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崭露头角(上)

    因选址离文庙大成殿不远,自降一级取名大成阁,店家老板一大早正蹲在台阶侧边刷牙,琢磨着怎么能把这口漱口水神不知鬼不觉地吐到隔壁门头上。

    刘大成模糊之中见到年轻女人后,猛地一哆嗦大踏步钻回自家店铺,苏韵将老板的无礼举动看在眼里,并未有任何恼火而是笑着大踏步迈进店铺。

    “让你们老板出来。”苏韵走进大成阁,将皮包随手扔在楠木沙发上,端起刘大成心爱的鱼龙紫砂壶打量着。

    鱼化龙是紫砂壶传统壶型,卷云壶钮,波浪壶身龙首出水,龙尾卷成壶把,波涛中见龙首尾不见龙身,苏韵小手一抖,紫砂壶垂垂落下。

    躲在屏风后的老板哎呦一声,急忙滚出身子,紫砂壶在空中被玉手稳稳托住,顺势将七年老普洱倒入茶杯。

    “还是刘老板会享受。”苏韵莞尔一笑,清亮眸子格外讨喜。不过在刘大成眼里更多的是恐惧,见苏韵随意将他那柄最心爱紫砂壶扔在桌上时,再痛心不过的店铺老板也只能在原地陪笑:“苏老师见笑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心里有大亏欠的店铺老板见状冲着店门口的小姑娘嚷嚷道:“你们都吃白饭的?苏老师来了也没人通知我,真是一点眼力没有!也不知道给苏老师倒杯水。”

    刘大成快走几步在装模作样的倒水过程中,检查宝贝紫砂壶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即便这壶被摔得粉碎,他也绝不敢向作为上的女人讨半分赔偿。

    糟蹋他宝贝后,刘大成还要用满脸褶子肉挤出个温和笑脸:“苏老师,今天来您是有何贵干?”

    “以后别叫我老师,毕竟在你口中称作老师的,可没有好下场。”苏韵语气加重几分,让身材发福男人额头渗出冷汗,并不只是做贼心虚,只是眼前年纪不大的女人他实在惹不得。

    姑苏大学名誉教授,三眼就敢定真假的本事让其成为江南地区各大收藏家的座上宾。与打一枪换一地的小摊小贩不同的是。

    古玩店最看名头和货源,而苏韵只要向几位文庙最大金主打几通简单电话,以她苏大教授为背书,就足够让一家铺子吃上三五年之久。

    不是古玩行仗势欺人,而是如今文庙古玩行都是外行出身,一位学究派的人物在众多野路子中无疑是鹤立鸡群,其言论也更加让大买家信得过。

    而她的半个师傅更是曾经望而生畏的神仙角色,当年能何其抗衡的也是如今姑苏古玩行扛鼎之人,甚至整个江南地区都能排得上号的万印楼卫白。

    近年来,即便是卫老爷子功底有所精进,对这位对头之徒也丝毫不掩饰赞赏,经常亲自邀请这位年仅三十岁的晚辈喝茶看戏,这一镀金举动也让苏韵一举成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只是近年来苏韵重心逐渐转到教学当中,当年的肇事者也有机会喘几口气,苏韵的突如其来让刘大成心生不安:“苏。。苏大奶奶,您这是?”

    苏韵没有猫抓耗子的耐心,将皮包中的掏出小件笔筒

    “这就是刘老板店里的小叶紫檀?”

    “是吧。。这是。。。”

    苏韵将笔筒扔进盛满水的水盂中,笔筒浮于表面。

    小叶紫檀在檀木中属珍贵的品种,被称为“木中之王”,是明清皇宫家具的专属用材,人工制成的紫檀木工密度低,油性低,生长年轮明显,密度大大低于天然紫檀,遇水则浮。

    紫檀沾水则开裂,就算行里人都知道这种以水判定密度的方法,若无十足把握也没人敢轻易使用。

    “这是谁家干的缺良心事?以次充好,现在古玩行啊!唉!”刘大成装傻充愣,扼守叹息。

    “哦?刘老板当真不知道?”

    “那肯定。”

    “想清楚了再说!”苏韵又托起一盏青花小瓷碗。

    “古玩行。。买真买假太正常了,苏老师,您不当家不知道现在行情,我们也是小本买卖,有句话我不当说,李老爷子在的时候就。。。”

    “骗老人家的棺材本?看得出刘老板日子是真不好过了。”苏韵冷言揶揄道:“李老爷子?你有脸和我提老师,要不是你们几个老东西联手坑害,现在古玩市场还容得下你们这群糟蹋祖宗东西的奸商。”

    刘大成哑口无言。

    “内行人买卖我不拦着你们的勾心斗角,对一个外行的老人家这件笔筒你怎么有脸卖三万?大冷的天气跑遍大半古玩铺子,又哆哆嗦嗦在校门外站一下午的时候,你刘大成有良心在这安心喝茶?”

    刘大成不敢吭声,苏韵又补充道:“也许我的所作所为确实不符合如今的古玩行,买真买假,全靠本事,所以刘老板,这笔钱退不退,随你。”

    一番话下来,刘大成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女人在留下组电话号后背包远去。

    。。。。。。。

    胖乎男人向瘦巴男人递了个眼神,这组铜器修复效果虽比不上之前的青铜觚,但从碎片中能凑齐三件形式各异的黄铜器已经超乎想象,伏在书桌前的少年表情专注。

    李忆南将如黄豆大小的零碎慢慢推进整体,将镀好焊锡的烙铁刃部向上在火焰中垂直加热,在氯化锌溶液内浸沽,将焊口对抹上焊剂,前后略微移动烙尖进行焊接。

    “王叔!”

    被打扰的男人脾气古怪,在斜眼打向直呼绰号的无礼女人后,一脸不满化为笑容。

    青铜阁今天破例门户大关,就怪那瓷罐庄进出粗心,门锁忘了别住,苏韵见屋内白天便点上煤油灯,一时好奇就推门而入。

    “丫头,来了?”青铜王乐呵呵转身从货架顶层拿出一罐上好的龙团茉莉,神情慌张:“来来来,咱去里屋。”

    “这是?”

    “丫头,来来来,前两天我收了堆铜片,你来帮我掌掌眼。”为了信守承诺,青铜王为身后的少年极力遮掩着。

    古物修复要求绝对耐心与极致专注,听着简单,做到长时间的心定手稳绝非易事,李忆南忙活着手中的技术活,对于身后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漂亮。”

    看着指节分明的双手小心摆弄着已经修复出雏形的铜碗,苏韵不自觉赞叹道:“王叔,这是哪里请的文物修复师?”

    转过身的少年看着他一想起就会记忆犹新的女人,二人相视一愣。

    常年温声细语的李忆南惊讶道:“苏老师!”

    “李忆南?”

    “你们认识?”

    堆满铜瓶铜碗的落魄铺子因女人到来而光亮起来,当李忆南从聚奇古玩店知道这位苏韵苏老师是他阿公的学生时,他就盼着下次蹭课的机会去一问究竟。

    可没想到会与苏老师再次相遇,忍住心里的疑惑,阿公的事情太过敏感,显然此刻并不是合适的机会,十年他等过来了,此刻李忆南格外有耐性。

    苏韵将尚有余温的铜炉反复欣赏后欣慰笑道:“难怪呢,能从我手里赢走海兽葡萄镜的臭小子果真不是一般人,之前猜过你是古玩行里人,你还瞒着不承认,非说自己是导游,没想到是位修复师,难得,太难得了!”

    “可我也确实是导游。。”李忆南弱弱地掏出了他的导游证。

    苏韵遇见太多学习上的人才与天才,即便如此能让她不吝惜赞美之词的,近年来也只有李忆南一人。

    她明白一位能拿得出手的文物修复师是怎样难得,也知道培养一位耐得住性子,磨得手艺的年轻修复师是多么困难。

    “有师承?”苏韵笑问道。

    曾提出过同样问题的青铜王在远处沏着热茶,抢先回答道:“他说没有,自学的。”

    “自学的吗?”苏韵耐心打量着眼前一脸憨厚相的少年,试探性问道:“怎么自学的。”

    “看您的书。”李忆南从包里掏出几本旧书,苏韵接过翻了几页,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地勾画,让她想起高考时期自己的笔记本。

    这些书她也有,摆在宿舍书架最重要的位置,其中两册,学生时代的她甚至也参与编缀。

    虽没少出力,但实质性的贡献少之又少,即便如此,老师也毫不吝啬的加上她和同组同学的名字,而理由仅仅是想帮着她们这批小苗施些肥料。

    而在那个为了些虚名而勾心斗角的学术圈,那个老人却出奇地淡利寡欲,恨不得所有好东西都分给他那几个不省心的学生上。

    “看来那天见我,还真是实打实的慕名而来,李忆南你瞒不了我,单说这几本书是远远达不到你现在的水平的。”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李忆南仍嘴硬道:“苏老师,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刚刚得了苏老师一个大实惠的李忆南心里有所不忍,他也有一肚子话想说想问,可理性短暂战胜了恻隐之心。

    李忆南不再吭声,短暂的失神被常年执教与学生打交道的苏韵敏锐捕捉道。

    苏韵识趣地转移话题道:“老王,你俩还做起学术研究了?以后我带我学生们来你这参观参观你可得欢迎哈。”

    不爱热闹的青铜王连忙摆手:“丫头,你可饶了我吧,我这点微末本事拿不上台面的,以后无论是文物界还是古玩界未来还是你手下那群孩子。”

    “他们啊。”苏韵想起一届届不让她省心的年轻男女,有些头痛:“学习是肯学习的,不过学的太死板,有机会总归是要出来见见世面的。”

    在苏韵课堂上当过几次教学嘉宾的青铜王笑道:“丫头,你知足吧,现在别说他们,就是真正拿了职称又有镀金文凭的学士学者又有几个见过大场面?挖银雀山那年的姑苏,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时候和李老头为了一卷汉简争论一夜的日子我现在都记得,那时候你还抱着牛皮本,在一旁说几句话都脸红。”

    想起曾经学生岁月的苏韵眼里写满怀念:“还是那时候好啊,就是太累人了,老师的身体就是这么累垮的。”

    提起老师,二人神色黯淡下来。而坐在一旁的李忆南心砰砰直跳,仍面不改色地收拾着桌上的摆件。

    越接近真相李忆南反而越保持一种谨慎的怀疑态度,相比于这十年的搜寻查找,仿佛有双大手亲自将这一条条信息送在他面前。

    苏韵口中的老师,青铜王口中的李老头,在外人的一段段描述中,外公李楚天的模样渐渐模糊起来。

    “可惜啊,可惜,如今。。。”

    听到关键字眼的李忆南提着心,等着接下来的发言,可话到一半也就没人再说下去。只剩下风扇咯吱转动声。

    瓷罐庄也在一旁叹着气。

    “老王,我来看你来了!”

    常年不受待见的青铜王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招呼声打断思绪。

    还未等青铜王询问应和,推门声重重响起。

    三人推门而入,如果说苏韵的推门是因为熟悉,那么这多少年没交集的三人突然登门,就显得有那么些居心叵测了。

    店里走进三位年纪相仿的古玩店老板,急速搜索着他们想要的身影,可眼神瞟到苏韵身上时,下意识后退几步,尴尬着脸进退不是。

    “苏。。苏老师?”

    在文庙不受待见的青铜王和恶名昭著的苏韵的在同一画面中底气不足的三人没了分寸。

    “怎么?我还能吃了你们?”苏韵对于文庙古玩市场大部分商家没有任何好感,除了几家铺子有老一辈的情分,她恨不得将整个古玩市场拆得片瓦不剩。

    三位老板稳了稳心神,看到在一旁背包提袋的少年皱了皱眉头,互相对视一眼,轻声问道:“小哥,您是古玩修复师吗?”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