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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狂言触众怒 古城风雨停

    夜入五更,朝中众人都有些困乏了,这近百号人商议了许久,也不见城主刘询开口。这些人都是府中旧卿,岂会不知城主素来的习惯?

    若是下策,他便不言语;若是良策,他便点点头;只有那上上之策,他才会开口细问。

    故此,一时间群臣寂默,都不再发言。

    城主笑道:“诸公所言,都有道理,且容我三思。”

    这时,他又看向李鹤一,李鹤一依旧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于是他说道:“郄员外,此前,无影飞鸿说,员外位列上宾,却不曾为我献一言,不知今日,可否赏脸,为我献上一策,也好摒除你二人之间的误会。”

    郄八金闻言,心头一震,他哪有什么计策,若是问他经商之事,他还能侃侃而谈,可这官事,他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此番他若真说出什么来,岂不是更让人怀疑,他心中惦记官家的权利已久?

    城主见郄八金一脸惊慌,迟迟开不了口,道:“看来郄员外果然是身在朝堂心在外,也罢,既如此,员外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鹤一在后方听得真切,立马猜到了城主的心思。他睁开了双眼,道:“老爷,何不将您心中的对策告诉城主大人?”

    郄八金回过头,心说我哪里有什么对策?

    李鹤一笑道:“启禀大人,我家老爷心中早有对策,只是说出来恐怕惹得在场的诸位宾客不满,故而不敢开口。”

    城主笑道:“有什么对策会惹得众人不满,但说无妨。”

    李鹤一道:“还是不说了,不过是下下策罢了。”

    其他人却不乐意了,七嘴八舌说道:“那小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装模作样。”

    李鹤一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便说了。我家老爷的计策,是让在场诸位能人异士,以个人的名义,远渡重洋,攻打赤阳洲。凡行此事者,无论成功与否,事后都当按大汉例法,给予重赏。”

    众人闻言,当即冷笑道:“哼,果然是下策,真是难为郄员外了。”

    城主却突然放声大笑,道:“李公子可能细说否?”

    众人顿时傻了眼,这分明是最下等的计策,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不可能会成功,城主居然开口细问了。

    李鹤一笑道:“适才城主大人说,千年前,我神洲先贤垂怜倭人,开辟东海海路,大施教化,扶助民商,令倭人安邦定国,立足于世。然而结果如何?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神州先贤努力了千年,也没能教化倭人,足可知其狗改不了吃屎!训练恶狗,当然是用笼子把它关起来,而不是用笼子把自己关起来。一味的保全自身,待这狗去别处吃肥了,养胖了,再回来攻击我等,我等还能抵挡得住?似诸位这般,固守城防,即便是铜墙铁壁,也有崩塌的那一天。”

    城主再次放声大笑:“李公子果然见识超群,刘某佩服,佩服。”

    众宾客中走出一位素衣男子,上前说道:“主公,此事万万不可。以我等之力,如何能敌得过一洲之军,这位李公子所言,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李鹤一道:“我闻天京圣人中,有位覆海大圣,乃是我家老爷的大公子。为何他能以一己之力,镇压整个北极深渊?难道那北极深渊下的无数妖魔,还比不过赤阳洲的凡人?”

    素衣男子怒道:“郄大圣自有修炼人间道法,十四岁便领悟大道,堪比真仙,试问普天之下谁能与他比肩?”

    李鹤一还道:“你我与那郄大圣皆是凡人,为何他就能修成大道,你我就不能?阁下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罢!”

    素衣男子一时语塞,旁边又站出来一人,身穿黑衣,五十来岁。

    “李公子,修道之事,须看机缘,看心智,道法高深莫测,道经晦涩难懂,不是谁都能从那数以千万的咒文中领悟真意的。郄大圣深得圣人真传,岂能与普通人相提并论?”

    李鹤一道:“我来问你,天京圣人共有几位?他们修了多少年的道?道法又传承了多少代?”

    黑衣中年道:“天京圣人一共五位,修道百年,道法乃是上古时期传承下来的,如今已有数万年历史,起码也有万代之久。”

    李鹤一又道:“你可曾亲自阅读过那道经?”

    黑衣中年道:“道经乃传世臻藏,我等怎会有机会一窥真言。”

    李鹤一闻言,哂笑道:“你既然不曾读过,为何敢把看不懂说得如此决断。人间也有不少未得传承的散修,更有不少自成一脉的真仙,为何他们不看传世道经,就能修成道果?我看尔等分明就是生性懒散,不愿刻苦钻研!”

    “你!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那位白衣女子又站出来,笑道:“听李公子所言,信誓旦旦,莫非李公子自信有这般本事,只身攻打赤阳洲?”

    李鹤一一听,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激将法,于是笑道:“看来刘圣人手下三千门客也不过尔尔,竟选不出一个堪用的良才,最终要来拜托我这个七岁小儿。”

    众人闻言,更是不悦,有人瞪着眼珠,巴不得冲上来将李鹤一的嘴撕烂。

    李鹤一又转头对城主道:“大人,适才我也说了,此乃下下策,众人会对我家老爷抱有不满,还请大人为我家老爷说句话,让各位不要为难他。”

    郄八金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心中骂道:你这臭小子,分明是你惹的事,还怪到我头上来。

    城主笑道:“罢了罢了,诸公不用多虑,刘某只是第一次听到郄员外的计谋,略感好奇罢了。此等下策,诸位就当听个乐子,消遣消遣。”

    众人这才齐声道:“主公圣明!”

    五更已过,众人散朝。无影飞鸿与崇元明二人不约而同向郄八金走过来,一个站在郄八金前面,一个走到郄八金身后找李鹤一。

    无影飞鸿忽然单膝跪地,拱手低头,道:“郄员外,飞鸿向你赔罪了!”

    郄八金连忙将无影飞鸿扶起,道:“将军亦被妖人陷害,与我是同病相怜,何须向我赔罪?”

    无影飞鸿闻言,心中羞愧更甚,他说道:“只因我有少谋浅略,受了奸人蛊惑,才害得郄员外含冤入狱。我已下定决心,从今以后,日夜攻读,再不做那有勇无谋的匹夫!”

    郄八金深受感动,说道:“将军志存高远,来日一定名扬四海!”

    于是二人扶手相谢,并肩而行。

    那崇元明来到李鹤一身边,喜不自胜,叫道:“仙长,多日不见,可还记得崇元明么?”

    李鹤一心中尴尬,他一早就将崇元明的名字忘了,只记得这张干干净净的脸,他装作熟识的样子,说道:“崇先生别来无恙。”

    崇元明听了,喜悦更甚,笑道:“仙长,元明那日在山中诚心相邀,你却不愿,如今为何又跟在了郄员外身后,而且还如此打扮?像个……书童?”

    李鹤一笑道:“缘分使然罢了。”

    崇元明叹道:“看来我果然与仙人无缘啊。昔日主公派我去江南寻金水大仙,金水大仙虽然见了我,却也不肯跟我走,唉……”

    李鹤一心中一凌,突然想起那天师父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位金水大仙与他有杀身之仇。李鹤一思索一番,决定打探一二。

    “金水大仙?既然自称大仙,想必是个得到的真仙吧。”

    崇元明道:“那是自然。金水大仙法力高强,据说已经修炼千年之久了。”

    千年之久,岂不是与师父一样,是古代的仙人?那日与郄兀在山中论道,得知如今的修士与古人有着千差万别。此人既然在人间修炼千年,必然知道造成这差别的缘由,若有机会,定要会他一会。

    李鹤一又问:“既然是修炼千年的真仙,他可有什么法宝?”

    崇元明道:“金水大仙手中确实有件法宝,乃是一对宝锏,名曰金水双锏。此宝玄妙无穷,可开天地视听,窥人间万物。正因为如此,主公才叫我去寻她,请她出山查明那妖人的真身。”

    李鹤一点了点头,思索道:金水双锏,能开天地视听,耳为金,眼为水,莫非是顺风耳与千里眼?他既然有如此本事,肯定知道我在这里,但师父说他与我有杀身之仇,为何不来寻我?

    一时间许多疑惑从心底钻出,李鹤一的脑子一团乱麻。

    “仙长,怎么了?”见李鹤一沉默不语,崇元明问到。

    李鹤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好奇这金水大仙究竟长什么模样。”

    崇元明笑道:“说起此事,实在是妙,仙长相信那金水大仙竟然是个妙龄少女吗?”

    李鹤一愣住了,脱口而出:“妙龄少女?那岂不是幼时就得到成仙了?”

    崇元明却问:“为何仙长知道她是幼时得道?”

    李鹤一连忙摇了摇头:“我胡乱猜测罢了,也许是用了什么变化之术吧。”

    凡人得道成仙之日,长生其一,不老其二,因而可以容颜永驻。然而也不乏好色之辈,心中仍有色欲,用仙法换了自己的容颜,但此种人的道途必定走不长远。

    李鹤一忽然又仿佛醍醐灌顶一样,念道:“遭了,我这身躯莫非——不不不,我金身已破,自然是会再生长的,接下来须得重修人间道法,待时机成熟时,重铸金身,再修仙道。”

    崇元明听得模糊,于是问道:“仙长说什么呢?什么不不不?”

    李鹤一又摇了摇头。

    崇元明见他神秘兮兮的,也不再追问。

    渐渐的,天色明亮,日月交辉,城中四座高塔齐声敲响晨钟。不多时,炊烟漫漫,百姓们开始了新一天的美好生活。李鹤一往日也见过湛阳城的清晨,今天熬了夜,却觉得这个清晨显得十分独特,让人心思宁静,不知不觉便有了几丝困意。

    来到路口,无影飞鸿往东,崇元明往南,郄八金与李鹤一往西,三路人道过别后,拖着沉重的身躯,各自往家里去了。

    三日之后,倭人同党尽数伏诛,湛阳城的风雨终于停歇,这小小波折之后,李鹤一又该去哪里寻得真正的人间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