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些日子淑惠公主古怪的很，服色素净，只要出门就带着帷帽。不在开放的厅堂里用餐，很少说话。每日早睡早起，日出上路，日落才投栈休息。最重要的是，公主没找男人！从那姘头被狂徒劈成两半后，公主就没再找过男人！亲随的仆妇侍卫们满腹狐疑，宋管家早就起了疑心。王爷和三位公子都有军务脱不得身，这次他奉命一路送公主远嫁，到冀安城和三公子谢霖会合后再入蜀。他在齐王府三十多年，看着谢嫣长大。她是怎样的脾性他最了解不过。自从行刺事件后，谢嫣性情大变。他和谢嫣仅有的几次接触中，他也有所试探。虽然公主都能对答如流，只是那神态语气，那份气度却是以前的谢嫣没有的。他甚至怀疑是否在那日刺杀时公主被人掉了包，可换回来的这个怎么会和公主长得如此相像？他曾派心腹的丫鬟检查过，公主脸上并没有易容的痕迹，他也只能暂时静观其变，等跟三爷会合后再做打算。不过谢嫣的变化他倒是乐见其成，虽然淑慧公主的品行早就三国皆知，但是让她这么不知避讳的去到蜀都也实在是给齐王府丢人现眼。

    宋管家的小心思冷月看在眼里，心里也通透明白。那些丫鬟仆妇刻意的检查她看得出来，也由得她们。她不屑模仿谢嫣的放荡，也着实学不来那做派。秀儿认得出她，宋管家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辨不出，还有她马上要见面的“三哥”谢霖。她被人戳穿是早晚的事，但她觉得这些人不会拿她怎样。师爷说过谢嫣的作为让她父兄很是头痛，但她受吴王和贵妃宠爱，不仅管束不住还要经常给她收拾残局。这次促成谢嫣嫁给蜀国三皇子，齐王府一来是为两国结盟和亲，二来也是想摆脱这个麻烦。所以即便冷月被吴国人看穿，眼下谢嫣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为了两国结盟，他们也会硬把她嫁到蜀国去。她比谢嫣“安分”许多，应该会更和他们心意。只是这中间必有一番波折，冷月只等见招拆招便是了。

    让她意外的倒是秀儿，这姑娘年纪不大，却有心眼儿。在她身边不卑不亢，细心给她讲解送嫁队伍中的人员组成，细到谢嫣曾经召过哪个护卫，跟他混过几夜都清清楚楚。宋管家的探问秀儿也很快察觉了，她应对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表面看对她倒是十分的忠心，虽然这其中有她威胁的成分在，但冷月还是暗自庆幸，毕竟天不亡我。

    送嫁队伍一路向北，走了两个多月，眼下还有半日就到冀安城了。冷月歪在马车里，这些日子锦衣玉食的伺候让她又找回以前在土堡做月姑娘的感觉，不禁觉得要是下半辈子都能这样，即使是陪着一个傻子，也好过打打杀杀，刀头舔血。

    “三爷性子跳脱，自小和公主感情最好。三夫人一直都在都城，三爷常年镇守在冀安城，身边有位姨娘沈氏很是得宠。她是舞姬出身，曾和公主共舞一曲惊鸿，这才被三爷瞧上。还有.......那个.......公主和沈姨娘......还有三爷经常在一起。”

    “在一起？怎么在一起？”冷月边说边将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太甜了腻在嘴里。冷月把杯子递给秀儿，让她倒茶。秀儿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发觉她虽然平时冷冰冰的，其实性子随和。除了不喜欢那些鲜艳的衣物，吃穿用度都比谢嫣随意许多。日子久了，秀儿反觉得冷月比谢嫣好伺候，对她倒生出了几分真心，甚至觉得就这么跟着冷月过日子倒比跟着谢嫣强。

    秀儿就着冷月的手给她斟满了茶，等她咽下嘴里的点心和茶水，才小心说：“不是兄妹姑嫂那种在一起，都是在房中.......”冷月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芙蓉糕囫囵个翻出来。

    这谢嫣真是荒唐！竟和自己的亲哥哥搞在一起，还是三个人！谢霖还好意思称德威将军，果然是一个窝里爬出来的，一路货色。“她们是亲兄妹吗？”秀儿的双颊染上一抹红晕，知道冷月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叫，“是亲兄妹。”“呼”冷月撩开车窗的帘子，吐出胸中的浊气，“传令下去，咱们过午投栈，我要好好歇歇，养精蓄锐对付你们吴国这位德威将军。”

    秀儿接过冷月手里的茶杯，低眉顺眼道：“公主放心，您如今是待嫁的蜀国三皇子妃。咱们即将入蜀，即便是亲哥哥，也该有所避讳的。”“希望你们家的这位德威将军还能顾及吴国和齐王府的脸面，不然你我就都要难看了。”“......”

    冀安城北门，吴国德威将军谢霖率两千士兵候在城外，等着淑慧公主的送嫁队伍驾临。此前两日，谢霖就收到管家宋奇志的传书。信中说明了谢嫣被刺的经过，并且详细描述了那之后谢嫣的变化。谢霖是个精明人，他不像宋奇志还对现在的谢嫣抱有一丝希望，而是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公主”恐怕早就不是他那个亲亲好妹妹了。他已遣人回宣城查证那日的行刺事件，务必要搞清楚这位循规蹈矩的“公主”究竟是何方神圣。今天一早，他收到手下的第一封回信。那日在云崖涧确是有一番打斗，看痕迹，现场至少有五个人到过，涧水下游还发现一双出自吴国宫中绣娘手艺的女人绣鞋。假公主声称是戴面具的狂徒逼她换了男装，可时间如此仓促，那狂徒竟还来得及逼“公主”换下绣鞋，着实是思虑周全。至于谢嫣的下落，谢霖的手下在涧水下失了踪迹，一时查找不到。联想到如今江湖中大肆传扬的急杀令，还有在宣城附近露过行踪的土堡九杀和十杀，让谢霖心中想到一个可能，更加急迫的想要会会自己的“好妹妹”。

    送嫁队伍被冷月硬生生耽搁了半日，到冀安城时已是第二天的正午。马车碌碌，冷月和秀儿端坐车中。秀儿心中多少还有些打鼓，但看冷月一副淡定漠然的模样，也就沉稳下来。这些天两人相处的和谐，又因为有共同的秘密在，竟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车外谢霖领着众兵士恭敬问好：“臣谢霖恭迎公主，请公主安。”接着众兵士齐呼“请公主安！”声音嘹亮，震的整个冀安城都要晃几晃。谢嫣本是郡主的位份，因着要嫁入蜀国和亲，便被吴帝谢珦抬了位份封为淑惠公主。如此一来，谢嫣就比几个兄长高了一阶，见到她也要行礼问安。

    冷月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温润的声音轻飘飘传进众人耳朵里，“众位将军免礼，三哥辛苦。”谢霖心中似被小猫抓了一下，这声音实在好听，对这假妹妹更加好奇。他抬步走到马车跟前，贴着车门躬身道：“妹妹远来辛苦，府中已备好家宴，给妹妹接风洗尘。”冷月心中冷笑，这妹妹长妹妹短的，还真是亲近。“请哥哥头前引路。”

    谢霖就伴在马车旁，跟着送嫁队伍进城。一路上，谢霖询问了齐王和两位兄长的身体及朝中一些事物。冷月早有准备，应答十分得体，还捎带提起远在吴都安义的三夫人托她带给夫君的一些过冬衣物和吴国特产。

    谢霖声音洪亮，爽朗的笑声传得整个队伍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三嫂真是无事忙，琪儿在这里什么预备没有？要她巴巴的使你这么远的送来。”冷月轻笑，“三嫂不过是借着这些衣物吃食提醒三哥，莫要只想着美妾忘了家中的娇妻。”

    谢霖眉梢一挑，“琪儿很是想念妹妹，今日我们兄妹你们姑嫂定要好好续续。”谢霖想不到这假妹妹对齐王府了解至斯，想来应是收服了秀儿给她一路提点说明。既如此，不如直奔主题，索性借机挑明了为上。眼下谢嫣下落不明，宗室中无女可嫁。要是杀了此女，向两国通报淑惠公主被刺下落不明，蜀国王室会做何想，吴蜀联盟是否还能继续都未可知。倒不如将错就错，虽然这位嫁过去恐怕也不好控制，但他那亲妹妹又能好多少？

    车内传出冷月一声冷笑，“你我兄妹自当好续，只是我那三嫂远在安义，这里哪来的嫂嫂？这姑嫂之情从何而来？”谢霖暗赞这女子好生厉害，恐怕早就料到自己已被看穿，只想单刀直入跟他谈判，不愿扯出那些桃色艳事。若真是他心中猜想的那人，只能赞一句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