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卷耳春 »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周丰年如今像个活死人一般苟延残喘,周起抱了一坛酒迈着两分醉意的脚步走了过来,萧葵担忧地看着他,驱赶了下人只留他在房内,自己则守在外面,周起一屁股坐在塌边拎起酒坛猛灌了几口,靠着床沿目光随意地看向前方。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跟着您去边关,正遇到北朝袭扰,您将我安置在军营里,自己提刀上马去了战场,”周起喝了口酒自顾自地笑了,“我知道您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就那一小股敌人何须您亲自出马,您回来的时候我一头栽进您的怀里,结果我的手上脸上都沾上了血,吓得我哭个不停,那血的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又腥又凉。”

    “十六岁那年我背着您偷偷去了平关镇,混在倪信大哥军中第一次上了战场,第一次砍杀敌人我才知道人血是热的,后来倪信发现了我将我送了回来,您气得想打我又舍不得打我,母亲后怕得一直哭,生怕我出事。”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边关从未有安稳的时刻,我们和北朝虽表面上和平,边境却冲突不断,后来您想通了准我每年戍边两月,我才得以光明正大领兵出战。”

    “可是我以后再也不能...我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堂堂周丰年的儿子如今变成了一个废人,父亲,对不起,我对不起您。”

    周起的眼前渐渐蒙上一层薄雾,视线变得模糊,他用掌心揉了揉眼,又拎起酒坛喝了个底朝天,“父亲,我知道您这些日子受苦了,我知道您不愿这般苟活于世,您是我心目中最大的英雄,是我最崇敬的人,我发誓一定找到对您下毒手的人,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周起将空的酒坛猛地摔了出去,从怀中掏出一把镶了各色宝石的匕首,“父亲,您说这是皇上登基后赐给您的宝物,吹毛立断削铁如泥,”他有些晃悠地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周丰年,“父亲,请恕儿子不孝。”周起高举匕首,然而匕首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他手中涌动起来,想拼命逃出他的双手,他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他和匕首的争斗持续了很久,终于匕首被他制服安安稳稳地呆着他的手中,而他闭上眼狠狠地插进了周丰年的胸膛,周丰年的喉头似乎动了一下却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两只眼睛枯槁地干睁着。

    随着匕首拔出鲜血溅到了周起的脸上,他丝毫不在意,只用力地擦拭匕首上的鲜血,直到擦得干干净净把匕首放回鞘中,又将它放在周丰年身侧。

    萧葵看到的周起失魂落魄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她掏出随身带的手帕给周起擦拭脸上的血迹。

    “别院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常远在何处?”

    “常统军在霍公子房外守着,其他人去追查长戌的下落了。”

    “把父亲送到别院去吧,母亲和张俪瑶也一并带去,对她要严加看管不许她与外界联系,再知会常远一声。”周起迈着虚浮的步子离开了,只剩一个萧瑟悲戚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萧葵眼中。

    霍沉齐醒了,周起得到这个消息脸上终于有了难得的一丝笑容,当他急匆匆来到霍沉齐面前听到的却是,卷耳在哪。

    “她不在这儿,先别管她,你烧了许多天嗓子还能说话吗?现下觉得怎么样?”周起压住心中的怒火,关切地问。

    “我...”霍沉齐清了清嗓子,确实干疼嘶哑,又试着动了动手脚,疼得他呲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我好像到处都疼,而且有些听不清你说话。”

    “没事,大夫说了都是皮外伤,养养便好了,只要脑子没坏就成。”

    “卷耳呢,你快点帮我找找她,她受了伤还被我四哥打,她一定身心俱伤,你快点叫人去找啊。”霍沉齐一急不知伤到了哪里,又咧嘴叫唤起来。

    “我怕是没那么大能耐找得到她,”周起嘲讽地说道,“你当初说秦梅接近我另有所图,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小小的落发村竟卧虎藏龙,一个给我下毒,另一个给我爹下毒,当真是我小瞧了她们。”

    “下毒?卷耳怎么可能下毒害你们?她那样善良单纯的姑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霍沉齐也顾不得身体疼痛,硬撑着坐了起来。

    “若非她装出善良单纯的模样,只怕也骗不到我们。”

    “周起!我不许你这么污蔑她!”霍沉齐大喊一声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像她那样蛇蝎心肠的女人配我污蔑吗?”周起也急了,胸口又是一阵难受,他捂着胸口弯腰坐了下来,口中话也没停,“我爹已经死了,皇上密旨不准发丧。”

    “老将军...他怎么死的?”

    “被毒死的,被你心心念念的苏卷耳毒死的!”周起用力按着胸口。

    “你怎么了,周起,”霍沉齐伸出被裹着的双手,“你这是怎么了?”

    周起惨然一笑道,“也是拜你的苏卷耳所赐。”

    霍沉齐愣住了,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和卷耳一起的场景,雨夜躲在柴房的人,绝山顶上她慌乱的神情,客栈里她红肿的面庞,还有她温暖的怀抱,更有她面对生死关头时的奋不顾身。

    “你猎艳一生,可曾想过自己成了别人的猎物?她从来没把你放在心上,不过是利用你罢了,我已经派了人四处寻找,等她落入我的手中定叫她生不如死!”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相信,”霍沉齐用力一撑从床上摔了下来,他趴在地上想要挪动,“我要去找她,我要亲口问她,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霍沉齐!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药!”周起又恨又急,看着地上努力向前爬行的霍沉齐,一时竟不想扶他。

    “她可能确实有事瞒着我,但我相信她不会害我,也不会害你,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这误会便是你以为她真心对你,霍沉齐,你清醒一点,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我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会证明给你看。”

    “证据确凿还用你证明什么,秦梅也是一枚棋子她此刻已被灭口,苏卷耳却被人救走,你一向聪明过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霍沉齐一点点向前爬行,口中嘟囔着,“我不信,我不信,我要亲自去找她。”

    周起着实无奈只得将他重新抱回床上,“等你伤好了要怎样随你,先好好养伤。”

    卷耳站在平王府不远处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府门外,李成吉今日很不寻常,一整天都没出门,按照前几日的习惯此刻早该在宏楼豪饮了,身边定还揽着两个国色天香的姑娘。

    “你这样探头探脑的,很快会被人发现。”

    卷耳一个激灵,扭头看到是长戌才松口气,“三哥你怎么来了,盯人的小事我能做好。”

    “我要带怀慕出去几日。”

    “去哪里?现在就要走吗?”

    “你总是打听我的行踪做什么?”长戌的声音多了几分警惕。

    “我没有,”卷耳淡淡地说,“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整天整夜只有我一个人。”

    “果真女大不中留。”长戌讥笑两声。

    卷耳心里叹了口气,她对男人已经死心了,不想再为毫无意义的男女之事和长戌争辩,“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问三哥能不能去趟落发村,我想念家中那些酒。”

    倒是顺路,长戌心想,他原本就是要去隐仙峰采一些药草,还阳丹他只有一颗,给了周丰年却不能便宜了李慎,绝不叫李慎死得轻松快活,他要穷毕生之学研制一味比还阳丹更狠辣残忍的毒药。

    “我知道了,”长戌的视线落在平王府外,“你继续盯着,只管记好他平日喜欢去什么地方便可,你的伤势还未痊愈,遇到危险先保命。”

    目送长戌离开,卷耳的身体放松下来,她心里一直很怕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他对自己过于严苛,可一想到他童年惨痛的记忆,多年苦修和一身的伤痕,她反而能理解他的不苟言笑言辞锋利,换做是她,她苦笑,她不过经历了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就大受伤害,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背负长戌的一切。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已接近子时,平王府安安静静,卷耳便打算回客栈了,刚走出一条街听到身后有疾驰的马蹄声,卷耳急忙躲在一旁,片刻一人一马便到眼前,马上似乎还驼了什么东西。

    卷耳跟着马蹄声追了上去,无奈人马脚力差距过大,追了两条街后便只能听到马蹄声看不到踪影了,卷耳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心想若不是受了伤至少还能再追两条街,歇了片刻便又循着声音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谁知没走多远马蹄声又响起了,卷耳躲进巷子里探头一看还是方才的一人一马,不过马上的东西没有了。卷耳这几日才对观阳城有所了解,平王府所在的地方名为大昌坊,在长安宫的东边,与长安宫不过一街之隔,这里住的大都是皇亲贵戚,李成吉贵为皇子大半夜地难道给什么人送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