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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此俱寂·皖溪终

    天明了。今天是个晴朗天。昨夜下的雪开始融化了,山谷里的溪流冲破冰层蜿蜒盘旋,汇集在浣纱瀑跌落千丈。轰隆水声,奔腾不息,掩盖了林中被猎杀的动物的凄鸣。

    “柏州,前线凶险,今日多加小心。”云玗将束发收紧,检查了箭支。

    “无妨,我自有保身之力,你且放心。今日恐怕要恶战,梧景他们也不在,你只身一人去,我不放心。”柏州说着摇了摇手中的飞针,“整个苍州,只要我手中有毒,能近我身者无几。倒是你,旧伤未痊愈,不可耗力太多。”

    “云玗将军,露珠已逝,铁甲该亮了。”云邈早已整顿好小队,战旗浮空,皖溪谷又将染上血色了。

    “将军!祁军进谷了!”

    “迎战!”云玗挥动战旗,百米,千米,云淮新月阵沿线皆有战旗响应。

    黑甲军已在眼前。如同所料,黑甲骑兵也丢弃了马匹,步卒像一团乌云般压了过来。战鼓齐鸣,云玗拉了个满弓,瞄准敌人所来之处。匹阵对决,讲究一个奇字,云淮这阵瞧着稀奇。穆巍也不多想,列阵,先探上一探。

    黑甲冲进了新月,新月如同谷中溪水一般快速流动融合,新月已成,内圈外圈忽然由卒变盾,黑甲被断做了两截。

    “放!”山坡上千羽直下,内圈黑甲倒地一片。云玗带领羽兵死死地守住高地,羽兵之视,当同鹰眼,高坡破甲,乃羽兵无敌之处。

    “盾收!”云邈立在新月中下令,新月中插出许多刀剑枪矛,队形骤然疏散,将黑甲吞入口中,“盾起!”再一次,黑甲被羽兵讨伐。

    百米一挪,新月步步为营,只进不退。

    “这是什么吃人阵法?”穆巍眼看不对,急忙下令后撤,“排阵!排阵!”黑甲从中间凹陷,张开防线,将新月围住。“羽兵,放箭!”刷刷刷,从山下射出的飞箭不借风势射程不远,根本碰不到云国羽兵。淮国军被不停歇的羽兵掣肘,只得列盾,动弹不得。

    “步兵,跟我冲!”穆巍带着黑甲在羽兵掩护下再次攻来。

    “雾起!”柏州下令,带着另一队羽军射出绑有布袋的箭,箭支落地,布袋弹出,纷纷扬扬撒出许多白粉。

    黑甲一时间失去了视线,惨失视线的黑甲,如同蚕虫,被鹰隼肆意摧毁,哀嚎声此起彼伏。有人从黑甲中间杀出了一个大洞,是云邈!一秉紫英枪势如破竹,身法灵活,出招干脆,瞬息已至身边。

    叮!穆巍用双刀夹住紫英枪,紫英枪借力旋转,二人随之转了数圈,稳稳落地。双刀笨重,出刀却生猛,云邈借力打力,行走游龙。云邈出招愈来愈快,穆巍应付起来笨拙而吃力,但双脚生根,稳稳抓住地面,一时间破绽难寻。白雾将散尽了,云邈枪尖点地,跃上枝头,借势落回新月之中。

    “雾起!”柏州再下令。

    “又来!没完了!”穆巍下令挥动战旗,“冲锋!白雾虚势而已,不必惧怕!新月之阵弱在人数,只需冲破一处,招数可解!”

    黑甲穆地向内围拢,穿过白雾,逼得新月连连后退。祁军见势攻心四起,追着倒退的云淮军不放。

    山谷中又充满了白雾。但与刚才不同,白雾中夹杂了亮晶晶的粉末。

    白雾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毒!毒!”冲进去的黑甲都有来无回。转眼间新月撤回到了山坡,与羽军靠在一起。

    “卑鄙之徒!云玗!你便只会耍些小伎俩吗?”穆巍朝山头喊。

    “将军明智,我云玗同将军一样,不打打不过的战。”云玗笑呵呵地打趣。

    这不是嘲讽我呢嘛!穆巍越想越生气,眼看白雾快散去了,“冲锋!冲锋!”黑甲再次涌入,数目又变多了。

    只能放两次毒粉了,柏州盘算着,黑甲却在源源不断地增加。柏州拿过二十支毒箭,跑到云玗面前。“知愿,如要重伤祁军,唯有斩下穆巍。”,云玗点点头,“掩护我!”

    柏州下令合并羽兵,“放!”山谷中又起了白雾。

    “无毒!无毒!”黑甲军传出消息,穆巍趁机下令全力出击。嗖!从白雾中窜出一箭,落在离穆巍不到二十米处,袋中闪出金光,见势不对,穆巍往身后弹开。嗖嗖嗖!毒箭追着穆巍在林中穿梭。眼看云国羽军还在山坡并未移动,这么近的箭从哪来?穆巍突然意识到,是云玗!

    “护我!”穆巍边跑边命令。黑甲匀速向穆巍靠拢。

    “在哪?在哪!”穆巍无心查探四周,只顾逃命。

    “将军!在这!”一名黑甲在白雾中抓住了云玗。喀!云玗的箭娄被劈开,箭支滚落。云玗啧了一声,扔下弓箭。

    “将军!她没箭了!”

    穆巍听信绕开毒雾,冲向云玗。云玗抽出双刺,将抓住她的黑甲划了个透心。面前的白雾突然四散,云玗不敢硬接,侧身闪避,穆巍看着眼前的云玗,没了弓箭,她还有何可畏惧!他握紧双刀,纵身一劈,云玗就地一滚,糟糕!大意了!穆巍背后破绽尽出,云玗翻身从背后将双刺插进穆巍的肩头,一旋,嘎嘣!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脑内共鸣,接着肩膀传来撕裂般的痛苦。穆巍费力转身,又被云玗一刺,双刺没入肉中。穆巍看到云玗离自己咫尺的脸上,只有洒满的鲜血和毫不避讳的杀意。咚!身体被一推,用力钉在树上,他疼得说不出话,手臂一麻,双刀落地。噗!又是一刺,直插心脏。穆巍感觉自己的血从口中,从身体里涌出,鲜血呛进了咽喉,每咳嗽一下,都是刻骨的疼痛。

    他已无力挣扎,呆滞地看着眼前人。“从出征开始,就应该懂得命已归天。你不该年少轻狂。你祁国更不该!草菅人命还妄想当仁主!”云玗一字一句,落在耳边。

    “殿下!巍儿!”穆宁来迟了。

    云玗抽出双刺,转身消失在白雾中。

    失去支撑的穆巍直直地栽在地上。穆宁发疯似的跑过来,将他扶起,发现他已然无知觉了。双目圆睁,少年人的脸上毫无以往的傲人光彩。

    “他是第一次上战场啊云玗!云玗!你何至于此!吾巍儿何错!你为何非要他的命不可!”穆宁一声怒吼,“列阵!”,仿若雷鸣,祁国军肃然而立。穆宁捡起穆巍的双刀,握在手里。你云玗今日必命丧于此!

    穆宁观察了四周,攻占高地并不容易。云淮月牙状的阵列围住了整座山坡,月尾处的兵力比别处的要多出不少。穆宁眼神凌厉,高举长刀,稳稳地指向了月尾。黑甲得令便跟随着冲向月尾。

    “不好!琅儿!”云邈见状脱身赶往。

    “不可!云邈!”云玗话音未落,云邈已经窜出数米。

    穆宁看见云邈的反应,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飞身直冲。月尾处有一洞穴,门口似乎有一女子。穆宁下令祁军咬住新月之尾,将其围在其中。一时间新月成了断尾之狼。云邈被黑甲挡住了去路,内心焦躁不安,疯一般朝前突进。黑甲不屈不挠地将其缠住。

    “琅儿!”云邈感觉意识逐渐模糊,他只是不停地,本能地,将来人斩杀。

    当!穆宁一刀未中,定睛一看,是一毛头小子抬枪挡在了女子身前。隽永从洞内跑来,“逃,洞穴里有一小道,能见光!”想必此时祁国军全部进谷了,此时若寻到新的出口,多半是安全的。洞内冲出一队淮军,冲向穆宁。穆宁抽刀后退,蓄力一批,淮军倒了一排。

    隽永一手拉过白琅,一手抓着白双,拔腿就跑。

    穆宁喘息了一会儿,挑刀便劈。淮军死死守住洞口,半步不退。穆宁挑刀直上,弯刀劈石石开,直接将淮军劈成两截。最后一个淮军倒地。穆宁抬脚刚要进洞,突觉身侧凉风袭来,他抬刀一挡,云邈被弹开数米,重重地喘息着。看着伤痕累累的云邈,穆宁疑惑地转身一看,才发觉身后百米空无一人,黑甲兵踌躇着不敢上前。

    “废物!那便由我为巍儿报仇!”穆宁抬刀,“阵法已破,尔等速攻下山头,此人由我来会!”说罢已刀点地,蓄力朝前一击。

    黑甲兵从新月尾蜂蛹而上,新月被冲得四分五裂,人数不足,无法愈合。

    “糟了!”云玗看着溃败的云淮军,“祁军之首不是穆巍!是祁太傅穆宁!”

    云玗挥动战旗,召集军士集中,弃坡而逃。

    “前往谷口!保存实力!不可恋战!”云玗命云淮军列成狭长形,飞速穿过山林。林中地形复杂,稍不小心便会跌入洞穴,或者滑进冰窟。云玗轻车熟路地带队,后一人踩着前一人的脚印,祁国军大面积的包围攻势遭了殃,人越追越少。

    见状不对,穆宁只得放弃攻洞,亲临指挥。

    云邈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顺手从石壁上面抓了一把干净的残雪,吞进肚中。清凉的雪水清醒了神志,云邈潜身入洞,寻白琅去了。

    云玗一行人抵达山谷从瑁城的进口,身后是呼啸追来的祁国军。

    此出口也被留守的祁国军堵住了,身旁军士逐一倒地,没过多久,十几个人被围得再无还手余地。

    “云玗!以命抵命!你可有不服?”穆宁看着满身鲜血的云玗,双刀狠利,冲上前抓住她的头发,重重地将她摔到树上,一脚踩住她的头,将她踩进泥里。

    “不服!”云玗翻过身来,死死地盯着穆宁。“我云国援军迟迟不到,你们串通好了?”

    “是又如何?如今天下,何国能敌我祁?明哲保身,他们只是为了生计罢了,有何错?你云王!不知好歹,将万尤绝学送给淮国,云淮小辈,如何撼动参天树?”穆宁扯起云玗的衣领,“巍儿尚未涉世,铮铮少年郎,正是一展抱负的好风光,你为何残忍至此?”

    “你既为师,何故教徒弟这些腌臜手段?教人叛敌卖国?穆巍是祁国独子,若无他,你祁国无后矣!哈哈哈!”穆宁听罢拳打脚踢,扒下云玗的战甲,用她的双刺将她钉在树上。“无知的娃娃,打了几年战,真当自己是盖世英雄?大势归祁,逆流而行者有何前途?”

    “一十二年,边塞寒凉未敢叫我亡。大争之世又如何,我云玗只行吾道,您半百之命尚且晓得为国征战,吾辈何该畏缩不前。”

    “哼,苍州该是祁的,我等谋划了半辈子,尔该千刀万剐!”穆宁狰笑,“失去至亲之痛,轮到你了。据闻你的娘亲,还在千云郡?”

    云玗脸色募地白了,“你敢!”噗呲,另一只双刺插进锁骨,云玗疼得再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咽地低吼。

    穆宁走向被抓住双手的柏州,抬刀欲劈,忽觉脑袋嗡鸣,视线模糊,口中酸麻。一股暖流直冲肺腑,他赶紧撑刀而坐,调息逼毒。

    柏州身旁的祁军,一个接一个地倒地了。白雾四起,鸟兽无鸣。白雾中唯立一人,踏雾而来。云玗松了口气,终是撑不住,晕了过去。柏州小心地将她从树上拔下来,放到自己怀里。疾步向谷内走。穆宁,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却动弹不得。

    约莫一刻钟,白雾散尽了,祁军又围拢了谷口。

    “将军!起火了!驻地起火了!粮仓失火了!”有祁国军骑马赶来。

    “废物!大冬天还能走火!”穆宁给了来人一巴掌。

    “迁营,皖溪谷!”穆宁翻身上马,领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