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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包勉变成了阿呆

    这时,包勉是个好奇的小淘气。他在这几个时辰里,一阵阵地心血来潮。对眼前的一切有着最朦胧的憧憬,仿佛置身在无从捉摸的梦境之中;但他有一种直觉,马上就要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包勉在书房里到处转悠,跟人家碰来撞去,一会儿捣捣家具,一会儿翻翻书本,总之是无事自扰,招人讨厌。

    包勉曾两次走过那个上面放着滤壶的小架子,鼻翼轻轻翕动了一下。并非是嗅到了什么具体的气味,而是感觉出有一种不大明显的刺鼻的味道。

    包勉立时皱起双眉望着它,然后又揭开滤壶的盖子朝里面看看。不管他是打算从中看到什么,反正没有发现异样;因为他一眼望去都是水。

    即使是这样,当包勉抬起头来时,眼睛里流露出希望之光,随着自己的思索而吹起了曲调,这一来竟触怒了展飞燕。

    展飞燕所提的那个问题,当然注定是得不到答复的。

    相反,包勉却去跟何婆谈话。

    “上星期六早晨你发现沈富死了的时候,这个小架子和茶具都是放在哪儿的?”

    “哪儿?靠近书桌呀,不在如今这个地方。是我前一夜按照沈老爷的吩咐放在靠近书桌的地方。”

    “那么,”包勉转身朝着众人说,“是谁在星期六上午之后把这小架子挪到壁凹去的呢?”

    答话的又是柳吟月,再一次招致了一道道怀疑的目光,投射到她细长纤巧的身躯上。

    “是我挪的。”

    展飞燕大皱起眉,但包勉对她笑了笑,然后又问道:

    “是你搬的,柳吟月小姐。那么,什么时候搬的?为什么搬的呢?”

    柳吟月有点儿笑不可遏的样子。

    “看来,几乎样样事情都有我一份……

    “你知道,举行葬礼的那天下午,这儿乱成一团,书房里人来人往,全都在找遗嘱。小架子恰巧靠在这张书桌旁边,造成不便,所以我就把它挪挪开,搬到壁凹里,这总没什么错吧?”

    “当然没错。”包勉宽宏大量地说,随后又转身朝向何婆。

    “何婆,上星期五的晚上,你送茶具来的时候,拿了几个茶袋?”

    “一大把,我记得是六个。”

    展飞燕一声不响,身子前倾,王朝和贾贯道也是这样,三个人都用迷惑不解的神色朝小架子看。

    小架子本身又小又旧,在这两人看来都毫无显眼之处。它上面放着一只大银盘。银盘上,靠近滤壶旁,还有三只茶杯和茶托,还有茶匙,还有一只银的糖碗,一只碟子里盛着三片干贮的、未经压榨的柠檬,另一只碟子里有三包没有用过的茶袋,一只银罐子里甜奶油已经凝固发黄了。

    每只杯子里都有茶的残渣,已经干了,并且每只杯口的内缘都有一圈痕迹。三只银匙都很笨重,每只都是用过的。三只茶托里面,各有一个用过了的发黄的茶袋,以及一片干枯的、压榨过的柠檬。

    展飞燕、王朝和贾贯道所见就是这些,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

    展飞燕虽然对包勉古古怪怪、异想天开的性格很熟悉,但此时也难以理解。

    “我看不出什么……”

    包勉再次揭开滤壶的盖子,朝里面张望,然后从他那一直随身揣在口袋里的小囊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瓶子,从滤壶嘴里倒出几滴陈腐的冷水,重又盖上盖子,再把小瓶子塞紧,并且揣入胀鼓鼓的口袋里。

    在那越来越感到莫明其妙的众目睽睽之下,包勉把整个茶盘从小架子上拿到书桌上,放下茶盘时满意地舒了口气。

    包勉又转到一个念头,就直截了当地对柳吟月说:

    “你在星期二搬动这个小架子的时候,有没有碰过或者变动过茶盘里的任何东西?”

    “没碰过。”柳吟月恭恭敬敬地说。

    “好极了。事实上,我可以说这美妙极了。”包勉轻快地搓搓双手。

    “诸位,这一上午我们大家全都有些疲倦腻烦了吧。是不是来一点儿茶提提神……”

    “包勉!”展飞燕板起了脸,说道,“现在哪儿有闲情逸致来……”

    包勉怏怏地看了展飞燕一眼。

    “诗人所百般歌颂的,你难道置之脑后了吗?‘茶啊,您使人回肠荡气,您真是深沉睿哲、令人肃然起敬,您那呀呀莺声娓娓动听,嫣然一笑消忧解愁,开怀畅饮如对良俦!’”

    柳吟月格格笑了起来,包勉向她微微欠了欠身。

    王朝手下的一名捕快,站在角落里,举起粗壮的大手凑向另一个同伙的耳畔,低声说:“这样调查谋杀案,真是胡搅。”

    展飞燕和包勉的目光越过滤壶汇聚在一起,展飞燕这时已经消气。她不声不响让了步,等于在说:

    “这是你的世界了。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包勉似乎已拿定主意。他几乎是很粗鲁地对何婆说:“请再取来三个新的茶袋,六只干净茶杯和茶托以及茶匙,再给我一些新鲜柠檬和奶油。马上去拿吧”

    这位女仆喘了口气,打了个喷嚏,然后仪态万方地走出了书房。

    包勉兴致勃勃地摆弄着书桌旁的小煤炉,然后把滤壶放到上面加热。

    当何婆从厨房回到这里的时候,滤壶里的水已经沸滚了。

    四周鸦雀无声,包勉自得其乐地全神贯注着,也不把茶袋放进何婆刚拿来的六个茶杯中,就拧开壶嘴,往杯里倒开水。在第五杯刚要斟满的时候,滤壶里的水却已经用光了。

    贾贯道不知包勉葫芦里卖什么药,就说:

    “不过,包勉,这水变质了。它已经有一个多礼拜了吧,你总不能喝它……”

    包勉笑笑。

    “我真傻。当然是这样喽。何婆,”他低声说,“麻烦你把滤壶拿去,灌满新鲜水,再一起拿六只干净茶杯来。”

    何婆对这位年轻人的看法显然已经完全改变了,她恶狠狠地朝他那垂俯着的脑袋望望。包勉拿起滤壶,递给了她。

    何婆走后,包勉一本正经,把那三个用过了的、发了黄的茶袋,放进三杯滚烫的变质水里。

    沈琼莲夫人恶心地轻轻惊呼一声:这个稀奇古怪的小瘟生总不至于会……

    包勉继续玩他那套神秘的戏法。他把那三个用过了的茶袋按在滚烫的变质水里浸泡,然后举起一只已经用过了的茶匙使劲捣戳。

    何婆回到了书房,带着一张盘子,上面放着一整打干净茶杯和茶托,还有滤壶。”

    何婆刻薄地说:“这些够了吧,包大人。你该知道,咱家的茶杯可用光啦!”

    “好极啦,何婆。你真是宝中之宝啊。这总算是好话了吧,嗯?”

    包勉暂时停止了捣戳,起身将小煤炉放到角落。然后他依旧玩他那捣戳的戏法。

    尽管包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些旧茶袋在变质热水中无非产生了少许茶的溶液而已。

    包勉笑笑,点点头,似乎意味着自己已经证实了什么。他耐心等候滤壶里新鲜水烧开,就将其往何婆拿来的干净茶杯里倒。斟满第六杯,滤壶里的水用完了。

    包勉叹了口气,喃喃地说:

    “亲爱的何婆,看来还得劳您驾,把滤壶再灌满水。我们这儿茶杯可不少啊,诸位请喝吧。”

    然而人人都不愿意跟包勉一起轻浮地喝茶,于是包勉独自啜饮,怏然望着桌面,上面茶杯琳琅满目。

    铁的事实就是:所有投射到他这个泰然自若的身躯上来的目光,都比言语更清楚地表明了在场的大多数人认为,包勉的智力忽然一下子降到了阿呆的水平。

    埃勒里掏出手帕,温文尔雅地抹了抹嘴,放下空杯,依然含着微笑,消失在沈富的卧室中。

    展飞燕、王朝和贾贯道都带着听天由命的神情,跟在他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