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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凡夫子惨遭戮 寻风人肝胆寒(下)

    漫天阴云携盛怒,九幽冥雷滚滚来。

    李鹤一驾驭疾风,以迅雷之势转眼行遍了半个中原,终于在一处山洼中发现了许长生与谷清吟。他疾驰而下,宛如惊雷裂地,瞬间山摇地动,浑身杀气迸发,方圆百里的鸟兽都被吓得四散奔逃。

    许长生见他来者不善,叠起宝扇,挡在谷清吟身前,道:“李公子,你这是何意?”

    李鹤一厉声道:“特来取你二人性命!”

    接着,李鹤一不由分说,举剑刺来,与许长生战作一团。

    “姓李的,你疯了?”谷清吟喝到。

    李鹤一骂道:“杀人狂魔,屠戮百姓,天理不容!”

    许长生对谷清吟说到:“这小子肯定失心疯,先擒住他再说!”

    李、许二人武功齐出,又施展道术配合,直从地面打到山顶,从山顶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回了地面。许长生虽然占尽身材优势,却始终奈何不了李鹤一,二人打了整整三百回合都未分胜负!

    许长生见李鹤一越战越勇,担心自己体力不支,被他拿下。于是佯装失败,遁入了山林中。李鹤一见了,紧随其后,也飞入林中。这时,浓雾骤起,将整座山都包裹在一片惨白之中,就连近在咫尺的景象也消失不见。眼见着四周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李鹤一停下了脚步,举剑防备起来。

    茫茫浓雾之中,李鹤一步步为营,不敢冒进。这能操纵天象的法术绝对不是普通修行之人能做到的!忽然,李鹤一感到脚上一紧,瞬间身子便倒挂在了空中。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根藤条,于是挥剑将其斩断,翻身落地。然而他脚上还未站稳,就听到耳边有簌簌之声。只见迷雾中忽然出现片片枯叶,随风飘落,不经意间划过他的手臂。没想到那软绵绵,轻飘飘的树叶,竟然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李鹤一当即提剑回抹,游身旋转,如同秋风一般,将落叶尽数砍碎。手臂上的伤口也迅速愈合。

    “雕虫小技!恶贼,快快出来受死!”

    “哼,口出狂言,马上就有你好受的了。”

    话音刚落,风声又起。这次的风势迅猛无比,将雾气卷成一条白龙,将李鹤一团团围住。龙雾中仿佛有千军万马,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无数寒芒化作漫天长枪,蓄势待发。

    “李鹤一,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李鹤一冷笑一声,“现在就想让我求饶,只怕言之过早了吧!”

    “那就试试看吧!”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长枪一齐射出,宛如漫天箭雨,根本不给李鹤一留任何活路。李鹤一自恃金身不坏,准备硬抗,却突然想到了那片割伤他手臂的落叶,心中顿时一阵恐惧。

    这雾有大古怪,李鹤一的金身不攻自破了!

    眼见着无数寒芒即将刺破自己的皮肉,李鹤一情急之下收回了金光仙剑,将所有的法力都聚回丹田,接着陡然喷涌,穿破了周身穴道,顿时身上金光乍现。随后金光化作一尊金身巨像,足足有半座山那般高!任凭长枪如何迅猛,都完全打不动他。

    巨像生长,身躯穿破浓雾,双眼金光大放,宛如两轮烈日,顷刻间驱散浓雾,破了许长生的法术。紧接着,金光破碎,巨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上,李鹤一跪倒在地,满身的衣裳都染上了一层鲜红。

    许长生大口喘着粗气,显然刚才的法术也消耗了他不少力气。他飞到了半空中往下看,一片青翠的山林中,李鹤一跪倒在那里,显得格外碍眼。想起刚才与李鹤一打斗了三百回合也制服不了他,现在又被他破了自己的法术,许长生不禁感到脊梁上涌出一阵寒意。

    这时,谷清吟来到他的身边,递给了他一颗药丸,他吃下之后,瞬间面色红润,气息恢复如初。

    “刚刚那是什么?你的法术怎么消失了?”谷清吟问。

    许长生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就唤出一具金身,刀枪不入,我根本没见过这种法术!”

    谷清吟皱着柳眉,喃喃道:“莫非是他的法相?”随即又打消了这个猜测,能修炼出法相的人,除了那些躲过数次天劫的千年老不死,就再也没有了。

    她对许长生说到,“你记不记得张清宇说他身后有个神秘人在暗中保护他?”

    许长生眼神一凝,道:“莫非这是那个人的法相?这岂不是说,那个人起码有一千年的道行了?”

    谷清吟道:“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厉害的修仙者,必须将此事禀告师父她老人家。”

    许长生闻言,似乎发觉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脚往后退了一步,转身飞到了山洼之中。

    再看谷清吟,她捻指抚过柳腰,一根玉笛赫然出现在手中。接着她轻抿樱唇,将玉笛横于唇上,唇指配合,吹奏出一曲仙宫幻音,《沉山雀》。

    此曲一出,清光挥洒,煦风柔和,山野间一片生机盎然。古树吐绿,残花重开。仙雀与飞鸟共舞,灵鹿与百兽同游。曲至高处,彩霞漫天,有金蛇穿梭于云中,金鳞映出点点霞光,引得山中鸟兽纷纷聚于山顶,俯首膜拜。

    忽然声韵陡转,金蛇扭转身躯,发出阵阵吐信之声。其声入耳,让人肝胆俱裂,魂不附体。霎时间百鸟惊飞,百兽颤栗,花草树木皆尽枯萎!

    一曲将终,山野间已是一片死气沉沉……

    许长生躲在一块巨石下方,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口中不断念诵着定心诀。他知道,谷清吟虽然年轻,但这曲子却深得宫主真传,威力之大,任凭你道行如何高深,只要稍有松懈,就会被幻音伤及魂魄,折损修为,甚至当场死亡。

    笛声落下,谷清吟御风飞入林中,来到李鹤一身前。却发现李鹤一盘坐在地上,已经入了定!谷清吟大惊,她哪里知道李鹤一自幼便修炼出了一身雷打不动的本事。她走上前来,见李鹤一一直没有察觉,却也不敢轻易动手。一来,她惧怕那位暗中保护李鹤一的神秘人;二来,她见识了李鹤一与许长生打斗的场面,害怕他突然苏醒,自己打不过他,反而会被擒住。

    可李鹤一迟迟没有动作,仿佛一具尸体一般。于是谷清吟再也安耐不住,取出红玉短棍,重重向李鹤一的头颅砸去。李鹤一却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握住了短棍,起身的瞬间,顺势将谷清吟甩翻在地。

    原来,李鹤一入定之前,留了一道灵气在眉心,若是有人要趁机取他性命,灵气便会钻进眉心,刺痛他的魂魄。

    李鹤一骂道:“哼,没想到你如此卑鄙!”

    说罢冲上前来,取出天工弩,抵住了谷清吟的胸口。他个子矮,加上谷清吟正在起身,自然就瞄准了此处……

    谷清吟又羞又恼,可她却不敢妄动。她早见识过这把天工弩的威力,如果挨上一炮,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小流氓,把弩拿开!”

    李鹤一也觉得弩口对着的位置不太妥当,于是稍微后退了一步,抬手将它对准了谷清吟的下颚。

    这时,许长生见谷清吟久久没有飞出山林,心中担忧,也赶了过来。

    “住手!李鹤一,你到底要干嘛?”

    李鹤一猛然回头,杀气四溢,比那《沉山雀》更加摄人心弦。许长生如临大敌,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这杀气震碎,胸口剧烈起伏,喘着阵阵粗气。

    “这才是你的真本事吗……”许长生咬牙切齿说到。

    他现在只想逃走,这个地方,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谷清吟更是脸色苍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这人到底是人是魔?

    李鹤一第一次将心中的杀意与丹田之中那股纯净的杀伐之气结合,连自己的内心也受了影响。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正要动手之际,一团星火从天而降。他三人都躲闪不及,谷清吟被炸飞数十丈远,许长生撞到一块青石,腰椎当场碎裂,李鹤一则被火石重重砸入了地面,生死未卜!

    云层中,一道红光渐渐显露,正是张清宇驾驭的火云。他满脸笑意,得意洋洋地按落云头,走到了许长生身边,从他身上搜出了占风图。

    许长生瘫倒在地,恶狠狠地看着他,声嘶力竭地骂道:“原来是你在捣鬼!”

    张清宇放声大笑,邪气外露。

    “厉害,厉害,三位年轻人的本事都让贫道大开眼界,想必将来一定是修行的佼佼者。只可惜……今日你们全都要葬身于此!”

    火光乍现,张清宇挥动拂尘,一把大火点燃了许长生的身子。只听见哀嚎声响彻天际,许长生的皮肉正在迅速被火焰吞噬。张清宇见许长生无力挣扎,并未迟疑,立刻找到谷清吟,捻直了拂尘,向她刺了过去。谷清吟拼尽力气,用红玉短棍挡住了这一击,却也在没有余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这时,火石突然炸裂,一个人影从火中冲出,左手提灯,右手持剑,携带着惶惶天威,向张清宇杀将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李鹤一!

    孤灯瞬间收了山火,残剑生起徐徐青烟,这正是临江仙的法器!

    “妖道,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

    李鹤一怒不可遏,气势暴涨,孤灯飘出一股仙气,补全了他心头伤口,李鹤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昔日的法力尽数回归本源,李鹤一周身金光大放,九天之上更有雷霆滚滚为他助威,张清宇再也不是他的对手。

    张清宇心中大惊,急忙祭出炎帝秘卷。又咬破指尖,以血为媒,吐出一条炼狱火龙。

    然而这一次,李鹤一残剑一挥,炎帝秘卷瞬间化作烟尘,孤灯一晃,火龙被牢牢困于其中,顷刻间便破了张清宇的法术。

    张清宇心中后悔不已,早知如此,该等李鹤一杀了这二人,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只可惜他不光想夺占风图,更是对李鹤一恨之入骨。见那神秘人迟迟没有动手,他以为那人此时并不在李鹤一身边暗中护佑,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想趁机将这三人一网打尽。却没想到此举反而害了自己。

    李鹤一更是后悔,若不是张清宇突然出手,他险些被怒火蒙蔽了双眼,可能一怒之下就会错杀了无辜之人。此刻他的思维渐渐清晰,也察觉到了村中百姓的死另有蹊跷,而蹊跷所在,正是这位突然杀出来的黄袍道人!

    残剑顶在张清宇喉头,一股热气从剑尖生起,比他那火龙更加炽热。

    “说,是不是你杀了那小村里的一百多口凡人,还嫁祸给了他俩?”李鹤一喝到。

    张清宇跪在地上,连连狡辩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路过,知道他二人身上有占风图,所以临时起意。”

    一旁倒地不起的谷清吟冷笑了一声,她这才明白了为何李鹤一突然要来杀他们。

    “张送尘,你好大的狗蛋,竟敢嫁祸我女阴正宫!”

    她虽然没力气动弹,嘴上却依旧傲气十足。

    李鹤一看了一眼谷清吟,又盯着张清宇,问道:“你与他二人认识?”

    张清宇还未开口,谷清吟却骂道:“呸,本小姐怎么会认识这种心口不一,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

    张清宇忙说:“认识,认识,他俩在找占风图中的宝物,宝物需要血祭才能现身,所以他俩才动手杀了村中百姓!”

    李鹤一闻言,怒发冲冠,剑尖划破了张清宇的喉咙,流出的鲜血瞬间沸腾蒸发。

    “血祭之事,我只字未提,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清宇眼神闪躲,忙说:“是,是,是他们两个说的。”

    谷清吟再次骂道:“张送尘你居心何在,如果真是要血祭才能找到宝物,本小姐当时就把图撕了!”

    张清宇道:“谷清吟,你少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你们女阴宫害人的事做的还少了?”

    谷清吟气得哑口无言,只觉得身子愈发疼痛难忍。

    李鹤一大喝一声,“闭嘴!”他死死盯着张清宇的双眼,仿佛要从这双闪烁的眸子中看出些别的端倪来。

    “妖道,我上次饶了你一命,没想到此番你又出来作恶。今日就算那村中百姓不是你杀的,可那日在原野之上,你放火烧了方圆百里的生灵,整整三天三夜,如此恶行,你也难逃一死!”

    说罢,李鹤一咬碎钢牙,残剑用力一刺,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这一剑上。顷刻间,张清宇连哀嚎都来不及,喉头血还未流出,就化作了一片血气,整个人瞬间被残剑上的炽热化为了灰烬!

    谷清吟看着这一幕,吓得浑身颤抖,胸口不停地起伏,一股股粗气颤抖着从她口中喘出。

    张清宇灰飞烟灭之后,孤灯残剑双双化为虚无,天空中的雷云渐渐散去,李鹤一也变回了孩童模样。他看向谷清吟,此时的谷清吟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只要他愿意,立刻就能取她性命。然而走上前来,向谷清吟伸出了手。

    “别误会,我并不相信你是无辜的。图中的宝物我会与你们一同寻找,若真的需要血祭才能现身,说明这黄袍道人所言不虚,届时就是你俩的死期!”

    “哼,竟敢把本小姐和那种卑劣之人混为一谈……”

    谷清吟颤抖着身子,强撑着自己的傲慢。她握住李鹤一的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李鹤一捡起占风图,交还到了谷清吟手中。谷清吟接过之后,立刻摇摇晃晃地四处寻找许长生的下落。李鹤一见状,跳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飞到了天上。

    许长生此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身上的火虽然被收入了孤灯之中,可浑身的皮肤已经如同焦炭。再加上腰椎已经粉碎,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只能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长生!”

    谷清吟来到他身边,泪珠滚滚滑落,终于没有了往日的傲气。

    许长生焦黑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却显得有些狰狞,他的声音细如蚊蝇,有气无力地说道:“谷姑娘,你总算肯……叫我的名字了。只可惜……这次我再也不能陪你……寻宝了。”

    谷清吟摇着头,早已经哭花了脸,口中说道:“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们回南疆,我带你到宫里疗伤。”

    许长生想抬起手,抚摸谷清吟哭红的脸颊,却发现那该死的胳膊,偏偏在这时候,在这个往日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得场景中,失去了知觉。

    谷清吟握住他的手,手上满布的伤痕终于让他有了一丝感觉,他知道谷清吟握住了他。他想伸出脖子看一眼,可是脖子比手更加无力,任凭他怎么驱使,也丝毫没有反应。

    他转动眼珠,看向李鹤一,眼中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憎恨——或许是他生来就不计较仇怨,又或许他临死才放下了仇恨。李鹤一用平静如水的目光回应了他的眼神。

    “李公子……占风图上的话,我终于明白了。扶阳生源,破屹徒空……”

    许长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了右手食指,指尖正对着谷清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