妻儿声音和原野的风声，心中自叹:想猴哥想得耳边生音了!
是夜，高翠兰倚着猪八戒，道:“夫君，今年炭可是烧十几车，这么暖和的天气，不会买得好价钱。”
“就要入冬了，就这么办吧!人算何时算得过天地!”猪八戒道，“也只由暖就贱卖，寒就贵卖了，且莫忧虑，天道酬勤，日子只管过吧!”
孙悟空听了猪八戒夫妇的私房话，心生怜惜，决定帮一把猪八戒，细想一会，一拍大腿:有了!这就可以去找玉帝老儿要令牌了。
孙悟空回到天庭，觐见玉帝，玉帝最怕这猴子没事呆在天上，会反倒让他惹出事端，装作声势以察孙悟空颜色和心事。
玉帝作腔道:“悟空，天下本无事，何来匆匆？”
孙悟空道:“禀告玉帝，乌斯藏国周边界域，虎患肆意，长此以往，损畜害民，牧区遇袭，良田荒芜，路无车辙，江无帆影，讯阻商滞，祸害匪浅!”
“哦一一”玉帝抹着胡子，作叹道:“这可是不得了呀!万方安宁乃朕天庭的职责，不可怠懈，你有甚手段可以缚虎而平其祸害呢？”
孙悟空详尽地禀述了他束虎窍门，洋洋得意，道:“今虎患稍得抑制，只是山高林密，壑谷阴森，祸害窥见一斑，隐患无穷。今求一冬瑞雪，冻毙蛰藏虫卵，贻害者尽皆剿灭，覆掩丛林百草，虎迹即现，绑虎更甚轻巧，待来岁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供奉天庭将更是丰盛了。”
玉帝仰脸大笑，拍案叫好，爽快道:“好呀，授齐天大圣瑞雪令牌一枚，寒风令牌一枚，霜冻令牌一枚，令期至明年春分即止，大圣行令去吧。”
孙悟空接过三枚令牌，拍屁股离开灵霄殿。
太上老君赶来劝告玉帝道:“这狲猴要是弄出甚么事来，可真是不妥呀!”
“爱卿!莫忧!”玉帝抚案笑道，“这猴头也是毛稀发疏，衣单裘薄，难以耐寒，冻不坏天下生灵。”
且说孙悟空回到乌斯藏国高家庄，恰逢立冬时分，他手掌霜冻令牌轻轻扇了三下，万树黄叶披挂，更是果红蒂落，苗谢杆枯;又掴起寒风令牌，微微扇了三下，寒风呼啸，凉飕飕，冷冰冰，冻麻麻，黎明水面薄冰覆盖，平整如镜，这回蝶蛾蝉蜂，蟋蟀蟾蛇，诸路冬眠家族消声匿迹，旷野处处都是衰草败伏的景象，“沙啦啦”作响的也只是落枯叶和坠枯枝的声音了，冬季的序曲就是这样凑响了。
“吵一一吵一一”高翠兰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对出门的猪八戒喊道，“夫君，天气冷起来了，戴帽套袜，要添衣着鞋啊!”
“冷得好，冷得好!”猪八戒冷得满脸疙瘩，萎缩地抱着双袖，轻颤着身体，却眉飞色舞，得意道:“要是不冷，我心揪着急呢，这回炭价要慢慢飚升了，要是能下起大雪，那就更好不过了!”
高翠兰叹道:“夫君呀，你心是不坏的，只是担忧炭贱恨天寒罢了，做人可真就难啊，怎似织梭两头利呢!”
猪八戒笑着道:“姐姐咱不坑人，也不坑天，当冷则冷，遇寒则寒吧!咱不做伤人害理的事!坑天一一老天一根毫发也不会受损的，它有阴晴圆缺，我一介草莽钝民难道就不能嬉笑怒骂吗？”
高翠兰也陪笑着，道:“靠天，靠天!咱就靠天吧!天何尝不在眷顾人呢？眷顾咱牛家呢!”
是夜，孙悟空挥起瑞雪令牌，一阵指划，黝黑迷蒙的夜色渐渐变白，苍茫大地恍惚掩映在月色里，只是苍穹无皓月，惟有朔风凛凛萧瑟，卷雪纷纷纷飞，覆盖上一层白毯，委实是千里冰卦，万里雪飘，纵是孙康映读，亦如明烛照卷，亮无残影。
雪卷寒潮，无处不浸，阵阵寒威穿小幕，飕飕冷气透幽帏，山间雪垂青松，涧上冰吊瀑布，举目尽见银妆素裹，白絮纷飞，除了冷冻还是冷冻，添衾不耐五更寒呀。
无事不起早，赶早三分宝。猪八戒整夜乐坏了，不断念叨:冷好!冷好!!越冻越冷越好价钱啊!!!炭好卖，我老猪就不叹了。猪八戒在黎明就起床了，披着一套外套在院子里转悠着，踏着没足的雪，头顶着纷纷飘落如絮的雪花，心中计较着如意的盘算。
“哈哈”猪八戒得意地笑起来，呼道:“都起来吧，装炭，老爸卖炭啦。”
大家最高兴的时候莫过于收获的时候，先前几多付出换回了几多企盼和希望，没有谁不喜不自禁、心旷神怡呢？
猪八戒几乎是举家动手，轻快地把炭装上了牛车，并把筐筐篮篮缚个结实，一切妥当之后，猪八戒在一遍嘱咐声中扬鞭上市，车前牛儿循迹前进，车后辗出两排细长的轮辙和牛儿深陷而整齐的足迹，不断向车后伸展，牛车摇摇晃晃，轮毂发出“吱吱嚓嚓”的声音，似乎倾诉着希望的心声。
猪八戒细数着心中的祈盼:留一笔钱给牛大聚媳妇，也要给一笔钱牛二学艺，也要给一笔钱牛三上学堂，也要给一笔钱妞儿置花红脂粉，……也要给一笔钱老伴储备着待急时用，私房钱就歪提了……最终猪八戒叹道:“筷多羹少干瞪眼，几时就得有盈余？人心何以谋得足，没了忧愁没了求。”
牛车在雪掩盖着的崎岖路上辗转了二个多时辰，中午时分赶到了乌龙城。猪八戒进入乌龙城，可真是不来不知道，来了吓一跳:卖炭的车一辆挨着一辆，踊挤在街市中间，却无一人询问炭价，与往年大相径庭，猪八戒感到蹊跷，正要打听市面行情，但见一班皂隶迎着炭车而来，每一辆炭车爬上一个皂人，他们只说“把炭拉到衙门铺坊”，然后炭车移动，鱼贯般驶向衙门铺坊，炭车在铺坊前稍停片刻，一个皂隶塞给炭车上的皂人三片相同的竹牌子，皂人又塞给卖炭人一片竹牌子，另外两片竹牌子分别扣在畜口的脖子上和装炭的车上，卖炭人被领到简易的草棚里，皂人端出热腾腾的猪杂粥予以招呼，而炭车给刚才押车的皂人牵进了衙门货仓。
炭主们或是低头呷粥，或是抱袖萎缩，或是俯脸愁眉，相顾无言，惟有念炭钱。
猪八戒喝足了粥，用手肘碰碰身边呆得似木雕的炭主，悄声问道:“伙计尊号贵姓？炭可是得价钱？”
那人开口轻声道:“卑微了莫念贵荣，叫山佬大叔，这可是贱价呀!”
“这么个冷天气哪有贱价的卖买？”猪八戒感到满头雾水，道:“这天气呀炭比盐还要飚价呢!”
山佬大叔无可奈道:“炭都给官府强征去了，倒卖大钱，听说脚力都讨不回呢。”
“有这等事，抄它十八代祖宗，凭甚把咱吃了？”猪八戒气急起来，嗓门也敞开。
山佬大叔一把塞上猪八戒的嘴，道:“猪老兄，咱都是草莽贱民，俗话‘斗人气，斗鬼灭，斗官穷，没斗气，心平和，得安寝’吗？咱吃点亏，图个平安吧!”
猪八戒感到情况不妙，听了山佬大叔的劝导，也只有忍着气，憋着满腹狐疑，静观事态，心中的忧虑已掩过了斑斓的期望。
半柱香光景，皂隶送来单子，也分到了猪八戒的手里，道:“乡里乡亲，你们都到衙署领炭款去吧。”
猪八戒捏着炭款的单子，一车重重的炭转眼变成一张薄如蝉翼的黄萱纸，值多少钱不得而知。
猪八戒随着炭友走向衙署，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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