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辞去官位，死后不入功臣祠，从今往后柳澄就是一介白身。三十年宦海沉浮，不过是黄粱一梦。

    燕云脸上却看不到喜悦的表情。徐仁忠明白，所谓的受小人蒙蔽，不过是皇帝为了保全柳澄的说辞。柳澄这些年为皇帝建功不少，又是莲妃的兄长，旁人能够理解皇帝对他的宽容和保全。但对于全家两百三十六口蒙冤被杀的燕云来说，即使为父昭雪，不能看着仇人授首又有什么意义。

    “放我出去？皇上不怕我去杀他吗？”

    燕云的声音淬着冰，就算不是当事者，徐仁忠听来也觉得心胆俱寒。“对于柳相来说，前程权位重于生命，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重过赐死。一旦栽赃功臣、欺瞒君上的罪名坐实，那便要诛灭九族。他到底为朝廷出力不少，皇上总要给柳家留一脉骨血。所以皇上让老臣今日来，也是想请公子给皇上一个面子，留柳相一条性命。”

    燕云失忆后，虽然有风耳给他讲述家族血仇，但那仇恨到底已经没那么强烈了。现在的他就像个中间人，两边的事都知晓，等着他来做个评断。在现在的燕云看来，皇帝的话也有道理。给柳澄找的这个受人蒙蔽的由头，何尝不是也安在了先帝头上？柳澄当时不过是个五品州令，燕林溪却是常伴君侧的封疆大吏。若是先帝对父亲信任，又怎么会轻信一个五品州令的话将封疆大吏诛灭九族？这样的仇，怎么报？柳澄是文臣清流，把名誉看的比命还重，现在这样活着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皇上该不会留我在京城吧？”

    徐仁忠说：“公子果然通透。皇上命老臣送公子到兖州，在薛冒将军麾下任参军。”

    兖州是北境的军事重地，离童谷关二百里。当年燕林溪就是从兖州发迹，一路东征西讨，夺回童谷关在内的北境十二州郡。所以兖州才是燕家的大本营，而这个薛冒正就是燕林溪当年在军中的常随。

    燕云虽然武艺高强，但在兵法上却近乎是白丁。他到底有几分乃父的遗传，能不能撑起整个北境，皇帝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薛冒是燕林溪的亲信，有皇帝的圣旨，又是少主人，薛冒自然会倾尽所有教他。至于燕云能做到什么地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燕云对这个薛冒没有印象，但可以想见，这人定是燕家的旧臣。燕云没什么好怕的，如今家仇算是报了，父亲的冤屈也已经洗刷了。若是这薛冒对他有什么不轨，一刀杀了便是。只是辜负了祁昭逸的一片心。而且，燕云总是隐隐觉得，父亲虽然沉冤得雪，但也许，他会更希望自己一手一脚盘下的北境，能重归他们燕家掌管。

    燕云在牢房里跪下，朗声道：“臣燕云领旨谢恩。”

    徐仁忠打开牢门，请燕云出来。他双臂平举，手上托着一柄如玉似雪的宝剑。“皇上说愿公子带着这柄宝剑，为燕将军重夺破敌之名。”

    祝青梅扶着莲妃走进正殿，殿下站着的却不是柳澄，而是柳西坡。婆媳俩对视一眼，祝青梅扶婆婆坐下。柳西坡笑眯眯上前行礼，“侄儿给姑母请安，给表嫂请安。”

    莲妃示意他坐下，冷冷道：“本宫那哥哥辞了官职，架子反倒越来越大了。连本宫请都不来了！”

    柳西坡还是笑眯眯的，“姑母娘娘莫生气。父亲他如今已是白身，出入内宫多有不便。虽说皇上赦免了父亲，但他到底还是戴罪之身，应该在家好好思过才是。是以今日就不便来了，若是姑母娘娘想念的紧，恐怕得有皇上的圣旨赐见才合礼数。”

    莲妃怎么敢去请皇帝的旨意？祁昭庆和童关侯来往已经惹了皇帝疑心，若再请旨让刚见罪的柳澄进宫，恐怕皇帝更要忌讳她们母子了。

    莲妃用帕子沾沾眼角，哀婉道：“哥哥怎么这般糊涂？如今在家身子可还好？”

    柳西坡说：“父亲受小人蒙蔽，害燕将军蒙冤受屈，父亲心里懊恼的紧，恨不得以死以谢将军。只是想到自戕不恭，才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愿受世人唾骂，以偿还自己的罪责。”

    话说的漂亮，莲妃也找不到错处，她今日想找柳澄来，也不是要寻他的错处的。“你父亲不在，你来也是一样的。如今你父亲成了白身，柳家全靠你撑着，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柳西坡说：“父亲虽然没了官位，但咱们柳家还有些家底。侄儿如今在江南大营也还得力，一家子平安温饱是无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