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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此事何如

    于晓卿这次却是没依,直向瑶儿道:“姑娘且去吧,也不必再换别的姑娘来。”

    瑶儿稍止了涕泣,拜谢道:“多谢二位公子体谅。”又向那女子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那女子扭头轻哼了一声,兀自看向一边。易无咎见此,灌了她浅浅一杯酒,道:“既如此,春流姑娘你也先去吧。让他们上八个菜过来,就......响油鳝糊,清蒸鳜鱼,红烧寒菌,佛跳墙,叫花鸡,六味麻婆豆腐,七星鱼丸汤,莼菜汤这几个吧,再沏一壶解酒茶来。”春流咽着口水应了一声,也起身去了。

    易无咎自斟了一杯,也不说话,送至唇边缓缓抿着,抬眼看了看于晓卿,仰头一饮而尽。

    于晓卿却是朝旁边屏风看了几眼,见一幅松下听泉图绣于其上,古松穿岩,意境幽闲。屏风左侧倚墙立有一香炉,正升轻烟微舞,炉上所刻却并非平日所见的飞禽走兽,而是男女春宫。

    他随口道:“天无情,却有情,合璧潜通日月精,趣处妙难评。”

    易无咎听了,惊奇道:“当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你小子也知道男女之事了?”

    “小弟我早结良缘,为何不知?再说行医之人,焉有不知此道之理?”

    “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这等大事先前倒没急着跟为兄说!真是好兄弟啊!”

    他又喝了一杯,无声大笑道:“大哥可极是高兴哇!”

    可才放下手中杯,又似想起什么惆怅往事,感慨道:“啧,若抱琴那丫头还在世,你俩当年青梅竹马何等情投意合!又哪能轮得到别家姑娘啊!可惜那丫头太过相信眼见为实四个字,硬是认定我害死了师父,不愿再与我相见。只身一去江湖,迄今杳无音信。也不知天下之大,如今生死何处。”

    于晓卿听得他此言提起当年有关恩师之事,神色也黯淡了下去。

    沉默了一阵,只有二人呼吸声此起彼伏。

    良久,于晓卿终于打破了沉默:“师兄,当年师父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易无咎疑惑道:“当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

    “我想再听一遍。”

    易无咎闻言不语,连续几杯下肚。

    忽然,他神秘笑道:“你还是信不过我。罢了,老弟你如今医术也算初成,有些秘辛也该说与你知晓,免得日后你在医道遇上瓶颈迈不过那坎儿。当年的师父,其实已是半步医仙,可期无穷寿数。据他所说,治病救人早已不是他那境界所求,他之所求,乃是古书上所说‘寿敝天地,无有终时’。可是不知何故,此事被锦州皇室所打探到,皇室派凌天盟之人前来请师父同去。师父得知来者是凌天盟,便已料此事难全。何况寿数一道,向来凡人莫问,皇室欲借师父之能而知寿数,窥天机,是太过逆天之举,师父自然不会听从他们。可师父却又担忧凌天盟手段层出不穷,自己能否一一应付并无十分把握。因此让我备好楼船,船上日常事物饮食俱全,待他服毒假死后葬于船中,推送出海。当年我和抱琴随师父一日千里,赶在凌天盟找上门之前到了汤州一处港口,依计行事也还算顺利。可是抱琴却对此计划一无所知,以为是我们游历汤州时,我狼子野心害了师父想要继承师父的所有医术功法。当初我苦口婆心与她解释数次,无奈她死活不信,还在师父饮食中找到了我所谓的下毒证据,然后便一声不吭远遁江湖。我担心回去还会被皇室的人找到,所以未敢再返黎州故土,只敢在此他乡安身立命。恐怕也就是那时,抱琴将她所以为的实情寄了一封书信给你,使得你对我心生间隙至今吧!旧事重提,一想到我的亲妹妹恨我入骨,宁愿流落江湖生死不明……”

    “凌天盟,我记得从前听师父提起过。它到底是什么?”于晓卿打断他的伤心之情问道。

    “凌天盟是锦州皇室所栽培的一个神秘组织,说是凌驾天机之意,缘起已经无从追溯。师父当年与我有言,说世间有千百种道,如医道,乐道,乞道,官道,茶道,武道等等,三教九流不一而足。站在每道巅峰之人,有可能窥见天机,知一道命数。而凌天盟的存在,就是强行更改这些命数。”

    于晓卿摇头笑道:“方才那瑶儿姑娘说我是个好人。”

    易无咎话头尚未止住,一时没理会他突然说这句话有何深意,只是下意识接道:“来这儿的,有几个不是一到房中便丑态毕露的主儿!你这样的,也就合跟瑶儿那般天真烂漫不经人事的丫头戏耍。像那春流,心里定在骂你伪君子呢!跟这般女子,倒不如单刀直入心急火燎些。你这边早些完事,人姑娘兴许还能多接几个客多挣些银子!”说到此处忽然一愣,道:“我如何说起这个来了!老弟你此言何意?”

    于晓卿道:“小丫头觉着我是个好人,大哥倒是给这好人二字作了个注解,觉着我是个好糊弄的蠢人?”

    “你以为我费尽心机编了这么一些话来骗你?”

    “医仙,天机,凌天盟,命数……看来大哥这些年倒是多读了些修道长生的书啊!”

    易无咎并未因此嘲讽而怒,只是苦笑道:“我心里倒有几分猜到你会是这么个反应。这些你若不信,当故事听也罢了。只是有一点,师父不是我所害死,甚至我们现在连师父究竟是生是死都无从得知,就像抱琴丫头一样。俗话说死要见尸,便是这个理不是?你既然听不进这些言语,那便权当是当年我跟你说的,师父不堪一身病痛折磨,实在束手无策,便令我使他安乐而去那番说辞吧!”

    于晓卿听了这番话,一时倒也没发现有什么破绽,看易无咎愠怒神情,更不好暗加揣测。既是这样,不如两不相倾,中立以观事变。

    另外,在易无咎几次提及易抱琴之时,于晓卿心里皆是微微一动,盘算着要不要告诉他如今自己的妻子就是他的妹妹易抱琴。

    但从这几年易抱琴对这哥哥、对当年之事的态度来看,自己还是先不说这些更好,易无咎也并没有细问起自己妻子是哪家姑娘。一念及此,毕竟顾及妻子感受,他便没有与易无咎说明此事,想着回头给家中书一封信,言明自己今日所知所晓再征询妻子之意。若是到了要说的时候,自己顶多被易大哥再臭骂一顿,嘲笑一番“惧内”之类的言语,权衡之下甚是值得。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听得敲门声响起:“公子爷,您要的菜来了!”于晓卿心神一惊,自然接道:“进来吧。”

    易无咎看着传菜的小厮,嘴上说道:“老弟,你真是有点醉了。”

    那小厮听得客人似在对自己说话,下意识对易无咎看了一眼,却立刻发现这公子只是脸对着自己这边说话,两眼之中并无几分神采,空空如也,目光散于门外,并未瞧着自己。

    那小厮尴尬地堆起个自己这行特有的赔笑笑脸,“嘿嘿”笑了两声,哈了腰退出门外去了。

    易无咎见门被关起,思绪便也如本来望向门外的目光一般被迫收了回来。

    他轻舒了一口气,倒了杯茶继续道:“若不是微醺了,你可没这么多话,也不喜搭理人的;更别说方才这番跟我质疑询问甚至开口讥讽的勇气了!或者是这些年你多少变了些性子?”

    于晓卿听得这话,大笑了几声,舒展身体放松了一下,往后靠倒在椅背上,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在问易无咎:“小弟今日才说了多少话?便算是话多了?原来我在你们眼中是个这般沉默甚至是懦弱的人么?”

    言罢,他也没等易无咎回答,拿过那壶酒将壶中所剩不多的酒一下饮尽了,轻声自语道:“如此喝法,甚是伤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