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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鉴酒

    缪世章兀自诧异,只听愤然之声又起。

    “听说这赌是柴日双提起来的,偏要趁谭会长为姚老板送灵那天跑去,谭会长悲愤填膺心无旁骛,这十位行家就由他柴日双说了算了,五人都是他五柳镇的掌柜,可不由着他做鬼吗?缪掌柜,您可一定要站在谭会长这边呀。”同来的掌柜均是九仙镇商界前辈,这话便说得更显份量。

    缪世章肃然道:“各位放心,世章定会据实而言。”

    老掌柜再深深叮嘱一句:“世章,你这一品事关重大呀!只因他二人赌的,乃是决断六合存亡,姚老板已惨遭不幸,他的百年老号万不可断啊!”

    缪世章心头一凛,手中信函顿感千钧。送走老掌柜多时,心情仍无法平静,偏这时门又被轻轻敲响,福田升的账房一脸诡笑出现在门外。

    缪世章不禁诧异:“哦?阁下找缪某有何贵干?”

    账房低声道:“缪掌柜接到县商会的鉴酒邀约了吗?在下正是想和您谈谈这事……”

    缪世章一怔,账房居然自己进来了,警觉地看了看门外,将门关严。缪世章不由道:“阁下这是何意?缪某承蒙县商会青眼,定会准时赴约,你要是为这事就请回吧。”

    说着就要拉开房门,却被账房轻轻拦住:“缪掌柜品味之高无人不晓,您知道吗,鉴酒的十人中只要一个人说味道不同,柴老板定然会给谭逸飞冠以假酿之名,令他声名扫地,连带酒仙也会重创!”

    一句话点明关键,缪世章却冷冷道:“是否不同,亲口尝了才知道,现下言之为时过早。”

    账房撺掇着:“谭逸飞用诡诈的手段夺了您会长之位,柴老板也替缪掌柜不平,这次鉴酒您要是能借力打力,真不失为一个重击他的绝佳时机啊。”

    缪世章不形于色:“此乃我九仙镇之事,不劳柴会长费心。”

    账房诡异地从袖中掏出两卷百元银洋放在桌上:“我就和您直说了吧,这十位之中,五位都是五柳镇与我福田升交好的掌柜,输赢实则早已不言而喻。缪掌柜何不顺水推舟,咱们双双得利呢?”

    缪世章犹豫了片刻,淡淡道:“烦请向柴会长回复,世章多谢他为本镇义学捐款,没有其他事的话,先生请回。”他边说边将银洋收入袖子,账房注视着,阴阴低笑,只觉此行已然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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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虎兴奋地正要敲门,就见账房低笑着恭身从缪世章办公室出来,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下去,七虎一时也不去理会,兴冲冲进了门:“二哥,大喜事!县长撤了刘二豹的职,还要收了他的通谍呢。要不是这厮装病赖到现在不动窝,他那团防早被封了!”

    乱事纷沓,七虎的话方令缪世章心头一亮:“好!团防要是散了,就没人敢与大队长对势,要是我们得了龙府通谍,那不但可强固山防,还可以给侯司令添些军备,以备防日之需。”

    七虎惊喜道:“二哥,你能把通谍弄到手?真的!”

    缪世章笑着点点头:“我故意把这事散布给小报记者,就是要他们把此事传到龙大人耳中,只要龙府去县上兴师问罪,刘二豹这通谍还保得住吗?”

    七虎恍然:“哦,原来你让熊三去县上是干这事儿去了。”

    缪世章:“县长得此通谍无非是贩枪私利,以他的官职,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找买家,交回龙府又太可惜,这时候我们只需软硬兼施,先将他和刘二豹私下交易之事蜻蜓点水,再告之如山防得此通谍,会比团防交利更多,此刻,你说说,县长大人会将通谍如何处理呢?”

    “当然是交给咱们,二哥,神算!咱明天就去县上吧?”七虎高兴道。

    缪世章:“不急,这样反显得咱们有心谋划此事,等过两天把团防的招牌查封,咱们兄弟三人再备下礼一起去。”

    七虎点头,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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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帘将外面的光线遮掩,昏暗的桌案上一条带血的红布包打开着,一双手正在一页页翻着一册染血的陈旧本册,一双贪婪的眼睛奸笑着,“啪!”本册合上,封面上篆字《六合秘方》。

    柴日双胜券在握地靠在椅背:“谭逸飞,方子在我手中,生料酿酒的秘决我已经完全掌握,你又怎么可能酿出六合?你为姚老头逞这一时之气,只会令你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哈哈哈……”

    一阵敲门声,柴日双迅速将秘方包起收入抽斗,两个武士进门:“柴田先生,我们已让这两家酒坊照您的命令改变酿酒的方法,并让他们的酒工交换做工,没有人清楚您的新配方,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柴日双:“好!照这样生产下去,每批酒我都可以节省三倍用时,六合从此就姓柴啦,哈哈!传我的话,明日出酒!”

    武士:“嗨!”

    账房匆匆进门:“柴老板,谭逸飞宣布明日验酒!”

    柴日双一惊:“哦,他居然也是明日?”

    账房使劲点头:“就是明日,我听得真真的。说来也怪啊,自那天和您击掌之后,这半个月谭逸飞一直在姚记闭关,另派酒工在院外驻守,严禁任何人进入。一连五天院中毫无动静,就在第六天却突然燃了炉,然后就是今天早上,他在院中突然宣布明日出关验酒。”

    柴日定定地想了一阵:“半月时间以一人之力居然能出酒……哼哼,验酒的人可是按我说的找了。”

    账房坏坏地笑:“全都安排好了,五位是咱五柳最大酒肆的掌柜,自然绝无意外,还有四位是名望颇高的老酒工,这最后一位,便是九仙镇的缪掌柜了。”

    柴日双不待听完,已哈哈大笑起来:“做的好,五五之分我已握胜算,何况还有缪世章这把杀手锏。”

    “老板这招更加板上钉钉,我已去会过缪世章,他现在恨死了谭逸飞,就算谭逸飞那酒真的半分不差,缪世章也定然会出异言……”账房又捻捻手指,“何况,他已经收了。”

    柴日双得意冷笑:“谭逸飞,如此道道关卡,我倒要看看你明日能出什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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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初耀,清静多日的宋府后院传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头一次听宋大哥唱歌,而且居然是儿歌,哈哈哈……”

    穆雪薇乐得前仰后合,宋宗祥窘得大红脸,宋宗梅也掩着口笑,宋宗祥更不好意思:“雪薇,你乐了一路了,你,你是不是觉得……”

    “荣幸,听到宋大哥唱歌真是荣幸之至,哈哈哈……”穆雪薇再次忍不住,笑倒在宋宗梅怀中。

    宋宗祥脸更红了:“雪薇——要不是为了你高兴,我怎会唱这个,我……”

    忽听到宋宗梅讶然轻呼一声,随她看去,宋宗英隔壁的房间开着门,窗上挂满漂亮的红梅结,淡淡花香满室,窗台上的红梅玉壶中插满鲜花,窗纱妆台铜镜桌案,处处雕画着梅花,明代姚绶的《红梅图》古卷高悬……宋宗梅惊喜地环顾着,心知定然是缪世章所为。

    穆雪薇好奇地进来:“呀!太漂亮了!处处梅花,一下就变成宗梅姐姐的屋子啦。”

    宋宗祥:“嗯,让世章费心了,布置得如此周致。梅儿,以后回来就住这儿,这就是我妹子的屋子!”

    宋宗梅靠在大哥胸前:“谢谢大哥,谢谢世章哥。”

    小生子在门口报道:“穆小姐,国风报的潘小姐把电话打到大厅,说是急着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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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雪薇一愣,匆匆跑向大厅,接起电话:“喂?凤云……”突然她大惊,“他和柴日双赌酒!……好好好,我马上去看报,马上!请问可有这几天的《国风报》吗?”

    小生子:“有,我这就去给您拿。”

    穆雪薇急得要跟着小生子奔出,正遇到宋宗祥和宋宗梅,宋宗祥问道:“雪薇,怎么了?”

    七虎路过大厅,兴奋道:“大哥,你们回来了?”

    穆雪薇急问:“七爷,你知道我表哥和柴日双赌酒的事吗?”

    七虎:“当然!二哥就是十位鉴酒师之一,这不,一早就去五柳了。”

    雪薇更惊:“居然就是今日吗?”

    她瞬时心急如焚,不及向众人行礼,跑到门口跃上小红马急驰而去,宋宗祥反应过来,忙将宋宗梅抱上自己的马,追在后面,边追边大声叫道:“雪薇,你莫太担心,有世章在场,理当无事。”

    穆雪薇却更急:“就是这样我才更放心不下呀?他、他一直对表哥十分怨恨,还不借此,借此……”

    宋宗梅柔声安慰着:“雪薇,谭先生吉人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迎风急驰的雪薇已听不进去,焦急之色愈浓:“他也真是的,什么都是自己担着,怎么不让我分担一些呢?”

    宋宗梅听了,眉稍微微挑了一下,只有她一人知道谭逸飞和穆雪薇的情侣关系,但看大哥对雪薇也生爱慕,所以这话只能埋在心中,三人便一心向五柳镇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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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映亮了六合酒坊沧桑的老匾,庄重沉肃。

    紧闭的门前已围满了人。

    正对门前的桌案后坐着三位县商会成员,商会会长居中,两侧各摆一长案,崭新的猩红绒布铺在桌上,每侧各坐五位品酒师,每位都神色肃然,缪世章坐在案尾,漠然,若有所思。

    柴日双环视着,账房哈腰跟在他身后,柴日双一挥手,账房走上前,从提盒中拿出十三只同样的朱漆木碗,一只只放在来宾面前,围观的人默默看着。

    姚记院墙外驻守的酒工也默默注视着,“砰”账房每放一只碗都令他们心惊,一切都做准备完毕,所有人均聚焦在六合酒坊的院门上。

    只听“吱呀”一声,院门终于打开,谭逸飞神色平静,一袭青衫,托着一坛酒出现在门口,酒坛上醒目的“六合”二字!

    众酒工欣喜关切地“呼啦”围在了谭逸飞身边:“谭先生,谭先生……”

    谭逸飞微笑道:“让兄弟们担心了。”

    柴日双叫道:“谭会长!”

    谭逸飞缓步走到柴日双面前:“柴会长。”

    柴日双瞥了一眼谭逸飞手中的酒坛:“谭会长真的酿出了六合?”

    谭逸飞:“柴会长将同道中最为声名显赫的贵宾纷纷请到,不正为见证六合一脉相承吗?”

    “一脉相承?”柴日双满眼不信,“哼哼,谭会长,我已向县商会声明,这十位之中但凡一人说出酒味不对,六合从此就消声灭迹!”

    谭逸飞淡淡冷笑,毫不畏惧地盯着柴日双,两人对视。

    县商会会长扬声道:“谭会长,是否可以开始了。”

    谭逸飞:“多谢各位尊驾临门,敢问总会长,逸飞所请之物可否惠赐?”

    县商会会长点了点头,一扬手,身后的随从递上一只酒坛。众人看去,会长的酒坛和谭逸飞手中的酒坛一模一样,正是六合统一的酒器。缪世章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心知肚明,唇边露出一丝了然的淡淡笑意。账房却不解,和同样不明所以的柴日双对视一眼。

    县商会会长道:“各位,本会接到谭柴两会长的邀请之后,谭会长就委托本会带一坛市上所售的六合酒到会,我以县商会总会长之名誉向各位说明,这坛酒是我们三人来时在五柳镇一间酒肆所购,原封未动,请各位行家检验。”

    十位品酒师均起身围到会长案前,仔细看去,均点头称:“确是姚老板所出六合”。

    柴日双:“谭先生什么意思?”

    谭逸飞:“会长大人亲自买来的六合,柴老板可有疑异?”

    柴日双:“那还有什么差错?柴某一百个放心。”

    谭逸飞:“那就好。”说着他将手中酒坛放在会长的酒坛旁边,突然快速地左右换位倒来倒去,越来越快的换位中,柴日双定定地看着,心中“突突”直跳,有些明白了谭逸飞的意图,只见谭逸飞停住,一挥手,孙掌柜也提着一只木盒,也从提盒中拿出十三只同样的朱漆木碗一一放在众人案上。

    谭逸飞:“柴老板,既是我二人赌对,你我就亲自为各位酌醴如何?”

    总会长及围观的众人:“嗯,这样的确公平……”

    柴日双万没料到谭逸飞有这一手,愣了片刻,只好上前拿起一坛,两人又对视一眼,柴日双已无初时的神气。

    “哗哗”坛中的酒分别倒入评委的两只碗中,谭逸飞的手非常稳,为缪世章斟时,手中的酒坛却不由颤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缪世章一眼,缪世章也在看着他,二人目光一碰即分,十三人的酒均已倒好,谭逸飞站在场中昂然一揖:“有劳各位!”

    十人纷纷端起碗,场面瞬时一片寂然,所有人均屏息看着,姚记酒工均是提心吊胆。柴日双不由有些紧张,账房的心“嗵嗵”跳着,两人斜视一眼谭逸飞,谭逸飞却胸有成竹,微笑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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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品酒鉴酒乃是中华自古留传的技艺。《世说新语·术解》就有载,桓公有主簿善制酒,有酒辄令先尝,好者谓“青州从事”,恶者谓“平原督邮”,北宋苏东坡亦认为评判酒的优劣当‘以舌为权衡也’。

    及至明代冯时化著《酒史》,对酒品的“色、香、味”已汇成颇多术语。第一步是看色,需要举杯对光观察酒的色泽,有光泽、透明、晶亮、清亮、色暗或失光之分类。第二步是闻香,酒香颇为复杂,有原香和陈香之分,各种酒类又有不同的香气,一般用杯底嗅香之法,先品出酒香是否存在,再品不同香气的特色。第三步是品味,也是品酒中最为主要的一步,每种酒均含酸、甜、苦、辣、涩五种味道,这五味均需适当分量,方可口感上佳,美酒应是入口醇厚绵软,落口干洌纯净而余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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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柱香的工夫,只听咣!咣!……众位品酒师将喝光的酒碗一一放在案上,不待总会长出言,柴日双已关切地问道:“诸位,如何?这两碗酒可有差异?”

    五柳镇的五位掌柜均歉意地看了看柴日双,摇了摇头。四位老酒工闭目细品,露出笑容:“果真原汁原味,百年六合啊。”

    柴日双心头一沉,声音急了起来:“各位可是细细品过了?”

    “自然,老朽入酒业六十载,品酒无数,可以声名担保!”

    围观的人均发出议论之声,酒工们欣喜地已开始小声欢呼。

    县商会会长:“缪掌柜,请问阁下的结论如何?”

    众人“唰”地看去,这才发现缪世章端着的碗还未放下,仍在品味中。

    柴日双目中重现得意,账房在奸笑,谭逸飞不由心“忽”地提了起来,向缪世章走去,柴日双见状,紧赶几步,和谭逸飞一同走到缪世章面前,缪世章看了看两人,神情冷淡,终于放下了酒碗。

    柴日双迫不及待问道:“缪先生,这,这两碗酒味道可是相同?”

    缪世章摇了摇头:“不同。”

    轻轻一语却似惊雷一震,谭逸飞怔住!所有人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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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的,柴日双“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声肆意,打破了场上沉寂:“多谢缪先生,您刚才可是亲口说的这两碗酒不同?”

    “不同。”缪世章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柴日双得意的盯着谭逸飞:“谭逸飞,此刻你还有何话说?”

    谭逸飞一时无话,目光看向一旁,平复着内心的无措,众酒工冲上前急问:“有什么不同啊?”

    商会会长也不禁起身:“缪先生,还请言明。”

    就见缪世章不紧不慢地从身边取出一陈旧酒坛,坛上“六合”的封印已淡。他慢慢倒了一碗,缓缓道:“诸位,世章平日有藏酒的喜好,这坛是我在二十年前初入酒行时的藏品,是姚老板亲酿的六合,桂香芬馥,回味悠长。两年前六合劫难停坊直至今年开春,新出的酒虽然禀承祖传,但因姚老板年迈体衰又曾受内伤,因此捣粮拌料难免力不从心,力度稍有偏差,这新出的酒相比原来的藏酒,芬纯就减了一分。”

    柴日双听出有些不对:“缪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

    缪世章盯着他道:“在下是说姚老板近期的六合与祖传六合稍有不同,而谭逸飞今天出的酒却与百年六合分毫不差!”

    “啊——”众人轰然欢呼!万没想到缪世章的“不同”原来如此!

    峰回路转令谭逸飞骤然松了一口气,激动地笑看着缪世章,缪世章却不理他。

    柴日双的脸白了:“缪先生,这两坛酒已经分不出哪坛是谭逸飞所酿,你又是如何判别的,不会是念在同镇之谊有意袒护吧?”

    缪世章直直看着他:“因为姚老板近期出的六合缪某早已细细尝过,这两碗酒与祖传六合相比,一碗有异一碗无差,在下自然可得出结论。柴会长请在下前来不就是为了公平吗?”

    柴日双只觉头“嗡”的一声,身子摇晃,被账房赶快扶住,又被欢喜拥上的众人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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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一声娇唤“表哥!”,穆雪薇挤上前惊喜地一把将谭逸飞搂住,逸飞只觉喜悦瞬时盈满全身,这时才终于完全松下一口气。

    人群后恨恨的柴日双眯眼盯着穆雪薇,目光现出一道寒光。

    谭逸飞转头感激地向缪世章道谢:“缪兄,多谢!”

    缪世章依然面无表情:“不必,在下只是替大小姐还先生一个人情。”他说的是实话,谭逸飞数次搭救宗梅,令他为难于拆穿他的身份,所以便趁鉴酒郑重还了这份大恩,保住百年六合,成全了国酒屹立!这样大小姐回侯府之后,他再要下手便会心安得多!

    谭逸飞眉峰一挑:“大小姐?”

    穆雪薇喜道:“嘿!沈姐姐就是宋大哥失散多年的大妹宋宗梅啊!”

    谭逸飞惊讶得不禁动容,一声熟悉的“谭先生”令他蓦然回头,只见宋宗祥分开众人,他的身旁,是神情激动的宋宗梅,曾经的箫中知音再次相逢,不由分外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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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咣咣咣”魏永更拼命敲着大锣,沿街狂奔:“谭老弟胜了!姚老板的百年六合保住啦!”

    众酒工跟在后面跑:“咱中国人长志气啦!”

    魏永更的锣“咣咣”敲得更响:“小日本要给姚、姚老板下跪磕头啦!”

    众多镇民聚到街边,欢声雷动,《国风报》贴的满街都是,一时间全县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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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田郁郁,掩映着姚大叔姚大婶的新坟,似在倾诉着对主人哀思。

    人山人海,群情激昂。柴日双披麻呆立,听着众人的指责。谭逸飞一身素服走到他身边,“砰”将白幡插在他脚下,将柴日双惊回神。

    谭逸飞冷冷命令:“愿赌服输!请柴会长顶幡下跪,给我义父义母行膜拜大礼!”柴日双恨恨瞪着谭逸飞,谭逸飞凛然地盯着他,冷冽的目光令柴日双胆寒。

    众酒工大喊“跪下!跪下!”如山的愤怒中,柴日双茫然接过白幡,双腿有些发抖,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将他脆弱的神经击碎,腿一软“嗵”地跪在了坟前!

    宋宗祥收起冲天的枪,冷冷地看着,他身边穆雪薇和宋宗梅都冷冷地看着,众人越发呼喊的大声“磕头!磕头!”柴日双只觉眼前人影成山,他恍惚得厉害,头脑空白地叩下头去……

    谭逸飞咬牙看着,目光蓦然泛起解恨的泪光,又硬生生忍住。

    一声惊呼,账房匆匆挤进人群,惊慌失措地摔在地上,爬起再跌撞到柴日双身边:“老板,不好啦!按您的方子上甑粮料根本没法发酵,反而把甑底全部沤坏,所有粮食白费呀!”

    柴日双讶然怔住!

    谭逸飞闻此,姚大叔在自己怀中的血色遗言瞬时回响在耳边:

    “逸飞……我和你说……那方子,那方子就会给我报仇的……”

    “方子?

    “那方子被他抢去只会砸了他的酒坊,只因……只因那方子是我祖辈由阿文译过来的,应该倒着念才成,哈哈……逸飞,来,靠我近点……大叔这就将六合秘方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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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大叔所说的阿文即阿拉伯文,特点是从右向左横行书写,翻阅顺序亦然。姚记祖上译为汉语时,乃是从后往前译,又依民国体例竖行行文,故,若非嫡传实在是面目全非。

    再者,生料酿酒,原粮配比与搅拌方式极为要紧,这粮乃是玉米占比四成,高粱占比两成又五,小麦三成又五,入缸发酵之后,前五日每日搅拌一次,五日后每三日搅拌一次,须由下向上将底层料充分搅起,前后需搅拌八次,不可多亦不可少,静待酒液由米汤色变清。这药材配比更是细到按钱计,可谓失之亳里,谬以千里,更何况柴日双错读秘方前后颠倒,活该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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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时谭逸飞只觉郁积多日的恶气终于倾出,“哈哈哈”含泪冷笑起来!

    柴日双骤闻祸事,蓦的一把紧紧揪住账房,瞪了半天眼,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地上!“卡嚓”镁光灯一闪,刚刚赶到的潘凤云指挥摄影拍下这解恨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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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聂探长拍下撤职令,刘二豹便一病在床,这倒不全是装的,实在是团防花了家里三辈的积蓄,是他爹多方求告才为他谋来的,他急啊,他火啊,这枪丢的不明不白他窝囊啊!老舅拿他当替罪羊开刀他气啊!半个月过去病体半分未减,今日仍是头上缠着布,病病歪歪地坐着,看着窗外阴阴的暮色,冷冷清清的枯枝摇摆着。

    有人敲门,没人应,再敲,刘二豹仿佛根本没听见,小队长试探着推门进来:“团总,您的药。”

    刘二豹呆滞的看着,突然目光一定,小队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高悬的团防大牌子陈旧黯淡,刘二豹怔怔的:“这就到头啦?”

    “团总,您可甭想得太多了,眼下身子养好最要紧。”小队长劝道,他本是二豹爹收的杀猪徒工,在刘家做了二十年之久,故更多一份忠心。

    刘二豹嘶哑道:“我能不想吗?这是老爹临走掏了家底给我捐下的,就是为了让老刘家沾上星儿官气,别几辈子都被人猪官猪官的喊。猪猪猪,我不就是个猪脑子吗!”他从怀中掏出通谍气道,“干啥为了这张破纸把家当都砸上啊?哼,让我交?咱谁也别想得!我撕了你我!”

    “别别别,团总息怒息怒,这可是个大宝贝呀,撕不得呀……”眼看通谍就要被撕毁,小队长赶快拦住。

    刘二豹瞪着眼:“啥宝贝?明儿姓聂的就来拆牌子啦,再宝贝不也得归了他去?哼,拿钱的时候比谁手都快,风里雨里押枪趟险的全是老子!老子能乖乖的给了他?”

    刘二豹还要撕,忽听“咣咣咣”一阵熟悉的锣声响彻街巷,只见窗外魏永更高喊着从街上跑过:“谭老弟接掌六合,小鬼子给、给姚老板磕头啦!”接着镇民欢呼声大作!

    小队长眼睛一转:“团总,谭先生刚刚把福田升打趴下,那叫一漂亮!他现在绝对是酒市上的老大啦。咱试试找他想想办法,凭他的声势,和县长说句话,没准咱这团防就能保住也不定呀。”

    刘二豹蓦的动了心思,吱唔着:“啊……可是,这地契上我理亏着呢,只怕只怕……”

    小队长忙劝:“谭先生的仁义谁不夸呀,这事怕是他早都不放在心上了,团总,咱就去试试吧。”

    刘二豹看了看团防的大牌子,仿佛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犹豫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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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客来酒楼最华丽的雅间,数坛酒仙摆满旁案,宋宗祥、宋宗梅、穆雪薇、缪世章围坐。谭逸飞亲手给众人斟酒:“今日天佑六合,得慰义父义母在天之灵,理当先敬二老一杯!”他举杯静立,众人皆肃然起身,“砰”众杯相碰,饮后落座。

    谭逸飞又真诚地敬缪世章:“缪兄,幸您品酌精深语惊四座,六合方得以保全,逸飞多谢!”

    缪世章冷冷的并不承情:“在下已经说过了,只为替大小姐还先生的情,先生何必言谢。”

    穆雪薇不由瞪了他一眼,正欲发话,宋宗梅忙起身:“世章哥,梅儿多谢你助谭先生一臂之力,来,宗梅敬两位。”三人这才共饮。

    宋宗祥豪爽笑道:“好!两位好兄弟令倭人俯首,大快人心!雪薇,今天大家高兴,再向我们露一手文上跑马如何?”

    穆雪薇眼情一转:“好!今天我们就随意一些,以七言诗为范,首起者不限,但接的人嘛,却要以不同人物的诗句往下续,各位说好不好?

    “听听听听,还说随便呢,小嘴一张就这么难的题。”宋宗梅笑道。

    穆雪薇美目飞扬:“我便先起一句,‘空王初受逞神功’。缪先生,表哥没日没夜的研究六合,这会儿六合的存亡倒好象全凭了先生寥寥几句,难免自逞神功至伟,连我表哥的致谢都不放在眼里了,哈哈!”她笑得开颜,却是笑中带刺,缪世章端着酒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宋宗祥忙打圆场:“这是陆龟蒙的诗,雪薇,我就用李洞的诗接一句,‘禅心高卧似疏慵’,世章禅心高筑,对功利从来不看重的。”

    缪世章一揖:“谢大队长,世章就以李商隐的‘若信贝多真实语’相接。穆小姐,世章只是据实而言,并无他意。”

    谭逸飞笑道:“正是,在下就借卢纶的诗结句‘醍醐法味洒何浓’,缪兄鉴酒有如甘露洒心,醍醐灌顶,禀公也好还情也罢,缪兄道修中庸,自是法心清明。”

    谭逸飞客气地笑,缪世章却听出他话中明褒暗贬之意,穆雪薇笑得十分解气,宋宗祥焉有看不出来,更觉雪薇俏皮可爱。

    宋宗梅:“四位将这不同人物的诗句连得天衣无缝,真让宗梅开眼。”

    谭逸飞笑道:“这本是我兄妹闲来的小把戏,让各位见笑了。”

    “小把戏?这些天多亏这些小把戏啊。”宋宗祥感慨道,“谭先生,我和你说句掏心的话。梅儿回府是府中的重中之重,我们之前又……哎,宋某从不掉泪,这回梅儿回来,我可把一辈子的眼泪都给她了!”

    宋宗梅眼圈红了:“大哥……”

    宋宗祥也是眼睛红红,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要不是雪薇陪在我们兄妹身边,又说又笑的,尽着宽慰我俩,我们兄妹这悲喜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你说雪薇这些是小把戏,我可说她是天赐之福。”

    宋宗祥温柔地看着雪薇,毫不掩示的喜爱之情,令谭逸飞心中骤起波澜,缪世章全看在眼中,偏煽情道:“哦,大队长佳人相伴,我就凑趣两句,首句是李太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次句为裴航名句‘况遇天仙隔锦屏’,大队长对穆小姐的赏慕不亚于云裳仙子呀,哈哈……”

    缪世章笑着,却斜眼瞄着谭逸飞,谭逸飞虽在微笑,却难掩不安。

    宋宗祥被说中心事,便再难掩住:“正是正是,我就接世章两句,分别是南溟夫人和油蔚之句……”说到此,他痴痴地看着雪薇,“‘鸳鸯自解分明语’‘此生终不负卿卿’。”

    穆雪薇少女特有的敏感突上心头,一抬头正对宋宗祥的深情款款,不由脸腾的红了!宋宗祥更是爱煞,忍不住脱口道:“谭先生,雪薇还没许配人家吧?”

    “轰——”宋宗祥的求婚之意已十分明显,谭逸飞神色立变,心跳加剧。穆雪薇也是惊得脸色一白:“宋大哥,你,你……”

    宋宗祥突然意识到什么,尴尬地笑了一下:“哦,是,是宋某唐突了。”

    谭逸飞勉强一笑,强将思维聚合才不至失态:“呵……说到这许配,逸飞还不曾恭禧梅姑娘喜结良缘呢,怎知再相见姑娘已是宋府的大小姐了。”

    宋宗梅早看出谭逸飞极是不安,乃是岔开话题平复着情绪,忙助他一语:“多谢谭先生。”

    谭逸飞:“大小姐,久别重逢,我们就共奏一曲《梅花三弄》以贺大小姐喜上梅梢?”

    宋宗梅笑着起身:“箫中知音,宗梅自当欣然相和。”

    两人笑着走向窗前,分别取出箫来,一曲《梅花三弄》悠扬婉转,令众人如闻仙乐,谭逸飞却凝神蹙眉,宋宗梅已从箫音中听出谭逸飞心中的极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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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曲《梅花三弄》源于晋代桓伊的笛曲,经唐人颜师所作《江梅引》移植为琴曲,后又有了箫音,全曲在不同徽位上重复三次,故称为《三弄》,一弄开花稀少,欲露还藏;二弄大片绽放,满树飘白;三弄开花稀落,绿芽相伴,象征着冬去春来。品味此曲,尤要有“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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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逸飞此刻正是不觉魂飞!他很清楚宋府在九仙镇的兵威财势,而他仅是白手起家,无法与宋宗祥势均力敌,故当年他断然一信绝情,就是不能让心爱的雪薇搅入危机风云,雪薇纯美高洁,只能生活在幸福仙境,她是他的仙子,她是他的命,可现在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宋宗祥对雪薇已越过了兄妹之谊!

    一曲毕,谭逸飞遥望长天,一时难以转身面对宋宗祥,缪世章偏偏提醒道:“谭先生,方才大队长问起之事……”

    谭逸飞顿住,忽听大堂人声沸沸,接着门被推开,潘凤云和孙掌柜被推到最前面,后面大帮酒商酒工涌进,令座中人不由纷纷起身,不明所以。

    穆雪薇惊喜道:“凤云?”

    孙掌柜拱手笑揖:“谭先生,今天福田升一败涂地,大家都对你佩服得不得了,这不,这些都是五柳的酒商,刚听到您要试产新的方子,就想先下订单,催着我带他们来找您,打扰了先生宴客,实在对不住啊。”

    潘凤云笑道:“酒仙新品可是我报的独家新闻哦,谭公子可怪不得大伙,是这箫音漏了你的行踪啊!”

    谭逸飞长揖大笑:“哪里哪里,逸飞多谢诸位。新方的味道是否纯正?哎,正好,昨日送来了几坛刚出的,各位朋友要信得过在下,我这就带各位去试品一下如何?也请各位多提提建议,让我们精益求精,又要麻烦潘编辑为新号多展妙笔了。”

    潘凤云:“乐意的很。”

    “多谢多谢。”谭逸飞一把拉起雪薇:”雪薇,你陪着凤云,走,咱们这就去吧。大队长、大小姐,失礼失礼,各位请慢用。”

    宋宗祥还似有话要说,谭逸飞已领着众人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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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过得当真是澎湃激昂,回到府中一静下来,宋宗祥越发觉得在席上太过莽撞,这本是媒妁间的私话,他怎么就会那么粗鲁地问了出来?哎!到底是一介莽夫,这软语温存的功夫半点都学不来!雪薇定然是吓着了,亦或,生气了?呀呀!以后是不是连大哥也不叫一声了?他一双虎目凝望明月,心思纷乱之极,不觉坐在秋千上轻轻晃起来,却又想到了雪薇推他坐秋千的那日,是多么多么……幸福,对,幸福!这是和嘉琪相依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嘉琪就象是画中仕女,端雅娴静,雪薇好似那天宫的仙女,灵慧出尘……

    宋宗梅从假山后转来,看到大哥正在沉思,忙止步,犹豫了片刻,转身欲走。

    宋宗祥却已看到了她,忙起身招呼:“梅儿。”

    宋宗梅只好走近:“大哥……”

    宋宗祥:“来,过来陪哥坐会儿,来呀。”

    宋宗梅上前,宋宗祥起身将她扶坐在秋千上,笑着轻推:“这秋千是爹亲手给宗英扎的,我和世章天天推着她玩,哥还没给你推过呢。”

    宋宗梅幸福地轻轻荡着,快乐地笑。

    宋宗祥:“爹当年就说这秋千是给我妹子玩的,嘿,坐上去的可不都是我妹子吗?宗英坐过,你坐过,还有,雪薇也坐过……梅儿,你说雪薇有多淘气,那天竟然拉着让我也坐了一回,嘿嘿,大男人坐秋千还不让人笑话死,可我当时不知怎么的,偏偏就是顺了她的意……”

    见大哥露出温柔喜悦的笑容,宋宗梅心情复杂地看着,忽见假山后梁嘉琪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听到这话不由一怔,转身快步走回后院。

    宋宗梅立时起身:“哥,你坐,梅儿来推。”

    宋宗祥回过神大笑:“怎么,你也要学雪薇吗?哈哈……”忽然他又微叹,“刚才老夫人来电话了,说这么多天看不到她孙媳妇可想坏了,催着快把你送回去呢,可是哥真舍不得你呀。”

    宋宗梅心中一酸:“大哥,我也是,我不想回去了。”

    宋宗祥笑了:“傻话,姑娘嫁了哪有不回婆家的?世章早准备得妥妥当当,大哥亲自送你。放心吧,大哥以后会常去看你的。”

    宋宗梅眼圈红了,被宋宗祥一把搂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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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梅虽荣归祖庭,这新娘调包之事却难以向夫家启齿,九仙镇也只一些近交知情,大多镇民并不知道,宋宗祥又叮嘱不可外传,想到今后找到了宗英,趁世伯高兴之时再行赔罪。故宗梅每每给驻军省东的侯元钦打去电话,多是问候近情,身份上仍借着宗英之名,这日再打过去,正要向夫君说说大胜柴日双的喜悦,副官却说旅长被司令急召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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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元钦不知有何大事,一路奔波,匆匆进院,大厅已传来震怒之声,侯司令一见他进来,便“呯”地怒拍桌案:“把你旅长的印信都给我交回来!”

    侯元钦愣了:“爹,您老息怒,您紧急召我回府就是为了撤我的职啊?孩儿犯什么军纪了惹您老生这么大气?”

    侯司令沉声道:“我问你,我派你去处理日本设领一事,你是怎么做的?”

    侯元钦心头一紧:“替爹宣布外交部禁令,平息此事。”

    “你平息的是谁!”侯司令怒道,“眼睁睁看着民众血难你无动于衷,我中华军威何在!”

    侯元钦:“爹您误会了,是不是杨汉鼎和您说什么了,爹您不能信他啊,他好大喜功才会……”

    “胡说!”侯司令气得打断,“与汉鼎有何干系!汉鼎堂堂正正,我看是你好大喜功才是!”

    “哗啦”几张照片扔在案上,侯元钦赶快拿起来一看,张张均是他旁观军警和田中欺压民众的场面,不由心中更虚:“爹,这些照片哪来的?”

    侯司令:“问什么?那天周边全是记者,你管他是哪寄来的,关键这才是事实!你的履职函是怎么写给我的?平定日本人全成了你的功劳?哼!要不是汉鼎到的及时,这又是一大桩血案!要我们军队何用,要我的颜面何存!”

    侯元钦:“爹,您老只顾自己的面子,孩儿的面子您也替我想想,您刚升了我的旅长,又要撤我,让我以后在军中如何立足啊?爹,此事确实是孩儿的错,您老消消气,收回成命吧。”

    侯司令仍在气头:“立足?无勇无谋,谎报邀功,你就不配当个军人,不如就做你的侯府大少爷吧!”

    “不,爹!”侯元钦“嗵”地跪倒在地:“爹——元钦求您,再给孩儿一次机会,让孩儿去省东将功赎过。我为了这次戍防,通霄研习地形战略,防御方案已向全旅布署妥当,您就让孩儿去吧,看孩儿这次的表现。”

    毕竟是自己的骨血,侯司令沉默。侯元钦看出爹的犹豫,忙发誓道:“孩儿一定拼力杀敌,壮我军威!”

    侯司令走了两个来回,背对侯元钦一挥手:“速赴省东!”

    侯元钦立刻起身,大喜:“谢谢爹!孩儿告退。”他反身出门,面色十分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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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一个下午,谭逸飞都在热情地向酒商和记者们介绍着将出的新品,以此来化解情思波澜。但晚间回到客房,这忧思又上心头,他坐在桌前愣神,刚想倒上一盏茶,忽听楼道传来潘凤云的笑声“哈,写错了这么多字……”

    谭逸飞起身出门,走过去,只见穆雪薇客房的门未关,潘凤云正和雪薇伏案说笑,雪薇虽笑着,但眉目间早已透出心神不宁来。

    潘凤云取笑道:“怎么,不是最爱给你谭公子写报道的吗?瞧瞧瞧瞧,是不是听大家把他夸上了天,你也跟着心驰神飞了,哈哈哈……”

    看得出雪薇也被宋宗祥之语惊扰,偏偏他此刻还想不出妙策应对,只得仍回到自己房间,刚拿起茶壶又放下,起身从架上拿起一瓶酒仙倒入盏中,一饮而尽,略定心神,正欲再倒,忽听门“砰砰”急响,谭逸飞起身开门,见到神情急切,满头是汗的刘二豹和小队长站在门外,不禁讶然:“刘团总?”

    (第三十五章结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