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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赐婚

    初夏终于渐渐到来,燕晗的好事也都近了。楚凤宸在宫中连睡了好几日,终于把几次出宫的不安都忘得相差无几,只留下一点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在心头徘徊了好久都消散不了。半月后,那点小心思终于再也无法拖延。

    顾璟这几日倒是彻底安分了,大概是终于死心。可是她却雀跃不起来。御书房的案台上已经成列了两道旨意,一道是册立顾璟为驸马,一道是赐婚瞿放与阮语。这两道旨意一道是要把她自己嫁出去,还有一道是要给她想嫁的那个人娶个新娘。不管怎么算,其实都是一场笑话。

    “陛下,您已经看这两道旨整整三天了!”小甲的声音响起,她踟蹰道,“您那么犹豫,是不是其实是棒打了顾大人和瞿将军?”

    “……”

    宫女小甲,总是能够一针见血。

    楚凤宸终于笑出声来,懒洋洋道:“是啊,他们情投意合,可是朕想要他们劳燕分飞,你看朕是先颁哪一道旨好?”

    小甲圆滚滚的眼睛转了转,道:“哪个让陛下最为难?最不想下旨?”

    “瞿放。”

    “要不,先颁不为难的那个?”

    楚凤宸闭上了眼睛,在阳光下把那两道旨翻了又翻,最终掀开了一道搁在了脸上遮住眼睛。她说:“宣朕旨意,赐婚瞿放与阮语,宣其明日进宫,叩谢圣恩。”

    “陛……”小甲瞪大了眼睛。

    “去吧。”

    四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炙热,楚凤宸在奏折撑起来的小小空间下睁着眼睛看上头已经看不清的字迹,一点一点把情绪抽离。

    其实,有些时候做选择太难,只是因为还没有真正地面对。而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资格徘徊不定的人,每个抉择都关乎天下百姓存亡,一己私欲终究不可取。这几日她真正最难受的其实并不是瞿放做决定的那一刻,而是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犹豫的那个瞬间。

    帝王家冷血,她终究还是继承到了一点点的。即使它是那样的可怜和不堪。

    一日之内,女军师的事迹传遍了整个朝野和宫闱,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着这样一位奇女子,女扮男装入军帐,三年相伴将军侧,一朝恢复女儿身披上嫁衣嫁将军,古有花木兰,打了胜仗还只能解甲归田,这个阮语军师可谓是完满到了极致,这是多少民间小本儿里的传奇呢!

    对此,宸皇陛下不以为然,她只是坐在议事殿上发怔。姓裴的病秧子今日没有上早朝,去探望的御医说他病情又重了一些,恐怕要有一段时日不能上朝了。这其实明明是个好机会,可是……她其实有些不习惯。

    “陛下,陛下!”身旁的宫人尴尬地推她。

    楚凤宸回过神来,淡道:“宣瞿放和阮语。”

    宫人神色“宣——瞿将军与阮军师上殿——”

    左右朝臣纷纷让开了一条道儿,在议事殿的门口,一抹暗影闪了一闪,两个身影缓步入了殿。瞿放走在前头,一身铠甲,面色冰寒。他身旁稍后跟着的阮语却已经褪去了军装,彻彻底底地恢复了女儿装模样。一袭云罗裙,眉如黛,面如桃花,每一步早就已经是女儿形态,与瞿放倒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楚凤宸默默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前一日在朝凤乐府里见过的刺客淮青。见过淮青再看阮语,其实已经并没有多少惊艳,她其实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可能因为简陋打扮时颇为清新,等到真正浓妆艳抹起来,反倒普通。

    “宣旨吧。”她淡道。

    宫人领旨,细声细气地念:“燕晗有女,乔装入军……皇恩浩大,不予追究……念与将军瞿放情投意合,特此赐婚……”

    殿上寂静一片,许多人脸上带着笑意,只是这许多人中不包括当事人瞿放。他跪在殿上面色铁青,低垂颔首,如同一尊跪伏的雕像一般。

    楚凤宸愣愣看着,忽然觉着自己才是话本儿里面那榜单鸳鸯的狗皇帝,强买强卖逼他嫁娶。可是明明是他自己提的要求……更何况,真正被强买强卖的冤大头顾璟还在殿上杵着呢!

    “瞿爱卿?”她试探性出声。

    瞿放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瞿放?”

    瞿放还是一动不动。

    宸皇陛下被晾了。尴尬的气氛在殿上悄悄弥漫开来,有反应快的朝臣已经干咳出声,可是显然瞿放并没有会意,他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一样跪在殿上,任凭周围大臣如何挤眉弄眼干咳拍衣都没有半点反应。

    “瞿放!”楚凤宸扬起了声音。

    这一次,瞿放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来,充血的眼里一片空洞,良久,他道:“臣,多谢陛下美意。”

    只是多谢美意么?楚凤宸干涩笑了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又是归于沉默。她曾经与他有许多话的,春夏秋冬,草木生长,御花园里的鸟儿又添新巢,每一样事情她都想与他讲,可是谁能想到今日居然会走到如此境地?

    僵局。

    “陛下,民女有话想说,只是……”阮语出了声,她小心地张望四周,低声道,“只是民女出身民间,不知这朝中事的轻重之分,不敢轻举妄言,为陛下添扰。”

    楚凤宸居高临下看着她,淡道:“那就不用言了,退朝。”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说任何话都是绕了无数弯儿。裴毓是一个,阮语也是一个。可偏偏这种人都喜欢自作聪明,掐着别人的软肋行事。而她最憎恶的就是这种人。

    “退朝——”她的话音刚落,宫人就扯开了嗓子喊。

    阮语跪在殿下,终于变了脸色:“陛下!”

    “你既然不敢言,朕也不想听,如此退朝正好。”楚凤宸淡道,“如果你擅自当庭喧哗喊出来,可以自己去司律府领个抗旨的罪罚,君无戏言。”

    阮语眼里有了一点水波。

    楚凤宸咧嘴朝她笑了笑,满眼揶揄。

    活该。

    第二道旨意是在第二日的清晨送到的顾璟府上,理论上和宁公主不过十五,顾璟这驸马也只能算是预定的,不在议事殿上广而告之也无所谓。

    这一次,顾璟像是终于死了心,再也没有往御书房里送药方。楚凤宸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裴毓派人送了一份折子到她的案上。这个明明缠绵病榻的摄政王总是对权势有着出人意料的顽强心思,她毫不怀疑即使他真到了咽气的那一刻,他也依旧可能扯着她的袖子问一句:微臣的兵权能否带进坟墓里?

    奏折上写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自古燕晗兵权开疆将军得之,世代忠良的老臣得之,从无世袭之礼。

    楚凤宸盯着这一份奏折发了许久的呆,却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裴毓的居心昭然若揭,却也无可厚非。因为瞿放原本不过双十年岁,即使战场上数建奇功,归根到底,他不过还只是个少年将帅,有何能力居这天下五成兵马大权?

    这兵权,她是有心想给瞿放的,但是……的确,于理不合。

    午后,宫婢小甲轻手轻脚摸到御书房来,在宸皇陛下耳边耳语:“陛下,奴婢听说瞿将军和阮军师被瑾太妃请到宫里来了!”

    楚凤宸还为来得及开口,却听见门口一声细柔的通禀声。少顷,瑾太妃随身的宫婢迈着轻软的步伐入到御书房,跪地行礼道:“陛下,太妃摆宴御花园,命奴婢来请陛下,如若陛下得空,可前往一叙。”

    “瞿放和阮语?”

    “是。”

    楚凤宸一愣,略略思索,低道:“好,朕稍后过去。”

    “是,陛下。”宫婢款款离开,忽的犹豫着回了头,道,“陛下,瑾太妃说……”

    “说什么?”

    宫婢神色迟疑,久久开口:“瑾太妃说让陛下打扮得精神点儿……”

    “……”

    楚凤宸默默目送宫婢离开,实在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瑾太妃是何许人也?当初宠冠后宫的第一宠妃,先帝在世的时候行事素来雷厉风行,民间多有暴君的名头,可是唯独对着瑾妃娘娘宠爱有加,即使她本家甚至有过反贼,先帝的三千宠爱还是尽数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为妃六年,后宫没有一人得以近过先帝身。

    苏瑾两个字,一直是燕晗先帝情史中的神话。

    可惜先帝早亡,她只做了六年瑾妃就成了瑾太妃。这燕晗后宫更没有人能压得住她。

    而如今,瑾太妃做东请瞿放和阮语御花园叙旧,显然是要给她出气来了。听小甲讲,她宴请的理由是“听闻女军师巾帼不让须眉,本宫甚是欣赏,故而一见”,饶是楚凤宸,也忍不住为阮语点上一支蜡烛,三柱清香。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半个时辰后,楚凤宸在御花园的凉亭中见到了瞿放与阮语。

    比起顾璟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未来驸马都尉,阮语和瞿放倒是真真切切的天赐良缘了,可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欢欣的神态,倒像是被拆了的鸳鸯。

    对此,辰皇陛下只能在两个人迥异的目光中入了席,朝他们无奈笑了笑,赶在他们行跪礼之前道:“免礼。”

    今天的阮语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的,比她昨日在议事殿上见到的还要浓妆艳抹许多,连额间的花钿都是用殷红的细笔勾勒,上头点缀有几瓣桃花,精致的发髻上是一支简单的步摇,倒是显出了她的聪明,没有夺去今日宴会主人瑾太妃的面子。

    得体,清雅,能文能武的女军师啊。

    可惜她也多此一举了,在这宫里,谁能与瑾太妃比明艳?

    瑾太妃把玩着怀里的一只猫儿,懒洋洋笑:“本宫在这宫中已经许多年了,早年也想过去仗剑江湖,可惜……可惜阮军师已经名花有主了,不然呀,本宫倒想要私心让陛下把阮姑娘娶进宫来,陪陪本宫也不错。你说对不对,陛下?”

    瑾太妃眼波流转,晃了个妩媚的眼神。

    宸皇陛下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配合道:“……对。”

    瑾太妃抱着猫儿娇笑:“本宫喜欢看戏,尤其爱看木兰从军,每年过寿都要请人演上一出。想不到今年倒见着了真木兰了。本宫想看一看阮军师男儿装模样,陛下也好奇,是不是?”

    宸皇陛下狗腿赔笑:“……是。”

    瑾太妃柔声道:“不知阮军师可否满足本宫这小小要求?”

    宸皇陛下默默投了个同情的眼色过去,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遮去干笑。可怜的阮语,她显然是没有想到赴宴也会被要求男装,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少顷,她稍稍朝瞿放望了一眼,却不想瞿放正低着头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连一个眼色都没有分给她……

    她尴尬地握紧了指尖,轻声道:“民女自然是乐意的,只是出来匆忙,并未戴男装……”

    瑾太妃笑了:“也是,如今你已经快嫁做人妇,这名节之事自然不能像之前在军中那样不管不顾了。否则瞿老卧病在床也会被气着,本宫不会强人所难。”

    言下之意,是阮语早就名节丧尽,恬不知耻。

    阮语脸色一白,勉强道:“那只能下次……”

    瑾太妃玉指轻挑:“瞿将军的衣裳就还不错,你们快成夫妻,无需忌讳。”

    楚凤宸手一抖,恶狠狠咬住了嘴唇埋下头去憋笑。这个阮语熟知兵法是真,可是要比起这等羞辱人的小心眼,一百个阮语也掐不过瑾太妃半根手指头呀!

    “陛下以为呢?”

    “朕……”这一次,楚凤宸却不敢幸灾乐祸地应答了,她默默看了一眼瞿放,发现他正静静看着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尴尬地移开视线,却还是能够感觉到冰凉的知觉在她的脸上蔓延徘徊。

    而阮语在看瞿放,眼神仓促而又狼狈,依稀还带着一丝恳求。

    静默中,瞿放缓缓站了起来。然后,他解开了身上的铠甲。

    “将军!你……”阮语的声音带了颤意。

    啪——铠甲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在场的每个人的心。

    “去前边小筑吧。”瑾太妃淡道,“当众解衣,终究不雅。”

    阮语彻底地白了脸。

    初夏的风已经没有多少凉爽的意味。等待换衣的时候,楚凤宸终于还是喝到了酒,却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狼狈地把那杯酒又放回了案上。

    瑾太妃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把怀里的猫儿放到了她的怀里。

    楚凤宸:“?”

    瑾太妃叹息:“借你抱会儿挡挡狼狈。刚才他看你一眼,你都已经快缩成球了。”

    “……”

    瑾太妃的手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低声道:“宸儿,本宫只问你一次,你当真……既想要把兵权给瞿放,又愿意让他们成双成对?”

    楚凤宸沉默,果然,那只猫儿起了作用。至少缩起来的时候,没有那么失态。

    “于理,本宫不该说这些话。可是宸儿,你自小就被逼上这条路,真不想为自己争点什么吗?”

    楚凤宸暗自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老实开了口:“……想。”她想要的。可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想,而是得不到,甚至连去追逐的资格都没有。

    “那本宫……”

    “不要了。”

    “宸儿?”

    楚凤宸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终于灰溜溜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干涩而又灰暗的。她说:“我不敢了,每一次冲动都是拿许多人的性命去赌,我试过了,不止一次……赐婚是他开的口,他既然想要,我就替他达成,这样也好的。”

    最起码,她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再有任何的犹豫。最起码他还是将军,还会留在帝都,并不会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宸儿……”

    不远处,几个宫婢缓步引着几个人靠近凉亭,显然是去换衣裳的瞿放和阮语回来了。楚凤宸匆匆忙忙擦了擦眼睛,确定之前溢出的一点点湿润彻底干燥了,又用力塞了几颗葡萄进口中,把嘴巴里最后一丝苦楚都咽了下去。然后,朝瑾太妃笑了笑。

    瑾太妃的眼底划过一丝心疼的光芒。

    楚凤宸选择了忽视,因为回来的两个人着实让人想要大笑——瞿放身上穿了守卫的衣裳,倒没有显得特别诡异,倒是原本清秀的阮语出了状况。

    阮语今日脸上的妆容是显而易见的女子妆容,她身形偏小,穿着瞿放的衣裳原本就已经邋遢无比,而脸上的妆更是让她显得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现在的阮语早已经没有了当日军营来的飒爽英气,反而透着一股妖娆诡异的感觉。

    当日,妖娆是因为男女莫辨,诡异则是得益于她的神色。她捂着胸口,生怕太过宽松的衣料会滑落下来露出了春光,可偏偏瑾太妃面不改色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无奈,只能踉踉跄跄跪地行礼。

    良久,璟太妃捂嘴低笑:“如此风姿,难怪军中上下一心知情不报,以军师马首是瞻。”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暗嘲的话,这一句显然已经是明讽了。这宫中若要说言语恶毒行事诡谲,谁又比得过瑾太妃?

    “太妃……”楚凤宸在瑾太妃开口之后站了起来示意她住口。阮语终究是个女儿家,而且还是当朝将军未过门的妻子,瑾太妃有心想要提她出气是好意,可做到这地步却是有些过分了。羞辱至此,瞿放日后如何在朝中自处?

    “不是么?”瑾太妃嗤笑,“军师有才,女子无耻,倒是有趣。”

    阮语瘫坐在了地上。

    “太妃!”楚凤宸扬起了声音。

    凉亭中的温度陡然下降。瑾太妃冷眼看着瞿放,眼底的嘲讽鲜艳而又刺目。

    僵持。

    时间一点点流走,瞿放却始终没有开口,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楚凤宸一眼,缓缓跪伏在了她的脚下。

    倏地,瑾太妃的轻笑声响起。她说:“瞿放,你想不想要兵权?”

    瞿放,你想不想要兵权?

    瑾太妃的声音极轻,却在寂静的御花园中掀起了轩然巨波。所有人的呼吸一下子停滞,就连夏日的蝉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而至,只有微风穿过亭台发出的呜咽声响,如同这巨大的宫闱里吞噬着人心的怪物发出的悲鸣。

    许多事情所有人知道是一回事,真的放到明面上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兵权一事是整个朝野都关注着的事情,可是没有人敢把它这样讲出来。

    除了瑾太妃。

    她悠悠起身到了瞿放身旁,低下头去柔声道:“你想要兵权吗,瞿放?”

    瞿放沉默。

    阮语的眼里已经有了焦虑的神色。

    楚凤宸呆呆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良久才反应过来匆匆来到了瑾太妃身旁,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瑾太妃轻轻拉住了手稍稍按了按。于是,她住了口,静静地注视着瞿放低垂的脑袋,等候瑾太妃的下文。

    瞿放的脸上写着复杂的神色,他似乎是在踟蹰,皱起的眉峰快要拧成了山川,深邃而又沉重的目光落在了楚凤宸的身上,最终却又缓缓移向地面。

    他说:“臣,定不负所托。”

    言下之意,是他要兵权。

    瑾太妃神色暗了暗,轻道:“燕晗还有五成兵权,在你父亲之手,如今陛下还未亲政,并没有权利把这五成兵权给你。不过,”她轻笑,“先皇却可以。”

    什么?!

    楚凤宸呆滞了神色,却看到瑾太妃稍稍走远了几步,从袖中取出了一卷锦布,微笑着招呼她上前。她上前茫然接过了,缓缓展开,却发现那上头赫然是先帝的笔记——这是一道遗旨,上书着魏贤与瞿元帅驾鹤之后兵权之归属,魏贤手中兵权归于裴毓,瞿放承其祖父兵权而掌之。

    “这是……”

    难怪瑾太妃要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羞辱阮语与瞿放,她是在试探他,看看他是否是燕晗最忠诚的将军,楚家最忠诚的护卫,看看当这世上最大的耻辱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会不会有一点点愤怒,会不会有杀机。

    显然,瞿放已经通过了她的测验。

    瑾太妃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眼里却是冷峭一片。她在她的耳边轻道:“谢则容那种人我虽然不屑,可是却也不得不佩服他,明明已经死了五年了,却能在死前把事事都想到极致。他怕燕晗局势有变,而你未亲政无权,所以留下这道旨意,助你匡扶朝纲一臂之力。”

    楚凤宸吓得赶紧捂住了瑾太妃的口,紧张四顾,发现身周并没有其他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瑾太妃低笑:“机关算尽,死不瞑目。很奇怪的人,是不是?”

    “瑾太妃!”

    谢则容就是先帝。

    先帝并不姓楚,他本来是燕晗的将军,后来做了驸马都尉,娶了那时候燕晗唯一的公主,终于登上了帝王宝座。人人都以为瑾太妃与先帝是一对神仙眷侣,没有人知道他们彼此憎恶,却为这燕晗江山而不得不相互扶持,走过了六年时光。六年后,先帝驾崩,还政于楚家后人楚凤宸,瑾太妃承着他的遗旨一直陪在她身旁,陪着她长大成人。

    瑾太妃终于稍稍收敛了情绪,又恢复成妖娆美丽的模样。

    楚凤宸拿着那一卷锦布来到瞿放面前,轻声道:“瞿放,兵权是你的了,先帝为你留下了遗旨,朝中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你争夺兵权,你放心吧。”

    瞿放沉默,眉宇间居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之前笼盖着的阴霾更甚。倒是跪在他身旁的阮语的眼睛悄悄亮了亮,整张脸生机勃勃起来。只是她的欢欣像是昙花一现,还未扬起的笑意马上就被她压下,不露痕迹地消失了。

    “你不高兴吗?”楚凤宸忍了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下疑问。他明明想要的兵权,怎么如今却并不十分开心?

    瞿放沉默。

    “你不想要兵权?”

    瞿放缓缓闭了眼睛,低哑的声音响起。他说:“臣……想要。”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瞿放睁开了眼,低声道:“多谢陛下。”

    楚凤宸有些头痛,她看不懂瞿放,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能默默攥紧了锦布盯着他的眼睛,到后来却被他眼底的暗沉冻得连灵魂都要颤栗起来。这是为什么?他想要赐婚,她给了;他想要兵权,先帝也留了遗旨;他不想她多做纠缠,她也……并没有打算再强求,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高兴?他究竟还想要什么?

    僵持间,瑾太妃柔媚的声音轻轻浅浅地响起。

    她说:“瞿放,你接了旨意,就再也没有退路。楚家千秋基业尽数压在你的肩头,而这一切皆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可明白?”

    “臣明白。”

    瑾太妃低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离开了凉亭。

    楚凤宸犹豫片刻跟上她的步伐,走出了十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凉亭里还跪着的两个人,终究没有再停歇。

    自然,她也没有瞧见,就在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花径深处的时候,一直低垂着眼的瞿放忽然抬起头来贪婪地望了她最后一眼,苍白的唇微微翻动了下,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