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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乡姬钗·新元伊始

    正月,灯笼映白雪。

    “云哥哥,您能不能过了年再走。”白双十个指头绞在一起,低着头。他知道自己不该不懂事,但好不容易有一个家一样的地方,好不容易有了家人,他还没有和除了姐姐之外的家人一起过过年。往年都是他和姐姐,在小房间里度过,别的孩子有的,鞭炮,糖人,新衣,他一次也未曾少过,但是他和姐姐每年都只能听着别人家围墙里的合家欢,看着满城烟火才觉得不那么孤单。

    “双儿,不许胡闹。”白琅拉过白双,白双把头埋进姐姐的手臂,小小的肩头一抽一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云哥哥,要不,你带我们一起去吧。”隽永挠挠头,“反正,路上人多热闹,总比我们守着这个大宅子要好。”

    “那就一起去吧。”云邈伸手摸摸白双的头,“淮国除了淮都,也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就当作我们一家人的远行吧。王真,家里就托你打理了。”

    王真吞下了要一起去的话,闷闷的点了点头,“将军放心。”如今的将军,不再是只身一人了。

    “真的可以?”白双吸溜着鼻涕,泪花还挂在睫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去哪,我们就去哪!”云邈想把世间至温至暖都给他们,人世艰苦,他愿倾一人之力护他们余生。或许是自己从前太过孤苦,或许是身逢乱世生出的怜悯,他不愿意眼前人再受委屈。又或许是,雪地里的粲然一笑,在他心里落地生根,他明白自己对白琅的喜欢,多于他此生经历过的全部风景。

    三日后

    淮都城门口

    “将军,又见面了。在下,封成尧,此次使者行军,也拜托您照顾了。”青衣学士对着云邈行了礼。

    “分内之事,不必客气。”云邈回道。

    “难为将军了,赶上了年节。将军重情之人,还带着家眷。”

    “见笑了,淮中风情,趁机会带家人们见一见。”家眷?是个不错的词啊。虽说他们已经同一家人没什么分别,但他终究是想给她一个名分的。

    待一切准备妥当,马车吱吱呀呀上路了。这一路,需往西,送云国使者抵达边城,再同云玗交接边城事宜。路途漫长,快马加鞭也需八九日,现下不仅有使团,还有孩童,云邈便约定了半月的期限。

    越往西边走,天气虽不比淮都严寒了,但这个季节的风,仍然刺骨。行了七日,车队终于抵达了枫城,云邈下令在此采买物资,休息整顿。

    “再过两日就是新元节,若将军不急,我们便在此歇两日吧。”封成尧提议。

    “甚好。”云邈正有此意,只不过怕延迟了时日,惹得云国猜疑,既是云国提议,那么再好不过。“阁下若不嫌弃,云某就在驿站设宴,云淮一并过节吧,新元节本就该热热闹闹。”

    “那就有劳云将军了。”这位使者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周到得很,又肯体贴人意,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新元节

    淮国枫城

    枫城居于淮国西南,临海,从枫城市集渡口出发,向东南,半月可抵达淮南群岛;枫城直西出境,沿海行几日,就是茝了。因此枫城是淮国商贸最盛之地,市集琳琅,人口混杂,也是除淮都外淮国最热闹的地方。枫城的热闹和淮都不同,淮都的热闹多在贵胄,风雅诗会,书友小酌;枫城的热闹在于市集,枫城共有五大市集,除去东西南北,便是每百天一次的百鸟集。新元佳节,五市齐开,枫城不辨昼夜,热闹非凡。

    白双今天起了个大早,到云邈那拿了零钱,就急匆匆出门去了。他同驿站养马倌的儿子二蛋约好了,今天要去逛市集,东市的促织,得一早去挑呢。东市货杂,全国的新鲜小玩意大抵都是从这里流传开来的。

    “小哥儿!昨儿个新逮的将军,过来挑挑呗!”摆摊的大叔一边吆喝,一边用芡草给罐里的促织打牙。“吱吱!吱吱吱!”白双眼珠子一亮“一短一长,叫声明亮!呀!是夜明珠!”双翅微露,嵌有金边,触须弯曲泛金光。

    “小哥好眼力,费老大劲逮的,小哥要是喜欢,就带走吧。”大叔搓搓手,等待回复。

    “好,我就要这个!”白双兴奋地跺跺脚,咧开嘴冲大叔笑。

    “好咧,给小哥装好!喂食,芡草,裹帕,一应区全了,有什么需要的小哥再来寻我就是!”大叔动作麻利,口中念念叨叨“另一位小哥呢?可有相中的将军?”

    二蛋双臂环抱,看了半晌,选了只白少。“二蛋,白少可一般啊。”白双挠挠头,“你若是嫌贵,我今天多要了些银钱,就当送你新年礼物如何。”二蛋接过自己的白少,“不用!你的夜明珠可不一定能赢我这只白少哩!”“胡说什么!”白双憋红了脸,“回去就来一场!”“来就来!”两个少年揣着自己的蛐蛐儿哥,又走向了果脯的摊。

    正午,白双揣着许多大包小包回来了。院里,隽永在帮忙张灯结彩,云邈和白琅不知在说些什么,寒冬的雪都停在了枝头。外头纷扰,院内宁静。白双紧紧抱住怀里还冒着热气的薯饼,心里暖滋滋的。

    “隽永,快过来,看我买到了什么好东西!”隽永听到是白双回来了,扔下手里的红绸,眉头眼尾都贴着高兴,“臭小子,一大早就出门胡跑!”隽永一边说一边接过薯饼,呼呼吃起来。

    白双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青瓷罐,递到隽永面前,“快看,夜明珠!”隽永将信将疑地接过罐子,打开来,抽出一根芡草,放在罐中的蛐蛐儿哥跟前,蛐蛐儿哥磨着牙齿,不为所动。隽永又晃了晃芡草,蛐蛐儿哥干脆背过身去了。隽永当即哈哈大笑,“是夜明珠没错,不过是颗老珠子!约莫没有几日了。”

    “什么?清晨还好好的!”白双抢过罐子,自己确认。罐里的促织精气神全无,触须归顺地耷拉在两边,时不时哼哼两声。“怎么会!”明明今晨它意气风发,白双还约好要同二蛋大战呢!

    “市集惯用的手法了,约莫被换走了吧。”隽永看着耷拉下脑袋的白双,“别急,赶明儿哥哥带你去捉一只就是了。”

    “你还会捉蛐蛐儿?”白双的眼神又亮了些。“会!自己捉的蛐蛐儿教起来才顺手哩!”隽永搂过白双,慢慢给他讲解促织之道。兄弟俩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庭院里就剩下了云邈和白琅。两人对坐在石桌前,白琅在做天灯。她轻轻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往浆纸上添字。

    “琅儿,这次回去,我们成亲吧。”云邈看着白琅,温柔宠溺,“喜欢天灯,咱们就天天放。”

    白琅看着云邈,没有犹豫:“好。”她攥了攥棉袍,“好。”又重复了一遍。她伸手将云邈的手捧在手里,云邈的手心有许多茧子,她小心地摩挲,这份温柔轻飘飘的,就像云邈一直以来对她一样。他们是对方心里最好的慰籍,只要他们在一起,岁月留下的累累伤痕就可以被填满,岁月静好,大概就是他们没有缺失彼此的样子。

    夕阳不眷玄月,最后一点暮霭消失的时候,枫城的新年开始了。千灯华映,照满亭阁楼台,百鸟集的中央开始了彻夜的歌舞。梨园八角戏台上的婉转多情,很容易勾动着观者的心,白琅看着台上人,嘴里轻轻跟着和。虽然卖艺是生活所迫,但戏台上的她,是真真切切的,也只有在台上,她觉着自己真的拥有许多感情,她可以不被欺凌。

    云邈握紧了她的手,“想上去唱吗?”白琅点点头。“好,那就去。”云邈带她走到梨园后台,“班主,可否借戏台一用。”梨园的班主目光停在白琅上,“姑娘想唱一曲儿?”身段,姿态,样貌,这姑娘一看就是好手。“可以么?”白琅轻轻询问。班主笑嘻嘻地将她看着,“行,好好唱。”

    云邈很快打点好,只等佳人来。白琅换上戏服,为自己梳妆。一切就绪,云邈牵过白琅,为她戴上卷云钗,将她引到戏台。

    一曲多情,眼波流转。人间芳华,莫言别景。佳人在侧,共图白头。

    台下,一红衣女子带着白衣男子挤进人群。“这是枫城新来的梨园子弟?在这呆了半月,可不曾见过这一位。啧啧,这节庆的戏曲竟能唱得多出三分情,妙人儿。”

    “知愿!走慢些。”柏州拉住红衣女子,不让她再走了,“人群纷杂,不可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