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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定志

    “你从哪儿拿来的?”

    秦素清一把覆盖住闺女的手,盯着她说到。

    旁边,徐成材则赶紧起身,走到屋门口关上房门。

    不怪他们慎重,而是徐有福手里的,竟然是珍珠!

    他们平民百姓,一辈子花用都是铜钱,便是家里有钱,存个银角子已经是顶顶的富贵,让人出门都能底气十足的说话。

    徐家村虽然富裕,却不过是吃饱穿暖罢了,刚填饱肚子的人,不会去添置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族长儿媳妇当初嫁过来时,那银簪子晃了不少人的眼,婚礼过后,就再也没见戴过。

    正是这种朴素的地方,徐有珍那缎子的光泽才引起风波,让人眼热心红。

    不怪桂芳会跑城里打听那布料,实在是太扎眼了。

    眼下,徐有福竟然伸手拿出几颗在灯火下闪着迷人光泽的珍珠,这要是让人看见了,明儿传出去,整个村子的人都要挤进徐老根儿家看稀奇了。

    见爹娘如此郑重,徐有福咽了口干涩的唾液,舔了舔因为紧张和奔跑,有些发粘的嘴唇。

    “村外林子深处,有一个水潭,当初我和李文献去那里钓鱼,却钓不上来。李文献说,这潭水虽深,却和河流相连,水流动起来,就难有鱼生存,因为水好,倒是可能有蚌。我们就试着捞了一下,果然有蚌。烤了吃的时候,有东西硌牙,李文献说,蚌中有籽,能孕育珍珠。于是我们两个便时常带些肥料,放水潭里养蚌。今年是第三年。咱们家如今在村里被人唾弃,不就是大伯卷了银子跑了,欠了族里人情吗?我就把珠子捞起来,换了银子,加倍还给族里,不就好了吗?”

    徐有福说的真真假假,把自己前世的一些认知,借由李文献的嘴说出来。

    秦素清听着女儿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徐成材惊讶过后,却很快接受了事实。“我闺女真是福星,这名字没白叫,还会养蚌了!这些珠子,是你跟文献分得的?”

    徐有福摇头,“咱们家不是急用钱吗,他的还在养着。”

    徐有福想为以后拿钱,打些基础。

    秦素清愣着不说话,徐成材拍了拍妻子,“怎么愣住了,女儿得了宝贝,你不该高兴吗?要我说,咱们闺女这福气,还是托你的福。要不,她怎么叫有福呢,还是你给她取的。”

    徐成材已经高兴的喜上眉梢,秦素清才回过神,深看了眼徐有福,然后看向徐成材,“这事儿太离奇了,你别得意忘形,让旁人知道了。”

    徐成材摆手,“我有那么笨吗?那水潭肯定是个宝地,我怎么可能告诉旁人?要说离奇,也不算,你忘了?前些年牛头村那里,不也是有人吃蚌吃出珠子吗?那家卖了珠子搬城里去了。这事儿传了好多年,这些年才渐渐没人提起了。”

    秦素清听了这话,脸色才略微好转。

    徐有福手拉住母亲的衣襟,“娘,咱们去找祖父,把珠子卖了,还了族里的钱,咱们也进城去吧。我见祖父这几日低着头进进出出,心下不好受。”

    徐成材闻言,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他父亲这一辈子,宁愿让别人欠他,他从不欠旁人,走到哪里都能梗着脖子。要强了一辈子,如今被人指指点点,又因为理亏无法反驳,臊的面皮也枯瘦了,头发也见白了。他做儿子的看在眼里,不仅仅是心里恨大哥狠心无情,也是心疼自己父亲。

    如今有了这珠子,别的不说,最起码还上钱,让父亲少受些指点也好。

    秦素清接过徐有福手里的珠子看了看,“我虽不懂,却也知道,这珠子,是越大越有光彩越好,有福的珠子,一颗恐怕就比大伯卖的那个院子值钱。”

    这世上,金银从不按常理分配。农家人一家三口吃饭,一年的粮食也要不了三两银子,城里一座大屋,要上百两,已经是农人眼中的天价。但是手里这小小的一颗珠子,竟就堪比一座大屋值钱!

    徐成材想要伸手摸摸这珠子,又怕摸坏了,收回手,“这里有三颗大的,四颗小的,照你这么说,这能卖多少?!”

    徐成材失神了片刻,才最终恢复正常,眼神中的光不再迷醉,转为坚定。

    “走,去找爹。”

    一家三口,在夜色中,敲响了堂屋的大门。

    “你们怎么来了?”

    王氏过来看门,见老二一家三口,道。

    声音没有了以往的严厉,声调有些轻。让听惯了祖母底气十足声音的徐有福有些不习惯,也有些难受。

    大儿子的背叛,让一辈子精气神儿十足的老太太,如今变得身上多了丝落魄感。

    徐成材带着妻女进入堂屋,又反手关上屋门。

    “爹,你孙女找着钱了,明儿咱们就把族里的钱还了,咱们一家人,搬到城里住吧。等个三五十年,这件事过去了,没人再记得了,咱们再回来。”

    徐成材噗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带着兴奋也带着哭腔说到。

    徐老根儿因为儿子这一跪,来不及惊讶,便被他的话惊的坐在堂屋正中的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

    …

    “老头子,老头子?”

    王氏上前轻声呼喊。

    这些天,对徐家来说仿佛天塌一般,老头子可不能再受刺激了。

    徐老根儿这才回过神,看向徐成材,“你跟你岳父张口了?”

    徐成材愣了愣,赶紧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徐老根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村里已经抬不起头,若是再丢脸丢到亲家面前,让亲家为难,他一辈子的老脸,就全丢完了。

    还好,还好。

    徐成材也不再大喘气儿,扭头从妻子手中接过珍珠,奉到父亲面前,“您老,这是您孙女有福在村外养的珠子,素清说了,一颗就值城里一栋大房子呢!咱们把珠子卖了,把钱还给族里,不欠族里的钱,咱也能挺直腰板儿过日子了!”

    徐老根儿和王氏眼珠子瞪大,看着这珠子,在跳动的灯火下,那光晕仿佛让人眼花。

    “老二媳妇儿,这珠子,真能值这么多钱?”

    徐老根儿问秦素清。

    王氏也紧盯着儿媳妇儿。

    他们两口子,向来对老二媳妇儿信服,她开了口,他们才敢信。

    秦素清肯定的点点头,“是,这东西我小时候见过,因为稀少又珍贵,所以价格居高不下,若是有门路,卖出天价也不为过。便是去当铺,也最少当上百两!”

    眼下是国力鼎盛,百姓富足的好时候,上到国君下到百姓,有余钱,都爱装扮一二。

    他们农人会弄个彩色布头绑在头发上,贵人们则偏爱金银宝石。偏偏宝石产量有限,尤其是珍珠,大乾上下只那么一两个产地,需要摸珠人冒着生命危险,下海捞珠。所以,珍珠格在的供不应求。

    徐有福养的珠子,珠圆玉润,个头儿又大,拿出去只有被人追捧争抢的份儿,根本不愁销路。

    见二儿媳肯定,王氏狠狠松了口气,接着又敲了敲胸口。

    她这一辈子的气,都在这几天受了。她一辈子耿直,老了老了,让人指指点点还不了嘴,讲不得理,就因为大儿子,让他们一家蒙羞理亏。

    现在好了,她仿佛重新看见光了。以后这日子,还是有奔头儿。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徐老根儿身上,徐老根儿则是盯着这珠子,半晌没有说话。

    大家都在等。等徐老根儿做决定。

    千夫所指的滋味儿不好受,仅仅几天,家里大大小小的人就受够了人家的指点。现在,就看老头子的决定了。

    徐老根儿脸上的灰败不知不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透红的光彩。

    “有福,过来。”

    徐有福赶紧上前,徐老根儿抓住徐有福一直手腕儿,眼睛盯着徐有福。

    见她今年满十岁,身量虽不矮,却细瘦的很,手腕儿跟老徐家人一脉相承的瘦却有力,手肉乎乎的,不白嫩,有干活儿磨出来的薄薄的茧,头发细软微黄,表明她胎里带来的弱症,脸庞带着丝婴儿肥,一双眼睛,透着光彩。

    徐老根仿佛第一次见自己孙女一般,也是第一次察觉到,这孙女眼睛里的神彩,跟当初那个跟他一对视就垂下眼睛的大孙女有珍不同,也跟小孙女那狡黠不一样,而是定定的有神,让人看了,心里觉得踏实。

    徐有福被祖父拉着,翻看小手,又捋了捋头发,却挺着腰板儿,不闪不避,任由祖父打量感慨。

    良久,徐老根儿手拍在徐有福肩头,让她转过身面对父母。

    “有福是个有出息的,以前,我这眼睛,仿佛瞎了一般,只剩一双耳朵。谁说的好听,谁懂得抖机灵,我就听见谁的。你大哥是个会说话的,也是个机灵的,他往后,指不定还能靠着那张嘴,找来好前程。但是他,终究不是正道儿上的人,走不长久。算了,他,我管不了,他以后发达还是落魄,都跟我,跟咱家没有关系了。老二,你要听爹的,就好好培养有福,她是个主意正的,以后你们俩后半辈子,有有福,就差不了。不会像我一样,落得个这个下场。有那么多儿子有什么用?女儿家只要她心思正,你们一辈子,照样差不了。”

    众人等徐老根儿决定,不想不知是哪里触景生情,说出这一番话来。

    秦素清过来,牵着女儿的手,心里也是触动不已。

    很快,徐老根儿定了定神。

    “有福,这珠子,爷爷就替你安排了,以后有机会,再偿还你,若是没机会,就当咱们爷俩儿这一世的爷孙情分。”

    说完,不等徐成材和徐有福说话,便接着道,“这珠子,把那四个小的,找稳妥的人卖了。老三的朋友太跳脱,老二媳妇儿,你去卖。不一定要卖多高的价格,稳妥要紧。卖得的钱,分成三份儿。这第一份儿,就是给村里建个私塾,当是还族里的人情,这第二份儿,就给你们,带着银子,带上有福,去城里,去别处,总之不要再留在徐家村。孩子都还小,不能让咱家板正正一个娃,在村里给人戳脊梁骨!剩下的一份儿,分给老三,让他带着老婆孩子出去闯荡。他不是总爱出去吗?这次就让他去,闯不出明堂来,他也能死心,以后跟老三媳妇儿好好过日子。”

    徐老根儿一段话,让徐家人脸上悲喜参半,秦素清一双眼睛,隐晦下来,只看向一旁的丈夫。

    徐成材倒是高兴,他从父亲面前起身,“您能想开就好,等村里私塾修好了,您跟娘跟我一起走。咱们先去素清家那里探一探,若是合得来,就在府城住,若是不成,咱们再去别处。您老两口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儿,这次跟咱们一起出去看看。”

    徐成材说的高兴,但是徐家其他人脸上并无喜色,除了徐有福。

    在阶级分明的古代,普通人依附宗族,才能得一安稳。若是他们一大家子出去,有亲戚接纳还好,这样可以迅速融入当地,若是没有,以后的日子只能说是从头再来。

    别的不说,只看李文献家。想当初,李家当家也是个人物,气度不凡,又家财丰厚。可仅仅客居他乡几年,不仅人客死他乡,家财也几乎散尽,若不是前些日子李文献母亲挺过来,这会儿,李家只剩一个半大少年要靠老仆良心眼色过活了。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徐成材正值壮年,想不到,不代表家里其他人,心里没有计较。

    徐老根儿看了一眼欢快计划未来的儿子,又看向儿媳,“我和你们娘,岁数大了,这徐家村我们过了一辈子,就不走了。等私塾修好,大家一辈子乡邻,总有几分情面在,他们还能当面为难我们老两口?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年轻,有福还小,不能让孩子在徐家村受委屈。以后婚丧嫁娶,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徐老根儿说的明白,正是因为说的明白,徐成材刚才那兴奋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沮丧。

    他如何不了解自己父亲呢?他一辈子在徐家村,这辈子唯一的念想,就是把他们这一支发扬光大。如今,老了老了,有了大哥这件事儿,最起码三五十年,都会让人时不时提起来说嘴,有福才十岁,若是留在徐家村,可以预见的,以后不会有什么好亲事。

    没钱还罢了,一大家子,在徐家村夹着尾巴过日子。眼下有了银钱,离乡别居便不可避免。

    “别操心我们老两口了,村里私塾建好了,村里人得着济,兴许过两年,你大哥那件事儿,就没人再提了。或是你们两兄弟,有一个出息了,衣锦还乡,老头子我,这辈子还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徐有福听着祖父的话,心里酸涩的厉害。

    她来自信息大爆炸的现代,人们相对自由,你做什么,活成什么样子,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努力或平庸,但是相对的,也必须接受随之而来的冷漠。最长的时候,她一个人住在屋里半个月不出门,也没有人过来关心一句。而现在,她习惯甚至享受亲情带来的温暖,也烦恼这随之而来的桎梏。亲人之间,邻里之间,甚至古代世情冷暖。

    她想,她虽然做不到祖父这般,辛苦一辈子,只为子孙后代出息,在乡邻间扬眉吐气,但是她觉得,自己可以理解,祖父做为一个家族的大家长,对地位的追求。

    他是一个有梦想的人。

    自己孤身一人,在男丁为天的宗族中,势单力薄,想必受够了谨小慎微,所以生出三个儿子,辛苦将他们养育长大的同时,供养其中一个读书,希望其中一个,能让他可以在乡邻间不再卑微,为此,他放弃享受,一辈子吃糠咽菜,省吃俭用,供出来的读书人却最深的背刺了他。

    李有福努力回忆上辈子女主堂姐的细节,无奈,时间洗刷了她的记忆,就好像画报褪去了色彩,只留一个轮廓。她细节都记不起来了,只是想到,好像堂姐在故事的最后,乘坐金碧辉煌的马车,衣锦还乡,广施恩泽,祭奠先人。村里人都感叹徐有珍如今的富贵,可惜徐家早逝的先人。

    语言最是轻飘飘,又最沉重,它在人失意时,是压垮人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人得意时,最不缺的赞美和钦羡。

    徐有福想,她这个人也许浑浑噩噩,也许胸无大志,但是此刻她真的想要走向高处,然后找到堂姐一家,将他们那自私冷漠到骨子里的一家人,踩在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