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雉十三
从啄开一个小洞到完全破壳而出，雉十三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
颤巍巍踩在天蓝色的蛋壳上，吸着夹杂泥土、虫子和枯草的气味，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和迷茫。
啾啾、啾啾，它本能的张嘴发出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声。
在它听来，这声音和陌生的周围一样新奇有趣。
然后一个趔趄，它摔到了旁边的破蛋壳上，好不容易站起来时，它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出了一生的第一步。
“咯一一，咯一一，十三！”这是它听到的第一个充满雌性爱怜的声音，就这样成了它的名字。
它不知道“十三”是不是第十三个崽崽的意思，可怜的雉母也许只能数到二十，够难为的了。
谁会想到这个名字以后会震天动地呢。
雉十三寻找着这个声音，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终于蹒跚起来。
风在吹晾它稀疏的几根湿羽毛，凉凉的感觉给了它信心。
逼仄湿闷的蛋蛋里，哪有这自由的畅快。
咯咯、咯咯，母雉低头用温柔的大眼睛瞅了瞅它，不由分说把它拢到热烘烘的羽翅下。
那里已经有一堆挤在一起的小雉鸡一一它的兄弟姐妹们。
雉十三确认自己是只雄的而不是雌的，是一个月后。
那时候，它已经认识了好高好高的长着绿色羽毛的树、树上面那个像蓝色蛋壳一样罩着的天、飘来飘去像蛋白一样的云，还认识了许多可以吃的虫子，如蛐蛐、蚂蚱、蛾子之类的。
而最重大的发现就是，自己的羽毛颜色、斑纹还有形状，都与母雉、还有七八只常同它抢虫子的小雉们的都不一样。
却与那只有时候从草丛中、有时候从岩石后面、有时又从树干上突然出现的雄雉一样。
黑泽发亮的头羽、簇立的耳羽、长长的黑横条纹尾羽.....更要命的是全身披金挂彩，威风凛凛的样子......
雄雉的每一次出现都气势汹汹，从不例外的会引起一阵严重地骚动，吓得小雉鸡们四处乱窜。
灰褐色的母雉总是警告同样灰不溜秋的小雉们离它远点再远点。
而雄雉半张着翅膀，鲜丽粗犷的咯咯声一起，母雉的腿倒先便软了，任由它踩在背上那个......
雉十三有时也听见山的那一边脚下，也有公鸡“喔喔一一喔一一”的叫声。
它听得出来，那是平和安详、饱食终日的声音，不是像它们这样，一天要转大半个山头才得以半饱的雄雉的声音，少了凶狠的野性和摄心夺魂的霸气。
它觉得野性也在自己心里蠢蠢欲动了。
总的来说，这段时间雉十三每天都是快乐的。
天一亮就跟随母雉从草窝里钻出来，十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啄食草籽、嫩叶、树上掉下来的果子。
或者扒开腐杇的烂叶、石块寻觅美味的蝈蝈、蛐蛐，有时还会遇到急速扭动的蚯蚓，一啄就断成两条，那就更快乐了。
它们根本不会耽心跑丢了之类的，母雉“咯咯咯咯”召唤的声音，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在旁边响起，那是表示安全的、最温暖的声音。
但是，危险也无时不在，每天至少总有一次刺耳的“嘘一一呀一一”声响起。
只要一听到母雉发出这样的声音，就意味着恐怖的死神来了。
有时是长毛尾巴的黄鼠狼，有时是一条悄无声息出现的蛇，有时是张着爪子从天而降的老鹰，甚至有时还有牵着猎狗的猎人......
雉十三最怕听到这种刺耳的报警声，所以每次一听到就拚命地往下坡跑，直到跑不动为止。
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才寻着母雉的召唤声回去。
它发现每一次回去，弟兄姐妹总要少一两个，而母雉总是哀伤不已。
这一天，太阳一大早就晒过来了，到了中午更是热得发晕。
雉十三和仅剩的几个兄弟姐妹跟着母雉在荫凉的树丛下歇息。
今天母雉特别警惕。
昨天黄昏时分，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三个亮晃晃东西，她总觉得今天还在头顶上转圈。
空气中的每一丝异常响动、每一缕异样的气息都让她心惊肉跳。
不过，危险真的来了。
挟着一阵风，她先听到林子里拉扯枝条的声音，然后是轻巧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呼吸声直往这边来。
她想示警，但小雉们都在身边，太近了，不如不动。
对方显然是嗅着味儿来的，一阵窸窣声之后，她就看到一个黑毛茸茸的狗脑袋呲着牙钻了进来，两只眼睛冒着饿火。
她本能的发出刺耳的嘘呀声，惊醒了小雉们，然后自己扑扇着翅膀几乎是对着狗脑袋窜了出去。
“汪、汪汪。”大狗反应极快，返身就追。小雉们趁机四散而逃。
雉十三跟着钻出树丛，拼命往坡下跑，正好遇到一大片蕨草丛，钻进去便一声不吭，大气儿不出。
过了许久，除了风吹草叶的嗖嗖响，外面已没有了动静。
不但没有动静，连熟悉的母雉召唤声也久久没有响起。
雉十三试着呼唤其他兄弟姐妹们，也不见有回音，便原路找回去，一直到藏身的树丛里，除了一些掉落的小羽毛，什么也没有。
雉十三彻底慌了，它在这片林子里又转了一大圈，还是没发现母雉和小雉的踪影，倒是又累又饿又渴。
太阳已经偏西，再害怕得先找点吃的然后喝足水。
它知道一处乱石旁有个经常去饮水的小潭。
雉十三一边寻觅着路线，一边寻找着食物。
运气也太好了，竟然捉到了一只大蝗虫，吃下去没多久又找到了一窝蜈蚣。
填饱了肚子，小水潭也找到了。它看到了水中自己失魂落魄的凌乱样子。
以往来喝水时，它总是看不够自己和大雄雉一样漂亮的羽毛，不是母雉愠怒的催促好几遍，有时甚至啄到头上了，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
雉十三闷头喝足了水，又看着水中的自己，有些不堪，实在不好意思，便准备理一理羽毛。
“走开、快走开、喝完就走开！”母雉每次都要在这里大声喊叫的口头禅似乎突然在耳中响起。
它知道这个地方是不能久呆的，有水的地方常常就表示危险，特别是这种半山上的水潭。
许多可怕的动物都会把它当作陷阱，然后悄悄地潜藏，等着猎物们自己送上来。
前几天就有一只大山雀在水边上被啃得只剩下半个头颅和一地羽毛。
“喝完就走开！”雉十三记起母雉的教诲，打消了念头，悻悻地绕过小水潭走到一棵山梅花树下，准备歇一会儿。
一个白亮亮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引起了它的注意——两块斜挨着的石头缝里卡着一个扁圆筒状的东西，敞开着口子。
它十分好奇，忍不住看了一眼，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
里面有一撮彩色的小圆石子，都是山花椒般的大小。
让它着迷的是，石子还散发着淡淡的的光，有没有香味不知道，但那些光就像快速游动的虫子，牢牢勾引着它的眼睛。
花“红”、叶“绿”、土“黄”，嗯，不对不对，应该是“蛋黄”！
它曾看见过母雉生的一个蛋，被雄雉粗暴的踩烂后流出的蛋液。
接下来，云“白”、夜“黑”，红绿黄白黑没问题，它盯着自己一条腿上的四只爪子和另一条上的一只，默数后确认是五颗五色的小石子。
它清楚的记得昨天来喝水时，这石头缝里并没有这个扁圆的东西。
因为它当时看到一只大蝗虫就站在这个位置一动不动，当以为十拿九稳地去啄时，蝗虫一下子就蹦了出去，大家还笑话它呢！
来历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鼓胀的胃，正好需要这些石子帮忙。
“呵呵，这五颗石子真漂亮，简直跟我羽毛的颜色一个样！”
雉十三一边惊叹着石子的漂亮，一边为自己的运气点赞，然后就偏着头挑选颜色鲜艳好看的。
它伸嘴进去，首先啄了一颗红的，又啄了一颗黄的。
两颗石子一进喉咙，雉十三立即就后悔莫及，一时惊魂万状，全身的羽毛都篷的立了起来。
就像吞下了一团火，石子在嗉囔里燃烧，呕又呕不出来。
火继续烧到了胃里面，继而烧遍全身......它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天地树木都在急速地旋转旋转、它头晕目眩、酷热难耐、全身抽搐不休……
颤巍巍踩在天蓝色的蛋壳上，吸着夹杂泥土、虫子和枯草的气味，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和迷茫。
啾啾、啾啾，它本能的张嘴发出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声。
在它听来，这声音和陌生的周围一样新奇有趣。
然后一个趔趄，它摔到了旁边的破蛋壳上，好不容易站起来时，它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出了一生的第一步。
“咯一一，咯一一，十三！”这是它听到的第一个充满雌性爱怜的声音，就这样成了它的名字。
它不知道“十三”是不是第十三个崽崽的意思，可怜的雉母也许只能数到二十，够难为的了。
谁会想到这个名字以后会震天动地呢。
雉十三寻找着这个声音，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终于蹒跚起来。
风在吹晾它稀疏的几根湿羽毛，凉凉的感觉给了它信心。
逼仄湿闷的蛋蛋里，哪有这自由的畅快。
咯咯、咯咯，母雉低头用温柔的大眼睛瞅了瞅它，不由分说把它拢到热烘烘的羽翅下。
那里已经有一堆挤在一起的小雉鸡一一它的兄弟姐妹们。
雉十三确认自己是只雄的而不是雌的，是一个月后。
那时候，它已经认识了好高好高的长着绿色羽毛的树、树上面那个像蓝色蛋壳一样罩着的天、飘来飘去像蛋白一样的云，还认识了许多可以吃的虫子，如蛐蛐、蚂蚱、蛾子之类的。
而最重大的发现就是，自己的羽毛颜色、斑纹还有形状，都与母雉、还有七八只常同它抢虫子的小雉们的都不一样。
却与那只有时候从草丛中、有时候从岩石后面、有时又从树干上突然出现的雄雉一样。
黑泽发亮的头羽、簇立的耳羽、长长的黑横条纹尾羽.....更要命的是全身披金挂彩，威风凛凛的样子......
雄雉的每一次出现都气势汹汹，从不例外的会引起一阵严重地骚动，吓得小雉鸡们四处乱窜。
灰褐色的母雉总是警告同样灰不溜秋的小雉们离它远点再远点。
而雄雉半张着翅膀，鲜丽粗犷的咯咯声一起，母雉的腿倒先便软了，任由它踩在背上那个......
雉十三有时也听见山的那一边脚下，也有公鸡“喔喔一一喔一一”的叫声。
它听得出来，那是平和安详、饱食终日的声音，不是像它们这样，一天要转大半个山头才得以半饱的雄雉的声音，少了凶狠的野性和摄心夺魂的霸气。
它觉得野性也在自己心里蠢蠢欲动了。
总的来说，这段时间雉十三每天都是快乐的。
天一亮就跟随母雉从草窝里钻出来，十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啄食草籽、嫩叶、树上掉下来的果子。
或者扒开腐杇的烂叶、石块寻觅美味的蝈蝈、蛐蛐，有时还会遇到急速扭动的蚯蚓，一啄就断成两条，那就更快乐了。
它们根本不会耽心跑丢了之类的，母雉“咯咯咯咯”召唤的声音，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在旁边响起，那是表示安全的、最温暖的声音。
但是，危险也无时不在，每天至少总有一次刺耳的“嘘一一呀一一”声响起。
只要一听到母雉发出这样的声音，就意味着恐怖的死神来了。
有时是长毛尾巴的黄鼠狼，有时是一条悄无声息出现的蛇，有时是张着爪子从天而降的老鹰，甚至有时还有牵着猎狗的猎人......
雉十三最怕听到这种刺耳的报警声，所以每次一听到就拚命地往下坡跑，直到跑不动为止。
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才寻着母雉的召唤声回去。
它发现每一次回去，弟兄姐妹总要少一两个，而母雉总是哀伤不已。
这一天，太阳一大早就晒过来了，到了中午更是热得发晕。
雉十三和仅剩的几个兄弟姐妹跟着母雉在荫凉的树丛下歇息。
今天母雉特别警惕。
昨天黄昏时分，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三个亮晃晃东西，她总觉得今天还在头顶上转圈。
空气中的每一丝异常响动、每一缕异样的气息都让她心惊肉跳。
不过，危险真的来了。
挟着一阵风，她先听到林子里拉扯枝条的声音，然后是轻巧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呼吸声直往这边来。
她想示警，但小雉们都在身边，太近了，不如不动。
对方显然是嗅着味儿来的，一阵窸窣声之后，她就看到一个黑毛茸茸的狗脑袋呲着牙钻了进来，两只眼睛冒着饿火。
她本能的发出刺耳的嘘呀声，惊醒了小雉们，然后自己扑扇着翅膀几乎是对着狗脑袋窜了出去。
“汪、汪汪。”大狗反应极快，返身就追。小雉们趁机四散而逃。
雉十三跟着钻出树丛，拼命往坡下跑，正好遇到一大片蕨草丛，钻进去便一声不吭，大气儿不出。
过了许久，除了风吹草叶的嗖嗖响，外面已没有了动静。
不但没有动静，连熟悉的母雉召唤声也久久没有响起。
雉十三试着呼唤其他兄弟姐妹们，也不见有回音，便原路找回去，一直到藏身的树丛里，除了一些掉落的小羽毛，什么也没有。
雉十三彻底慌了，它在这片林子里又转了一大圈，还是没发现母雉和小雉的踪影，倒是又累又饿又渴。
太阳已经偏西，再害怕得先找点吃的然后喝足水。
它知道一处乱石旁有个经常去饮水的小潭。
雉十三一边寻觅着路线，一边寻找着食物。
运气也太好了，竟然捉到了一只大蝗虫，吃下去没多久又找到了一窝蜈蚣。
填饱了肚子，小水潭也找到了。它看到了水中自己失魂落魄的凌乱样子。
以往来喝水时，它总是看不够自己和大雄雉一样漂亮的羽毛，不是母雉愠怒的催促好几遍，有时甚至啄到头上了，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
雉十三闷头喝足了水，又看着水中的自己，有些不堪，实在不好意思，便准备理一理羽毛。
“走开、快走开、喝完就走开！”母雉每次都要在这里大声喊叫的口头禅似乎突然在耳中响起。
它知道这个地方是不能久呆的，有水的地方常常就表示危险，特别是这种半山上的水潭。
许多可怕的动物都会把它当作陷阱，然后悄悄地潜藏，等着猎物们自己送上来。
前几天就有一只大山雀在水边上被啃得只剩下半个头颅和一地羽毛。
“喝完就走开！”雉十三记起母雉的教诲，打消了念头，悻悻地绕过小水潭走到一棵山梅花树下，准备歇一会儿。
一个白亮亮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引起了它的注意——两块斜挨着的石头缝里卡着一个扁圆筒状的东西，敞开着口子。
它十分好奇，忍不住看了一眼，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
里面有一撮彩色的小圆石子，都是山花椒般的大小。
让它着迷的是，石子还散发着淡淡的的光，有没有香味不知道，但那些光就像快速游动的虫子，牢牢勾引着它的眼睛。
花“红”、叶“绿”、土“黄”，嗯，不对不对，应该是“蛋黄”！
它曾看见过母雉生的一个蛋，被雄雉粗暴的踩烂后流出的蛋液。
接下来，云“白”、夜“黑”，红绿黄白黑没问题，它盯着自己一条腿上的四只爪子和另一条上的一只，默数后确认是五颗五色的小石子。
它清楚的记得昨天来喝水时，这石头缝里并没有这个扁圆的东西。
因为它当时看到一只大蝗虫就站在这个位置一动不动，当以为十拿九稳地去啄时，蝗虫一下子就蹦了出去，大家还笑话它呢！
来历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鼓胀的胃，正好需要这些石子帮忙。
“呵呵，这五颗石子真漂亮，简直跟我羽毛的颜色一个样！”
雉十三一边惊叹着石子的漂亮，一边为自己的运气点赞，然后就偏着头挑选颜色鲜艳好看的。
它伸嘴进去，首先啄了一颗红的，又啄了一颗黄的。
两颗石子一进喉咙，雉十三立即就后悔莫及，一时惊魂万状，全身的羽毛都篷的立了起来。
就像吞下了一团火，石子在嗉囔里燃烧，呕又呕不出来。
火继续烧到了胃里面，继而烧遍全身......它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天地树木都在急速地旋转旋转、它头晕目眩、酷热难耐、全身抽搐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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