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消息传来
“跑了？跑哪儿去了？”
徐老根儿激动的眼睛瞪大，他一直是沉默的，皱眉沉沉的模样，徐有福第一次看见祖父如此激动的样子。
三叔徐成松喘了口气，才接着道，“我今儿跟几个兄弟一起喝酒，其中一个家里也有人今年下场考试，他问我，说往年大哥都会下场一试，这次怎么没有报名。我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就去了大哥在城里的住处，人家说，这房子前天刚卖了，大哥也带着一家子走了。人家以为他回乡了呢。”
徐老根儿人呆住了。
徐有福也没想到，大伯竟然这般混不吝，竟见事不对，直接跑了？！
“爹，大姐今儿还没出过房门呢。”
徐老根儿瞪大眼睛，透过西屋门口的大树，看向那屋子。
老三见状，便赶忙上前，一脚踢开房门，果然，里面没人。
徐老根儿呆呆的看着给老大一家三个孩子单独布置的屋子，如今，只有几床灰扑扑的粗布单子，孤零零在床上铺着。
徐老根儿不自觉捂住胸口，无意识的就往下坐。徐有福见状，赶忙拉过一条凳子，塞在祖父身下。
“爹，有封信！”
三叔拿着信从屋里出来，递给父亲。徐老根手哆嗦着，接不住。徐有福一把拿过信，打开，一张单薄的纸就在信封里放着，整张纸只一句话，“爹，儿自觉科考无望，如今期望，全在有禄身上。有禄有一同窗，能介绍他进书院读书。儿自作主张，变卖房产，带家人前往书院，孤注一掷。待三年后，禄儿得中，儿必定带一家老小，回来给您请罪。”
徐有福一口气念完写封信，徐老根儿脸色已经憋的通红。
“去，把你娘他们从地里叫回来！”
见父亲脸色不好，徐成松也跟着着急，不过没有办法，此刻，家里只有他和有福并有富有美几个小的。
徐有福点点头，“三叔去吧，我照顾祖父。”
徐老根儿重重咳嗽一声，“我没事儿，你去吧。”
徐成松扭头往地里跑去，家里有富拉着姐姐有美的衣角，惊慌的看着祖父。
两个人一个七岁，一个五岁，还是不只事的年纪。
徐有福冲两个孩子安抚一笑，“有美，带有富回屋玩儿吧，一会儿外边乱。”
有美小大人般点点头，“嗯，二姐。”
然后，便转身带着弟弟回屋去了。
徐有福倒了一杯凉白开，递给祖父，“天又塌不下来，祖父，想开些。”
徐老根儿意外的看了眼孙女，但是莫名的重压，让他嘴紧紧闭着，张不开。
“老头子！”
“爹！”
“公公！”
见家里人都回来，徐老根儿指了指院门儿，徐成松便三两步过去关上院门，隔绝一些莫名的目光。
“有珍昨天跑了，你们谁瞧见了？”
徐老根儿开口。
“啊？！”
众人目光相接，都有些惊讶。怎么好好的，用“跑”这个字？都是一家子，有珍哪里用这般跑走，让他们这一家，怎么自处？谁逼她害她了不成？
“嘿，哼，哈哈…”
见众人都不说话，徐老根莫名笑了起。
见祖父如此，家里人莫名心下惊惶。
“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老三刚才跟我说了，不就是老大走了吗？咱们还有老二老三，咱们俩还硬硬朗朗的，以后只要踏实过日子，何愁没有好日子？”
“是啊，爹。”
老二徐成材嘴笨，只能跟着母亲这般安慰父亲。
“爹，老大走了，没人吸血，说不得，咱们两三年便能挣够盖屋的钱。到时候，您也住一住这青砖大瓦房！”
徐老根儿想笑，脸上表情却越发奇怪，似哭似笑，眼泪和鼻涕几乎要一起下来。
秦素清低下头，看向一旁的妯娌和闺女，“咱们先回屋吧。”
婆婆王氏，感激的看了一眼二儿媳。
此时此刻，是老头子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他想必清醒过来，也不会想面对见到自己狼狈的儿媳和孙辈。
徐有福不想离开，她想参与家中大事，却被母亲用力拉回屋子。
“你有主意，不必非要这会儿逞强。”
一句话，徐有福不再执着于出去，只趴在窗户根儿，看着院中的长辈们。
“祖父哪里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了。”
徐有福看着看着，听着屋外传来压抑的声音，忍不住叹气。
秦素清拉下窗上的帘子，遮住闺女的视线，“非礼勿视，娘没有教过你吗？还有，你祖父当初跟你太奶奶从当初一无所有到如今，一辈子靠的就是心气儿和自尊，你做小辈儿的，怎么会这般随意评价长辈？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见自己随意一句话，母亲这般生气，徐有福赶紧认错，“娘，我没有轻视看笑话的意思，我就是担心。”说着，看着母亲铁青的脸色，徐有福低头，“我错了。”
秦素清却还是怒气不消，压低声音训斥道，“便是路边老叟哭泣，你也不该随口笑话旁人。难道你的家教，就是这般轻薄？娘教你读书认字，你连做人最起码的尊重和怜悯都没有？那是你祖父！他半辈子希望都放在你大伯身上，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咱们整个徐家。如今他被辜负，你怎么如此冷漠？口出轻狂评价？你难道以为自己多读了两本书，就高高在上，能随意品评置喙别人了？是谁给你的底气？若你为人便是如此，那以后，书也不要看了。圣贤书不是要教你滋生这等傲慢的优越感的！”
听着母亲压低声音的严厉训斥，徐有福第一次，眼睛泛红，不敢抬头，不好反驳，“娘，我错了。我无心的，我太轻狂了，不是有意的。我心里，是很敬重祖父的。”
听着女儿哽咽的声音，秦素清深吸几口气，“面壁去，暂时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徐有福闻言，乖乖的站到墙角，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口出狂言后一样。
秦氏则坐在外间的桌子上，静静等着门被打开。
良久，屋外动静渐歇，屋门被打开，“过来吧，父亲有话说。”
父亲徐成材的声音响起，徐有福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母亲。
“走吧，一起，你祖父有事宣布。”
秦素清闻言，点了点头，徐有福这才转过身，跟在母亲身后，虚扶着母亲，往院中走去。
旁边，三叔的屋子同样打开，三叔三婶，带着两个孩子，也从屋里出来。
一大家子，来到院中，看着眼框还是红的的祖父和祖母。
有富年纪小，见大人如此，他也不知为何，呜呜哭起来。
院中的气氛，随着小孩子的哭声，莫名显得荒凉起来。
此时是下午将近落日的时候，可能明天有雨，所以晚霞格在灿烂，照在徐家灰扑扑的院子里，老屋也显出几分光彩来。
“这些年，我压着你们，就是一心想咱们家供出个秀才，光耀门楣，如今看来，是我异想天开了。咱们这人家，凭什么出那读书种子？”
祖父花白的头发，显得更加凌乱，明明并没有嘶吼过，声音却嘶哑起来。
他这般自嘲，让徐有福心里更加愧疚。一个人，穷尽半辈子的愿望，她怎么会自觉穿着，自以为有见识，便轻飘飘的评价别人？她有什么资格？这件事对祖父伤害之大，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感同身受，体会的到。
“爹。”
“爹。”
徐成材，徐成松喊道。
徐老根儿却摆摆手，“你们大哥，带着一家子走了，还在大半夜的接走自己闺女。他以为咱们家是什么？虎狼窝吗？需要逃出去？”
徐老根儿拍了拍胸口，顿了顿，“爹对不住你们哥俩。城里的房子，本来你们兄弟俩都有份儿，当初，却只写了你们大哥的名字。如今，他把房子卖了，你们损失的钱，爹以后想办法补给你们。”
“爹，您说啥呢！”
“我不用，爹！”
老二老三表态，徐老根儿却倔强的摆摆手，他自有自己的准则和道理，两个儿子这般，他虽然欣慰，却不会接受，只接着说到，“这会儿叫你们过来，是要给你们分家。”
“爹—”
徐成材上前一步，徐成松也急得往前一步，
“爹—”
徐老根儿却接着道，“你们别说话，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已经被家里拖累许久，如今，不能再让你们大哥的所作所为，拖累你们。成材，你去请族长，我豁出这张老脸，让族长给咱家见证，以后，你们各过各的，至于族里资助的钱，都算在我身上，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连本带利的还给族里。哪一天我没还清，你们兄弟再搭把手。”
徐成材徐成松面对倔强的老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听你们爹的，去请族长！”
老太太开口。
徐成材无法，只得先去请族长过来。
打开门，门外已经聚集了几个人，刚才徐家这几人匆匆回返，众人猜到有事儿，自然跟着过来。
徐成材见状，也说不出什么，毕竟是家丑，只埋头往村西走去，去请族长。
桂芳婶子见徐成材出来，本来想开口询问，却被丈夫拉住，摇了摇头。
眼见徐家有大事儿，他们就不要这个时候添堵了。
桂芳婶子不甘心的闭上嘴。
没一会儿，族长拄着拐杖前来，徐家大门，再一次合上。
徐家村的人，不知道这一刻，徐老头儿跟族长说了什么，只知道，族长出来后，宣布徐家兄弟三个分家，以后各自成家，不再牵连。而且，族田接下来十年，不用再轮换耕种，徐老根儿一人承揽，并且不要工钱，不要份例，义务承担。
村民哗然，议论纷纷。
“老徐头儿傻了？”
“发生什么了？”
“谁逼他了？还是咋了？”
大家围着族长，想要问个究竟，族长却摆摆手，不发一言的回去了。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徐家兄弟分家始末，便在徐家村，传的众人皆知。
徐有福被母亲禁足，不许出门，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但是，想也知道，整个村子莫名的目光，恐怕如今都在徐家上下。
徐有福出不去院门，只能看着祖父背越来越佝偻，父亲也越发沉默。三叔虽有武力，这些日子却任人指点，忍耐着不跟人动手。
理亏的人家，就该任人指点。
徐家这沉闷的气氛，让徐有福心下煎熬。终于有一天，再一次沉默的晚饭之后，徐有福憋不住了。
“娘，我想出去一趟。”
秦素清看着女儿，她知道，女儿从小自由自在惯了，如今家中气氛沉重，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子。
“只出去一会儿，避着点儿人。”
“嗯！”
徐有福点头。
此时正是吃完晚饭，纳凉说话的时候，村中大部分人，聚集在村尾，徐有福想要绕过村尾众人所在的地方，若不想，碰到了晚上出来摸蛐蛐儿的几个半大小孩子。
猛一碰头，众人都愣了一下，徐有福本来想笑笑就过去，没想到，没等她动作，这些小孩子便刷的一下躲开，仿佛她身上沾染瘟疫一般。
徐有福的笑僵在脸上。
她这辈子，没让自己理亏过。她行事，向来行的端坐的正，不会让自己在人群中站不住脚。这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嫌弃，却不能辩驳解释。
谁让临阵脱逃的，是自家大伯呢？哪怕是大伯考不上，灰溜溜回到徐家村，她们一家，也不会这般让人鄙夷。这算是受了徐成林一家的连累。
徐有福定定神，往目标走去。
她来到河对岸的李家。
“有人在吗？我找李文献。”
徐有福过来，是想把宝贝提前捞起来，给家里解围。
就算大伯行事卑鄙，让人鄙夷，最起码，把族里的钱还了，他们家的境况就会好一些。
拍门好一会儿，徐有福才反应过来，恐怕，不是李家没有人，是不想给自己开门罢？
明白这点，徐有福甚至有些自惭形秽。她转身离开李家门口。
没一会儿李文献从身后喘着气追过来。
“我娘不是那个意思。”
李文献站在徐有福跟前嗫嚅。
徐有福一笑，“你在说什么？我今儿过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一声，那宝贝我想提前捞起来。”
李文献用力点头，“当然，本来就是你的主意，不用特意跟我说。咱们是朋友不是吗？不用分那么清。”
徐有福笑了笑，却说不出别的，“我走了，你回吧。”
…
“这家人这么恶心，还好意思出来？”
“哎，别这么说，是她大伯一家做的，跟她没有关系。”
“我娘说了，一家人一个锅里吃饭，都是那样儿！”
徐有福回去的路上，有几个半大的小孩子在闲言碎语。他们可能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眼睛里的厌恶却明晃晃的。
徐有福不理会，闷头往前走，终于，在走出村子时，这些如影随形的声音消失。
徐有福去林子深处的水潭取自己养的东西，便是再黑的林子，此刻，竟都没有让她感到害怕。
“娘，咱们把族里的钱还了吧！”
徐有福带着自己的宝贝跑回家冲母亲张开手。
徐老根儿激动的眼睛瞪大，他一直是沉默的，皱眉沉沉的模样，徐有福第一次看见祖父如此激动的样子。
三叔徐成松喘了口气，才接着道，“我今儿跟几个兄弟一起喝酒，其中一个家里也有人今年下场考试，他问我，说往年大哥都会下场一试，这次怎么没有报名。我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就去了大哥在城里的住处，人家说，这房子前天刚卖了，大哥也带着一家子走了。人家以为他回乡了呢。”
徐老根儿人呆住了。
徐有福也没想到，大伯竟然这般混不吝，竟见事不对，直接跑了？！
“爹，大姐今儿还没出过房门呢。”
徐老根儿瞪大眼睛，透过西屋门口的大树，看向那屋子。
老三见状，便赶忙上前，一脚踢开房门，果然，里面没人。
徐老根儿呆呆的看着给老大一家三个孩子单独布置的屋子，如今，只有几床灰扑扑的粗布单子，孤零零在床上铺着。
徐老根儿不自觉捂住胸口，无意识的就往下坐。徐有福见状，赶忙拉过一条凳子，塞在祖父身下。
“爹，有封信！”
三叔拿着信从屋里出来，递给父亲。徐老根手哆嗦着，接不住。徐有福一把拿过信，打开，一张单薄的纸就在信封里放着，整张纸只一句话，“爹，儿自觉科考无望，如今期望，全在有禄身上。有禄有一同窗，能介绍他进书院读书。儿自作主张，变卖房产，带家人前往书院，孤注一掷。待三年后，禄儿得中，儿必定带一家老小，回来给您请罪。”
徐有福一口气念完写封信，徐老根儿脸色已经憋的通红。
“去，把你娘他们从地里叫回来！”
见父亲脸色不好，徐成松也跟着着急，不过没有办法，此刻，家里只有他和有福并有富有美几个小的。
徐有福点点头，“三叔去吧，我照顾祖父。”
徐老根儿重重咳嗽一声，“我没事儿，你去吧。”
徐成松扭头往地里跑去，家里有富拉着姐姐有美的衣角，惊慌的看着祖父。
两个人一个七岁，一个五岁，还是不只事的年纪。
徐有福冲两个孩子安抚一笑，“有美，带有富回屋玩儿吧，一会儿外边乱。”
有美小大人般点点头，“嗯，二姐。”
然后，便转身带着弟弟回屋去了。
徐有福倒了一杯凉白开，递给祖父，“天又塌不下来，祖父，想开些。”
徐老根儿意外的看了眼孙女，但是莫名的重压，让他嘴紧紧闭着，张不开。
“老头子！”
“爹！”
“公公！”
见家里人都回来，徐老根儿指了指院门儿，徐成松便三两步过去关上院门，隔绝一些莫名的目光。
“有珍昨天跑了，你们谁瞧见了？”
徐老根儿开口。
“啊？！”
众人目光相接，都有些惊讶。怎么好好的，用“跑”这个字？都是一家子，有珍哪里用这般跑走，让他们这一家，怎么自处？谁逼她害她了不成？
“嘿，哼，哈哈…”
见众人都不说话，徐老根莫名笑了起。
见祖父如此，家里人莫名心下惊惶。
“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老三刚才跟我说了，不就是老大走了吗？咱们还有老二老三，咱们俩还硬硬朗朗的，以后只要踏实过日子，何愁没有好日子？”
“是啊，爹。”
老二徐成材嘴笨，只能跟着母亲这般安慰父亲。
“爹，老大走了，没人吸血，说不得，咱们两三年便能挣够盖屋的钱。到时候，您也住一住这青砖大瓦房！”
徐老根儿想笑，脸上表情却越发奇怪，似哭似笑，眼泪和鼻涕几乎要一起下来。
秦素清低下头，看向一旁的妯娌和闺女，“咱们先回屋吧。”
婆婆王氏，感激的看了一眼二儿媳。
此时此刻，是老头子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他想必清醒过来，也不会想面对见到自己狼狈的儿媳和孙辈。
徐有福不想离开，她想参与家中大事，却被母亲用力拉回屋子。
“你有主意，不必非要这会儿逞强。”
一句话，徐有福不再执着于出去，只趴在窗户根儿，看着院中的长辈们。
“祖父哪里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了。”
徐有福看着看着，听着屋外传来压抑的声音，忍不住叹气。
秦素清拉下窗上的帘子，遮住闺女的视线，“非礼勿视，娘没有教过你吗？还有，你祖父当初跟你太奶奶从当初一无所有到如今，一辈子靠的就是心气儿和自尊，你做小辈儿的，怎么会这般随意评价长辈？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见自己随意一句话，母亲这般生气，徐有福赶紧认错，“娘，我没有轻视看笑话的意思，我就是担心。”说着，看着母亲铁青的脸色，徐有福低头，“我错了。”
秦素清却还是怒气不消，压低声音训斥道，“便是路边老叟哭泣，你也不该随口笑话旁人。难道你的家教，就是这般轻薄？娘教你读书认字，你连做人最起码的尊重和怜悯都没有？那是你祖父！他半辈子希望都放在你大伯身上，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咱们整个徐家。如今他被辜负，你怎么如此冷漠？口出轻狂评价？你难道以为自己多读了两本书，就高高在上，能随意品评置喙别人了？是谁给你的底气？若你为人便是如此，那以后，书也不要看了。圣贤书不是要教你滋生这等傲慢的优越感的！”
听着母亲压低声音的严厉训斥，徐有福第一次，眼睛泛红，不敢抬头，不好反驳，“娘，我错了。我无心的，我太轻狂了，不是有意的。我心里，是很敬重祖父的。”
听着女儿哽咽的声音，秦素清深吸几口气，“面壁去，暂时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徐有福闻言，乖乖的站到墙角，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口出狂言后一样。
秦氏则坐在外间的桌子上，静静等着门被打开。
良久，屋外动静渐歇，屋门被打开，“过来吧，父亲有话说。”
父亲徐成材的声音响起，徐有福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母亲。
“走吧，一起，你祖父有事宣布。”
秦素清闻言，点了点头，徐有福这才转过身，跟在母亲身后，虚扶着母亲，往院中走去。
旁边，三叔的屋子同样打开，三叔三婶，带着两个孩子，也从屋里出来。
一大家子，来到院中，看着眼框还是红的的祖父和祖母。
有富年纪小，见大人如此，他也不知为何，呜呜哭起来。
院中的气氛，随着小孩子的哭声，莫名显得荒凉起来。
此时是下午将近落日的时候，可能明天有雨，所以晚霞格在灿烂，照在徐家灰扑扑的院子里，老屋也显出几分光彩来。
“这些年，我压着你们，就是一心想咱们家供出个秀才，光耀门楣，如今看来，是我异想天开了。咱们这人家，凭什么出那读书种子？”
祖父花白的头发，显得更加凌乱，明明并没有嘶吼过，声音却嘶哑起来。
他这般自嘲，让徐有福心里更加愧疚。一个人，穷尽半辈子的愿望，她怎么会自觉穿着，自以为有见识，便轻飘飘的评价别人？她有什么资格？这件事对祖父伤害之大，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感同身受，体会的到。
“爹。”
“爹。”
徐成材，徐成松喊道。
徐老根儿却摆摆手，“你们大哥，带着一家子走了，还在大半夜的接走自己闺女。他以为咱们家是什么？虎狼窝吗？需要逃出去？”
徐老根儿拍了拍胸口，顿了顿，“爹对不住你们哥俩。城里的房子，本来你们兄弟俩都有份儿，当初，却只写了你们大哥的名字。如今，他把房子卖了，你们损失的钱，爹以后想办法补给你们。”
“爹，您说啥呢！”
“我不用，爹！”
老二老三表态，徐老根儿却倔强的摆摆手，他自有自己的准则和道理，两个儿子这般，他虽然欣慰，却不会接受，只接着说到，“这会儿叫你们过来，是要给你们分家。”
“爹—”
徐成材上前一步，徐成松也急得往前一步，
“爹—”
徐老根儿却接着道，“你们别说话，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已经被家里拖累许久，如今，不能再让你们大哥的所作所为，拖累你们。成材，你去请族长，我豁出这张老脸，让族长给咱家见证，以后，你们各过各的，至于族里资助的钱，都算在我身上，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连本带利的还给族里。哪一天我没还清，你们兄弟再搭把手。”
徐成材徐成松面对倔强的老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听你们爹的，去请族长！”
老太太开口。
徐成材无法，只得先去请族长过来。
打开门，门外已经聚集了几个人，刚才徐家这几人匆匆回返，众人猜到有事儿，自然跟着过来。
徐成材见状，也说不出什么，毕竟是家丑，只埋头往村西走去，去请族长。
桂芳婶子见徐成材出来，本来想开口询问，却被丈夫拉住，摇了摇头。
眼见徐家有大事儿，他们就不要这个时候添堵了。
桂芳婶子不甘心的闭上嘴。
没一会儿，族长拄着拐杖前来，徐家大门，再一次合上。
徐家村的人，不知道这一刻，徐老头儿跟族长说了什么，只知道，族长出来后，宣布徐家兄弟三个分家，以后各自成家，不再牵连。而且，族田接下来十年，不用再轮换耕种，徐老根儿一人承揽，并且不要工钱，不要份例，义务承担。
村民哗然，议论纷纷。
“老徐头儿傻了？”
“发生什么了？”
“谁逼他了？还是咋了？”
大家围着族长，想要问个究竟，族长却摆摆手，不发一言的回去了。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徐家兄弟分家始末，便在徐家村，传的众人皆知。
徐有福被母亲禁足，不许出门，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但是，想也知道，整个村子莫名的目光，恐怕如今都在徐家上下。
徐有福出不去院门，只能看着祖父背越来越佝偻，父亲也越发沉默。三叔虽有武力，这些日子却任人指点，忍耐着不跟人动手。
理亏的人家，就该任人指点。
徐家这沉闷的气氛，让徐有福心下煎熬。终于有一天，再一次沉默的晚饭之后，徐有福憋不住了。
“娘，我想出去一趟。”
秦素清看着女儿，她知道，女儿从小自由自在惯了，如今家中气氛沉重，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子。
“只出去一会儿，避着点儿人。”
“嗯！”
徐有福点头。
此时正是吃完晚饭，纳凉说话的时候，村中大部分人，聚集在村尾，徐有福想要绕过村尾众人所在的地方，若不想，碰到了晚上出来摸蛐蛐儿的几个半大小孩子。
猛一碰头，众人都愣了一下，徐有福本来想笑笑就过去，没想到，没等她动作，这些小孩子便刷的一下躲开，仿佛她身上沾染瘟疫一般。
徐有福的笑僵在脸上。
她这辈子，没让自己理亏过。她行事，向来行的端坐的正，不会让自己在人群中站不住脚。这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嫌弃，却不能辩驳解释。
谁让临阵脱逃的，是自家大伯呢？哪怕是大伯考不上，灰溜溜回到徐家村，她们一家，也不会这般让人鄙夷。这算是受了徐成林一家的连累。
徐有福定定神，往目标走去。
她来到河对岸的李家。
“有人在吗？我找李文献。”
徐有福过来，是想把宝贝提前捞起来，给家里解围。
就算大伯行事卑鄙，让人鄙夷，最起码，把族里的钱还了，他们家的境况就会好一些。
拍门好一会儿，徐有福才反应过来，恐怕，不是李家没有人，是不想给自己开门罢？
明白这点，徐有福甚至有些自惭形秽。她转身离开李家门口。
没一会儿李文献从身后喘着气追过来。
“我娘不是那个意思。”
李文献站在徐有福跟前嗫嚅。
徐有福一笑，“你在说什么？我今儿过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一声，那宝贝我想提前捞起来。”
李文献用力点头，“当然，本来就是你的主意，不用特意跟我说。咱们是朋友不是吗？不用分那么清。”
徐有福笑了笑，却说不出别的，“我走了，你回吧。”
…
“这家人这么恶心，还好意思出来？”
“哎，别这么说，是她大伯一家做的，跟她没有关系。”
“我娘说了，一家人一个锅里吃饭，都是那样儿！”
徐有福回去的路上，有几个半大的小孩子在闲言碎语。他们可能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眼睛里的厌恶却明晃晃的。
徐有福不理会，闷头往前走，终于，在走出村子时，这些如影随形的声音消失。
徐有福去林子深处的水潭取自己养的东西，便是再黑的林子，此刻，竟都没有让她感到害怕。
“娘，咱们把族里的钱还了吧！”
徐有福带着自己的宝贝跑回家冲母亲张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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