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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临安临安

    一场闹剧在月轩楼外仍旧未止,年轻人依旧盘坐在门槛之上一杯一杯地慢饮着,一个路过的老乞丐,从第一个九品武夫倒飞出去开始就在一旁默默看着戏,一根破烂木杖,支撑着他仅剩的形神意气。

    等到韩茹离去报信,他才亦步亦趋地拖弄着,傻笑癫狂地走到云念生面前,用那根破烂拐杖指着他,“哈哈,囚徒邢客,做那水月镜花观,两世仇怨尽出一身,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云念生举杯至前的手,转而递出,就欲请这老疯子喝一杯酒。老乞儿满脸秽物,面目肮狞,凑到杯前嗅了嗅,从云念生手中接过酒杯,左右盯着杯中的“鸳鸯醉”,却是直直将杯中酒泼洒云念生满脸,随即扔掉酒杯,癫狂大笑,手舞足蹈着呐喊,“此物愁杀天下苦情人,哈哈,哈哈,没错,就是它的错,就是它的错。”老乞儿这般似乎还是不太尽兴,径直夺过云念生手中的酒壶,一番倒洒至嘴中,将近半壶酒水漏洒在脸上,混着秽物,此刻老乞儿宛如恶鬼一般。

    云念生站起身,退后半步,对着老乞儿缓缓作揖,“先生,对不起。”

    老乞儿却不回礼,一幅憨痴傻样,嘟着嘴,装模学样地说着:“先生,对不起。哈哈哈,好玩好玩。”

    两骑疾驰而来,直冲月轩楼而来,尘土飞扬,骏马蹄踏之声阵阵而起,老乞儿听着马蹄声,尽是吓得失禁,双手拄杖,抱在头顶,嚷嚷着,“马踏江山啦,马踏江湖啦。”

    高承乾纵身下马,赵平儿直奔而去,“承乾,我可以给你解释,这件事与这位公子无关,我来承担。”

    高承乾看着满地狼藉,一巴掌扇出,冷笑道:“你来承担?就是你身上这件衣服,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如此这般还不知足?还勾搭起别人了,就是这地上随便一个武夫,你都没有他们值钱,一只破鞋,真以为自己有资格上台面了?”

    尘泥翻起,弄脏了赵平儿身上那件自己觉着最珍贵的礼物,赵平儿嘴角溢出丝丝血迹,脸颊之上火辣辣的,硕红的掌痕生生印在脸上一般,她将自己的脸埋在尘土之中,呜呜哽咽,鲜血混杂着泪珠,将那件他送给她的绿色衣裳抹脏地不成样子。

    云念生看着高承乾,轻蔑道:“这一巴掌可是要还的。”

    高承乾看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气极反笑,“哈哈,有胆量,待会我求你别死。”之后便恭声抱拳对着另一骑上的高瘦道人,“徐叔叔,有劳了。”

    马上道人颔首,嘴上却是仍旧说道:“少爷客气了,老朽不才,如今堪堪道家入修境,而这小子就气势而言,不过三四品修为,更不用提齐光境了,待老朽捉他供公子发落。”高瘦道人从马上腾飞而出,以那怀中拂尘一扫而出,云念生一闪而过。

    “小子好身法。”徐竟随即不再收力,书中拂尘如影随形般,直奔云念生面门而来,云念生以指代剑,就欲斩去那拂子,徐竟看着如此做派的年轻人,一时间竟觉拂尘就欲被斩断,随即凝住一缕道气在那拂子之上,稍纵之间,却是金石之声。

    云念生收手回撤,“道长原来是伪入修境啊,那若不是齐光境,是不是也能掰扯掰扯了?”不待徐竟喘歇,再度出手。

    徐竟顿时如临大敌,这年轻人竟是在近身途中,接连从那三四品境界,连破三境,直达一品境界,更是有那齐光境的势头,况且那小子还说对了,自己是靠着旁门左道晋升的入修境,这下算是骑虎难下,这般苦楚算是有苦说不出了。

    云念生一掌拍出,那道气加持的拂尘如若散架一般,半数拂子悉数折落,尘柄更是有丝丝裂纹横陈,徐竟一时间心痛不已,皮肉之苦尚算小事,可是法器却是头等大事。

    “道长,心痛法器呢?没事的,过会你就没空心痛法器了。”云念生见着破绽,一拳递出,在触及徐竟前片刻,却是忽然变拳为掌,一震胸膛,徐竟一时间如遭雷击,接着掌跟又至,沿着先前一掌处,再补一道劲气。

    那拂尘如浮萍般散出,至于徐竟,直接仰飞在空中,不过到底是一位一品之上的高手,如此凄惨境地,徐竟狠下心,从怀中摸出一张珍贵符箓,一口鲜血喷洒在符箓之上,就要行那以命换命的法子,不过却是在一旁看戏的赵平儿。

    “找死。”云念生腾空而起,一记鞭腿就要结束这位先前便已体魄残缺的旁门道士。

    另一侧,符箓飞转迅速,眼看着就要贴中尚还趴倒在地的赵平儿,一柄折扇翻转飞出,木质扇尾竟是直直洞穿了那张珍贵符箓,破败符箓径自烧燃如灰般消散,折扇却完好无损地飞向一侧以手臂挡住鞭腿的白衣青年手中。

    白衣青年一手握折扇,挥扇将那气息萎靡不堪的徐竟送倒在地,一手撤去云念生腿上劲气,面容和煦,白衣之上是流金溢彩,颈间袖处均是金丝银线,腰间悬挂一块儒家君子玉牌,好一个丰神玉朗、俊逸青年。

    “念生兄,好久不见。”

    “繁华富贵迷人眼,昔年君子成大夫。”云念生眯起眼,转头侧目。

    辛临安却不动怒,睦蔼开口,“大夫是不是说轻了,其实‘贾儒’二字更伤人些。”

    辛临安而后望向那位老乞儿,一揖到底,“周先生。”

    老乞儿只是围着这位白衣青年,歪头眯对,“哈哈,怀薪近火,沐雨天阳。”一手递过那根木杖,一手扣了扣鼻孔,“拿去拿去,杖怀暮词,长无常青,贼来做贼,有趣有趣。”

    辛临安接过那根木杖,再抬头,只见他趴在地上,舔舐着先前那摊酒迹。

    “高承乾,照顾好周老先生还有那位姑娘。”辛临安背对着恭身磕头跪地的高承乾,此刻高承乾冷汗已浸湿背衫,惶惶应答。

    “我不跟他走!”一身灰头土脸的少女赌气般置气道。

    辛临安两眼微眯,以杖拄地,“那你想去哪?”

    少女抬起眼帘,瞥见那白衣青年冷嗔脸神,鼓囊囊的胆子一下破了气。

    不过之后辛临安转身跟上了高承乾还有周先生,只因少女最后强提一口气,指着云念生说道:“我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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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微山中,一座位于半山腰的肆然亭,云念生和辛临安对坐,赵平儿站在一旁为两人斟酒。

    云念生饮慢整整一杯后,却是从她手中接过酒壶,替她倒上了一杯。

    “尝尝,这‘绿锦’酒与那‘鸳鸯醉’,同样的酒感,不过少了些风月脂气,多一丝竹野草绿,读书人嘛,不卖弄学问,难道去搔首弄姿吗?啧啧,这样想也不尽然吗?”

    辛临安依旧只是轻轻谢过赵平儿递过的一杯“绿锦”,置若未闻,细细酌饮,饮酒如品茶。

    云念生扫过白衣青年的腰间,再转眼,那块儒家君子玉牌已然被把玩在云念生手中。

    “为什么出扬州?”辛临安缓缓放下手中酒杯。

    “呦,这不是会说话吗?自打小时候遇见你就是这幅呆板模样,怎么不见男大十八变呢?”

    辛临安浅叹一声,随即闭口不言。

    那块玉牌被云念生反转扣在桌面之上,漏出刻有纂文的一面,接着被一把推回。

    云念生站起身反问道:“为什么现在才找到周续?”

    辛临安望向那双收拢游戏神色的深邃眸子,从桌上收回那块君子玉牌。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所以临安就只是临安吗?”

    两两无言,云念生拉过赵平儿的手转身离去,只留下半壶“绿锦”仍在桌上,辛临安一人独坐,举起酒杯,却是满杯一饮而今,独自续上,又是独饮满杯,亭外雨帘起,滴打蕉叶声声不止,半壶绿锦就此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