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他

    外面太阳高挂，透明的玻璃窗映照进几束明亮的光线，斜斜地洒在整洁的红黑色办公桌上。办公室里安静得让人舒心。郑主任向后靠向办公椅，一只手揉着额头，闭着眼睛缓解双眼的肿胀干涩感。办公电脑亮起的屏幕定格着，上面显示着一份表格，其间密密麻麻布满了文字。就在这休息的片刻，郑主任的眼前闪过许多往事的画面。

    他睁开眼睛，看向电脑屏幕显示的时间，他的视线在这里定格了一会儿。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驱车去县里办点事，这是他期待已久的。

    他重新工作没多久，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手机，是妻子打来的。

    为什么打电话？他猜想着。

    电话那头说明了原因，他才想起来孩子是今天返校。不久前他决定记住孩子返校那一天的，可到了这一天，他却没能记起来。

    他又失言了。

    电话那头让他去送一下孩子时，他盯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还有上面的表格。在回答她之前，他的思绪思索着、回忆着。

    他仍记得，那天是自己提出孩子中考结束后去接他回家的，可事实是，他没能按时到，甚至根本就是彻底忘了有这一件事。

    茶基地的提议通过后，接下来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这件事早日实现。大家的心开始拧成一股绳，共同为这个目标艰苦奋斗。所有为这件事做出努力和关注此事的人，都该获得真诚的感谢。任何一件造福大家的事，都不是某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对郑主任来说，努力为村里解决问题，就是他从外面返乡的初衷。我记得小时候父亲的教诲，他第一次去村里工作的时候，是几十年前了，他当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每每回想到这里，他都惆怅万分，他的家人都不在了，他是如此的想念他们。十多年的打拼生活，让他对生活有了更深的认识。为家乡做力所能及的贡献，让村里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这让他很满足，他觉得很有价值。

    那段时间，他可谓是夜以继日，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件事上，好几晚的梦境也与此事相关。

    那天早上去上班的时候，妻子提醒他这天是孩子中考结束返家的一天。他点点头，脑海中短暂浮现出孩子从校门里走出来的画面，可接着，茶基地的事项便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在接下来的工作时间里，他没有想到任何关于孩子的事情。

    接近下午时，他匆匆从国旗下走过，来到泥路边的马路上，这里停着他的车。因为工作地离得不远，郑主任都是步行上下班的，而且他也的确需要点运动。

    坐进车里，他脑海中已经想到了自己到县里时的情景。这一去，茶基地的实现将有很大的可能会更进一步，他待会儿必须要努力争取。

    汽车从镇上的一所中学快速驶过，他的脑海里仍旧全是关于茶基地的事。校门内，教学楼里，孩子们正埋头书写着，周围很安静，只有试卷翻动和笔尖划动的声音。郑主任的孩子也身处其中。

    如设想中的那般，茶基地的实现的确更进一步了。在返程的路上，因为任务的完成，郑主任高兴不已，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而就在这期间，他想到了关于孩子的事，想到了早上妻子刻意的提醒。他睁大眼睛盯着路面，双手更加用力地握着方向盘，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开始在内心里质问自己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想起来。他焦急地看了看时间，他其实根本就不用看，远处的太阳就已经说明了时间的早晚。已经来不及了。

    汽车开到校门口，他停下了车，看着空无一人的校园，他沮丧地叹了口气，责备着自己。他猜想着因为自己的失言未到，孩子当时会是怎样的想法。孩子是以什么方式回家的呢？

    黄昏时，他将车停在泥路旁的马路上。他下车沿着泥路走上去，赵婆婆在她家的屋外和他打招呼。他们闲聊了几句，郑主任问她有没有看到自家的孩子上去。

    赵婆婆点了点头。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他急切地问道。

    “就刚刚到，他妈妈下去接他上来的。他看上去累得不行了，应该是走路回来的。他为什么不坐车啊？”

    郑主任想到了孩子走在路上时的情景。

    到了家门口，他看到孩子坐在房子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他能看出孩子很生气。他走进门，与妻子目光交接了好一会儿。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解释一下了，即使不会因此而就该获得原谅。

    他走向孩子，想和孩子道歉，还想告诉孩子自己这半辈子一路走来的许多心得体会。

    郑主任此刻坐在办公室里，他记得那天的一切，至今仍清晰无比。

    现在，电话那头的妻子等待着他的答复。他想到某些事一旦错过，就永远不会再重来了，特别是孩子的成长。曾经怀抱中的婴儿，如今早已长大，这期间的岁月好像被缩短了。他记得已故的父母，他的三个哥哥，他可怜的妹妹，他们如此清晰地留存在他的脑海里，有时他真的难以相信居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表格并不急，到县里的时间还很充裕。

    他最后回答说，让孩子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