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初之杯
一年后。
基地彻底封闭还有一周。
0层，这里是基地的最深处，到处充满着施工遗留的痕迹，随处可见土堆和铲子。
“杜明，重述你的任务。”
“去地面，找到基地控制器，重构基地崩溃的隔离力场。”
“这是对你冲动的惩罚。”
“祖母，一定要这样折磨我的良心吗？”
对坐的两人陷入了沉默。
杜明手指微蜷，不断急促地叩击着木制桌面。
四周昏暗无比，只有一盏煤油灯放在桌角，只看得见对方模糊的表情。
平静又厌恶。
这一年来，杜明渐渐适应了基地的生活。
那场精心设计的屠杀最终还是完成了目的，老一辈执行部成员全死在了那。
在杜明表现出剧烈的不可控性后，激起了基地派的强烈恐慌和不满。
导致董事会普遍认为怪物和战士的冲突是不可调节的。
意志传达下去，基地派和地面派的冲突变得不可抑制。
本来只用死三千人就可以结束的纷争，最终以二十五万人的代价收场。
基地派的人近乎全灭，而地面派也付出了五万人的代价。
这场精心设计的屠杀浇灭了人类残存的对自由的渴望，但也让基地的人口负荷降到了最低。
“你走吧，我累了。”那人在阴影中长叹一口气，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就快一年了，去地面后你得抓紧，很多事情耽搁太久，失去的东西就回不来了。”
杜明看着对方低垂的眉眼，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年来，杜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起初，人们想处死杜明，但基因检测过后，人们惊讶的发现他是一名怪物。
基地中的每个人在出生都会进行基因检测，他的档案中清晰地记载了，他出生时是一名战士。
从未有过的怪事让董事会迟疑如何处罚他，最终基地派最后一名董事的女儿出面，请求他们流放杜明去地面，寻找遗失的基地控制器，重置破碎的隔离立场。
但条件是需要等待一年，基地恢复正常的秩序。
杜明悄然离开了0层，他回到了现在的寝室，21层，这里是生活区的最底层，两人一间，每半个月要轮换一次寝室，为了防止原地面派的人过于熟悉。
基地的人数从一百万人降到了七十五万，这场精心设计的屠杀不仅浇灭了人类残存的对自由的渴望，也让基地的人口负荷降到了最低。
现在人人都在基地有了生存的意义，日复一日的工作，让大家忘记了昔日的空虚和压抑，只是感到充实。
于是基地派的领袖们也大发慈悲，地面派残存的嫡系，主要由执行部、设备部为主，零零散散涵盖了十余个部门，拢共聚集起九千余人，在二十一层做一些轻工业制品的工作。
当然，与其他层的交流和沟通是被严格限制的，他们称呼自己为“忘记太阳的人”。
“杜明，太阳，你至少见过。”济利亚推开了锈蚀严重的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尖锐呻吟，“我真没看见过太阳，就被禁闭在这里。”
“所以你还是幸运的，别一天阴沉在那，基地塌了还有高层的人顶着呢。”她认真地说。
“谁说不是呢。”杜明安慰她。
其实杜明并不是消沉，大部分时间都在脑海中的浓雾世界。
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让他感到非常奇怪。
起初，只有当他触碰到相关的东西时，脑海中才会闪现出“石碑”一样的物体，触碰到就会唤起那一部分的记忆。
随着记忆唤起的越来越多，他甚至可以主动唤起这片浓雾世界。
随着日子的积累，那隐藏在浓雾中的记忆也日渐清晰，一个接着一个的石碑被他反复摸索细品。
他称这片石碑群落为“石林”，他有时候会觉得，石林真的存在，是有人刻意放置在那里的。
“那天我陷入暴走遇到的石碑，似乎比平日触摸的更加高大一些。”他想。
想到这里，他感到头晕目眩，调整了呼吸之后，凝聚精神看向济利亚的红瞳。
济利亚递给他一块黑色的能量凝胶，平淡地说：
“今天的工作是制作棉裤。”
“昨天不是说让我们去罐头流水线吗？”
“谁知道呢，别管那么多了，至少我们还活着。”
“走吧。”
他们俩人重新推开门，那门发出恼人的金属摩擦声，杜明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它。
外面是浓重的铅灰和煤炭的味道，灯光昏昏暗暗的，看不清过往人的脸。
人们向这一层的中心走去，不知道是否出于惩戒的作用，原本的通勤轨道只能被用来运输货物。
而作业区被放在整层的中心，以前是广场的地方。
像杜明和济利亚住得远的时候，步行过去甚至会超过半小时。
路上的行人穿着不再五颜六色，只有低级的麻布，女性身穿藏蓝色，男性穿的是灰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
“0728，0795。”执法者根据手上莹白的智能设备指引着靠近，“娜塔莎显示你们走得太近了。”
他脸上面无表情，像是看着两台工业机器人。
杜明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济利亚握紧了拳头，她本可以轻松杀死面前的人。
但是大势已去，她现在只盼望着一年之期快点到来，她将作为护卫者和杜明一同去往地面。
“限制你们每周非必要的交流次数。”执法者摩挲着手上的电棍，“娜塔莎在看着你。”
他因善意的提醒而感到自傲，忍不住上扬了嘴角，高高在上的看着两人。
“好的，女士。”杜明点了点头说。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很远，像在放风筝一样紧紧跟随着。
作业区被切割为几个大块，食物和服装是这里的主要制品。
“晚点见。”济利亚用眼神和杜明说。
杜明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
两人相隔了几个工位，杜明麻利的坐下，熟练地用缝纫机缝合着棉裤。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了浓雾和石碑的世界，他的意识再往前走了一步，像从高空坠落般掉了进去。
摆脱了逼仄幽暗令人生厌的现实世界，这里充满了神秘，宏伟。
甚至是了无尽头。
一座座的黑色石碑像王座般立在这片浓雾世界之上，他们的分布有时毫无规律，像是被胡乱播洒的种子；有的又极端有序，如同收官的围棋棋局。
上面刻着什么，杜明用他在此处变得粘滞的大脑怎么思考也不懂，但是一旦触碰到，狂暴的记忆涌入脑中，整个头脑都变得清明。
像是暂时变成了超人，整个浓雾世界都变得通透。
他对这种感觉变得沉浸和上瘾，连济利亚都觉得他终日浑浑噩噩。
“重复的、又是重复的记忆。”他喃喃自语。
刚刚触摸完一块无意义的石碑，他快活了一阵，又去寻找下一个。
在浓雾世界中行走十分困难，甚至让人发疯，杜明也确实怀疑过他自己疯了，谁的脑子里会有一片真实的世界呢？
“也许我病了，我现在正躺在精神病院，想象出了在基地生活，如同我现在在基地中想象着这片石林。”
他的双脚重的得像灌了铅，一旁的石碑睥睨着他，压迫感来袭，连手指都伸不直。
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这具身体二十二年来的大部分记忆，虽然有些疑惑的地方，但也不能很快找到答案了。
“我还想找到什么？”
他疑惑的问自己，他大可以在这个世界按照以前的生活习惯生活，可他的另一部分记忆，催促着他去给朋友们报仇。
“为了给朋友们报仇？”，他被这个巨大的念头占据了半刻，“可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些记忆又不是我亲身的经历，石林和现实世界又有何区别，倒不如就在这里，省得麻烦。”
他感到无比的虚无，每挪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心理斗争，下一个石碑似乎很远，他努力睁大眼睛，浓雾像沙子把他的双脚越陷越深。
“又来一个。”身边似乎有无数道幽灵般的声音在耳边私语，“加入我们吧。”
“和我们融为一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暖融融，永远永远，直到宇宙分崩离析。”
杜明笑了起来，他的身体不断下沉，似乎要淹没在这浓雾之中。
突然，一道石碑吸引了他。
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石碑，它的比例那么美，就像是被人精心打造的。
伸出手，那手指和石碑相碰，似乎有波纹涌动。
“原初之杯，基地控制权的初号机，就将他存放在西伯利安的科考站好了。”石碑上的记忆传来。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另外一个人说话，杜明看到模糊的影子点了点头。
“防火墙要设置好，毕竟此版本为管理员权限。”那个影子补充了一句，这段记忆就结束了。
杜明先是感觉到神清气爽，周围那些魅魔般诱惑的低语也消失了。
“这是。”他瞪大瞳孔，“地面派苦苦寻找的东西。”
他从石林中浮了出来，像差点溺死的人一般大口喘息。
“0728，出来一趟。”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围的人依旧忙碌，甚至没人看杜明一眼，他把手头的棉裤整理好，从棉絮飘舞的工作间出了去。
基地彻底封闭还有一周。
0层，这里是基地的最深处，到处充满着施工遗留的痕迹，随处可见土堆和铲子。
“杜明，重述你的任务。”
“去地面，找到基地控制器，重构基地崩溃的隔离力场。”
“这是对你冲动的惩罚。”
“祖母，一定要这样折磨我的良心吗？”
对坐的两人陷入了沉默。
杜明手指微蜷，不断急促地叩击着木制桌面。
四周昏暗无比，只有一盏煤油灯放在桌角，只看得见对方模糊的表情。
平静又厌恶。
这一年来，杜明渐渐适应了基地的生活。
那场精心设计的屠杀最终还是完成了目的，老一辈执行部成员全死在了那。
在杜明表现出剧烈的不可控性后，激起了基地派的强烈恐慌和不满。
导致董事会普遍认为怪物和战士的冲突是不可调节的。
意志传达下去，基地派和地面派的冲突变得不可抑制。
本来只用死三千人就可以结束的纷争，最终以二十五万人的代价收场。
基地派的人近乎全灭，而地面派也付出了五万人的代价。
这场精心设计的屠杀浇灭了人类残存的对自由的渴望，但也让基地的人口负荷降到了最低。
“你走吧，我累了。”那人在阴影中长叹一口气，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就快一年了，去地面后你得抓紧，很多事情耽搁太久，失去的东西就回不来了。”
杜明看着对方低垂的眉眼，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年来，杜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起初，人们想处死杜明，但基因检测过后，人们惊讶的发现他是一名怪物。
基地中的每个人在出生都会进行基因检测，他的档案中清晰地记载了，他出生时是一名战士。
从未有过的怪事让董事会迟疑如何处罚他，最终基地派最后一名董事的女儿出面，请求他们流放杜明去地面，寻找遗失的基地控制器，重置破碎的隔离立场。
但条件是需要等待一年，基地恢复正常的秩序。
杜明悄然离开了0层，他回到了现在的寝室，21层，这里是生活区的最底层，两人一间，每半个月要轮换一次寝室，为了防止原地面派的人过于熟悉。
基地的人数从一百万人降到了七十五万，这场精心设计的屠杀不仅浇灭了人类残存的对自由的渴望，也让基地的人口负荷降到了最低。
现在人人都在基地有了生存的意义，日复一日的工作，让大家忘记了昔日的空虚和压抑，只是感到充实。
于是基地派的领袖们也大发慈悲，地面派残存的嫡系，主要由执行部、设备部为主，零零散散涵盖了十余个部门，拢共聚集起九千余人，在二十一层做一些轻工业制品的工作。
当然，与其他层的交流和沟通是被严格限制的，他们称呼自己为“忘记太阳的人”。
“杜明，太阳，你至少见过。”济利亚推开了锈蚀严重的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尖锐呻吟，“我真没看见过太阳，就被禁闭在这里。”
“所以你还是幸运的，别一天阴沉在那，基地塌了还有高层的人顶着呢。”她认真地说。
“谁说不是呢。”杜明安慰她。
其实杜明并不是消沉，大部分时间都在脑海中的浓雾世界。
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让他感到非常奇怪。
起初，只有当他触碰到相关的东西时，脑海中才会闪现出“石碑”一样的物体，触碰到就会唤起那一部分的记忆。
随着记忆唤起的越来越多，他甚至可以主动唤起这片浓雾世界。
随着日子的积累，那隐藏在浓雾中的记忆也日渐清晰，一个接着一个的石碑被他反复摸索细品。
他称这片石碑群落为“石林”，他有时候会觉得，石林真的存在，是有人刻意放置在那里的。
“那天我陷入暴走遇到的石碑，似乎比平日触摸的更加高大一些。”他想。
想到这里，他感到头晕目眩，调整了呼吸之后，凝聚精神看向济利亚的红瞳。
济利亚递给他一块黑色的能量凝胶，平淡地说：
“今天的工作是制作棉裤。”
“昨天不是说让我们去罐头流水线吗？”
“谁知道呢，别管那么多了，至少我们还活着。”
“走吧。”
他们俩人重新推开门，那门发出恼人的金属摩擦声，杜明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它。
外面是浓重的铅灰和煤炭的味道，灯光昏昏暗暗的，看不清过往人的脸。
人们向这一层的中心走去，不知道是否出于惩戒的作用，原本的通勤轨道只能被用来运输货物。
而作业区被放在整层的中心，以前是广场的地方。
像杜明和济利亚住得远的时候，步行过去甚至会超过半小时。
路上的行人穿着不再五颜六色，只有低级的麻布，女性身穿藏蓝色，男性穿的是灰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
“0728，0795。”执法者根据手上莹白的智能设备指引着靠近，“娜塔莎显示你们走得太近了。”
他脸上面无表情，像是看着两台工业机器人。
杜明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济利亚握紧了拳头，她本可以轻松杀死面前的人。
但是大势已去，她现在只盼望着一年之期快点到来，她将作为护卫者和杜明一同去往地面。
“限制你们每周非必要的交流次数。”执法者摩挲着手上的电棍，“娜塔莎在看着你。”
他因善意的提醒而感到自傲，忍不住上扬了嘴角，高高在上的看着两人。
“好的，女士。”杜明点了点头说。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很远，像在放风筝一样紧紧跟随着。
作业区被切割为几个大块，食物和服装是这里的主要制品。
“晚点见。”济利亚用眼神和杜明说。
杜明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
两人相隔了几个工位，杜明麻利的坐下，熟练地用缝纫机缝合着棉裤。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了浓雾和石碑的世界，他的意识再往前走了一步，像从高空坠落般掉了进去。
摆脱了逼仄幽暗令人生厌的现实世界，这里充满了神秘，宏伟。
甚至是了无尽头。
一座座的黑色石碑像王座般立在这片浓雾世界之上，他们的分布有时毫无规律，像是被胡乱播洒的种子；有的又极端有序，如同收官的围棋棋局。
上面刻着什么，杜明用他在此处变得粘滞的大脑怎么思考也不懂，但是一旦触碰到，狂暴的记忆涌入脑中，整个头脑都变得清明。
像是暂时变成了超人，整个浓雾世界都变得通透。
他对这种感觉变得沉浸和上瘾，连济利亚都觉得他终日浑浑噩噩。
“重复的、又是重复的记忆。”他喃喃自语。
刚刚触摸完一块无意义的石碑，他快活了一阵，又去寻找下一个。
在浓雾世界中行走十分困难，甚至让人发疯，杜明也确实怀疑过他自己疯了，谁的脑子里会有一片真实的世界呢？
“也许我病了，我现在正躺在精神病院，想象出了在基地生活，如同我现在在基地中想象着这片石林。”
他的双脚重的得像灌了铅，一旁的石碑睥睨着他，压迫感来袭，连手指都伸不直。
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这具身体二十二年来的大部分记忆，虽然有些疑惑的地方，但也不能很快找到答案了。
“我还想找到什么？”
他疑惑的问自己，他大可以在这个世界按照以前的生活习惯生活，可他的另一部分记忆，催促着他去给朋友们报仇。
“为了给朋友们报仇？”，他被这个巨大的念头占据了半刻，“可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些记忆又不是我亲身的经历，石林和现实世界又有何区别，倒不如就在这里，省得麻烦。”
他感到无比的虚无，每挪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心理斗争，下一个石碑似乎很远，他努力睁大眼睛，浓雾像沙子把他的双脚越陷越深。
“又来一个。”身边似乎有无数道幽灵般的声音在耳边私语，“加入我们吧。”
“和我们融为一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暖融融，永远永远，直到宇宙分崩离析。”
杜明笑了起来，他的身体不断下沉，似乎要淹没在这浓雾之中。
突然，一道石碑吸引了他。
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石碑，它的比例那么美，就像是被人精心打造的。
伸出手，那手指和石碑相碰，似乎有波纹涌动。
“原初之杯，基地控制权的初号机，就将他存放在西伯利安的科考站好了。”石碑上的记忆传来。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另外一个人说话，杜明看到模糊的影子点了点头。
“防火墙要设置好，毕竟此版本为管理员权限。”那个影子补充了一句，这段记忆就结束了。
杜明先是感觉到神清气爽，周围那些魅魔般诱惑的低语也消失了。
“这是。”他瞪大瞳孔，“地面派苦苦寻找的东西。”
他从石林中浮了出来，像差点溺死的人一般大口喘息。
“0728，出来一趟。”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围的人依旧忙碌，甚至没人看杜明一眼，他把手头的棉裤整理好，从棉絮飘舞的工作间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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