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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秘档

    缪世章顿觉事态严重,七虎却不以为然:“是招了两倍,不过一半都是挂个团防的名儿,是替谭先生护酒坊的。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谭先生和柴日双越斗越凶,难道每次都让他一个文绉绉的书生去迎枪子吗?他要不从团防调人,我都想从咱山防拨一队人去护他呢。”

    七虎受谭逸飞救命之恩,早认定了他的为人,他越是不明就理,缪世章就越起急,正待细讲,看着七虎率真之貌,缪世章低叹一声,将话又咽了回去。

    小生子在院中道:“夫人回府——夫人您慢着点。”

    梁嘉琪的身影从雕窗飘过,缪世章忙出门奔进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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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嘉琪打着哈欠进房,孙妈一见,忙打发大娣二娣去院中玩,回身将梁嘉琪扶到床上靠着,端上一杯茶来,梁嘉琪极没精神地接过。

    孙妈心疼道:“夫人,瞧你这没精没采的模样?还是吃心梅大小姐吗?”

    梁嘉琪淡淡道:“她是宗祥的大妹,又已经回去了,我还吃心什么?”

    孙妈:“那,是穆小姐?谁都看得出,大队长对她象丢了魂似的。”

    窗外的缪世章不由顿住。

    梁嘉琪一叹:“我本来不在意宗详讨小的,雪薇书香闺秀,聪慧可人,哪个见了她不喜欢?只是……”她笑了笑又道,“看见宗祥的心思全给了雪薇,我这心里多少、多少有些空的慌。哎,现下想想这是何必,真要过了门和她做姐妹也挺好。”

    窗外的缪世章暗暗松了一口气。

    孙妈也松下了心:“夫人这样想再好不过。哦,您现在有了身子就别去绣园了,谭先生不是今天回来吗,咱和他说说,他心善的很,没个不应的。”

    缪世章急入门:“怎么,谭逸飞今天回九仙?”

    孙妈:“哟舅老爷来了,刚才我听芸姑说啦,今天立夏,谭先生要去酒仙街亲自施食,那街上可都盼着嚷着呢。”

    “表哥。”梁嘉琪要起身见礼。

    缪世章忙扶她坐下:“哦,表妹,我已经把你有喜的事告诉大队长了,他即刻启程回府。孙妈说的对呀,表妹就在家里安心静养,绣园的事我这就叫小生子去请谭逸飞过来。”

    梁嘉琪心中一喜:“多谢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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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宫湖边,竹林中挂着一个靶盘,谭逸飞炯炯的目光瞄着枪。只听“砰”的一声,他一个没拿住,子弹飞上了天。

    刘二豹哈哈大笑:“老弟,我都教了你七八遍了,你咋还拿不稳呢?”

    谭逸飞脸上一红:“团总,我这手拿枝笔还能对付,却万万不是拿枪的料啊。”他将手枪还给刘二豹,刘二豹却握住谭逸飞的手,共同举枪“砰”正中枪靶!谭逸飞惊赞道:“团总好枪法!”

    “这算什么!”刘二豹将枪推给谭逸飞:“老弟带着防身。”

    谭逸飞双手接过:“多谢团总。团总身子好点没有?这些日子多亏了兄弟们替我护卫酒坊,逸飞想在仙客来设宴谢谢大伙,您看如何?”

    “好!”刘二豹咧咧嘴:“呀!又让老弟破费了,买枪的钱我还欠着你的,你替团防扩大了人马,这饷钱又全是你出,现在又让你请客,我,我……”谭逸飞的阔达令这厚颜之人竟都生出惭愧。

    谭逸飞笑道:“团总太见外了,逸飞就是不敢耽误团总的公务才又招了些兄弟,这样的话您手下兄弟一个人没少,我这边也好和酒坊有个交待,兄弟们从账上支钱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刘二豹赞道:“老弟就是金脑子!你现在是团防的二当家,招兵买马做得一半主!把咱团防声势壮得大大的,看七虎子还敢小看了咱?”

    当然要把团防做大,未来还要大过山防!自谭逸飞一掷千金替团防平了危机,上上下下没有不感念他的,争着要为他保护酒坊,谭逸飞便趁机招了几十人,以他的帅才,招人之时自然招体格脑力最优秀的,表面上看是小队长主办,实际仍是谭逸飞点头,大伙眼见团防声威壮大,无不欢欣,刘二豹自也对逸飞言听计从。

    小生子远远地跑来:“谭先生,谭先生!”

    谭逸飞迎上:“小生哥,找我有事?”

    小生子悄声道:“谭先生,夫人有了身孕,绣园怕是不能再去了,想请您过府商量商量……”

    谭逸飞笑道:“刚才就听芸姐说起过,走,咱们这就去。团总,逸飞失陪一下,改日再向团总请教。”

    刘二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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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嘉琪将新拿回的嫦娥桂开了箱,拿出一瓶迫不及待倒在杯中就喝,顿觉舒服了一些。

    孙妈引着谭逸飞进门:“夫人,谭先生来了。”

    梁嘉琪忙将杯子往窗台一放,回身看到大娣二娣亲热地腻在谭逸飞腿边,一人头上戴一顶漂亮的珠冠,象小公主一般。梁嘉琪忙谢道:“呀,又让谭先生破费了,大娣二娣,娘是怎么教你们的?谢谢谭叔叔没有?”

    谭逸飞笑道:“谢过了谢过了……大娣二娣,等你们有了小弟弟,叔叔送一套更漂亮的长命锁给你们好不好?”

    大娣二娣乐得蹦高:“好哦好哦,娘要生个弟弟喽。”众人均笑了。

    梁嘉琪:“先生快请坐。”

    谭逸飞躬身一揖:“夫人有喜逸飞竟然不察,真是对不住。夫人就请怡情静休,绣园之事我已经交芸姐代为理事了,夫人尽可放心。”

    孙妈看见了窗台上的杯子:“呀,夫人您怎么又喝呀。谭先生,您这嫦娥桂真是好味道,夫人天天都不离手呢,可是这么喝对孩子可不好。”

    梁嘉琪:“孙妈,又在多话,不过是一杯两杯,让谭先生听了笑话。”

    谭逸飞笑着上前,随手拿起一瓶:“这嫦娥桂本就专为女子而酿,也难怪夫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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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女子与酒,早在三千年前的《周礼•天官》中就有女酒之记载。到了汉代,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文君当垆。“南人有女数岁,即大酿酒,女将嫁,乃发陂取酒以供宾客,谓之女酒”,这便是晋代《南方草木状》记载的女儿红,若生男孩,就名状元红。有的酒家在酒坛外绘以五彩雕饰,这就是花雕。

    及至大唐盛世,上至皇妃下至歌伎,无不对酒当歌。“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一曲贵妃醉酒传唱千古。“旦夕醉吟身,相思又此春”女道士鱼玄机也有相思之愁。更有五代的蒋氏夫人直言道“平生偏好酒,劳尔劝吾餐。但得杯中满,时光度不难”。

    大唐国运鼎盛,宋朝却痛失江山半壁,易安居士的酒词也渐起悲风。从“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的天真,渐成国破之时的“金尊倒,拚了尽烛,不管黄昏!”。元代是中国古代葡萄酒的极盛时期,“千觥酒馨葡萄绿,万朵灯敷菡萏红”盛况空前。及至明清,曹公一部《红楼梦》大小酒局六十回,大观园内群芳斗宴醉月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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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间的女子不醉不欢,就是天上的仙子亦是美酒邀伴,且看韩元吉这首“玉阙琼楼何处是,唤起嫦娥酒未中”,想到嫦娥桂如此闻名,谭逸飞自是欣喜,忽然他却眉峰一挑,心中一个闪念,这酒怎么是二次旋口?仔细看去,手中的嫦娥桂瓶口有两圈螺旋封盖的痕迹,再拿一瓶亦是如此,他不由疑心顿起。

    梁嘉琪:“这酒是朋友送的,先生总让魏大哥送来,我可不好意思。”

    谭逸飞笑了一下,将酒放回箱中:“嫦娥桂得夫人喜爱,是逸飞的荣幸啊,只是夫人既然有喜,还是少喝为妙。”

    梁嘉琪慵恹的打了个哈欠,目中又泛泪光,忙用手掩住:“谢先生关心。”

    见梁嘉琪之状,谭逸飞神色微微一变,只觉腿下一花,大娣二娣好奇地争着拿起梁嘉琪放在窗上的酒杯。

    大娣:“娘天天都喝,肯定特别好喝。”

    二娣举着小手:“姐姐,二娣也要,二娣也要喝……”

    眼见大娣就要将酒饮下,谭逸飞疾步夺下酒杯,众人均是一愣,谭逸飞赶快一笑:“大娣不是去学堂了吗?先生有没有教过‘年方少勿饮酒呀’?”

    大娣:“教过教过,这是《弟子规》里的,先生教过的。”

    谭逸飞:“大娣真聪明,既然教过,喝了酒就不是好孩子了,等大娣二娣长大了再尝好不好?”

    大娣二娣笑得开心:“好啊好啊,我们才不喝,我们要做好孩子哟。”谭逸飞似乎暗暗松了口气,但究竟这酒有何可疑,他尚说不清。

    又说了一会儿话,谭逸飞适时告辞:“夫人且留步,逸飞告辞。”

    孙妈:“谭先生,我送送你。”

    两人正往月门走,只听身后一声:“谭先生留步。”

    谭逸飞转过身:“哦,缪兄在府,逸飞有礼了。”

    缪世章一揖:“谭先生日理万机,今日难得一见,可借得缪某半步吗?”

    谭逸飞:“缪兄客气了,有事但管吩咐。”

    缪世章:“好,谭先生请。”

    谭逸飞微感诧异,略一犹豫,跟着缪世章进了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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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进门,就见缪世章从背后将房门关上,房中忽然静了下来。

    两人坐定,缪世章没有半句客气话,直接了当道:“先生颖悟绝伦,在下就开门见山。在下想借先生手中通谍一用。”

    谭逸飞暗惊,目中一转:“呵,通谍虽在酒坊,却仍是县长借给刘团总用的,逸飞岂敢枉动?”

    缪世章:“哦?先生信手拈来,又何止枉动?近日团防增兵两倍,他们用的枪不是先生用通谍所得吗?”

    谭逸飞:“的确是从龙府所购,逸飞为保酒坊平安,请团防的兄弟护卫,经刘团总许可,请他从龙府买了一些,就是如此。”

    缪世章盯过来:“纵观全县,哪有一家商号如先生这样文韬武略。先生手握通谍,真的仅为护卫酒坊吗?”

    这话透着心照不宣之意,两人都是极聪明之人,故谭逸飞也不多解释,只一笑避开缪世章的目光,起身道:“缪兄所言之事恕逸飞力绌,没有别的事,在下告辞。”

    “且慢!”缪世章目中透着玄机,“我为先生引见一位故人,那么通谍之事想必就有回旋余地了”

    谭逸飞眉峰一挑,就见缪世章将一张报纸推到他的面前,指着报上“杨汉鼎”三字问道:“先生可识得此人?”

    谭逸飞点头:“识得。”

    缪世章未曾想过谭逸飞会承认,反诧异道:“识得?”

    谭逸飞:“这就是上次讨扰镇中的杨长官,若非潘编辑的报道,在下还不知道重击倭寇的就是此人呢,真英雄也!”

    “谭先生,不要避重就轻!”缪世章将报纸“砰”拍到桌上,语气加重盯着谭逸飞一字字道:”讲武堂的高足怎么会连同窗好友都忘得一干二净呢?”

    “轰!”谭逸飞心头大惊,面上却丝毫未显:“缪兄何出此言,难道讲武堂恰好有和在下同名之人吗?”

    谭逸飞连番遁辞令缪世章颇恼:“先生不必隐瞒了!杨汉鼎兵临九仙就是你二人串通的一出戏,之后你藉此扎根,一步步到了今天的地位。我不说破你二人诡计,甚至在鉴酒之时成全了你,都是看在你几次相救两位小姐的情份,此刻我向你索要通谍,说出这个借字已经十分客气,先生不要不识实务!”

    谭逸飞笑道:“缪兄一已之念何以如此偏执?通谍不过是押在账上的薄薄一纸,还没在缪兄手中,缪兄就已发如此肃杀之音了。”

    缪世章:“你通谍在手,枪火就畅通无阻,纵然如此,你兵力初起尚不是山防对手,此事我一旦禀告大队长,你这司马昭之心便昭然若揭,大队长平生最恨阴险小人,你祖父是什么下场先生一定是刻骨难忘吧?”

    谭逸飞不由愠色:“缪兄何必牵强附会为逸飞安这欲加之罪?

    缪世章:“是否欲加先生心知肚名,话已至此,此刻你不妨听我一句,将通谍交给在下,孑身远走,以先生之财力,逍遥一世也是轻而易举。”

    谭逸飞大笑:“缪兄何必如此咄咄,逸飞若是依了您,不就成默认了吗?”

    “好,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何为眼见为实!”缪世章冷笑数声,转身开柜,拿出厚厚卷宗“嗵”地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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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逸飞看去,夕阳的光影下,《讲武堂毕业生名册》几字令他心惊!

    缪世章嘿嘿冷笑,一页页翻开,越翻越快,突然他的手停住……

    “讲武堂第18期陆军大学特别班第6期毕业名录”跳动在谭逸飞眼中,他的心“噌”的提了起来!

    就见缪世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指就捻在纸页的下角,纸页下掩着照片一角,眼见他就要缓缓翻开。

    谭逸飞蓦地站起,右手已似要抬起,突见缪世章“唰”一把将窗帘拉开,只听门“砰”地被推开,七虎大步走入:“二哥,谭先生答应啦?”

    缪世章紧盯谭逸飞:“谭先生,你说呢?”

    显然他早有安排!缪世章的手指在谭逸飞眼中跳动,七虎的出现使他不能再生撕毁照片之心,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任何伪面画皮终逃不过原形毕露!”缪世章嘿嘿冷笑着掀了掀名录:“先生是想看在下手中的……”又直直盯着谭逸飞道,“还是在下眼中的?”

    谭逸飞暗吸冷气。

    七虎不解:“你俩卖什么关子呢?谭先生,到底行不行啊,大哥还盼着给侯府弄枪呢?”

    缪世章:“虎子!”

    七虎却道:“怕什么,谭先生又不是外人!谭先生,侯司令和小日本干上了,省东那边打了胜仗呢,可眼下军火成了俏货,龙府通谍也早停发了。所以,嘿嘿,想借你那通谍使使,反正你也用不着。”

    如此听来,七虎并不知晓讲武名册之事,谭逸飞稍缓过些神,笑道:“原来如此,报效家国逸飞自当义不容辞。我这就去和团总商量,若团总首肯,就由团防的兄弟将枪火运去侯府如何?也免得七爷跑这一趟。”

    “再好不过!谭先生真是痛快。”七虎喜上眉梢。

    谭逸飞一揖:“如此,在下这就去找刘团总。”

    谭逸飞快步就要出房,忽听缪世章“砰”地重重敲在案上:“谭逸飞!虎子,守住门口!”

    谭逸飞不得不停住,转过身:“在下这就去办七爷交待之事,缪兄还有其他吩咐吗?”

    缪世章冷笑:“先生打的好精的算盘。你表面上承虎子之情,将这事办得妥妥贴贴,实则仍是拿着通谍不放,我山防反不得不保你一路畅通去会那军中故人。哼哼!今日对先生纵虎归山,你就要二次引狼入室了吧?”

    七虎不解:“二哥,你说的都是什么呀?谭先生是在帮咱呀?”

    缪世章:“呵,谭逸飞,纵你诡辩无双,今日这通谍山防是要定了!”

    谭逸飞淡淡道:“两位龙兄虎弟,逸飞一介儒商岂是对手?不过通谍不在在下身上,缪掌柜要硬夺嘛可真是不巧的很了。”

    七虎急道:“我们怎敢对您不敬啊!二哥你昏了头啦?”

    缪世章咬牙冷笑:“哼!先生既擅酒,可曾饮过罚酒吗?”他大喝道,“我就敬先生一杯!”说着他瞪目咬牙掀起了手中的名录,照片立现眼前!

    谭逸飞紧张之极,右手握拳已然提起,眼看就要挥出。

    只见七虎一脸迷惑,左左右右地看着照片:“什么呀这是?”

    谭逸飞的心“咯噔”一声,从高度紧张中稍稍松了一下,怔了一瞬,向案前靠近。

    缪世章已完全怔住,愣愣地看着他紧紧捏着的照片,谭逸飞瞄眼看去,照片上根本不是自己的毕业照,是被从别处随意抽出的一张塞在纸下的,他终于完全放心心来,只觉面上一滑,原来已是冷汗满额!趁缪章尚未回过神,谭逸飞先冷笑一声,向七虎一揖:“七爷,本是抵账的一纸通谍居然引得缪兄如此疑心,呵,逸飞还是勿动才是。对不住了七爷,方才所托之事恕逸飞为难。”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走出房门,剩下不明所以的七虎和怔住的缪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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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得宋府,谭逸飞仰天长舒一口气,缪世章居然已寻踪讲武!这足以令他震惊,幸而讲武堂停办,不然真被他找到校址该当如何?而他早已发现自己身份却隐而不言,可见此人城府深不可测……正想着,就见魏永更和团防小队长斜次里冲过来将他拉住,谭逸飞不由诧异:“哎,老哥怎么在这儿啊?”

    魏永更:“老弟你、你数过日子吗,都一个月没回咱酒仙了,今、今天好不容易现了身可得和大家伙好好热闹热闹,这、这不,怕你又回五柳,我都守了半个时辰了。”

    小队长:“谭先生,您今天请咱团防的新老弟兄吃宴,怎么反少了您呢?”

    两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都要拉谭逸飞走,魏永更道嚷道:“老弟和我去酒坊,那才是你的本家啊。”

    小队长不依:“谭先生明明住仙客来,怎么酒坊就成了本家了?先生快和我走,团防兄弟都等着呢。”

    魏永更不甘示弱:“我、我明天就去给谭老弟觅处宅子去,不住那客栈了。

    小队长:“这话不错,谭先生早该有处大宅了,一定要比宋府还大,就叫谭府。”

    谭逸飞心中一动:“这个……”

    魏永更:“什么这个那个,就、就这么定了!穆小姐也不会到处打电话找不到老弟了。”

    谭逸飞一惊:“雪薇来电话了?”

    魏永更:“可不,先打去姚记听说你回、回了九仙,又打到酒坊偏你又不在,你可快回个电话给她吧,你这妹子看着你遇过那么些刀、刀枪棍棒的,她一个小姑娘家能不提着心吗?”

    小队长:“说的是,那小日本心狠手辣咱可不得不防,这正是咱团防份内的事,谭先生,我这就给您挑选几个最精干的兄弟,过会儿在席上带来你见见。”

    “多谢多谢,我请团防兄弟们是帮在下守护酒坊,谭某自身嘛,怎敢劳烦……”谭逸飞欲推还就。

    小队长颇义气地打断:“哎,谭先生不用管,全包在我身上,你已经是团防的二当家了,有一队亲兵理所应当!走走,咱现在就去仙客来。“

    魏永更使劲拽着:“去酒坊,去酒坊。”

    谭逸飞笑道:“两位两位,要不这样,大家都是逸飞的好兄弟,魏老哥,叫上酒坊的兄弟,咱们就都去仙客热闹热闹如何?”

    热闹加热闹不就更加热闹,兄弟加兄弟不就更多兄弟?小队长和魏永更高呼道:“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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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余辉照着一纸日军的惩处令,田中愤恨地收起,缓步走在驻地山野,阴冷沉思。

    岩井走来:“田中阁下,濑户君棺殓已运上轮渡,随时可以起程,请阁下批示。”

    田中:“拉回来,除棺暴尸!”

    岩井大惊:“田中阁下……”

    田中:“我们这几次行动均败在杨汉鼎手中,令我无颜再向内阁大人请求增兵。”

    岩井:“少佐,全军誓死效忠!”

    田中终于转过头:“岩井君,支那人的兵法中有一计叫做借刀杀人,既然敌军令我们损兵折将,我们何不让他们自相残杀呢?”

    岩井不解:“岩井不明白,听候少佐指示。”

    田中:“我已接到军报,侯司令调杨汉鼎回了总营,说是要授他一个副旅,并电斥侯元钦指挥失误之责,侯元钦对其父已生怨愤,此刻他独守军营,我们趁这个时候离间正是良机。”

    岩井:“可两军敌对,我们怎么接近侯元钦呢?”

    田中阴冷僵硬的面部有如石塑,微微狞笑道:“柴田君已经找到了非常好的方法,只要濑户的亡灵唱上一出苦肉计,我皇军攻克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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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照片会错页失踪?白白痛失揭穿谈逸飞的底牌,缪世章百思不得其解。七虎只觉他莫名其妙得罪了谭先生,连带着给侯司令的军援也未谈成,自然不痛快。缪世章无从解释,索性拦了包车往客栈而来。包车停在客栈门口,不见缪世章下来,车夫有些奇怪,放下车回身,就见缪世章失神地倦靠在车上,怔怔的一动不动,一派颓然。

    车夫上前招呼:“缪掌柜,到地儿了。缪掌柜?”

    缪世章这才回过神:“哦,到了?哦,好好……”

    小二迎出来:“哟,掌柜的可有日子没过来了。”

    缪世章下了车,忽听对面酒楼鼓乐喧喧:“哪家的宴呀?如此热闹。”

    小二:“是谭先生宴请团防和酒仙的人,把咱二层全包了,哈,给账房乐的。”

    缪世章目中出现恨意:“他这是在我眼前逞威风呀。”其实谭逸飞又怎知他今晚会来,这便是二人胸襟之别。

    只听一阵锣声,魏永更带了酒坊的几十号酒工欢呼着往酒楼赶来:“兄弟们都快着点,谭、谭老弟已经在仙客来等咱了……”

    酒工纷纷道:“魏经理,不是说好今天大家伙请谭先生吗,俺们好容易谢东家一回,咋又变成让谭先生请客呀?”

    魏永更:“要谢谭老弟还、还不好办,谭老弟就要搬大宅子啦,到时候咱都帮他搬去。”

    酒工大喜:“好!好啊!这么好的东家,宅子肯定是咱九仙最气派的……

    魏永更一拍胸:“那是!包在我结巴身上!”

    缪世章目光一转:“魏老哥,且请留步。”

    众人从眼前奔过,魏永更上前:“哟,缪掌柜啊,啥事?”

    缪世章:“老哥刚才是说要寻一处宅子吗?”

    魏永更:“是啊是啊,明儿我、我就去寻摸去,一定要找一处高门大院的才成。”

    缪世章:“我倒知道几处,和房主也都有些交情,老哥想听听吗,也好参详一下?”

    本来对缪世章有怨气,但见他一脸诚恳,魏永更也是直肠子,便道:“那敢情好,缪掌柜您、您是什么见识,您要看着不错那一准错不了。”

    缪世章:“好好,说起来好久没和老哥叙叙话了,老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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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计们忙着卖酒记账,谭逸飞借了酒楼柜台的电话低声打着:“雪薇,这么不小心,怎么电话都打到酒坊去了?不是说好我联系你吗?”

    “你瞧瞧都几点了,咱们怎么约好的你忘啦?”穆雪微的声音从县上租院中传来,这号码是他二人的绝密。

    谭逸飞看了一眼座钟,歉意笑道:“怎么会忘呢?每晚七时必电话联络……”

    “就是啊就是啊,柴日双多狠啊,我要不听到你的声音怎会放心呐,告诉你,今天先饶了你,要有下次,我马上回九仙找你。”雪薇在电话中嗔道。

    谭逸飞紧张地一倾身:“万万不可!好好好,今天全是我的错,雪薇,你可不能随意出门啊,更不能透露行踪知道吗。”

    电话中传来雪薇咯咯的笑声:“知道了知道了,不随便出门不随便开门行了吧。哎呀待在这儿闷也闷死了,也不知道学堂怎样了……”

    见雪薇心情好转,逸飞这才轻松下来,忙将学堂招生授课均顺顺利利之事简要地向她汇报,直到雪薇满意地挂上电话。

    只听一阵喧嚷声近前,小队长和七八个团丁走了过来:“谭先生,我刚一提给您配一队兄弟,这不,大家都争着抢着跟您呢,他们几个都等不及了要见您啊。”

    团丁们躬身抱拳:“谭先生谭先生,让小的跟您吧,绝对拼了命地保护您。”

    “谭先生的仁义传遍了全县,能跟着您是我们上辈子积德呀。”

    谭逸飞一揖笑道:“多谢多谢,逸飞多谢众位兄弟,此事就全托小队长做主。”

    小队长象得了莫大的荣幸:“好好好,阿立阿威、还有你们俩,你们四个明天起就跟谭先生了!”那四个团丁象过年一样高兴地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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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间一桌好菜,一落宅院的式样递到魏永更手中。

    缪世章给魏永更添酒:“来,魏老哥,好久没敬老哥一杯了,世章惭愧。”

    魏永更认真地一张张看着,见敬酒过来,忙放下纸:“您咋这么客气,来,干!”

    缪世章:“呵呵,老哥这直肠子倒是一丝未变,我记得上次咱们来这,老哥也是喝得如此豪爽。”

    魏永更三杯下肚,脸热了起来:“魏大胆子的性子这、这辈子都不变,缪掌柜还记得上次啊,也是在这间房,对对,我、我记得这墙上的牡丹,要、要不是您看得起我,那时侯我做梦都不敢想着能进仙客来吃上一顿哟。”

    缪世章笑着摆手:“往事随风,老哥却还这么放在心上,真是念旧啊。”

    “缪掌柜,要、要说你对结巴我的好,那是咱记一辈子的。可你……”缪世章叙了几句旧,魏永更便不由掏了心窝:“哎我咋就不明白了,你、你为啥总和谭老弟过不去呢?谭老弟是咋个为人全、全镇没有不夸的,可你、你……”他这一急,又连喝三杯,脸已红了。

    缪世章忙装作歉然道:“老哥忠心耿耿世章真是佩服,老哥说的是,我也时有反思,确实是世章欠妥。否则怎么一听说谭先生要买宅子,就赶快找老哥商量呢,这里可有老哥中意的吗?”

    魏永更只道缪世章终于转过了弯,心中高兴:“呀!缪掌柜终是想明白啦!这、这可是太好了,我再看看,再看看……”

    缪世章:“不急不急,老哥拿回去细看便是。”他故意又关切地问道,“穆小姐既然已回家乡论亲,这宅子就是谭先生一个人住,两进院就足够了。”

    魏永更已喝得有些晕晕乎乎:“嗯,得三、三重院才行,啥回乡呀?我估摸着就在县上呐……”

    缪世章目光一闪:“在县上?魏老哥,谭先生为穆小姐退房之时明明是说穆小姐回家乡论亲呀。”

    一杯酒又敬过来,魏永更一饮而下:“嗨,我和你说——你可别告诉了旁人。您、您可是知道,这义学一开,比从前的学堂大了三倍,镇、镇上的娃子光是吵都把学堂吵翻天哟。”

    缪世章:“对,不过大队长和穆小姐聘了不少教习,两月下来已然秩序很多了,这与穆小姐在县上有何相关吗?”

    魏永更:“我、我都看得出您咋就想不出呢?雪薇是啥人物?天仙一样那是得供起来敬着的,谭老弟又、又怎么舍得她妹子辛苦一丁点儿呢,再、再说他这酒坊但凡出了一点事雪薇就哭得不得了,这就使了个借口送到县上散心去喽。”他自觉整日跟着谭逸飞,便七猜八猜以为自己聪明了起来。

    缪世章故意促狭道:“老哥又怎么知道是去了县上,不会是去街上摇了一卦吧?”

    魏永更醉醺醺地神秘一乐:“啥卦,我是亲耳听到的呀。”

    原来那日穆雪薇电话打到酒坊,偏是谭逸飞不在办公室,魏永更接起寒喧了几句,从电话那头听到了潘凤云的声音。

    悄声讲了这事,魏永更自作聪明地嘿嘿的笑:“潘编辑就在县上报社,这些天侯司令的大军得胜全是她的手笔,那穆小姐既然和她在一起,不是,不是……”

    “不是也在县上吗?”缪世章忙替他接道,这下他终于明白了,他本就料到穆雪薇不会走远,果真不出所料,想到此,缪世章忙对魏永更笑道,“老哥真聪明,来,世章再敬您一杯。”

    忽然门外一阵山呼喧嚷:“谭先生!谭先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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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永更激灵一下,起身开门,只见一层大堂,谭逸飞潇洒威风地走来,向大家颔首致礼,他身后跟着刚上任的亲兵,腰间别着铮亮的手枪,神气活现,酒工和团丁纷纷高呼着起身迎上,刘二豹反是无人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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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腾腾腾”魏永更下了几步楼,又返回雅间胡乱地将宅院的单子收入怀中,不及和缪世章打招呼便急下楼而去。缪世章在柱后俯视着众星捧月的谭逸飞,阴沉沉的目光中一丝冷笑,自古红颜多祸水,穆雪薇就是你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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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穿帘幔,梁嘉琪不住的干呕又呕不出,泪流不止,孙妈拿着个盆,右手拍着梁嘉琪的背:“夫人这是闹喜呢,别急别急,生子去请安郎中了,”

    梁嘉琪呕不出,靠在枕上喘着,淡淡道:“急什么,不过又是个女孩,闹的什么喜呀?”

    缪世章进门:“表妹可别这么胡想,安心养胎就是了。”

    梁嘉琪轻叹:“表哥,宗祥的心思谁都瞧的出,已经这样了,我还要盼着母凭子贵吗?”

    忽听一阵熟悉而豪爽的大笑声,小生子大叫:老爷回府!”

    宋宗祥一步跨入卧房:“嘉琪有喜怎么不早说,要不是世章打电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梁嘉琪淡淡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况且你和宗梅刚刚团圆,这点小事我……”

    “小事?”宋宗祥瞪大了眼睛,“我宋氏宗嗣是小事?孙妈!小生子!”

    小生子慌慌地跑进来:“老爷。”

    宋宗祥:“吩咐下去,卧房内外全天要有人候着,随时听夫人差遣,讲话都仔细些,惹得夫人半点不悦都给我出府!小生子,让后厨每日按安郎中的方子做药膳,半个月不得重样,去吧。”孙妈和小生子答了声“是!”跑了出去。

    宗祥如此重视,梁嘉琪目中发光,喜出望外地和缪世章对望一眼,但心中仍然沉沉:“宗祥,你,你,你不怕又是一个……”

    宋宗祥上前握住梁嘉琪的手:“不怕,我早想通了,男娃可以传宗,女娃却是天仙下凡到咱宋家呀,宗英是,宗梅是,将来咱大娣二娣三娣都是……还有,雪薇也是……这哪一个不是明珠美玉,一百个男娃都比不上的。”

    缪世章不由道:“大队长,穆小姐已经……”

    梁嘉琪温柔笑道:“表哥不用担心。我也早有此意。宗祥,你就快点把雪薇妹妹迎进府里吧,给咱府上来个双喜临门!”

    宋宗祥高兴道:“好!嘉琪,前些日子冷落了你,是我的不是,你别放在心上,更不可拿孩子撒气哦。”

    梁嘉琪多日的郁闷终于随着掩口一笑彻底释怀,被宗祥温柔地搂在怀中。

    缪世章大喜,念头一闪,突然快步出门直奔山防,密令熊二熊三到县上《国风报》社一探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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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得令,快马加鞭,到得县上正是报社下班时间,大门外邮政车进进出出,不时有下班的编辑走出来。

    熊二和熊三在报社对面的马路观望,突然眼中一闪,只见潘凤云和门房打着招呼,走出大门招手拦了一辆包车,熊二和熊三对视一眼,上马跟在了后面。

    潘凤云的包车七拐八拐,行进一条僻静胡同,行到尽头,忽现一绿竹掩映的朱门小宅,她下了车,四下看看,打发了车夫后轻叩门环,不一会,一阵快乐的笑声从院中传来,穆雪薇开了门,将潘凤云迎进,随即关门。

    街角露出熊二的眼睛,暗暗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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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波兰洋行是琪飞绣园的海外代理,田中便派岩井打了这里的主意。岩井西服革履,装成文人模样,顺利从洋行购得梁嘉琪亲绣的雄虎一幅。

    出了洋行,岩井左右看看,钻进十米外路边的一辆篷车,篷车中坐着等候已久的柴日双:“怎么样,买到了吗?”

    “当然!”岩井从大包中掏出雄虎绣框。

    绣框下方梁嘉琪自绣的签名映入眼帘,柴日双立现喜色:“不错,正是宋夫人所绣,岩井君,这就是引出侯元钦的敲门砖啊!”

    “哈哈哈”两人大笑。忽然街上传来两人对话声,柴日双支起了耳朵。

    ……

    “二哥,干啥不让我也跟去?”

    “你这莽莽撞撞的再把那马弄惊了,那不一切白瞎。掌柜的真神,他怎么知道跟着潘小姐就能找到穆小姐呀?”

    “掌柜的找穆小姐干啥呀?”

    ……

    柴日双目中一闪,将篷帘掀起一缝,只见熊二熊三并驾走过,他未曾想此行还有意外的重大收获,不由低沉地狞笑起来,一条毒计已上心头,穆雪薇在县上,呵呵,你就是谭逸飞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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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东虽起战事,县镇依然热闹,酒楼中仍是食客满堂。

    侯元钦带着一队亲兵风一般进了雅间,只见川岛立刻恭敬地起身迎上,九十度行礼:“这位就是闻名全军的侯旅长吗?如此英俊神武,见到您川岛荣幸之至!”

    听到恭维,侯元钦先去了几分敌视,脱下斗篷,亲兵立刻接住。

    川岛双手恭请道:“旅长请坐。”

    侯元钦并不入坐,冷冷道:“先生拜帖中说,是受我妻嫂所托看望本座,可有我妻嫂的家信吗?”

    川岛:“哦,夫人特命川岛为旅长带来一幅她近日之作,旅长麟角虎翅,他日定掌龙幡虎纛!”

    侯元钦接过绣框,甚为惊喜:“多谢嫂夫人!先生请坐,先生与我妻嫂乃是……”

    川岛:“我是临镇花容绣坊的社长,慕名邀夫人为本坊授教,那天闲谈的时候,夫人看到旅长得胜的报道,大为喜悦,知道在下要来此地办事,就托在下来拜望侯旅长。”

    “原来如此。”侯元钦淡淡一笑,又突然沉声疑道,“我内兄平生最痛恨和日本人打交道,嫂夫人又怎么会和先生结识呢?”

    (第三十七章结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