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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灵堂

    周起极力把父亲的丧礼办得风光,似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气,醴城都在传周丰年的三重棺椁九道漆,棺内更是金宝珠玉无数,虽然北朝已在退兵,但此时如此大操大办周丰年的丧礼,许多人都说周起此举未免出格,然而皇上却遣了礼部侍郎前来护丧,并明言回朝途中神殿军于醴城外驻扎,皇上还要亲自吊唁,消息一出且不说原州各路官员,连观阳城的大多官员也纷纷到了醴城,像柳澄这种实在年老体弱不能奔波的也遣了自己儿子过去。周起办的不像丧礼,倒像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会,醴城一下子挤进了各路神仙,人人都在等皇上的到来。

    李慎来的那日下起了雪,三百神殿军护卫,李成吉常随随侍在旁,而李慎自己则骑马前往,围观的老百姓不顾冬日严寒生生把场面搞得异常火热,人群中此起彼伏都是“皇上万岁”的声音,毕竟对于普通人而言,这辈子能见一次皇上实属天降奇运。

    灵堂外站在各大臣,他们都已吊唁只等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周起在灵堂外跪接圣驾,然而当李慎出现的那一刻,周老夫人不知是激动还是伤心竟昏了过去,人群稍稍乱了一时急忙送老夫人回房休息。

    李慎走进灵堂,李成吉和常随紧随其后,灵堂里周起和张俪瑶跪在一侧,他们身后还站着霍温平,灵堂正中供奉着周丰年的牌位,牌位下放着一柄镶了各色宝石的匕首和周丰年的佩剑,他认识那把匕首,是他赐给周丰年的,想到初登大位那些年和周丰年驰骋沙场的情景不由得感叹岁月催人,周丰年虽年长他十余岁,可自己却也老了。

    “周起,你父亲为我大宋劳心劳力鞠躬尽瘁朕都记在心里,不知他可有什么遗愿?”

    “回禀皇上,父亲只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

    李慎点点头看到跪在一旁哭到眼睛红肿的张俪瑶又问,“俪瑶嫁过来有三年了吧,可想念家中父母?”

    张俪瑶怯怯地看向周起的脚,却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磕头回道,“回禀皇上,母亲和周起待我很好。”

    李慎没料到张俪瑶会如此回话,他不由地看向周起,可周起脸上只有悲戚之色,这时却听身后的李成吉道,“早先听说周将军治军严明,看来治家也颇有手段,我表妹未出嫁前可最是伶牙俐齿口无遮拦,现下怎么瞧着唯唯诺诺呢?”

    “这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吗?”李慎带了一丝怒意。

    “老将军灵前儿臣岂敢胡言乱语,儿臣不过是佩服周将军的手段有感而发罢了。”

    不管是周起还是门外站得近些的大臣都听出李成吉明晃晃的挑衅,几个大臣交头接耳不知李成吉到底想做什么,周起却不作声,皇上要拦着便拦着,他若不管此刻也不是争辩的时候。

    “朕倒是希望你能有周起一半的手段,也不用朕日日为你操心。”

    “周将军的手段儿臣可不敢学。”

    听着李成吉阴阳怪气的言语,李慎真是恨不能踹他一脚,还说别人口无遮拦,也不看看自己身处什么场合,活脱脱丢了皇家颜面,李慎心中窝着火换了话题。

    “常随!”李慎高喊一声,常随手中捧着个木盒,放着李慎早已拟好的旨意。

    “父皇!儿臣有事起奏!”李成吉也大喊一声,接着朝门外使个眼色,一个破衣烂衫的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穿过人群直直进入灵堂跪了下去。

    “混账!”李慎不想再遮掩他对李成吉的厌恶,“这是议事的地方吗?把这个人拖下去!”

    下跪的人却不为所动丝毫不惧高声喊着,“周起为泄私愤屠杀落发村九十八条人命,求皇上为无辜丧命的百姓做主!”

    听到周起屠村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一个个窃窃私语互相看看又齐齐看向灵堂,李慎一早便从常远那儿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让周起能交出兵权顺从地离开醴城,他们父子在原州多年,定丰军多数将领都是跟着周丰年一路成长起来,若要治周起的罪便是牵一发动全身,李慎要的不过是朝局安稳,区区一个落发村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可这事让李成吉当着众人的面揭发出来,岂不是让他骑虎难下了么。

    常随最是了解李慎,他马上站出来道,“大胆刁民,你受何人指使污蔑周将军?”

    “草民是落发村人氏侥幸逃过一命,并无人指使,”那人重重磕头又道,“求皇上为落发村的无辜百姓做主。”

    “刁民休要胡言,你有何凭据?”

    “草民便是人证,两月前周起派人到落发村大肆搜捕,口口声声捉拿要犯,实则是因为他早前纳的妾室与人珠胎暗结,周起气不过便来捉拿奸夫,找不到人便在落发村大开杀戒。”

    灵堂外的人听得面面相觑,心里感慨来吊丧而已竟能听到如此风流之事,周起听得胸口一阵剧痛,可在众人面前他只能强装若无其事。

    “求皇上为无辜丧命的村民做主,草民愿以性命担保草民说的都是实话。”说罢便从腹中掏出一把匕首,常随眼尖急忙挡在李慎身前,只见那人朝着自己的胸口重重插了进去。

    李慎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成吉,心里明白这是他安排的人,他又看向周起道,“周起可有此事?”

    周起虽怒却并不害怕,他敢做自然不怕问罪,对他而言带着这副病体活一年活十年并无二致,他只是遗憾不能手刃长戌为父报仇,他刚要回话,灵堂外站着的萧葵冲进来跪倒在地。

    “奴才有罪,回禀皇上,下令屠杀村民的是奴才,与少将军无关,他并不知情。”

    “混账!”李成吉见半路杀出个不咸不淡的侍卫,深怕周起逃脱罪责,“谁不知这醴城是周家父子的天下,若无周起的命令谁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请殿下慎言。”

    “狗奴才。”李成吉被堵了一句面子上挂不住,一脚踢在了萧葵的肩头。

    “成吉,老将军灵堂前怎可如此无礼!”

    “父皇!周起犯下如此重罪岂不是对我李家无礼吗?他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杀害百余条人命,他眼里还有纲常法纪还有我李家吗?”李成吉一步都不退让,然而他说的话也正是李慎心里所想。

    “皇上,是奴才带兵去的落发村,是奴才下令屠杀村民,一切都是奴才的错,少将军真的毫不知情,请皇上治奴才的罪!”萧葵伏在李慎脚边不住地恳求。

    “她说的是真是假?”李慎盯着周起。

    周起眼角瞟了萧葵一眼,跪下淡淡说道,“屠村之事微臣不知,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周起你个敢做不敢为的小人,你竟然让一个女人给你顶罪,当着周丰年的灵位你敢不敢发誓说你毫不知情?”

    “住口!”李慎简直忍无可忍,看看周起的沉着冷静,再看看李成吉跳梁小丑一般气急败坏,他强迫自己不要生气,“你给朕退下,退下!”

    李成吉负气离去,灵堂外的人探头探脑想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却再没人敢发出声响,他们用眼神互相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周起怎么敢擅自用兵,是不是有人诬陷,周起真的不知情吗我可不信。

    “赵居安何在?把人犯押下去!”

    李慎的一句话等于给这件事盖棺定论了,虽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觉得李慎是在包庇周起,但周丰年和李慎是什么交情,他们可没资格置喙。

    醴城郡守赵居安从人群中匆匆跑了过来,他大气儿都不敢喘,他自知虽是郡守,将军府的事他可是从来不敢过问,“皇上恕罪,微臣在此,微臣对此事毫不知情,请皇上恕罪。”

    “把萧葵带下去好好审问,周起治下不严负有失察之责,即日起削去周起正五品定远将军一职,在府内闭门思过吧。”

    “谢皇上恩...”周起话没说完被张俪瑶打断了,她听了半天终于知道被关起来的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她对周起更是怕得要命,她断断不敢再同周起一起生活。

    “皇上,皇上,”张俪瑶挪动着跪在李慎脚下,“周丰年早就死了,周起秘不发丧欺君罔上,还将我囚禁在别院不让我与人来往,周起狼子野心皇上决不能这么轻饶他。”

    萧葵被人押着刚要离开听到张俪瑶这般说辞,马上扑了过去捂住她的口鼻,“少夫人伤心过度失心疯了,请皇上恕罪,快把少夫人送回房休息。”

    张俪瑶惊恐地睁大眼睛盯着李慎,她不停地挣扎却也抵不过萧葵,她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纵容萧葵,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一言不发,欺君是诛九族的大罪,怎地皇上看起来竟一点都不生气,直到萧葵在她后背用力一劈,她昏过去的刹那才想明白,皇上是知情的。

    李慎见着这一幕幕闹剧有些后悔来这里,他看了看周丰年的灵位,转身望向外面探头探脑的众人,他们好奇又胆怯的嘴脸让他十分厌恶,他忽然觉得疲惫不已,他的眼光扫过这些人注意到人群最外面出现了一个人。

    “朕有些累了。”

    周起顺着李慎的目光发现了常远,看来霍沉齐回来了。

    卷耳不知疲倦地在在观阳城到处打听长戌的下落,她知道希望渺茫却也只有这个笨办法,白日里的奔波不算累,夜间的孤独才叫人难以忍受,明明关好了门窗却感觉四面八方都有寒风吹过,她紧紧握着碧玉簪渴望从这个小东西上汲取温暖,她忽然觉得余生都要这样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若是她这辈子再也找不到长戌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对付周起,怎么对付李成吉,她的仇恨要怎么排解。

    卷耳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她点起灯开始在房中仔细寻找,她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整个屋子如同被洗劫过一般所有的东西都摊在了地上,依旧没有蛛丝马迹,卷耳失望地趴在桌子上直愣愣地出神,忽然她的视线里多了一堆东西,那是刚刚她从怀慕的匣子里倒出来的各种首饰。

    她举着油灯一步步走向那堆东西,拨开一串翡翠项链后露出一只白玉手镯,她小心地把手镯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半天,不可能,不可能,她嘴里念叨着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手镯,物有相似这不可能是阿梅姐姐的,霍沉齐说的不是真的,三哥和阿梅姐姐不可能认识,他们一定不认识。

    然而她越是这样说心里却愈发怀疑,此时她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她拔下长戌给她的发簪大声喝,“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