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来蜀国快两年了，冷月见识了从未见过的人心诡变。以往在土堡，人人都有心思，个个都生着七窍玲珑心，可那心却是摆在明处，不怕你看见的。可眼前这些人，明明聪明绝顶，却把自己深深的藏起来，关键时刻竟个个都有反转。若不是眼看着祁昭逸步步为营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冷月还真是不能理解他们。

    眼前这个上官辰昱，是她离开土堡的始作俑者，独眼因他而死，她也因此陷入这蜀国皇宫。但世事难料，冷月没想到会在这里跟上官辰昱成为朋友，虽算不上肝胆相照，她对他的无奈却也能有几分理解。冷月不相信他对回晋国后要面对的一切全无准备，至少还有一个鬼知。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怎么记恨他，也许是知道上官辰昱并不是主动向鬼知要的这投名状。也许明白这就是土堡杀手一贯的结局，除了努力挣脱这牢笼，恨谁都没有意义。

    冷月正在懊恼自己立场不坚，上官辰昱突然转过身，端着酒杯向她走来。“三嫂，今日多谢你！”

    上官辰昱今天格外豪迈，不需冷月回应，仰头先干了一杯。冷月道：“这是媚奴的场子，你怎么反倒谢我？”上官辰昱也不答话，给两人斟满了酒，将身后正跟萧铭翎白话的祝合德挤到一边，坐下来端着酒杯在冷月杯上轻轻一撞，“过去多有对不住，望你体谅。我想你知我非是存心，不然我今日怕早不在这里坐着了。我只给你一句话，我与他是不同的，请你相信。”

    他一双狐狸眼睁得大大的，不似往日总含着暧昧春水。冷月知道他说的是独眼，没想到他竟在此慨然说出。冷月心里温暖，笑着喝了他这杯酒，从袖囊里摸出个红色的小荷包，“云袖此去晋国，以后怕是山长水远难以见面。我没别的东西可给你留念，这件小玩意，就算是留个念想吧。”

    上官辰昱接过荷包，在冷月眼神同意下打开来看，只见一只雕刻精巧的金耳卧在掌心中。耳廓纹路分明，竟与真的人耳没有差别。上官辰昱的狐狸眼对上冷月，眯得好像两弯俏丽的月牙。他合上手掌，将金耳紧紧握在手中。祁昭逸这时从冷月身后探出头来，“云袖，这个我都不曾有呢！”上官辰昱一脸你羡慕也没用的表情，笑眯眯把小荷包揣进怀里。

    三天后，上官辰昱踏上了东归晋国的征途。祁昭逸和萧铭翎等都来送行，上官辰昱踌躇满志，踏上他那条腥风血雨、荆棘丛生的皇权之路。

    柳澄穿戴整齐，坐在椅上，微微喘气。他养了小半年，终于能站立步行，便急匆匆赶着要复官上朝。柳夫人服侍丈夫穿戴好官服，见他已累得坐着不住喘气，心里担心，劝说道：“老爷不要这样心急了吧？这不是也没传您吗？好歹把身子养好了再复朝吧！”

    柳澄摆摆手，“你懂什么！如今朝堂里事多纷乱，我不放心，还是去听一听才宽怀。”柳夫人道：“妾身虽在内宅，但老爷的心思妾身却还明白些。只是......妾身说句老爷不爱听的，皇上心思难猜，三位爷又各有本事。妾身看着，二爷如今不比往年了，不像是有那等福分的。”

    柳澄瞪了妻子一眼，低声斥责道：“你胡说什么！我如今拖着半拉身子骨急着上朝，还不就是为着如今二爷艰难？我又不是瞎子，你都看出来了，我能不明白吗？可咱们姓柳，除了他还能靠谁？咱们就算是现在撤手，他日他有个长短，咱们也脱不了干系。这些话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许跟任何人说！”

    柳夫人道：“老爷当我是什么，这些话怎么会跟旁人说的。就是二哥儿，我也是从来不提的。”提起柳西坡，柳澄道：“二哥儿呢？这几天怎么都不见？又去哪里鬼混了？”

    柳夫人懊恼不该提起这个话头，这个儿子实在是不像话。可她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娇宠的已经成了型，如今再想管，竟是毛也摸不着。说起来，她才发觉自己也有十几天没见过他了。

    柳澄看她一脸懵懂状，就知道她也不知道那讨债鬼去了哪里。看水漏还有些时辰才上朝，今天也不打算太早露面，索性把那小子提来教训一番。柳澄对门外的仆妇道：“去！把二哥儿给我提来！”

    这样的场面在相府并不少见，仆妇们业务熟练。柳西坡虽然荒唐，但极少夜不归宿的，不管更鼓敲过几响，总是会回家睡的。以往这个时辰，少爷睡得正香，仆妇们每每从被窝里把他挖出来听老爷训斥，从来没有失手的。可今日仆妇们却没挖来柳西坡，只领来他的随身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