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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遇

    燕国太子府,东院垂闲院。

    身着玄黑色锦袍的季嬴正跪坐在榻上静静地翻阅着矮桌上的木牍。右手边堆着好几卷看完的简书,简书没系捆绳,就这样随意散开着,可见她保持这个状态很久了。四周的侍女都安静的随侍在一边,不敢打扰主人兴致。

    “噔噔噔”,一阵匆忙脚步传来,季嬴不满地合起书并抬头,见到是自己的贴身侍女春,于是压下心头那一丝不悦,重新摊开木牍一边继续看书一边淡淡问道:“何时如此惊慌?”

    侍女春正为自己鲁莽而忐忑,心里七上八下的,见到自家主人没打算怪罪自己,于是赶紧收拾好心情,开口道:“秉夫人,西院的仲公子今早被发现能正常说话了,如今整个神佑院都在高兴庆祝呢!”

    “哦?六年口疾如今无药自愈,莫非真是那方国女人天天拜神拜到了真神?这倒有点意思了!”季嬴放下书简,饶有兴趣道。

    “夫人,如今太子的心思一直放在西院,再加上崇二公子回复正常,会不会对少主不利?”春略为忧心。

    “不利,能有什么不利?丰儿可是他姬乐资的嫡长子,难道他还敢私自不顾礼法废了丰儿不成?不说他没这胆子,就是丰儿背后站着的秦国,他焉敢随意得罪?大王能放任他?要知道要不是当今大王当初千万求肯两国联姻,我都不会被远嫁到燕国!”季嬴不屑道。

    “可是——终归还是会有影响的吧?”春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季嬴看了她一眼,笑了:“终归还是你们这些不远千里跟我来的老秦人可靠!不过这些不用你操心,我早就想到了。”话锋一转,季嬴幽幽说道“而且你不觉得丰儿这几年在过得太悠闲了吗?”

    听到这,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夫人的意思是要让二公子成为少主的磨刀石?!”

    “没错!虽然我和那部落遗女不对付,但府内唯一让我看的过眼的也就她了!此人心性,见识其实不赖。以前因为亲儿子半哑巴所以才小意蛰伏着。如今她儿子恢复正常,想必她会倾力培养以报东胡灭族之仇吧?还有什么比自己亲身儿子替自己报仇更痛快的呢。”季嬴一副任你奸猾似鬼,我早就把你看穿的微微得意模样。

    春呆住,一是震惊夫人连太子都没看在眼里,不过暗想到夫人曾不止一次感叹‘惜呼女儿身,不然这大争之世必留其名’也就释然了;二是如此高看二夫人,她眼里依靠美貌得宠的二夫人原来如此不简单。果然,自己只适合做个侍女。

    尽管春此时有些泄气,但长久的主仆之情还是让她不由提醒道:“那二夫人成势会不会威胁到您,听说咱秦国魏太后就被得势芈太后欺负惨了。”

    “那是她魏姬太蠢,一个儿子愣是养成一个只知逞勇的匹夫!那九州鼎是那么好举的么?叫手下举也就算了,自己还亲自上,简直愚不可及!”季嬴怒道,转头喝口水略微平复会心情才接着道:“所以咱丰儿不能走武王老路,不能变成纨绔之徒。以他如今散漫性子下去就算将来能做王也必然是个庸主。然我们说的再多也比不上他自己亲身感受,所以必须找个人时刻在他后面给压力,逼着他自己主动往前跑才行。至于成长后的威胁,只要丰儿不差太多,凭借嫡长子身份和秦国支持,任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季嬴成竹在胸道。

    只是天下事无绝对,谁会知到姬崇竟是个穿越者呢?所以当姬崇的成长到令人震惊时,那季嬴焦头烂额之际还能回忆起曾今的自信吗?当然,那是后话了,此时咱们的小姬崇还正在满院找人打听铁匠铺呢!

    幸好有人说自己闲聊时好像听人说过西城那边有个铁匠铺子,不过据说离这边比较远,差不多有5里多地。

    听到确切目标,姬崇匆匆去拿钱。他的钱都是这几年攒的。有长辈给的压岁钱;也有那些求他爹办事的送礼,总有些心细的也会额外给姬崇一份。虽然物品不多并且大多是些他看不上的玩具居多,但偶尔也有一些稍微值钱的玩意,至于十分贵重的像蜀锦,珍珠之类,早在到他手之前就被截留了,名曰“先替他保管”。姬崇不禁感慨:果然几千年里家长都是一个样!

    打开百宝箱,里面放着的大部分都是刀钱,还有少量蚁鼻钱、布钱、圜钱。姬崇猜测刀钱应该是燕国的本币,因为自己曾看到长辈们携带的大部分都是刀币。币首有个圆环,可以用绳子穿起来,挂在身上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其余钱应该是其他国家的货币,是外汇。就和现代不怎么出境的中国人难得遇到美元、台币、港币会收藏一些类似,这些燕国贵族也从他国商人那弄了点外汇看个稀奇。因此姬崇也收到些外币作为礼物,看到这些怪模怪样的钱,姬崇还蛮喜欢的。

    因为不知道物价,也不想从小就做恶霸,所以姬崇打算多带点钱出门以防万一。只是这些明刀真的像刀,刀首还带尖的,危机时也许还可当武器。只是这万一带着摔一跤,那后果可能有点严重。算了,为了自己小命,还是叫别人拿着好了。自己怎么说也还是个6岁的孩子,至于上辈子,不能算,不能算……

    炊饼不在,被姬崇叫进来的小厮开始一脸喜色,以为能有什么好事。得知要陪小孩少主出府顿时头摇成拨浪鼓,任凭怎么威逼利诱都不答应,反而趁他不注意溜了跑到神佑院告了状,然后就恶形恶状过来的炊饼姐拎到了自己母亲那挨训。

    “出息了啊!刚恢复就准备独自出走,久了你是不是要翻天!”姬崇母亲令狐柔气极。

    “没打算单独离家。这不我几年都没出去过,现在就想出去看看。本来是要叫那小厮陪着的,没想他跑您这来了。”姬崇弱弱的解释道。

    想到姬崇6年来一直呆在西院从未出去见识外面天地,令狐柔心一下就软了下来,语气变缓道:“那你也应该跟我说下。你说你一个小不点跑到外面,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

    “我忘了,下次不会了。”说完暗自催眠‘自己是小孩’,心安理得的对着自己母亲撒了会娇,终于磨到了同意,只是被要求听炊饼的话,而且另外安排了四个府里的专业护卫跟随。

    姬崇并没有反对这些安排,因为他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好。而且自己也确实大意了,潜意思仍以为外面和现代社会的国内一样和平、安全。却忘了如今是战国时代,是人人皆有争心的大争之世。如果自己真随便带个没怎么出门的小厮带着一大笔钱走街串巷,估计就无了。

    收拾停当,任炊饼牵着自己沿着府里主道走向府外。燕国都城会是怎么样的呢?还有燕国百姓,会不会都是一群的高大威猛的壮汉?自己看他久了会不会来句“你瞅啥”?上辈子从没到过北方的姬崇浮想联翩,好奇不已。

    来到大门外,得知消息的车夫早已把牛车套好。拉车的大黑牛显然被照料的很好,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的,牛角又粗又长。似乎知道又能出去撒野有些兴奋,激动地蹄子不停刨地。幸好车夫是个老手,稳稳地压制一会才安静下来。

    看着比自己还高许多的牛腿,姬崇只能无奈的任人抱进车厢。好在车厢两边都有个通风小窗,窗口被布幔遮着。姬崇伸手掀着,在慢慢前行中开始欣赏着战国时代的燕国上都风情。

    沿大路往西,人慢慢多了起来。有其他贵族乘着马车或者牛车带着护卫招摇出行,也有平民百姓挑着担或者肩扛手提着货物步履匆匆。两拨人泾渭分明,穷苦人老老实实走在两边,有权有势的吆五喝六走中间。在这个出娘胎就差不多决定一生的时代,姬崇这辈子有幸体验了一把人上人的感觉。周围车辆见到他坐的这车和护卫,大都选择避让在一旁,只等他走远才重新启动。看着周围留在自己这边或敬畏或谄媚的眼神,或许是前世习惯了人人平等的人文环境,现在这种阶级隔阂令他十分不习惯以及不喜。

    牛车慢慢前行,越来越多穿着破旧衣裳、兽皮,套着简易草鞋的穷苦民众从旁经过,各种不同样貌的脸却泛着同样的浓郁到化不开的艰辛与劳累。姬崇第一次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用来改善一下这个时代底层人的生活环境,不然真就罔为穿越者了。只是要从哪开始呢?他一时还找不到头绪。

    牛车渐渐停了下来,只听车夫在外喊道:“公子,到了!”

    车夫的一声喊打断了姬崇的思绪,入眼是门前一个插着铁字旗的中等铺子,大概人都在里间干活,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看过了燕国百姓的悲惨,姬崇制锅改善伙食的兴趣淡了许多,不过来都来了,总要问问才行。

    随手招个侍卫,让他进去告诉铺子店东他们的来意。也许是打铁铺从没打造过圆锅这种器物,里面跟着出来一名40来岁的威猛铁匠,铁匠认真向姬崇询问所要打造之物的具体要求。姬崇一一告知后发现他仍然眉头紧锁,于是在墙角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草图并一一解释。铁匠初一看图,心里就已有把握,再听得讲解,发现就形状怪了点,制模稍微复杂些。不过这对他这个已经有几十年从业经验的人来说都不是事,顿时打包票说两天后即可来取。

    姬崇已经不急了,付了定金后就出了店门,他打算再好好逛逛,看看能否找到自己力所能及的切入点,他对战国时代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炊饼姐,你知道这蓟城有哪里好玩的吗?”看着路过的大批平民很多都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姬崇却根本想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郁闷至极的他打算找个地换下心情,于是开口问道。

    “早和你说过外面不要叫我姐,会被人笑话的!”炊饼佯装生气再次对姬崇耳提面命道,只是看着姬崇那一脸没听进去的样子有些泄气。顿了一下说:“听说不远有座黄金台,是黄金做的呢,整日里金光闪闪的,很多其他国家的士子看完都称赞不已。我曾经也想去看看来着,可我身份低微进不去!”想起曾经那些守卫驱赶自己的可恶模样,炊饼现在仍旧很生气。

    看着气鼓鼓而显得有点萌哒哒的小姑娘,姬崇觉得有点可爱,遂打算满足她。

    “那行,那咱们就去见识一下金光闪闪的黄金台是何等模样。”

    得到姬崇肯定,众人皆十分高兴,不说炊饼,他们也对这黄金台十分稀罕,能去见识一番,日后和别人的吹嘘资本岂不就又多了一份?

    牛车继续平稳向前,众人兴致颇高,都在讨论自己听到的各种版本的黄金台,只是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看着渐渐吵吵嚷嚷不成样子的队伍,最后还是炊饼拿出贴身侍女威势才勉强镇压下去,改成了互相偷偷嘀咕。看着大发雌威的炊饼,姬崇只是笑,就在小姑娘快受不住时,车夫提醒众人目的地到了,姬崇这才作罢,小姑娘暗松了一口气。

    伸手掀开门帘,远远望去,巨大的方形高台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高台阶梯下的守卫远远看见牛车便知道来的人自己惹不起,所以见姬崇一行人登台丝毫不做阻拦,任其拾阶而上。

    炊饼牵着姬崇的手一步步登上高台,大约十几亩的高台全由精致的黄色地砖铺设而成,难怪远处看金光闪闪。见到没有黄金,众人不禁有些失望。姬崇还好,见到高台这么大就知道不可能用黄金了。依此时的黄金储量,恐怕七国黄金加起来都不够铺的。台顶后建有休息用的主殿,两侧为招贤馆,东有钟鼓楼,听说每有新来士子登台就会敲击一下以示欢迎。

    众人简单的逛了一圈,作为小孩身的姬崇很快就累了。炊饼发现后提议去主殿休息,众人没有异议,只是没想到刚到大殿门口被人拦住了。

    “来人止步,我家大人正在此间休息,尔等速速离去,莫要惊扰!”

    “混账!我家小公子乃是太子府仲公子,你家大人是哪位竟敢对公子不敬?”一侍卫狐假虎威,厉声喝道。

    “我家大人乃是长大夫郭子,连当今王上都以师礼相待,你说能不能请你们离开?”护卫显然并没将姬崇一行人放在眼中,反而似笑非笑的抬出了自己背景。

    “这……”侍卫看了眼姬崇,哑了火。连姬崇也没想到随便出个门能遇上这么尊大神。这在大伙僵持,姬崇打算离开时,一位穿着考究,疑似这时代的家老的中年人从里面快步出来,看见这边一行人赶紧过来。对姬崇拱手笑道:“老家主说相逢即是有缘,既然贵客临门,那就请小友进来小叙。小公子里边请!”

    说完领着众人朝殿内走去,想到即将相见的人的身份,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沉默不语。连自诩见多识广的姬崇也被这种氛围感染,变得有些拘谨,默默地跟着免得失礼遭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