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南星起于微末
“预科暑期夏令营的一批学生明天全天会在射击场实战训练......会很忙，今天晚上把射击场准备好，然后六点之后就关闭掉。我知道你对这些玩意儿有兴趣，六点之后这里属于你了。晚安。”主任跟楚秋交代完相关事宜，匆匆提包下班离开。
通常楚秋只能借着零碎的时间打打靶子，中午二十分钟、傍晚三十分钟，算上换靶换油的时间......很不过瘾。
今天晚上是派对之夜。
楚秋印出名单，估计明天的需求，将相应的靶子和弹药运到器械库，再给滑槽上润滑油......他盯着时间赶在六点前做好准备工作。
六点刚到。
他准时关掉门禁的访问者通行权限。
接下来是他的狂欢时间。
他首先拿起A36狙击手枪，这些天他一直在试射这款大口径高功率的大威力手枪，后坐力强的离谱，但这一个月他的身体素质突飞猛进，山林第六军事基地那一夜后他体内的某个开关仿佛被打开，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循环由那十五个动作产生的力量，就像是......一台巧克力机。
楚秋戴上护目镜，举起A36狙击手枪。
砰。
他的整个上身显著地震了一下，后坐力从他的手腕、手臂、肩膀传递到整个胸腔。
他甩了甩发酸的手掌，按了下一旁光屏上的靶子图标：9.5环。
他皱起眉头，再次举起A36。
砰。
10.1环。
不错的成绩。
10.1环。
9.6环。
10.5环。
10.6环。
10.5环。
......
他放下A36狙击手枪，轻出一口气，他对自己体内那股力量愈发熟悉。爆发力、稳定性，巨大力量下肌肉的耐性。与那股力量相比，他的肉体显然进步得相对缓慢。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和肩膀肌肉，回忆刚才一连串射击下自己肌肉的反应，不尽如人意但是......与一个月前有脱胎换骨之别。
“你好厉害啊。”一个别着发卡、亭亭玉立的女生站在射击场门口，她穿着制服，脸上有点小小的婴儿肥，笑起来眼睛弯弯。
楚秋愣了下，他记得他已经关闭了门禁......他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机甲场的助理吗？”
战术场里像他这样的教官助理有不少，其中最为特殊的是机甲场的教官助理......必须由黑石正式学生兼职，任何一所学院的机甲场都是最为核心的资产。
“嗯，我是陈南星。”女生笑出了两个小酒窝，说道：“我负责下一学期周一到周五的夜班。你真的好厉害，你是射击场的助理吗？”
他听说了机甲场的夜班助理过两天就会来，却没想到是个气质更接近文理学院的小女生。
“嗯。”楚秋应了一声，着手去换好了靶子，回身拿起A36狙击手枪，余光瞥见陈南星依旧抱着衣服站在射击场门口驻足旁观。
抓着手枪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摘下护目镜，鬼使神差般地问道：“你想试试吗？”
陈南星显然也愣了一下：“好啊。”
她放下衣服，笑得眉眼弯弯，走到楚秋身边，她身上有薰衣草的香味。楚秋想起了某支歌曲。
“你也是黑石的学生吗？”陈南星戴上护目镜，拿起A36狙击手枪，惊讶地问道：“你都用这么重的枪吗？”
楚秋从武器库挑了一把C型的手枪递给陈南星，说道：“不是。”
“可是你的技术真的很好，就算是射击科专修的同学我也没见到几个能拿着A36射出这么好成绩的。”陈南星感受了一下手枪，问道：“这是C型的吗？很适合我，谢谢你。”
楚秋退了两步。
毕竟......射击和修理是他最自傲的两项技能。
陈南星的架势很专业，不愧是黑石的学生，不管是身体姿态、手臂各种角度......都是教科书级别的。
但楚秋马上发现，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射击萌新。
5.1环。
脱靶。
脱靶。
脱靶。
4.9环。
......
除了第一次的射击姿势，后面的姿势变形得愈发明显，有一次甚至连眼睛也闭错了。
陈南星放下手枪，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太会。”
“没事。”楚秋换好了靶子，问道：“你还想试试吗？”
“当然。”陈南星再次举起手枪，过了两秒又放了下来，问道：“你能教教我吗......射击一直是我的弱项。”
“嗯。”楚秋应得很利索，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
射击很消耗体力，除却高度集中的精神，对于身体的要求和负荷也极高。没两轮，陈南星有些气喘，但她的成绩有了显著的提高，虽然依旧是在七环上下徘徊。但楚秋能看出她真的在听、在学、在改，这跟他接待过的其他眼高于顶的学生完全不同。
“楚秋，我想休息下。”陈南星摘下护目镜，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这是我射击考试之外第一次实战射击......很糟糕吧，给黑石丢脸了呢。”
“第一次？”楚秋愣了一下，仔细地擦拭手枪，问道：“射击不是必修课程吗？”
毕竟是射击场的负责人，他对黑石的射击课程也有相当的了解。
“因为射击场实战练习要付费呀，不便宜呢。”陈南星坦然地说道：“实际上射击课要拿高分主要靠理论，大家的实战分数差别不大的。”
这样吗？这大概也是她在这里兼职的原因。
“那你呢？”陈南星的眼神很纯粹，并不如楚秋遇到的其他人那样充斥着各种意味：“射击科有不少特招生呢，我觉得你说不定能考上。”
楚秋拿起A36狙击手枪，戴上护目镜，平静地说道：“上学要不少钱，课余可以兼职赚钱，但两边都做不好，而且太累。”
砰。
10.6环。
他放下手枪，瞥了一眼陈南星，陈南星依旧认真地听着，眼睛很亮很纯粹，楚秋收回目光，盯着远处的靶子，说道：“我喜欢这份工作......从黑石毕业也就是要找份工作，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砰。
10.9环。
“是不是挺咸鱼的，经常有人这么说。”他放下手枪，回头看见陈南星撩起了袖子，她的上臂密密麻麻的是可疑的针眼。
“别误会，嘿嘿。”陈南星可爱地吐了个舌头，笑道：“我可玩不起那种东西......其实我有很搞笑的罕见病，我不能连续清醒超过五小时，不然我就会晕过去，除非注射佩尼西林......但那真的很疼。嘿嘿，是不是很搞笑。但是我家里的情况不太好......嗯，总之我既要上学，也要做好几个兼职维持家计，我也不想呀，但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所以我就要一直卡着点注射药，不然一不小心我就会昏过去哈哈哈。”
楚秋认真地听着。
陈南星放下袖子，同样认真地说道：“我认为你的理想很好......这里的每个人都在说未来怎么怎么样，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或者喜欢去思考未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一直注射佩尼西林，那真的很痛......好了，我们继续吧！时间很宝贵。”
楚秋点了点头。
射击场内，射击声不绝于耳。
......
滴。
滴。
夜幕下。
两道人影在校园内穿行。
“下学期我的射击课说不定能过80分。”陈南星拍了拍红彤彤的脸蛋：“我感觉今天学到了好多！”
“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也能来，六点到六点半。”楚秋说道：“你的手腕还有些问题，或许你该试试B型的手枪。”
“明天机甲场也开放了，晚上七点到十一点，时间正好呀。但是这么麻烦你真的没事吗？”陈南星抱着手臂，似乎有些冷，笑道：“要不明天晚上请你吃夜宵吧，十一点后，门口的烧烤店很好吃。”
“嗯。”
楚秋和陈南星在校园门口分别。
他目送陈南星坐上公交之后，也转身向地铁走去。他又看到了那辆黑色面包车，与以往不同的是，一个还算熟悉的人影正靠在面包车外吞云吐雾。
楚秋想了下，往那边靠去。
“来一根？'钢铁香烟，做钢铁一样的男人'。”看起来叶清雅早就发现他了，他猜测在早上进入校园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叶清雅的掌握之中，这让他微微有些恼怒。
叶清雅看到楚秋的表情，笑了笑，收起香烟，说道：“什么意思？大小姐不要，玩起纯爱游戏了吗？”
“不要乱说。”楚秋严肃地说道：“我跟裴郁没有任何关系。而陈南星......是个很好的女孩。”
叶清雅愣了下，吐出一个烟圈，低声说道：“我道歉......所以有什么事吗？你应该跟我这闲人不一样，怎么有时间找我唠嗑。”
“我查过联邦调查局官方网站，第三星圈分局动物保护科栏目，你的照片实在不太好看。”楚秋看了一眼叶清雅，叶清雅叼着烟，耸了耸肩表示赞同。
“上面说你们的职责主要在于维护野生动物的权利保护和少量可能威胁到联邦安全的异常生物事件处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楚秋的语气明显透露出恼怒和不满，黑色面包车还在这里就意味着他在学校里就算拉个屎也会被监听。
叶清雅摊开了手，随着他嘴唇的蠕动，烟头的火星一跳一跳：“喂喂喂，我们在办正事......好吧，我又不是在跟局里的领导汇报。让我问你个问题，你清楚宪法里关于野生动物保护的那条吗？”
楚秋点头，眉头里的恼怒并没有消散。
“宪法保护野生动物条例......直接催生了每年烧掉巨量纳税人税金的保护区、不管怎么更改还是不好吃的人造肉和我们部门，还有其他的一些动物保护组织。但是你觉得总统府晚宴的高级牛排和小羊肉是人造肉吗？”还没等楚秋说话，叶清雅就做出了否定的回答：“噔噔，当然不可能。就拿这条宪法来说，它对于权贵来说毫无意义。简而言之，它约束的只是平民。这样的矛盾大量存在于宪法和联邦法律……总而言之，作为这种矛盾催生出的畸形产物，联邦调查局动物保护科，就成了正儿八经的鸡肋边缘部门......我们真的很闲，而且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我们谁也惹不起。”
叶清雅吐出一个大烟圈，淡淡说道：“联邦政府养了一大帮闲人和蛀虫，即便这帮闲人和蛀虫中有大半都是有理想有信仰的好青年......毕竟联邦政府的雇员是名副其实的精英。比如说我，哈哈哈。咳咳咳，回归正题，虽然我们都知道那只可怜的小猫是谁杀的......但指标还是要完成的，项目还是要推进的，故事还是要编造的，报告还要写的，上头拨下的款项也是要花完的。对了，我们现在在吃龙虾，你要不要来点？你知道为什么龙虾不被归类在野生生物吗？因为几百年前的某位总统先生很喜欢吃龙虾，就一手推进了'龙虾解放议案'。
听完，楚秋由衷地赞叹道：“你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联邦蛀虫。”
叶清雅耸了耸肩，说道：“龙虾真的很好吃，但是真的很贵......拿我那点微薄的工资我一辈子也别想吃上。”
......
......
“手腕再抬起来一些，停。”楚秋认真地纠正陈南星的姿势。
砰。
7.9环。
陈南星欢呼了一声，摘下护目镜，看了眼时间，说道：“啊，我要去机甲场准备了，楚秋，谢谢你！等下十一点半，可以吗？”
楚秋点了点头，将手枪收回到器械库。
他擦了擦手掌，看了眼时间，距离开放还有十五分钟，走到等候区，已有几个学生在等待，他走到一张沙发前坐下，平静地说道：“有什么事？”
“你让我等了二十分钟，很有胆量。”一朵鲜艳的牡丹发簪在摇晃。
在楚秋面前，裴郁似乎已经完全舍弃了自己端庄大气的完美形象。
楚秋起身去倒了一杯蒸馏水，只有一杯。
裴郁目光中的厌恶更甚，这个没有一点绅士气度的土鳖竟然是那个人的学生......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父亲邀请你参加我家的晚宴，你没必要因为我的关系不去参加，我父亲很想与你聊两句，因为陈教授。”
“我没打算不去。”楚秋直视前方，平静地说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秋每多说一句，裴郁都觉得自己心口的怒火更胜一分，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陈教授的学生。
“还有一件事。”裴郁冷冷地说道：“联邦调查局某部正在查那件事，最近你小心一些，不要暴露了。我需要称赞你一句，到现在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说明你当时的确做的不错。”
人家都查完了......楚秋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点了点头。
裴郁继续坐了一会儿，见楚秋没有说话的意思，“刷”地提起了包，冷冷地说道：“做好你的工作，作好你的普通人，谈你该谈的恋爱，不要乱说话。”
谈恋爱？
楚秋愣了下，在外人看来会是这样吗？
......
十一点半。
楚秋准时出现在战术场门禁处。
陈南星也正好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刚刚好。
滴。
滴。
“第一天怎么样？”也算是稍稍熟悉，楚秋的话也多了些。
“遇到同学了哈哈哈，他刚从西极回来，还给我带了特产，蚯蚓干，你要吃吗？”陈南星刚从包里掏出盒子，就被楚秋按住了。
“不用了。”楚秋强忍住喉咙口的呕吐感，他对蚯蚓有额外的惨痛记忆，问道：“听说机甲场的要求很多？”
“嗯，你需要提前半小时消菌、热身、喝指定的溶剂......结束后还要全面清理模拟机舱、回归初始参数、再检验......嗨呀，驾驶机甲很麻烦的。”陈南星如数家珍，感慨道：“但机甲科的确是除了指挥科以外最有前途的方向了。可是我的指挥测试和机甲测试离前百分之五都差了很多......现在我在考虑突击射击科，嘿嘿，我觉得我还蛮有天赋的。”
“的确。”楚秋说的是心里话。
两人走出校园。
夜幕下，借着微弱星光。
楚秋看到不远处正靠在面包车边吞云吐雾的叶清雅。
叶清雅朝他做了个手势，楚秋不懂那个手势的含义，但从形状来看......肯定跟性脱不了关系。
“老板，两个人。”陈南星带着楚秋走进校门口的烧烤摊，由于还没开学，除了陈南星和楚秋也只有另一桌食客。
“想吃什么尽管点。”陈南星拍了拍口袋，豪气冲天地说道。
“同学，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还没开学我们这儿食材实在不多，现在又晚了所以......”老板一脸歉意地出现在桌前。
“没事没事。”陈南星赶紧说道：“那您这儿还有什么？”
“烤鱼，当然是宪法允许的草鱼，但是价格就......”老板指着菜单上的一栏：烤鱼，一份300。
陈南星对楚秋俏皮得眨了个眼，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楚秋，我要看眼钱包，谁让我是个穷人呢，嘿嘿。”
楚秋心领神会，对老板说道：“你们的烤鱼里面放什么酱料？”
老板老老实实地介绍道：“里面有土豆魔芋丝千张......”
楚秋用余光瞥见陈南星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数着钱。
“......就这么多了。”老板说道：“我们的料不太全，可以给你们送两瓶饮料......”
陈南星又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我只带了200多......你等下哈。”
陈南星对老板说道：“老板，你不是说到还有土豆魔芋丝什么的吗？那我们不要鱼......”
“给我们上一份烤鱼吧。”楚秋从包里“哗啦啦”地掏出一把硬币，留了个乘地铁的钱。
两人把手头的钱凑了凑，正好三百出头。
老板一脸纳闷地捧着一堆硬币和两张整钱离开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楚秋你怎么都是硬币。”陈南星捂着嘴小声说道，笑得眉眼弯弯：“我们都是穷人一族啊。”
楚秋摊了摊手，脸上也露出了丝丝小意，小声说道：“每次我坐地铁都忘了带零钱......前天刚想好把所有零钱都带上，今天就用上了。”
“零钱很重的，我给你减负了哈哈哈。”陈南星又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没吃过这家的烤鱼......不知道好不好吃。”
“应该好吃的。这家的烤鱼会放豆豉酱，会放豆豉酱都是懂行的。”楚秋补了一句：“我以前经常吃烤鱼。”
“这样啊。”陈南星惊异地说道：“鱼很贵的，难道楚秋你是什么落魄的贵公子啊。”
楚秋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那边别的没有，就是鱼多。”
“所以你是哪儿人啊？”陈南星拿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桌面。
楚秋看着专心致志的陈南星，沉默了。
或许是一秒还是两秒，他抬起眼帘，笑了笑，说道：“我是东极人。”
“啥！你是东极人吗？”陈南星惊得瞠目结舌，但她的眼睛依旧纯粹得一尘不染：“我听说那边都是矿场和垃圾堆......啊，对不起对不起。”
在整个联邦版图内，东极就像是这个大家庭里最孤僻最没人爱的残疾孩子......陈南星的印象其实也是大多数联邦人的印象，事实上就连楚秋也知道东极在联邦内是怎样的异类。
楚秋坦然说道：“东极的确是个穷地方......我记得我十三岁的时候去首都政府大厅办理落户手续，我很渴，接了点水喝，那是我第一次喝到正常的蒸馏水。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正常的水都是带点古怪酸味的浅黄色液体......”
“我的天呐，还有这种事吗！”陈南星咯咯直笑：“那跟你比起来我简直就过着城堡里公主的幸福生活......起码我喝的水是过滤干净的。”
“嗯，我长大的地方叫做钟楼街，就是一条寻常的街......当然没那么寻常。在钟楼街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食物的获取方法是跟一堆孩子去抢喷喷屋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面包，然后第二天一个叫做'联邦救济委员会'的政府机构会帮助我们把钱付了。”楚秋笑道：“所以现在坐在这儿，我还会想起那个叫做'联邦救济委员会'的临时机构。”
“啊，我都不知道，原来东极是这样的啊。”陈南星眨着眼睛，喃喃说道：“那好像......也挺有滋味的，也不用考虑其他的，只用想着怎么好好生活就行。”
“嗯，光是活着，其实就是一件挺不简单的事情。”
......
“哈哈哈哈，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吃烤鱼，嗯，是我弟弟的生日。因为我家里很穷嘛，人也很多......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们谁也不知道怎么吃鱼。然后我记得我是连着鱼刺一起吃进去的，真的是硬咽下去的！只有这样才觉得那条鱼没买亏了哈哈哈。”陈南星小心翼翼地把鱼刺从鱼肉里挑出来，笑道：“感觉吃鱼本身的乐趣比鱼的味道要好很多。”
在中央星圈的烧烤摊吃到的廉价烤鱼......显然并不新鲜，但这并不重要。楚秋见陈南星吃得津津有味又步步维艰，唯恐吃到没发现的鱼刺，笑道：“你挑选的部位有问题......背部看起来肉很厚实，但鱼刺很多。腹部和下颔的肉是没有鱼刺的，而且很嫩。”
“吃鱼......真是个体力活。”陈南星放下筷子，长出了一口气，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在射击场的时候都没这么累。”
“如果你去东极的话，我请你吃一种叫螃蟹的东西。那才是体力活。”楚秋又想起当时一起吃一只螃蟹的五个伙伴，不知道他们怎么样......有没有被那件事波及。
“好啊好啊。”陈南星笑眯眯地看着楚秋。
啪。
一只手掌突然出现，搭在陈南星的肩上。
“小南，你怎么也在这儿啊。”如果让楚秋评价的话，这个男人一看便是富家子弟，而且与裴郁不同，是纯粹的商人气息。
“胡希大，你也在啊，刚才没看到你啊。”陈南星回头惊喜地说道。
“刚才回了趟家，因为刚去过机甲场嘛。”胡希大顺势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楚秋，笑问：“小南，这位是？”
“楚秋，我在战术场的同事。”陈南星介绍道。
“楚秋同学......挺陌生啊，你是哪个班的？”胡希大稍稍皱眉，说道：“应该不是一年级的吧，是学长吗？”
陈南星看了一眼楚秋，说道：“楚秋不是黑石的学生，他在战术场全职工作。”
“哈。”胡希大哑然失笑，目光中抑制不住地出现了一丝蔑视，眨眼便被掩去，他不再执着楚秋，看向陈南星，温和地说道：“小南，之前我跟你说的事情......就在两天后，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对你也有好处的，混个脸熟嘛。”
陈南星悄悄地挣开了胡希大的手掌，微笑着说道：“我明天跟你说吧。”
“嗯。”胡希大起身，拍了拍楚秋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楚秋。”
一下子便有些安静。
陈南星小心地处理碗里的鱼，突然放下筷子，撩起了垂下的头发，笑道：“胡希大就是刚才送我蚯蚓干的朋友，他很热情。”
楚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气氛又暖了些。
通常楚秋只能借着零碎的时间打打靶子，中午二十分钟、傍晚三十分钟，算上换靶换油的时间......很不过瘾。
今天晚上是派对之夜。
楚秋印出名单，估计明天的需求，将相应的靶子和弹药运到器械库，再给滑槽上润滑油......他盯着时间赶在六点前做好准备工作。
六点刚到。
他准时关掉门禁的访问者通行权限。
接下来是他的狂欢时间。
他首先拿起A36狙击手枪，这些天他一直在试射这款大口径高功率的大威力手枪，后坐力强的离谱，但这一个月他的身体素质突飞猛进，山林第六军事基地那一夜后他体内的某个开关仿佛被打开，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循环由那十五个动作产生的力量，就像是......一台巧克力机。
楚秋戴上护目镜，举起A36狙击手枪。
砰。
他的整个上身显著地震了一下，后坐力从他的手腕、手臂、肩膀传递到整个胸腔。
他甩了甩发酸的手掌，按了下一旁光屏上的靶子图标：9.5环。
他皱起眉头，再次举起A36。
砰。
10.1环。
不错的成绩。
10.1环。
9.6环。
10.5环。
10.6环。
10.5环。
......
他放下A36狙击手枪，轻出一口气，他对自己体内那股力量愈发熟悉。爆发力、稳定性，巨大力量下肌肉的耐性。与那股力量相比，他的肉体显然进步得相对缓慢。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和肩膀肌肉，回忆刚才一连串射击下自己肌肉的反应，不尽如人意但是......与一个月前有脱胎换骨之别。
“你好厉害啊。”一个别着发卡、亭亭玉立的女生站在射击场门口，她穿着制服，脸上有点小小的婴儿肥，笑起来眼睛弯弯。
楚秋愣了下，他记得他已经关闭了门禁......他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机甲场的助理吗？”
战术场里像他这样的教官助理有不少，其中最为特殊的是机甲场的教官助理......必须由黑石正式学生兼职，任何一所学院的机甲场都是最为核心的资产。
“嗯，我是陈南星。”女生笑出了两个小酒窝，说道：“我负责下一学期周一到周五的夜班。你真的好厉害，你是射击场的助理吗？”
他听说了机甲场的夜班助理过两天就会来，却没想到是个气质更接近文理学院的小女生。
“嗯。”楚秋应了一声，着手去换好了靶子，回身拿起A36狙击手枪，余光瞥见陈南星依旧抱着衣服站在射击场门口驻足旁观。
抓着手枪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摘下护目镜，鬼使神差般地问道：“你想试试吗？”
陈南星显然也愣了一下：“好啊。”
她放下衣服，笑得眉眼弯弯，走到楚秋身边，她身上有薰衣草的香味。楚秋想起了某支歌曲。
“你也是黑石的学生吗？”陈南星戴上护目镜，拿起A36狙击手枪，惊讶地问道：“你都用这么重的枪吗？”
楚秋从武器库挑了一把C型的手枪递给陈南星，说道：“不是。”
“可是你的技术真的很好，就算是射击科专修的同学我也没见到几个能拿着A36射出这么好成绩的。”陈南星感受了一下手枪，问道：“这是C型的吗？很适合我，谢谢你。”
楚秋退了两步。
毕竟......射击和修理是他最自傲的两项技能。
陈南星的架势很专业，不愧是黑石的学生，不管是身体姿态、手臂各种角度......都是教科书级别的。
但楚秋马上发现，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射击萌新。
5.1环。
脱靶。
脱靶。
脱靶。
4.9环。
......
除了第一次的射击姿势，后面的姿势变形得愈发明显，有一次甚至连眼睛也闭错了。
陈南星放下手枪，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太会。”
“没事。”楚秋换好了靶子，问道：“你还想试试吗？”
“当然。”陈南星再次举起手枪，过了两秒又放了下来，问道：“你能教教我吗......射击一直是我的弱项。”
“嗯。”楚秋应得很利索，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
射击很消耗体力，除却高度集中的精神，对于身体的要求和负荷也极高。没两轮，陈南星有些气喘，但她的成绩有了显著的提高，虽然依旧是在七环上下徘徊。但楚秋能看出她真的在听、在学、在改，这跟他接待过的其他眼高于顶的学生完全不同。
“楚秋，我想休息下。”陈南星摘下护目镜，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这是我射击考试之外第一次实战射击......很糟糕吧，给黑石丢脸了呢。”
“第一次？”楚秋愣了一下，仔细地擦拭手枪，问道：“射击不是必修课程吗？”
毕竟是射击场的负责人，他对黑石的射击课程也有相当的了解。
“因为射击场实战练习要付费呀，不便宜呢。”陈南星坦然地说道：“实际上射击课要拿高分主要靠理论，大家的实战分数差别不大的。”
这样吗？这大概也是她在这里兼职的原因。
“那你呢？”陈南星的眼神很纯粹，并不如楚秋遇到的其他人那样充斥着各种意味：“射击科有不少特招生呢，我觉得你说不定能考上。”
楚秋拿起A36狙击手枪，戴上护目镜，平静地说道：“上学要不少钱，课余可以兼职赚钱，但两边都做不好，而且太累。”
砰。
10.6环。
他放下手枪，瞥了一眼陈南星，陈南星依旧认真地听着，眼睛很亮很纯粹，楚秋收回目光，盯着远处的靶子，说道：“我喜欢这份工作......从黑石毕业也就是要找份工作，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砰。
10.9环。
“是不是挺咸鱼的，经常有人这么说。”他放下手枪，回头看见陈南星撩起了袖子，她的上臂密密麻麻的是可疑的针眼。
“别误会，嘿嘿。”陈南星可爱地吐了个舌头，笑道：“我可玩不起那种东西......其实我有很搞笑的罕见病，我不能连续清醒超过五小时，不然我就会晕过去，除非注射佩尼西林......但那真的很疼。嘿嘿，是不是很搞笑。但是我家里的情况不太好......嗯，总之我既要上学，也要做好几个兼职维持家计，我也不想呀，但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所以我就要一直卡着点注射药，不然一不小心我就会昏过去哈哈哈。”
楚秋认真地听着。
陈南星放下袖子，同样认真地说道：“我认为你的理想很好......这里的每个人都在说未来怎么怎么样，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或者喜欢去思考未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一直注射佩尼西林，那真的很痛......好了，我们继续吧！时间很宝贵。”
楚秋点了点头。
射击场内，射击声不绝于耳。
......
滴。
滴。
夜幕下。
两道人影在校园内穿行。
“下学期我的射击课说不定能过80分。”陈南星拍了拍红彤彤的脸蛋：“我感觉今天学到了好多！”
“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也能来，六点到六点半。”楚秋说道：“你的手腕还有些问题，或许你该试试B型的手枪。”
“明天机甲场也开放了，晚上七点到十一点，时间正好呀。但是这么麻烦你真的没事吗？”陈南星抱着手臂，似乎有些冷，笑道：“要不明天晚上请你吃夜宵吧，十一点后，门口的烧烤店很好吃。”
“嗯。”
楚秋和陈南星在校园门口分别。
他目送陈南星坐上公交之后，也转身向地铁走去。他又看到了那辆黑色面包车，与以往不同的是，一个还算熟悉的人影正靠在面包车外吞云吐雾。
楚秋想了下，往那边靠去。
“来一根？'钢铁香烟，做钢铁一样的男人'。”看起来叶清雅早就发现他了，他猜测在早上进入校园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叶清雅的掌握之中，这让他微微有些恼怒。
叶清雅看到楚秋的表情，笑了笑，收起香烟，说道：“什么意思？大小姐不要，玩起纯爱游戏了吗？”
“不要乱说。”楚秋严肃地说道：“我跟裴郁没有任何关系。而陈南星......是个很好的女孩。”
叶清雅愣了下，吐出一个烟圈，低声说道：“我道歉......所以有什么事吗？你应该跟我这闲人不一样，怎么有时间找我唠嗑。”
“我查过联邦调查局官方网站，第三星圈分局动物保护科栏目，你的照片实在不太好看。”楚秋看了一眼叶清雅，叶清雅叼着烟，耸了耸肩表示赞同。
“上面说你们的职责主要在于维护野生动物的权利保护和少量可能威胁到联邦安全的异常生物事件处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楚秋的语气明显透露出恼怒和不满，黑色面包车还在这里就意味着他在学校里就算拉个屎也会被监听。
叶清雅摊开了手，随着他嘴唇的蠕动，烟头的火星一跳一跳：“喂喂喂，我们在办正事......好吧，我又不是在跟局里的领导汇报。让我问你个问题，你清楚宪法里关于野生动物保护的那条吗？”
楚秋点头，眉头里的恼怒并没有消散。
“宪法保护野生动物条例......直接催生了每年烧掉巨量纳税人税金的保护区、不管怎么更改还是不好吃的人造肉和我们部门，还有其他的一些动物保护组织。但是你觉得总统府晚宴的高级牛排和小羊肉是人造肉吗？”还没等楚秋说话，叶清雅就做出了否定的回答：“噔噔，当然不可能。就拿这条宪法来说，它对于权贵来说毫无意义。简而言之，它约束的只是平民。这样的矛盾大量存在于宪法和联邦法律……总而言之，作为这种矛盾催生出的畸形产物，联邦调查局动物保护科，就成了正儿八经的鸡肋边缘部门......我们真的很闲，而且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我们谁也惹不起。”
叶清雅吐出一个大烟圈，淡淡说道：“联邦政府养了一大帮闲人和蛀虫，即便这帮闲人和蛀虫中有大半都是有理想有信仰的好青年......毕竟联邦政府的雇员是名副其实的精英。比如说我，哈哈哈。咳咳咳，回归正题，虽然我们都知道那只可怜的小猫是谁杀的......但指标还是要完成的，项目还是要推进的，故事还是要编造的，报告还要写的，上头拨下的款项也是要花完的。对了，我们现在在吃龙虾，你要不要来点？你知道为什么龙虾不被归类在野生生物吗？因为几百年前的某位总统先生很喜欢吃龙虾，就一手推进了'龙虾解放议案'。
听完，楚秋由衷地赞叹道：“你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联邦蛀虫。”
叶清雅耸了耸肩，说道：“龙虾真的很好吃，但是真的很贵......拿我那点微薄的工资我一辈子也别想吃上。”
......
......
“手腕再抬起来一些，停。”楚秋认真地纠正陈南星的姿势。
砰。
7.9环。
陈南星欢呼了一声，摘下护目镜，看了眼时间，说道：“啊，我要去机甲场准备了，楚秋，谢谢你！等下十一点半，可以吗？”
楚秋点了点头，将手枪收回到器械库。
他擦了擦手掌，看了眼时间，距离开放还有十五分钟，走到等候区，已有几个学生在等待，他走到一张沙发前坐下，平静地说道：“有什么事？”
“你让我等了二十分钟，很有胆量。”一朵鲜艳的牡丹发簪在摇晃。
在楚秋面前，裴郁似乎已经完全舍弃了自己端庄大气的完美形象。
楚秋起身去倒了一杯蒸馏水，只有一杯。
裴郁目光中的厌恶更甚，这个没有一点绅士气度的土鳖竟然是那个人的学生......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父亲邀请你参加我家的晚宴，你没必要因为我的关系不去参加，我父亲很想与你聊两句，因为陈教授。”
“我没打算不去。”楚秋直视前方，平静地说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秋每多说一句，裴郁都觉得自己心口的怒火更胜一分，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陈教授的学生。
“还有一件事。”裴郁冷冷地说道：“联邦调查局某部正在查那件事，最近你小心一些，不要暴露了。我需要称赞你一句，到现在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说明你当时的确做的不错。”
人家都查完了......楚秋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点了点头。
裴郁继续坐了一会儿，见楚秋没有说话的意思，“刷”地提起了包，冷冷地说道：“做好你的工作，作好你的普通人，谈你该谈的恋爱，不要乱说话。”
谈恋爱？
楚秋愣了下，在外人看来会是这样吗？
......
十一点半。
楚秋准时出现在战术场门禁处。
陈南星也正好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刚刚好。
滴。
滴。
“第一天怎么样？”也算是稍稍熟悉，楚秋的话也多了些。
“遇到同学了哈哈哈，他刚从西极回来，还给我带了特产，蚯蚓干，你要吃吗？”陈南星刚从包里掏出盒子，就被楚秋按住了。
“不用了。”楚秋强忍住喉咙口的呕吐感，他对蚯蚓有额外的惨痛记忆，问道：“听说机甲场的要求很多？”
“嗯，你需要提前半小时消菌、热身、喝指定的溶剂......结束后还要全面清理模拟机舱、回归初始参数、再检验......嗨呀，驾驶机甲很麻烦的。”陈南星如数家珍，感慨道：“但机甲科的确是除了指挥科以外最有前途的方向了。可是我的指挥测试和机甲测试离前百分之五都差了很多......现在我在考虑突击射击科，嘿嘿，我觉得我还蛮有天赋的。”
“的确。”楚秋说的是心里话。
两人走出校园。
夜幕下，借着微弱星光。
楚秋看到不远处正靠在面包车边吞云吐雾的叶清雅。
叶清雅朝他做了个手势，楚秋不懂那个手势的含义，但从形状来看......肯定跟性脱不了关系。
“老板，两个人。”陈南星带着楚秋走进校门口的烧烤摊，由于还没开学，除了陈南星和楚秋也只有另一桌食客。
“想吃什么尽管点。”陈南星拍了拍口袋，豪气冲天地说道。
“同学，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还没开学我们这儿食材实在不多，现在又晚了所以......”老板一脸歉意地出现在桌前。
“没事没事。”陈南星赶紧说道：“那您这儿还有什么？”
“烤鱼，当然是宪法允许的草鱼，但是价格就......”老板指着菜单上的一栏：烤鱼，一份300。
陈南星对楚秋俏皮得眨了个眼，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楚秋，我要看眼钱包，谁让我是个穷人呢，嘿嘿。”
楚秋心领神会，对老板说道：“你们的烤鱼里面放什么酱料？”
老板老老实实地介绍道：“里面有土豆魔芋丝千张......”
楚秋用余光瞥见陈南星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数着钱。
“......就这么多了。”老板说道：“我们的料不太全，可以给你们送两瓶饮料......”
陈南星又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我只带了200多......你等下哈。”
陈南星对老板说道：“老板，你不是说到还有土豆魔芋丝什么的吗？那我们不要鱼......”
“给我们上一份烤鱼吧。”楚秋从包里“哗啦啦”地掏出一把硬币，留了个乘地铁的钱。
两人把手头的钱凑了凑，正好三百出头。
老板一脸纳闷地捧着一堆硬币和两张整钱离开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楚秋你怎么都是硬币。”陈南星捂着嘴小声说道，笑得眉眼弯弯：“我们都是穷人一族啊。”
楚秋摊了摊手，脸上也露出了丝丝小意，小声说道：“每次我坐地铁都忘了带零钱......前天刚想好把所有零钱都带上，今天就用上了。”
“零钱很重的，我给你减负了哈哈哈。”陈南星又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没吃过这家的烤鱼......不知道好不好吃。”
“应该好吃的。这家的烤鱼会放豆豉酱，会放豆豉酱都是懂行的。”楚秋补了一句：“我以前经常吃烤鱼。”
“这样啊。”陈南星惊异地说道：“鱼很贵的，难道楚秋你是什么落魄的贵公子啊。”
楚秋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那边别的没有，就是鱼多。”
“所以你是哪儿人啊？”陈南星拿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桌面。
楚秋看着专心致志的陈南星，沉默了。
或许是一秒还是两秒，他抬起眼帘，笑了笑，说道：“我是东极人。”
“啥！你是东极人吗？”陈南星惊得瞠目结舌，但她的眼睛依旧纯粹得一尘不染：“我听说那边都是矿场和垃圾堆......啊，对不起对不起。”
在整个联邦版图内，东极就像是这个大家庭里最孤僻最没人爱的残疾孩子......陈南星的印象其实也是大多数联邦人的印象，事实上就连楚秋也知道东极在联邦内是怎样的异类。
楚秋坦然说道：“东极的确是个穷地方......我记得我十三岁的时候去首都政府大厅办理落户手续，我很渴，接了点水喝，那是我第一次喝到正常的蒸馏水。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正常的水都是带点古怪酸味的浅黄色液体......”
“我的天呐，还有这种事吗！”陈南星咯咯直笑：“那跟你比起来我简直就过着城堡里公主的幸福生活......起码我喝的水是过滤干净的。”
“嗯，我长大的地方叫做钟楼街，就是一条寻常的街......当然没那么寻常。在钟楼街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食物的获取方法是跟一堆孩子去抢喷喷屋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面包，然后第二天一个叫做'联邦救济委员会'的政府机构会帮助我们把钱付了。”楚秋笑道：“所以现在坐在这儿，我还会想起那个叫做'联邦救济委员会'的临时机构。”
“啊，我都不知道，原来东极是这样的啊。”陈南星眨着眼睛，喃喃说道：“那好像......也挺有滋味的，也不用考虑其他的，只用想着怎么好好生活就行。”
“嗯，光是活着，其实就是一件挺不简单的事情。”
......
“哈哈哈哈，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吃烤鱼，嗯，是我弟弟的生日。因为我家里很穷嘛，人也很多......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们谁也不知道怎么吃鱼。然后我记得我是连着鱼刺一起吃进去的，真的是硬咽下去的！只有这样才觉得那条鱼没买亏了哈哈哈。”陈南星小心翼翼地把鱼刺从鱼肉里挑出来，笑道：“感觉吃鱼本身的乐趣比鱼的味道要好很多。”
在中央星圈的烧烤摊吃到的廉价烤鱼......显然并不新鲜，但这并不重要。楚秋见陈南星吃得津津有味又步步维艰，唯恐吃到没发现的鱼刺，笑道：“你挑选的部位有问题......背部看起来肉很厚实，但鱼刺很多。腹部和下颔的肉是没有鱼刺的，而且很嫩。”
“吃鱼......真是个体力活。”陈南星放下筷子，长出了一口气，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在射击场的时候都没这么累。”
“如果你去东极的话，我请你吃一种叫螃蟹的东西。那才是体力活。”楚秋又想起当时一起吃一只螃蟹的五个伙伴，不知道他们怎么样......有没有被那件事波及。
“好啊好啊。”陈南星笑眯眯地看着楚秋。
啪。
一只手掌突然出现，搭在陈南星的肩上。
“小南，你怎么也在这儿啊。”如果让楚秋评价的话，这个男人一看便是富家子弟，而且与裴郁不同，是纯粹的商人气息。
“胡希大，你也在啊，刚才没看到你啊。”陈南星回头惊喜地说道。
“刚才回了趟家，因为刚去过机甲场嘛。”胡希大顺势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楚秋，笑问：“小南，这位是？”
“楚秋，我在战术场的同事。”陈南星介绍道。
“楚秋同学......挺陌生啊，你是哪个班的？”胡希大稍稍皱眉，说道：“应该不是一年级的吧，是学长吗？”
陈南星看了一眼楚秋，说道：“楚秋不是黑石的学生，他在战术场全职工作。”
“哈。”胡希大哑然失笑，目光中抑制不住地出现了一丝蔑视，眨眼便被掩去，他不再执着楚秋，看向陈南星，温和地说道：“小南，之前我跟你说的事情......就在两天后，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对你也有好处的，混个脸熟嘛。”
陈南星悄悄地挣开了胡希大的手掌，微笑着说道：“我明天跟你说吧。”
“嗯。”胡希大起身，拍了拍楚秋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楚秋。”
一下子便有些安静。
陈南星小心地处理碗里的鱼，突然放下筷子，撩起了垂下的头发，笑道：“胡希大就是刚才送我蚯蚓干的朋友，他很热情。”
楚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气氛又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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