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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离间

    听到侯元钦喝问,川岛神色一变,笔直起立:“旅长说得一点不错,只因夫人授业之时并不知在下为绣坊社长,只道在下是位仰慕中华文化的文客而己,我们谈得十分投机,结业之时夫人知道在下身份之后确实是大吃一惊,但因我们文化上的颇多共识,夫人仍欣然将在下视为友人,川岛对此非常感谢!”

    侯元钦放松了警惕,一摆手:“这样啊,先生请坐,先生请随意,是元钦多虑了。”

    茶点奉上,气氛融洽了许多。川岛早知侯元钦虚荣,恭维话便一句接一句:“旅长少年才俊,青出于蓝,前途不可限量啊。”

    侯元钦果真目露得意:“此番大捷击毙贵国兵将数十,先生不以为意吗?”

    川岛装作诚恳道:“两国乃兄弟之邦,交战本不应当,我岛国民间反对之声一直不绝于耳。据川岛所闻,前次交战其实是一场大大的误会,我国军队没有半点入侵之心啊,请旅长明查。”

    侯元钦有些诧异地放下茶杯:“哦?川岛先生如何得知?”

    川岛忽然起身“嗵”地跪在侯元钦面前行了个大礼:“旅长恕罪,只因田中少佐是我大学挚友,他已经在这里了!想向旅长请罪,还请旅长赐田中君说明事情的机会。”说着他俯首拜下,极为恭敬。

    侯元钦疑惑起身:“田中在此?”

    川岛侧身将内室门打开,田中和岩井静坐内室地上。侯元钦一惊,只听一阵“卡嚓”之声,他身后八名亲兵均荷枪实弹举枪对准田中,只见田中低目垂首,突然双手覆额“啪”的一头磕到地上,岩井也是如此,田中道:“田中和部下岩井向侯旅长请罪。”

    侯元钦皱眉摆手,众亲兵放下枪,他缓缓走到田中面前,田中一动不动俯在他的脚下。突然侯元钦一惊,只见内室一侧停着一具白布覆盖的尸身,不由惊问:“这是何物?”

    田中起身一挥手,岩井将白布揭开,濑户的尸体乍现!侯元钦惊退半步,随即怒不可遏地走上前,恨恨瞪着尸体。

    田中:“部下濑户不守军规擅自发动攻势,又假传我的军令对旅长大不敬,被贵军击毙实乃死有余辜,在下已下令开除他的军籍,今日带来请族长泄愤,只请求给田中一个解释的机会。”

    侯元钦不禁疑道:“这次突袭是此人所为?”

    “正是!”田中俯首道,“在下是受内阁大人之命前来贵省设立领事馆,因前次狂妄,对贵国百姓造成伤害,也受到了旅长的教训。这次就先在邻省驻扎,欲诚心向旅长禀报并搓商此事,经过允许再进省,谁知道军中出现败类,擅自发动进攻酿成大乱,请旅长任意责罚!。”

    侯元钦高高在上地听着田中的禀告,不免显出傲慢之色:“哦,田中先生如此诚挚,那侯某可按我军军规动手了?”

    田中再俯首叩地:“嗨!任凭旅长处置!”

    侯元钦冷笑一声,掏出手枪“啪啪啪”将濑户弹弹穿胸,尸身早已僵硬得流不出血,却阴怖怖的出现三个血洞,只见侯元钦又抽出佩剑抬手挥去,白光闪处,濑户的颈上一道血光,头颈几乎分离!亲兵见此恐怖之状不免惊得“啊”的一声,川岛和岩井也露骇异之色。田中依然作叩首状,他用余光看着濑户尸身的惨状,阴阴的眼神射出怒焰,紧咬着牙。

    要说这日本鬼子也真有股韧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尊严。看侯元钦发泄已毕,田中直起身,异常平静地一挥手,岩井将濑户的尸首重新盖上白单,抬出雅间外时手已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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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元钦此刻只觉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祟,施恩般道:“起来讲吧。”

    田中俯身又施一礼“嗨”,起身走向酒桌,先极其恭敬的为侯元钦拉开座椅,待侯元钦示下,他才诚惶诚恐地坐在对面:“旅长阁下,设立领事馆是为了两国经贸更加方便,这本是兄弟邻邦的一片诚心啊,还请旅长阁下批准。”

    侯元钦:“其实这事倒没什么,我国在贵国也有领事馆。只是,在下并非政要,此事与我军无干,上次是因为几位闹事才奉命平息。”

    田中:“我读过贵国历史,凡出任政界者必以武力为先,各地军阀混战,唯有贵军才是国民政府所辖的正规军队,非其他散军游寇所能企及。令尊身份尊祟,政客们又怎会驳他的面子?所以田中特向旅长阁下拜求,若得旅长宽大,田中请求赴府请罪,当面通禀。”

    侯元钦不由不悦:“怎么,田中少佐可是嫌在下人微言轻吗?”

    田中惶恐道:“田中岂敢。旅长阁下不但禀承侯司令英武统帅之才,且青出于蓝,如此年轻就荣升旅座高位,试问军中有谁能比得上阁下!只是,您父子乃襟怀坦荡之人,司令用人不疑,咱们今天说的话要是被人歪曲之后再传给司令,那……。”

    侯元钦心中一动:“阁下弦外有音,所指何为?”

    田中一挥手,岩井奉上一沓日本报纸,田中接过双手敬至侯元钦面前,侯元钦纵不认日文,也看得出标题上的中文字“杨君荣膺副旅,侯子无能受斥”,“呯”报纸被重重拍到桌上,侯元钦怒火满腔!

    这报纸本就是田中故意伪造,此刻他不动声色阴阴一笑:“杨汉鼎所为确实居心叵测,前次鄙人本已和当地军政交涉顺利,受阁下训诫,我等已有悔过,事情本可友好挽回,却被杨汉鼎乱军逼退。”

    川岛在旁添油加醋:“我听说此后他在各记者面前添枝加叶名声大震,得以受到司令大人赏识,却完全无视侯旅长力促两国经贸合平的良愿。”

    侯元钦冷哼一声。

    田中:“这次濑户明明是在日常军训,被杨汉鼎部下窥探后,跑去向旅长慌报我军进犯,至你我兵戎相见……”

    “哦,军训?”侯元钦不由越听越信。“这么说这次战事是杨汉鼎挑起来的?难怪他推三阻四不愿出兵!”

    田中:“我赶到阵前后急令撤兵,令濑户仅带50步兵前往旅长处致歉,一来是濑户不服在下管教,贪功好战对阁下不敬,二来是中了杨汉鼎的雷阵,死不足惜。让在下没想到的是杨君竟将此小小冲突夸大军功升职副旅,不但渐渐和您平起平坐,还大有压过您的野心啊”

    川岛:“前日有朋友来访,说是杨汉鼎在贵府大得令尊欢心,就大肆诋毁旅长领战之谋,令司令对旅长大大斥责一番,我也是从我国日报上看到报道的,不得不佩服此人手眼通天,居然懂得在我国开始树立军威了。”

    侯元钦“啪”地拍案站起:“此人初来之时就不服军令,如此步步设营迷惑父帅,难道是包藏谋篡之心吗?”

    田中更加煽动道:“贵国战势纷乱,王旗频更,人人都想出头,旅长真要严防此人野心才是啊。”

    川岛:“宋夫人告诉在下,旅长乃司令唯一贵子,若旅长被司令疏远,得利之人不言而喻呀。”

    经田中和川岛的喋喋离间,二人嫌隙骤然升至谋叛之重!侯元钦进入套中尚不自知,还道自己方恍然大悟,内心越发纷乱,“腾腾腾”在房中走来走去,恨意满胸。

    田中再进谗言:“旅长请细细思虑,这一切冲突哪一次不是杨汉鼎挑起来的,若此人长在贵军,族长非但永无宁日,司令帅旗恐怕早晚不保呀。”

    “轰——”侯元钦恨意渐浓,冷冷地握拳:“我侯氏帅印焉令此小人染指,在其野心毕现之前我必先除之!”

    田中的离间计已达目的,忙赞道:“旅长果真行事果断,田中等愿助旅长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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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仙小学堂”的校匾高悬,扩建后乃是谭逸飞重新题写,前院正堂和厢房均辟为教室,学童们在院中玩耍着,欢笑一片。

    “嗒嗒嗒”两匹马驰到门外,宋宗祥和缪世章下马,走进校园。

    宋宗祥:“世章,叫我来这儿干嘛?”

    缪世章:“这是大队长和穆小姐一起办的义学,大队长总该关心一下的。”他故意将谭逸飞剔除,将宋宗祥与穆雪薇联系在一起。

    宋宗祥果真心中一动:“我和雪薇……”他此番回镇,嘉琪格外温柔地劝他迎娶雪薇,令他大喜,心中为难已久之块垒骤去,极兴奋地便找喜娘准备说媒,却从芸姐和绣园处得知雪薇已回家乡论嫁,不觉如冷水浇头,心登时空了一大截,心知必是那日席上自己的一句唐突之言,多日来便恍恍惚惚,后悔莫及。

    早有管事的马教习迎了上来:“呀!大队长和缪先生来了,快快请进……”,不一时,五个教习恭敬地站在对面,学童们也都鸦雀无声。

    宋宗祥顿感有些压抑:“接着玩儿吧,我,只是随便过来看看。”

    缪世章朗声道:“大队长一向致力兴教,各位不必拘束,日常管理有何需要只管和大队长说就是。”

    宋宗祥:“正是,正是。”

    马教习松了一口气:“哦,谢大队长关心,开学之前穆小姐已详细交待过学堂各项细节,所设课程都是新旧结合,目前学堂井然有序,要说遗憾嘛,就是孩子们都盼望着穆小姐来给他们教课,穆小姐却突然辞职了。”

    另一教习道:“听说穆小姐是回故里谈论婚嫁去了,怕是……”

    宋宗祥不禁低叹。

    缪世章却兴致不减:“小弟弟小妹妹,你们希望穆校长快点回来吗?快和大队长说说,大队长神通广大,说不定就能把你们的雪薇姐姐变回来啦。”

    “哇——”孩子们一听兴奋地围了上来,蹦跳着争先恐后地说起来:

    “大队长大队长,我们好喜欢雪薇姐姐,你快把她变回来呀”

    “我娘说了,雪薇姐姐是菩萨娘娘,跟着她学今后定然和她一样那么好看那么心善”

    “大队长大队长,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们好想雪薇姐姐呀……”

    “我也好想她呀!”宋宗祥脱口而出!

    缪世章笑道:“这样吧,你们每人把最想和雪薇姐姐说的话写在纸上,交给大队长,大队长就能把雪薇姐姐变出来啦,好不好!”

    孩子们欢呼一声“好——”纷纷跑回教室。

    宋宗祥:“世章,哪有这种事,你能找到雪薇?哎!一定是我上次言语唐突,吓着她了……以至出镇避开我。”

    缪世章神秘一笑:“大队长就请宽心,世章一定为您迎回二夫人。”

    “二夫人”一词令宋宗祥骤然惊喜,呆呆地看着他。二弟从小多智,他既这样说必有根缘,那么,心中所盼之事想来是有了眉目,想到此,他一把揪住缪世章深施一礼:“世章,你……真要这样,宗祥太谢谢你啦!”

    孩子们冲出教室,将自己写的纸片小心的折好,“呼啦”交到宋宗祥手中,宋宗祥笑着都快拿不住了,与来时心境截然不同。

    学校围栏的对面露出福田升账房奸滑的眼睛,自从柴日双在县上听到了熊二熊三的私话,便料到缪世章也在打穆雪薇的主意,于是派账房混入九仙镇,日日探听动静,此刻他仔细盯着那些纸片,嘴角露出奸笑,要说这人一旦变节,真是牲畜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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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大批竹匣,一只手拿起一只,上面正是梁嘉琪教绣的酒仙图,柴日双满意地低笑。

    “老板,这批琥珀瓶是从波兰订制的,是纳萨尔给谭逸飞生产酒仙瓶的同一厂家,这绣也是宋夫人亲授的……”账房将手中的真酒仙奉上:“成匣之后与这谭氏酒仙一般无二呀。”

    柴日双拿出赝瓶中其中一瓶,走到桌前将真酒仙的酒液倒入:“这样才真正是一般无二呀。”

    账房奉承道:“老板高明!”

    柴日双又取出一小包粉末倒入瓶中,恶毒地眯起眼睛,一边轻晃一边冷笑:“父亲,您未竞的计划就由一郎替您完成!谭逸飞,我要让你的酒仙变成酒魔!”

    原来他是要将罂粟粉掺入酒仙中,再用仿造的假酒器盛放,投放市场之后,便会令民众真假难辨,不仅抢占酒仙的利润,还在无声无息中令县上的壮年男子染上毒瘾,征兵之时便会青黄不接直至无兵可征!那么日后还有谁能挡得住皇军的铁蹄呢?哼哼,此计真真歹毒!

    账房:“老板,缪世章的动静已经探听清楚了……”

    昏黄的灯光映着墙上人影晃动,两个诡诈的人在交头接耳,账房将今日在九仙小学堂所见一一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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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初升,大地一片朝霞。

    文静端庄的马教习早已等侯在学堂门口,一辆华丽的篷车行来,缪世章下马一揖:“马教习真是守时,请上车,这次迎接穆小姐回校辛苦马教习了。”

    马教习欠身一笑:“这是我的荣幸啊,听说雪薇校长能回来,孩子们都特别开心。”

    缪世章将一本册子递上:“这是交给穆小姐的东西,请收好。”

    马教习坐进篷车,打开册子,是一页一页粘贴整齐的学童们写的想念穆雪薇之词,不由赞道:“缪先生太细心了,整理得这么整齐,雪薇校长见了定然十分高兴。”

    缪世章一笑上马,手一挥,熊二熊三护着篷车出发。他已打定了主意,此行将穆雪薇直接接入宋府,对外大肆宣扬她已成为宋府二夫人之说,之前她筹办义学之时本就和大队长朝夕相处,不要说学童爹娘,就是镇民又有谁人不知,加上出门之时已交待小生子喜灯喜幔高悬明挂,对外便坐实了宋穆结亲的口实。至于穆雪薇是否甘愿,嘿嘿,要知书香女子最重名节,只需在府中住上几日,加之镇民贺语喧喧,等再要迈出府门,她自然羞于澄清仍是处子之身,加之表妹柔语相劝,大队长更是十二分的真心,那就没有不答应的。谭逸飞近期都在五柳镇忙于姚记扩建,更好趁他不在行事,真乃天意!

    心情好,这一路便觉轻松不少,也顾着赏赏路边风景,加上马教习是个女子不能太过颠簸,行至黄昏方至县上。篷车从车马人喧的大街拐至一条胡同,停在一处大客栈院外,缪世章下马:“马教习一路颠簸了,请下车吧。”

    马教习下了篷车:“缪先生,不是去接穆校长吗?”

    缪世章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就是接到穆小姐也没法赶夜路。就请马教习在此处休整一晚,明晨我们一同去迎接穆小姐如何?”

    马教习施礼笑道:“好好,全凭先生安排。”

    几人走进客栈,小二将篷车拉进车场拴好。车场四周高高的竹杆挂着黄灯,照得一片朦胧静寂,篷车后突然走出三个人的背影,直直的身子,腰间露出武士刀的刀鞘,在黄光下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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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看到夕阳下的省东大营,哨所前巡逻的士兵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营外小街上,谭稚谦在前面走,手中拿着一张报纸,宋宗英从后面追来一把将他拦住,谭稚谦有些诧异:“娘子?”

    “你去干嘛?”宋宗英见谭稚谦眼睛左顾右看,说不出话,便一把将报纸抢过:“哼!那帮破兵那样对咱们,你还要去告密?”

    谭稚谦失笑:“这哪儿是告密,应是报信才对。”

    宋宗英还在为征兵之事生气:“还不是一样!不许去,他们不是有本事吗?还用得着你多此一举。”

    谭稚谦指指报纸:“你看,杨将军屡次大败日军,稚谦敬佩的很,营中早传出侯旅长与之不和,我昨天看到侯旅长密会田中,能不去提醒他一声吗?”

    宋宗英:“他们窝里斗关咱们什么事?你要再去没准再让那帮兵给赶出来呢!”

    谭稚谦正色道:“抗击倭人每个中国人都有一份责任。好娘子,你就让我去吧,我见了杨将军,提醒他一声就回家去。”

    宋宗英嘟了嘟嘴,终于点点头。

    谭稚谦笑笑,拿着报纸走近巡营士兵:“老总,请问杨汉鼎团长在营里吗?”

    士兵:“啥杨团长,现在是杨副旅啦。”

    谭稚谦一揖:“哦,那要恭禧杨旅长了。相烦通禀一声,在下有要事相告。”

    士兵:“你是干什么的呀就敢找我们副旅长,那是你说见就见的吗?”

    谭稚谦:“在下姓谭,确有要事相告,请大哥行个方便吧。”

    士兵:“杨副旅去了总部授衔,不在营中。”

    谭稚谦:“哦,不巧啊,那,请问杨副旅何时回营?”

    “那谁说的准……”士兵突然眼睛一亮:“哟,那不是杨副旅吗?杨副旅回营,列队迎接!”

    巡卫兵列队在营门外,谭稚谦闪在一边回头看去,顿时呆住,心说道:“是他?是洗劫九仙的那个兵匪头目?”

    杨汉鼎威武地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谭稚谦皱眉几番犹豫,终是将报纸一揉,低头匆匆而去。杨汉鼎行至军营,士兵们“啪”向他行着军礼,他点头下马,进营时无意地瞥了一眼已走远的谭稚谦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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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过竹叶洒在朱漆宅门上,一双手叩响门环。

    穆雪薇正在房中看着英文小说,忽听院外有人叩门,忙放下书,自语道:“是不是凤云忘带东西了?”

    她拉开房门又忽的定住,谭逸飞的叮嘱在耳边回响“雪薇,你可不能随意出门啊,更不能透露行踪知道吗。”这么一想,又将房门关上,有些不安地徘徊在门口:“不是凤云,要是她她会叫我的,那是谁?”

    门外还在轻叩作响,忽传来轻轻的十分有礼貌的女子声音:“请问这是穆雪薇小姐的府上吗?我是九仙镇谭先生和大队长委派来的。”

    穆雪薇一喜,轻轻向院中走去。

    “我姓马,是九仙小学堂的教习,请问穆小姐在这里住吗?”门外马教习的声音又起。

    穆雪薇一喜:“是马教习!”当下不假思索开了院门,高兴道,“马教习,真是你啊,您怎么会找到我的呢?”

    马教习显得有些惊慌:“是,是谭先生……哦,是谭先生和大队长让我来请穆小姐回镇的。”

    “回镇?”穆雪薇大喜,“他答应我回镇啦,他自己怎不来接我呢?”

    马教习:“谭,谭先生一直在,在姚记,在,在……”

    穆雪薇嗔道:“在姚记做六合,哼,他心里就只有他的酒。”

    马教习身子忽然挺了一下,脸色忽白,忙将手捧的册子递上:“穆小姐,这是,这是孩子们写的,他们都非常盼望您能回到学堂,大队长已经提议由您来做学堂的校长了,请您,请您回镇吧?”

    穆雪薇接过册子,越翻越开心,欢呼了起来:“Dear!太可爱了太可爱了……”此刻她完全放下了戒心,将册子放在胸前跑回院,“马教习,您请稍等,我收拾一下就和您回去,哈哈……”

    看着穆雪薇快乐地跑回屋,马教习没有半分喜悦,反脸色苍白得冒汗,她腰间一直被一把利刃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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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麻利地将行李放上车,缪世章给了赏钱,便在篷车旁等侯,想到今日就可接穆雪薇回到宋府,不由暗自高兴,忽见熊二熊三急慌慌地跑过来。

    “掌柜的,到处找了,客栈里没见马教习呀。”

    “掌柜的,早晨喂牲口的小二说了,好象看见马教习天不亮就上街了,还有个挺壮的人跟着。”

    缪世章神色一变:“不好!快去找穆小姐!”

    几人弃车上马,飞奔向穆雪薇的住处,谁都没有注意他们与街旁一辆篷车错肩而过,而这辆篷车中正是昏迷的穆雪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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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篷帘随风飘起,从帘缝中看到缪世章三人,瑟瑟发抖的马教习不觉露出惊讶之色,只觉面上一寒,一把闪亮腰刀已架在她的颈中,她身后是两个凶恶的日本武士,马教习吓得半个字也说不出,眼睁睁看着缪世章三人“嗒嗒”驰远。

    驾车的又是一个武士,待缪世章三人无影无踪,这辆篷车便飞快而行,一路上将其他赶路的篷车均甩在后面,赶车的武士“啪啪”打马,也不管篷车已颠簸得十分厉害,车中两个武士冷酷盘坐,车后壁是昏迷的穆雪薇和马教习……行至荒野,篷车忽然斜向道旁林中,马教习被狠狠抛出,篷车急驰向官道跑个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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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三马快,先一步到了穆雪薇的租宅门前,他“啪啪啪”的拍门,不见人应,急得“嗵嗵嗵”砸起门来,仍无人应,熊三气得抬脚就要踹,被赶到的熊二拦住,熊三急道:“掌柜的,没人应呀,要不我们翻墙进去看看。”

    缪世章面色沉沉:“不必了,接原路急返!”说完他上马而驰,熊二熊三意识到事态严重,忙打马跟上。

    三人一路奔驰,直上了官道仍没半点穆雪薇的影子,正急没有线索,忽然道边一个东西闪闪发光,缪世章勒缰细看,草中是一只摔碎的带血金边眼镜。

    熊二熊三走马过来:“掌柜的,怎么了?”

    缪世章一凛:“这是马教习的!”

    熊三忙下马拾起:“血!掌柜的,马教习出事了!”

    缪世章急道:“两侧细细搜找!”

    熊二熊三答了声“是!”分道两侧林中,行过一段之后,熊二忽然叫到:“找到了,马教习!马教习!”

    众人奔至眼前,只见马教习从肩至腹一道长长血口,微微呻吟着,缪世章忙上前扶住:“马教习,马教习!”

    马教习微微睁眼,蓦然一亮:“缪先生,快!快!有人逼我将穆小姐引出门……将她劫在一辆篷车内了,蓝布白线的篷帘……是,是三个日本武士,腰刀,腰刀,个个都有腰刀……”她拼力说完昏了过去

    “马教习……”缪世章定了定神,吩咐道,“熊二,立即送马教习到附近医馆,熊三,和我去追这辆篷车,车上定有血迹!”

    三人匆匆分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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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云暗合,牧笛声渺渺相闻。

    六合酒坊门前仍甚是热闹,几大车六合酒装得满满,谭逸飞在门口和拉货的酒工招呼着:“兄弟们辛苦了。”

    酒工:“这有啥,咱酒坊兴旺俺们都欢喜着呢,谭先生,魏经理说你就快回九仙了,是真的吗?”

    谭逸飞:“是,六合已经一切正常,我会请孙掌柜过来照看一阵,我就回咱本家啦。”

    阿立高兴道:“哈哈,谭先生您快回去看看吧,魏结巴是天天给您找宅子,就等着您点头啦。”

    谭逸飞笑道:“多谢多谢,让魏老哥费心了。好,兄弟们赶路吧。”

    目送车队走远,谭逸飞正要进姚记,一个要饭的花子跑了来:“谭先生!您是谭逸飞先生吗?”

    谭逸飞笑道:“正是在下。小兄弟是有些难处吗?”他掏出两个大洋递上,“兄弟拿着。”

    花子感激接过:“都说谭先生是活菩萨可真是不差,多谢先生了。谭先生,这是一位先生让俺交给您的。”他将一包东西递到谭逸飞手中,便跑远了。

    阿威嗤笑:“这花子,也晓得谭先生您心善,寻个由头就蒙去两个大洋。”

    谭逸飞不在意地笑笑,将纸包打开,顿时大惊!

    只见纸包中是一只穆雪薇耳上的银叶及一张字条“酉时,七峰山口”,谭逸飞瞬时面无血色,他最怕之事终于发生了!茫然四顾,田间的桂树已长得半人高,叶子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在谭逸飞心中却象是雪薇耳上的银叶子在响。

    阿立见他神色不对,忙上前急问:“谭先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谭逸飞回过神:“现在是何时辰?”

    阿威:“快到酉时了?”

    “酉时!”谭逸飞心中一凛,“各位可知有何近路可速赶到七峰山吗?”

    阿威:“我知道,前面三里外向东有条山路可以斜过去,可是那也不近,先生可是想在酉时赶到吗,这么短的时间又怎么可能?”

    谭逸飞心知肚明:“这是要我无暇调兵。几位兄弟,我表妹被匪人劫持,对方要我去七峰山赴约。”

    亲兵们大惊:“什么,穆小姐被劫了?谭先生,我们这就去把她救回来。”

    谭逸飞拦住:“没见到人咱们绝不可轻举枉动。时间紧迫,我就简短布置一下。阿鹏兄弟留在姚记,务必电话联络到魏老哥,请他调集兄弟们赶快到周边山中寻找,有幸找到的话立即燃放炮铳以示平安。阿昆兄弟速回团防,请一队兄弟在大队长府外守望,看到有人出镇即刻暗随其后。”

    “大队长?”阿昆微诧异。

    谭逸飞严肃点头:“是,至于为何如此且容在下稍后解释。阿立阿威两位这就随我去一趟七峰山口。事情紧急,咱们即刻分头行事!”

    亲兵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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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林蔽月,乌鹊拂稍,一辆篷车蜿蜒在枝影扶疏的昏暗山道,向山腰行去。

    篷车后面的树后露出缪世章和熊三的眼睛,熊三悄声道:“掌柜的,我上!”

    缪世章:“不成,他们有三个人,你难有胜算,只怕还会伤到穆小姐。”

    熊三很急:“那怎么办?这黑灯瞎火的都不知道咱在哪儿,往哪儿去喊人去呀。”

    缪世章:“这是五柳镇东郊的小孤山,熊三,你速回镇通知大队长和虎子,我在这守着,快去。”

    熊三不由佩服:“嗬,他们绕来绕去我早就不记得路了,您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我这就去!”

    缪世章再嘱一句:“记住,人不能多,以免打草惊蛇。”

    熊三答了声“是!”便快马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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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幔喜灯早已高挂,为雪薇准备的房间也早已熏香洒花,家佣们候在门口。

    直从晌午等到黄昏,从黄昏又等到月升,宋宗祥的心情由喜转疑,由疑转忧,难道是雪薇不应吗?那可糟糕!但世章出府前十分有把握的样子,他是个谨慎之人,有事也应着人回报一声啊,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还不到?宋宗祥焦急地转来转去,转头大步向门口走去:“小生子,派人去镇口迎了没有?怎么还没个人回报?”

    小生子:“回老爷,各条道都派人去迎了,已经又催第二拨人去问了。”

    宋宗祥吸了口气,往门口张望,却无半点篷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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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仙酒坊的办公室中,魏永更正在美滋滋算着账,忽然接到亲兵阿鹏的电话:“穆、穆小姐被歹人劫去了!”“咣当”他惊得电话落在桌上,“卟嗵!”坐在了椅上,两眼发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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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完全黑了,苍山压顶,古树怪石黑压压地嶙峋四散。

    山脚“嗒嗒嗒”三匹快马驰来,“七峰山”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谭逸飞提缰勒马,马儿因为急奔不停地喷气,谭逸飞也已是汗浸鬓发,显然是火急火燎一刻不敢耽搁的在酉时之内赶到,三人缓缓盘旋在山口,警觉四望,山风呜鸣,林木簌簌,寂寂间陡添森然之感。

    只听林中响动,两个短衫打扮的汉子从树上跳下,阿立紧张地立刻掏枪,谭逸飞拦住,阿威喝问:“什么人?”

    汉子道:“来的是谭先生吗?先生果真守时,居然能这么快赶到。”

    阿威和阿立下马举枪上前:“闲话少说,识相的就快把穆小姐放了,否则……咱们是九仙镇团防的,两位下了地府也好做个明白鬼。”

    “咱们的命算什么,怕连穆小姐一根指头都比不上,是吗谭先生?”两个汉子丝毫不惧。

    谭逸飞下马:“朋友既然做这行生意,就请报个数,谭某分文不少。”掏出两卷大洋,“舍妹还请高抬贵手。”

    汉子却将大洋推开:“谭先生果真痛快,可这事儿轮不到我们做主,请先生跟我这兄弟走一趟,这两位兄弟嘛就请回去吧。”

    阿立气道:“胡扯!你算老几,敢随随便便支使我们?”

    汉子充耳不闻:“亥时谭先生不到的话,现在就算杀了我们,怕也是再看不到穆小姐了……”

    谭逸飞心头一惊。

    阿立阿威气得上前揪住两个汉子:“是吗?我偏不信邪,先宰了你再说。”

    两个汉子也不反抗,就闭着眼睛挺着,谭逸飞忙拦住,低声道:“且慢!此时暂不可动气。亥时既然能到,应离此地不远,两位兄弟就请在附近接应一下魏老哥,如果找到务必炮铳为号。”

    阿立阿威冷静下来,眼睁睁看着谭逸飞上马跟在一个汉子后面跑得没影,另一汉子留下来拦在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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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绕了两个时辰,两匹马仍一前一后行在密林之中,前面的汉子只管闷头打马向最为荆棘难行的地方走,谭逸飞的青衫下摆已是条条划痕,马儿已累得猛喷白气,马蹄已软,谭逸飞问道:“这位兄弟,亥时已过,还没到吗?”

    汉子不说话,只管往前,忽听后面的马蹄声消失了,不由勒缰后看,一惊,幽暗林中,身后已无谭逸飞踪影!汉子低叫“谭先生?谭先生?”四下寻找着,突然谭逸飞自一株树后纵身一跃,将汉子踢下马去,打马急驰山下!汉子大急,爬起来上了谭逸飞的马想要追去,谭逸飞的马却早已累得不行,前蹄跪卧,任汉子扬鞭就是不起,汉子气得大叫却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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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微微放亮,阿昆带几个团丁缩着肩分散在宋府对面的胡同,盯着宋府的大门,只见一匹快马驰到,熊三下马“啪啪”拍门进院,不一会,宋宗祥和七虎紧急出院,跟着熊三打马而去。

    阿昆忙道:“跟上!你,赶快去告诉魏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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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宗祥一马当先,神情焦急,七虎气道:“熊三,你和熊二是白吃饭的?让穆小姐从眼皮底下被劫走!”

    熊三惭道:“给七哥丢人了,这鬼子都奸得很,他们先劫了马教习去引出穆小姐,我到现在还觉着怪,他们怎么知道穆小姐那地儿啊?别是跟了我们一路吧?”

    七虎更急:“被人跟了一路都不知道?你们两只狗熊!”

    宋宗祥:“知道是什么人吗?”

    熊三:“三只日本狗,大队长,是不是柴日双那厮?”

    宋宗祥沉思:“柴日双身边倒真有几只狗,只是他要劫雪薇,尽可以翻墙入院,何必另费周折先劫了马教习呢?”

    众人思虑着,飞驰而去。

    不一时,魏永更骑马狂奔而来,后面跟着十几个团丁,人手一只炮铳,这炮铳乃是小型管状火器,是酒坊为了安保之用,一经燃放,声震三里。

    忽见阿昆从前面折回来,大声道:“魏经理,兄弟们一直跟着大队长,按他们留的路标追就成。”

    魏永更:“成!谭、谭老弟没说为啥要跟着大队长呀?”

    阿昆摇头:“没来得及。嘿,魏经理,昨晚上听宋府家丁说的,大队长早早就准备妥当盼穆小姐进府了,缪掌柜带着熊二熊三亲自去县上迎的。”

    魏永更一惊回想:“缪、缪,他……不会是我、我那天透的风吧?”

    众人均十分着急,急驰中也没人听清他嘟囔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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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寥寥鸡鸣,点点炊烟,夏日天亮得早,熊四在福田升门前打扫完毕,将扫帚支在一边,掏出一封家信来看。

    忽听一个声音喝道:“熊四!看什么呢?不干你的活。”

    熊四一抬头,看到柴日双和账房站在面前,吓得手中一抖,家书飘落在柴日双脚下:“柴老板,您,您今天这么早啊?”

    柴日双捡起家书,和账房诡异地笑视一眼,心情非常好的递还给熊四:“阿四,把门前好好打扫干净,今天咱们这里来贵客。”

    熊四鞠了一躬:“您放心,小的这就去打水泼扫!”说着拎着水桶跑远。

    账房:“老板好心情,报社电台的记者我已经联系好了,九点准到!”

    “好!”柴日双笑着看向天空,“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令酒仙易手,这可是白纸黑字板上钉钉呀,哈哈!”

    账房伸着姆指恭维:“老板好计策!这一夜把谭逸飞支得东奔西绕,嘿,估计这会都快累趴下了。等九点把他带到,看到咱福田升的招牌只盼他别晕过去,嘿嘿嘿……”

    柴日双:“哈哈哈,何况我还有王牌在手,那时候他急怒攻心,却偏偏不敢有违我令,这是怎样的一场好戏啊?哈哈!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两人正在肆意狂笑,忽感到一条长长的影子将他二人笼罩在内,一回头,惊讶看到谭逸飞骑马立在二人身后,冷静地盯着他们!

    (第三十八章结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