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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高明衡

    盛暑炎炎,空气干炽,偶有天边的浮云飘过,遮敝住了烈阳,才让路上的行人感觉稍许轻凉。

    主仆二人在大通桥码头区大闹一通后,就急着往回赶,生怕怠慢了客人。

    杜胖子不在码头区,应该在店中了,花市街附近有不少老槐树,树上蝉鸣声嘶嘶,好不烦人。

    回到哈德老店,客人果然早已在客堂候他多时了。

    屋外的热浪,被隔绝在瓦楞外,客堂待侯多时的青年起身,操着山东口音冲着霍然笑骂:“哈哈,驴熊玩意地,好你个霍文恭,把我喊过来,自己去跑出去找乐,连茶水都没得喝,傻子似地坐在这里,听外头的知了猴唱歌。”

    霍然脱下大帽,上前握手见礼:“高疯子,你是一点都没有变,作了御史,仍是三字经朗朗上口。”

    “御史咋就不能骂人,下回再敢怠慢我,我就跟你念一整天四字经,阿弥陀佛,无量寿佛。”

    “那不成秃驴了。”

    高明衡笑嘻嘻地回说:“做个花和尚也不错,白天讼经念佛,慈悲为怀,晚上酒肉穿肠过,普渡众生。化得钱财,再喊几个姐姐妹妹,合参欢喜禅,共渡良宵,同享极乐世界。”

    “小心佛主把你打入拔舌地狱。”

    “我是疯子,我怕啥。”

    “再编诽他们,佛主能放过你,佛主在凡俗的弟子们拿着棍棒,可饶不过你呢。”

    “敢碰我一下,我发起疯来,把那些驴熊玩意的庙都给拆了。”

    霍然摇了摇头,邀请高明衡去了客房叙话:“得得得,越说越过头了,还是里屋去说话吧。”

    物以类聚,东家往往不走寻常路,东家交的朋友,果然都是些性格跳脱的人。

    杜胖子趋步在后,拉了霍小新一把,关心寻问,大热天地他们去哪里了。

    霍小新将事情经过,向杜胖子简单描述了一下,说:“先生不必去大通桥码头了,主人已经去过了,将那厂卫坏蛋们戏弄了一通,明天让他们交人。”

    杜胖子听了,无语半晌,自己才走开一会,东家就跑去跟厂卫对上了,“那个陈玉境失踪了?”

    “有个姓李的坏蛋头子,说是晚上越狱了。”

    “这下麻烦了。”小仆眨眨眼,不明所义,杜胖子没对他作解释,但霍小新对自家主人却表示信心满满。

    “先生别怕,反正天塌下来,有主人顶着。”

    屋里头的谈话,同样进行着,同一个话题,高明衡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你那位陈姓老乡,不跑还好,一跑就麻烦大了,未必找得回来了。”

    “那些煤窑主,比厂卫还凶吗?”

    “煤窑主不过是放在前头的稻草人,背后全是驴熊玩意的世官。”

    “世官?高疯子,你是说是皇帝的世官,那些煤窑背后,真正的股东全是勋戚了。”霍然还真吃了一惊,假如陈玉镜落入拐子这手,卖进了煤窑做奴工,想捞人可能真有点难了,“都有谁?”

    “有谁,你先别管,反正不是你一个闲官能轻易招惹地。”高明衡敛了笑,郑容地告戒说,“厂卫那些蠢材,碍于文恭你是官员,又做了亏心事,不敢公开对付你。”

    “可若是惹急了那些嫩娘地勋戚,他们可是真会杀人地,家里有丹书铁券,杀个普通人,屁事没有,杀个官员,至多凤阳高墙呆个十年八载地。”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撒手不管吧。”霍然坚持,主要心中有亏欠,自家小仆那一句“不认识”,可怕陈玉境给害惨了。

    “你的那位陈姓老乡,说是秀才,其实没有功名吧,最多是拿钱买的县学童生。”高明衡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他出事前,没在张家湾缴税,是不是?”

    “仲平兄,你说得全中。”霍然讨好地竖起大拇指,猛夸道,“是的,我已再三提醒过他了,让他找个可靠的歇家牙保,早早把扇子卖了,小发一笔就回乡去,好好读书。”

    “少恶心我,突然不叫高疯子,喊我作兄了。”高明衡双手交抱,浑身发颤作恶心状,“熊驴玩意的厂卫,最是擅长执法玩火,那些梦想来京都发财的不法行商,简直是一盘盘好菜,主动送上门,以匿税罪名是一逮一个准,被抓者破产者不在少数呐。”

    “陈玉境应该就是这么出事地……”

    “你那个陈姓老乡,死咬住来京游学,虽无功名,好歹也是个童生,按理说,厂卫那些混帐会放人地。”

    “他一个读书人,进去了,怎么死咬啊。”

    “那就没办法了。”高明衡手一摊,“算他倒霉。反正,你们不过也是萍水相逢,没甚交情。”

    霍然一瞅高明衡那疲懒样,就知这家伙想法:“别耍赖,刚才,你可是答应帮忙来着。”

    “驴日地,我什么时侯答应过了,少来诓我。”高明衡老大不愿意,也万分不理解,“文恭,按你自己的说法,你是在做圣母婊,你不过跟他萍水相逢,在淮安府已救过他一次了,他要作死,管他干什么呀。”

    “东家,这个事,要不就算了。”杜胖子在外面,也听了许久了,闻声摇着扇子进得屋去,“那种贪心的人,救他一回,救他两回,他也不会感激东家你地。”

    “高某赞成杜师爷,没事的话,我不如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霍然没好气地说:“没心情!”

    “为什么呀,文恭,我高仲平给你一个机会,跟你赌一把,看你能不能在十句话内,说服我,要是说服不了我,那就抱歉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霍然用拳头敲了敲脑袋,起身踱步子,开头脑子,怎么用十句话,说服眼前这高疯子帮忙。

    高疯子资历虽浅,只是个试御史,小差性质,但比他这个提调官,可强多了。

    况且,高明衡可是张延登的弟子,打了小的,老的还能无动于衷吗?

    厂卫、勋戚,听着,很吓人,但在都察院左都御史眼中,也就是些拦路小妖怪,念几声咒,就能把这些小妖给带走。

    “想好了没有,再不说,高某人要去解手去了。”

    “因为那陈玉境是个小镇做题家呀!”

    “什么小镇做题家?熊驴玩意地,文恭,我发现你的新词汇真是多啊。”

    “先听我说嘛,这青年生于小镇、长于小镇,埋头苦读,做题应试,考科目。一路是过关斩将,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寒窗数十载,家财散尽,不就是为了金榜题名的那一刻。”

    霍然一边说,一边叫道,“高仲文,你自己就是小镇做题家呀。你不能看着其他的小镇做题家,遇上困难,就退缩,见死不救,你得伸手拉他们一把啊。”

    “这……”高明衡有所触动,表情不再冷漠,嘴里仍是三字经不断,“驴日地厂卫,驴日的勋戚,还有那个驴日地陈玉境。文恭,你他娘地说服我了,你他娘地真是辩才,说服我了,我高仲平愿赌服输,帮这个忙。”

    “好,我以茶代酒,敬高疯子。”

    杜胖子把扇收束起来,胖胖的脸颊抽动同下,也不好再劝东家不伸手,好像他也是小镇做题家一员啊。

    为什么,一个武夫,似乎比他们这些读书人,更富有同情心,这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