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团圆
国典祭礼上，最终还是只有文帝一人。
公主在月子里，不宜出门。
而太子，太子自那日昏迷至今，已有十日光景，断断续续醒来又再昏厥，整个人迅速瘦了下去，几可到形销骨立的程度。
他还活着，但也只是一口气了。
嘉宁倒是想去看他，只是月子里是不许出门的。她略有些嗤之以鼻，但这个时代对女性的禁忌颇多，她也不愿触霉头。
对明元，她之前确实是恼恨极了，可如今见他如此，不免又有几分心痛。
“殿下，有个好消息！”苍竹在门口跺了跺脚，散了散身上的寒气才在嘉宁两尺之外站住，笑着道：“您猜猜，是什么消息？”
嘉宁看着她，想了想道：“前些天大雪给长安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临近过年却有诸多伤患，莫不是父皇开了仓？”
“不是……”苍竹摇头，“伤患都有补助，属实的按人头都给发了，但好消息不是这个！”
“西南有消息了？张子玉要回长安？”嘉宁再猜，倘若张子玉能回来，对她而言确实是好消息。
“不是！”苍竹摇头，带着神秘的笑意。
嘉宁乐了，“难得见你这么高兴，难不成是姬坞隐传了消息？”
“殿下！”苍竹脸色微微泛红，殿下这不正经越来越明显了。
“不猜了不猜了！你直接说吧！”嘉宁摊手，示意认输。
苍竹对着火盆烤了烤手，感觉自己身上凉气散了，这才接近嘉宁，小声说道：“殿下，是徐峄知派到韩国的人回来了！”
“果真？”嘉宁微微睁大眼睛，姿容卓绝的面庞上骤然迸发一抹生机，“韩殇的母亲到长安了？”
“嗯！半个时辰前刚到的，已经送到韩先生的梅园让他们母子见面了。”
“太好了！”嘉宁双手握在一起，如此一来，韩殇母子二人都可留在长安，日后也方便照顾。
“你去准备些礼品送到梅园。”嘉宁说着想了想，“悄悄地去，别叫人察觉。”
“诺！”
“对了！那个……”嘉宁一时语塞，没有想起名字，“那个，之前随我们一起回来的河源学府的大先生，他怎么样了？”
“韦父也在梅园住着，只是不经常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些芥蒂，殿下放心，徐峄知一直有派人照顾他。”苍竹回道。
这位姌姬后人性情有些别扭，不过他和韩殇之间的事情，毕竟涉及已逝的孙女，嘉宁无权置喙。但他毕竟还是河源学府的大先生，须得好好照顾。
之前嘉宁还想将他荐给父皇，毕竟父皇那么喜爱乐理，可自她回来后长安一直暗流涌动，从未平息，事件一件接着一件，如今局势，也不好将之推出，以免他因为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嘉宁暗自叹息了一声，如今她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了，反倒是脑子开始清醒，有了思考的时间。
“殿下！”嘉宁正出神，忽而听到黄云的声音，见她小跑到门口说道：“殿下，尹家三少夫人请见！”
“子颜？”嘉宁露出笑容，“快请！”
从大周流传至今的风俗中，月子中的女人最是不洁，因此不可靠近男性，不可出门，不可露面，不可主动见人。拜访的人则只有妇人允许接见，未成婚不可见，寡妇不可见。
也因此，凡是稳婆，都是家庭好的才有资格。
如今嘉宁刚生产不过几天，又临近过年，几乎无人探望她，除了张子颜的母亲张夫人和姬夫人之外，张子颜还是第一个年轻一辈的新妇来灵毓宫。
张子颜和尹洛在九月成亲，尹洛虽婚前行事放肆，但到底心里有数，知道张子颜才是牵涉其中最无辜的人，因此对她倒是相敬如宾，颇为敬重。
二人新婚生活算得上是和谐，出了三月大防，忙完所有事情后便迫不及待的来探看嘉宁。
说也奇怪，张子颜生长于惊神城，边城的风霜虽磨砺出她与长安小姐不一样的坚韧豪放，但也叫她难以融入长安的上层圈子里。但唯独对嘉宁，她心里感觉亲切，又觉得对方和自己有些地方蛮相似，便愿意与别人口中威势摄人的公主殿下亲近。
“殿下！”张子颜被请进来，站在门口行礼，她穿着素淡的棉袍，绣着清雅的花色，披着的雪狐大氅刚被解下，站在火盆边烤手，头上几支简单的珠钗却叫她看起来颇具风韵。
她似乎有些微微发福，比上次嘉宁见她未婚前的模样，多了些自然流露的风流，红润的脸色艳若三月桃花，在冬日里有着雅致而生动的美丽。
“快过来坐！”嘉宁拍了拍床沿，笑着道：“果真是成亲了，看着就与之前不同。”
“你又打趣我！”张子颜羞赧一笑，觉着自己身上寒气散去，这才疾步上前，细细打量起嘉宁。
“你瘦了许多……”张子颜说着，声音略有些哽咽，但很快便强打起精神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可还好？公子与小姐可好？”
“我还好，无大碍。他们在睡着，瞧你，你可不是会多愁善感的人！”嘉宁笑着拍她的手背，一阵莞尔。
“我就是心疼你！”张子颜反手抓着她，两人的手都算不得细腻，但一直卧床的嘉宁手冰凉，反倒是刚进来的张子颜手热乎乎的。
“夫君说你在宫中不易，叫我多来看看你，免得你难受。”张子颜给嘉宁暖手，眼眶微红。
嘉宁张了张嘴，一阵无言。
当初她给尹洛和张子颜点鸳鸯谱的时候，确实是抱着目的的，如今张子颜这般对她，叫她心中十分不舒服，有种愧疚。
且她知道尹洛的心思，当初的决定，可没想张子颜的感受，一想到此，嘉宁心中更难受了。
“我……”她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张子颜笑了笑道：“我知道，夫君未曾瞒我，全数告知我了。”
“啊？”嘉宁愣了，心中不知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正常反应。
“我起初是难受且略有些生气的，我恼他告知我这些，但想了想，若我知道他什么都不说，我应该会更加恼怒，于是便想开了，反倒觉得夫君坦荡可爱。”
“啊？”嘉宁有些发懵。
“殿下，今日特地来说这些，便是想告诉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张家是你的，我和夫君，也是你的。”
“颜儿……”嘉宁喃喃出声，心中有种热烘烘的暖流散往四肢百骸。
她懂张子颜的意思了。
张子颜是在告诉她，我接受命运的摆布了，因为摆布人生命运的你，掌控着张家和尹洛，掌控着有关她张子颜的一切。但我不恨你，我只心疼你一个人，高处不胜寒。
我屈服于时代的命运，接受这一切的后果，但我不打算认输，我想和你一起前行。
无论是并肩还是跟随。
嘉宁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一个时代里，第一个愿意出声和她一起走向未知陌路的人，居然会是张子颜。
在林嘉宁的闪现式记忆中，嘉宁自觉眼光早已超越这个时代，即使囿于身份和过往，但她仍然超越了这个时代的人的思想。但她从未告知过任何人自己的心思，那些可以说出来的，不过是大家一致的目的罢了。
而说不出来的想法，才是秘密。
张子颜，看穿了她布置的表象，直击到她的内心。告诉她，我看到了你点燃的微弱烛火，并愿意成为柴薪，使光亮照耀更多的黑暗！
在寒冬中，温暖的寝殿内，两个女人在静默中，达成了同盟。
公主在月子里，不宜出门。
而太子，太子自那日昏迷至今，已有十日光景，断断续续醒来又再昏厥，整个人迅速瘦了下去，几可到形销骨立的程度。
他还活着，但也只是一口气了。
嘉宁倒是想去看他，只是月子里是不许出门的。她略有些嗤之以鼻，但这个时代对女性的禁忌颇多，她也不愿触霉头。
对明元，她之前确实是恼恨极了，可如今见他如此，不免又有几分心痛。
“殿下，有个好消息！”苍竹在门口跺了跺脚，散了散身上的寒气才在嘉宁两尺之外站住，笑着道：“您猜猜，是什么消息？”
嘉宁看着她，想了想道：“前些天大雪给长安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临近过年却有诸多伤患，莫不是父皇开了仓？”
“不是……”苍竹摇头，“伤患都有补助，属实的按人头都给发了，但好消息不是这个！”
“西南有消息了？张子玉要回长安？”嘉宁再猜，倘若张子玉能回来，对她而言确实是好消息。
“不是！”苍竹摇头，带着神秘的笑意。
嘉宁乐了，“难得见你这么高兴，难不成是姬坞隐传了消息？”
“殿下！”苍竹脸色微微泛红，殿下这不正经越来越明显了。
“不猜了不猜了！你直接说吧！”嘉宁摊手，示意认输。
苍竹对着火盆烤了烤手，感觉自己身上凉气散了，这才接近嘉宁，小声说道：“殿下，是徐峄知派到韩国的人回来了！”
“果真？”嘉宁微微睁大眼睛，姿容卓绝的面庞上骤然迸发一抹生机，“韩殇的母亲到长安了？”
“嗯！半个时辰前刚到的，已经送到韩先生的梅园让他们母子见面了。”
“太好了！”嘉宁双手握在一起，如此一来，韩殇母子二人都可留在长安，日后也方便照顾。
“你去准备些礼品送到梅园。”嘉宁说着想了想，“悄悄地去，别叫人察觉。”
“诺！”
“对了！那个……”嘉宁一时语塞，没有想起名字，“那个，之前随我们一起回来的河源学府的大先生，他怎么样了？”
“韦父也在梅园住着，只是不经常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些芥蒂，殿下放心，徐峄知一直有派人照顾他。”苍竹回道。
这位姌姬后人性情有些别扭，不过他和韩殇之间的事情，毕竟涉及已逝的孙女，嘉宁无权置喙。但他毕竟还是河源学府的大先生，须得好好照顾。
之前嘉宁还想将他荐给父皇，毕竟父皇那么喜爱乐理，可自她回来后长安一直暗流涌动，从未平息，事件一件接着一件，如今局势，也不好将之推出，以免他因为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嘉宁暗自叹息了一声，如今她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了，反倒是脑子开始清醒，有了思考的时间。
“殿下！”嘉宁正出神，忽而听到黄云的声音，见她小跑到门口说道：“殿下，尹家三少夫人请见！”
“子颜？”嘉宁露出笑容，“快请！”
从大周流传至今的风俗中，月子中的女人最是不洁，因此不可靠近男性，不可出门，不可露面，不可主动见人。拜访的人则只有妇人允许接见，未成婚不可见，寡妇不可见。
也因此，凡是稳婆，都是家庭好的才有资格。
如今嘉宁刚生产不过几天，又临近过年，几乎无人探望她，除了张子颜的母亲张夫人和姬夫人之外，张子颜还是第一个年轻一辈的新妇来灵毓宫。
张子颜和尹洛在九月成亲，尹洛虽婚前行事放肆，但到底心里有数，知道张子颜才是牵涉其中最无辜的人，因此对她倒是相敬如宾，颇为敬重。
二人新婚生活算得上是和谐，出了三月大防，忙完所有事情后便迫不及待的来探看嘉宁。
说也奇怪，张子颜生长于惊神城，边城的风霜虽磨砺出她与长安小姐不一样的坚韧豪放，但也叫她难以融入长安的上层圈子里。但唯独对嘉宁，她心里感觉亲切，又觉得对方和自己有些地方蛮相似，便愿意与别人口中威势摄人的公主殿下亲近。
“殿下！”张子颜被请进来，站在门口行礼，她穿着素淡的棉袍，绣着清雅的花色，披着的雪狐大氅刚被解下，站在火盆边烤手，头上几支简单的珠钗却叫她看起来颇具风韵。
她似乎有些微微发福，比上次嘉宁见她未婚前的模样，多了些自然流露的风流，红润的脸色艳若三月桃花，在冬日里有着雅致而生动的美丽。
“快过来坐！”嘉宁拍了拍床沿，笑着道：“果真是成亲了，看着就与之前不同。”
“你又打趣我！”张子颜羞赧一笑，觉着自己身上寒气散去，这才疾步上前，细细打量起嘉宁。
“你瘦了许多……”张子颜说着，声音略有些哽咽，但很快便强打起精神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可还好？公子与小姐可好？”
“我还好，无大碍。他们在睡着，瞧你，你可不是会多愁善感的人！”嘉宁笑着拍她的手背，一阵莞尔。
“我就是心疼你！”张子颜反手抓着她，两人的手都算不得细腻，但一直卧床的嘉宁手冰凉，反倒是刚进来的张子颜手热乎乎的。
“夫君说你在宫中不易，叫我多来看看你，免得你难受。”张子颜给嘉宁暖手，眼眶微红。
嘉宁张了张嘴，一阵无言。
当初她给尹洛和张子颜点鸳鸯谱的时候，确实是抱着目的的，如今张子颜这般对她，叫她心中十分不舒服，有种愧疚。
且她知道尹洛的心思，当初的决定，可没想张子颜的感受，一想到此，嘉宁心中更难受了。
“我……”她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张子颜笑了笑道：“我知道，夫君未曾瞒我，全数告知我了。”
“啊？”嘉宁愣了，心中不知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正常反应。
“我起初是难受且略有些生气的，我恼他告知我这些，但想了想，若我知道他什么都不说，我应该会更加恼怒，于是便想开了，反倒觉得夫君坦荡可爱。”
“啊？”嘉宁有些发懵。
“殿下，今日特地来说这些，便是想告诉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张家是你的，我和夫君，也是你的。”
“颜儿……”嘉宁喃喃出声，心中有种热烘烘的暖流散往四肢百骸。
她懂张子颜的意思了。
张子颜是在告诉她，我接受命运的摆布了，因为摆布人生命运的你，掌控着张家和尹洛，掌控着有关她张子颜的一切。但我不恨你，我只心疼你一个人，高处不胜寒。
我屈服于时代的命运，接受这一切的后果，但我不打算认输，我想和你一起前行。
无论是并肩还是跟随。
嘉宁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一个时代里，第一个愿意出声和她一起走向未知陌路的人，居然会是张子颜。
在林嘉宁的闪现式记忆中，嘉宁自觉眼光早已超越这个时代，即使囿于身份和过往，但她仍然超越了这个时代的人的思想。但她从未告知过任何人自己的心思，那些可以说出来的，不过是大家一致的目的罢了。
而说不出来的想法，才是秘密。
张子颜，看穿了她布置的表象，直击到她的内心。告诉她，我看到了你点燃的微弱烛火，并愿意成为柴薪，使光亮照耀更多的黑暗！
在寒冬中，温暖的寝殿内，两个女人在静默中，达成了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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