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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 原是师生恋

    教师节庆祝会之后,杜月月邀请我到她宿舍玩。这是我第一次去她宿舍。我们虽在同一学区,学区开会或举办全区性的活动也都在中心小学,除非特意找去玩,相见的机会还是很少。我做梦也不会梦到找杜月月玩,杜月月肯定也是这样。也没特别的原因,就是说不到一起,玩不到一起嘛。若换成余婕在凤仪中心小学,我大概会隔三差五找空儿,溜到她宿舍,就算没什么事干,没什么话说,我也愿意看她练字或画画儿,或一起翻看她珍藏的看了无数回的书籍。余婕也习惯和我在一起,师范四年不都这样嘛,她做事要么独来独往,要么会叫上我。

    当杜月月亲热地挽着我的胳膊向宿舍走去时,我感到既尴尬又高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说的就是杜月月。

    我们毕业时十九岁,现在,是二十岁的大姑娘啦。同为二十岁,杜月月漂亮得像一朵花儿,一朵圆乎乎、香喷喷的苹果花、洋芋花或者别的什么花。尤其让我想不通的是,本来我和杜月月同为矮胖的身材,师范四年,我的个头儿猛的蹿高了一节,杜月月却没怎么变化。这毕业才一年,她就变了个人似的。这一年里,她有一半的时间是被当做男教师“杜朋”分配到一所偏僻的村学里教复式班,调到凤仪镇中心小学,也不过才半年。这半年来,杜月月的个头当然也还是那样,就算她穿着高跟鞋,也不过才齐我的耳朵;若没高跟鞋撑着,肯定在我耳垂以下。但是这又怎么样呢,一点也不影响她的漂亮。她的脸是与众不同的白里透红,虽然远比不了富士红苹果的红,但是二者的观感差不多。成语“秀色可餐”大约就是用来形容这样的脸的。她剪的是那年流行的不等式发型,长的一边弯成一个弧度,恰到好处地托住了下巴,这样一来,她圆圆的下巴也似乎变小了,成了标准的瓜子脸;短的那边,刚齐耳朵垂,被整整齐齐的别在耳朵背后,非常清爽能干的样子。一边是妩媚俏丽,一边是干练清爽,那时的杜月月和她的发型一样,就给我这样的感觉。

    进了杜月月的宿舍,我又自惭形秽了一回。那宿舍大小和我的差不多,她的门口还多了副锅灶。那锅灶比我的高级多了,是铁器厂生产出来的合格产品,宽大的铁皮灶台擦得明光锃亮,让人联想到那锅里顿顿做着好肉好菜。主要家当也是一张单人床,一张三抽屉的桌子,桌子上也摞满了书籍和作业。区别最大的,是房间的颜色,我记不清都有哪些颜色了,总归是非常鲜艳,从床单、被子、枕巾到围墙纸、墙上贴的画都是非常明亮的颜色。尤其是窗帘,是像阳光那样的明黄色。不仔细看,总觉得朝阳正照着她的窗子。

    我认真打量了她的宿舍后,小心翼翼坐到桌子前那把木椅子上。我也有那样的一把椅子,经常被我搬来搬去,大多时候当椅子,有时还要当桌子,晚上当顶门棍(自从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之后,我就开始顶门了)。尽管我的椅子贡献巨大,可待遇远没有杜月月椅子的待遇好——杜月月给她的椅子绑上了方方正正的、用各色碎布块拼成的坐垫。

    七拉八扯的寒暄中,我们彼此报告了各自所带的科目和班级大小,总之我继续当把关教师,而杜月月在中心小学“打杂”(她自己的原话)半年后,被安排带一年级语文兼班主任。按我对杜月月的了解,她肯定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她肯定想带毕业班——马山香都能带,都得过奖了,杜月月为啥不能带?但是从杜月月的语气神色中,没有丁点的不满。我马上就明白了原因:她要结婚了!并且,就在国庆!就在校园,就在她的这间小屋里。杜月月告诉我这些时,语气缓慢轻柔,我还是一惊一乍,表现得没城府没见识。

    “啊!真格?你不是说着耍?你和谁结?咋不在家里办……”截止目前,科学家还是没研究出人的大脑和心脏的分工合作情况。据我多年观察以及切肤之痛的体验,我认为世上人可分两种:一种人是靠大脑指挥的,一种人是靠心脏指挥的。

    靠大脑指挥的人属于理智型,同时也比较冷酷;靠心脏指挥的人属于情绪型,做事凭感觉,并且基本是好感觉。若科学家能证实我的大胆断言,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原谅自己无数次的唐突、冒失给别人造成的不快甚至伤害,我自己当然更是深受其害。大妹兰香说过我说话不过脑子,这话就像拿刀子刻在心上,想起来就疼一下。可在有些时候,话还是自己就从嘴里蹦出来了,脑子根本管不上。

    当杜月月跟我说她的终身大事时,一连串的问句从我嘴里蹦出来,连珠炮似的打在杜月月的耳膜上,肯定也还像利剑一样一下下刺在杜月月心上。因为,杜月月的脸色变了,由白里透红变为不好看的白里透青——可能也没那么严重,这只是我当时的感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得回来?后悔、难过都无济于事。再说,我是真的、真的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若杜月月把这种好奇能理解为关心的话,她也许就好受点。杜月月很可能就那么理解了。那是我们三十多年的同学中,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杜月月微笑着、闪烁着泪花,告诉了我想知道的一切。他们是师生恋,他给杜月月当了一年班主任,把她送进了师范。师范二年级时,是杜月月先向他表白的。呃,呃,我在晚自习跑回宿舍撞见的那回,就是他到市里出差,顺便来看她的。当他提出解除和未婚妻的婚约时,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反对。他父母还托人递话给她父母,说他们订的亲是亲上加亲的,这门亲事坏了的话,他们就在庄里、在亲戚中活不起人了。她父母当即承诺说他们绝不会把女儿嫁到给他家。

    “山香你说,要是你,咋办呢?”杜月月苦笑着问我。我老老实实摇摇头。忽然一冲动又蹦出一句:“你跟他、跟他表白的时候,晓得他有对象吗?”

    “嗨呀,哪能想那么多!问一下老李或者打问一下肯定能知道。我就想着那些话憋在心里难受,给他说了,就啥都放下了,就没事儿了。”

    “噢,你给他说的时候,没想着跟他结婚啊?”我又问。

    “哎!”杜月月哭笑不得的捣了我一拳,“等你谈恋爱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说老实话,很快要当上外婆和祖母的我,至今还是不大明白,我甚至不大明白我是否谈过恋爱。这是个大秘密,也有人说是人生的一大遗憾。我想通了后,不觉得丢人,也不觉得遗憾。世界之大,一个人真正能经历到的有多少?何况千百年来,我们的先人还不都靠媒妁之言直接进入婚姻的。

    这些话,我可从来没跟杜月月说过。

    “三年抗战,我们还多了一年,这一年,他为我工作的事,都跑瘦了一圈。”杜月月轻轻笑着说,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受法律保护。双方家里也还是不同意,也不是不同意,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