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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爪岭部族

    刚到天明时分,在石质垒砌的高塔之中人们席地而坐,地上铺设着柔软的皮革地毯,经由上好的驮牛皮毛在精巧工匠手中鞣制切割。人群中央的矮桌上放置着无数碟盘,糖浆腌渍而成的各式蜜饯跟烤熟的肉条陈列在其中。每人跟前都放着一个大碗,热气腾腾的浅色澄清液体还漂着浮渣。

    眼前看到的是恩库特勒人规格最高的宴席,他们碗中所盛放的东西被称作:“帕谷纳洽”。这是种奇妙的植物饮料,它的叶子晒干后既可以当成茶水饮用,也可以当做卷烟提神。无论吸入还是饮用,当熬过苦涩的前半段后,口中立即会出现清凉芳香的气味,提神醒脑的同时还能让思绪更加清晰。

    较为讲究的吃法是将果脯蜜饯和坚果切碎后放入冲泡好的帕谷茶中,等待糖分缓慢溶解时,再用细长的尖头骨质叉子拾取烤肉条。最后用晒干研磨的根茎粉末与驮牛奶煮成糊糊,跟各式香料放入磨具冷却后做成冷糕充饥果腹。这不是常见的正餐吃法,更多的是重要场合充满仪式性的环节之一。

    当第一轮过后饮下首次冲泡的茶汤,重新添加一次帕谷茶后到入热水,开始第二轮用餐。进食与饮茶会进行两轮,在恩库特勒人的文化中代表着日出与日落,也就是开始和结束。

    两轮用餐过程中不会有人发出声响,只有等第二轮结束重新加入蜜饯才代表着进食完毕。很快大部分参与者都咀嚼完口中的食物,举起整碗热茶一饮而尽。等到仆人撤去肉条后,热水跟帕谷茶再次投入,现在才算正式开始。

    他们所有人都未敢率先开口,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同一个方向。矮桌最左端的地面凸起出来,皮革地毯之上又铺设着几层深橙色的花纹地毯,有一人手持长杆烟筒,姿势并非坐地而是横躺侧卧对着人群,明眼就能看出来身份的高低。

    仆人跟侍女都撤了出去,高塔里的大门被关闭,很明显接下来要讨论的内容并不允许闲杂人等听到。除了那位侧卧者抽着卷烟神安气定,剩下的人各个表情复杂神态焦虑,眼神之间徘徊不定。权高位重者吐出柔和芳香的气体,见未有人说话,于是他缓缓开口应答。

    “说说吧,眼下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再拖下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位吞云吐雾的权要名叫塞迭努尔,他是爪岭部族的三位“古克”之一。恩库特勒人对权利风险有着基本认识,为防止资源过于集中而出现的大规模氏族冲突,分散权利同时控制人口,给予大型部族所做出的的一定限制以便让弱小的氏族有生存空间。

    作为部族首领也就是“古克”只允许管辖一定区域,每个区域内的也有着独立的氏族族长,普通族群之间仍可以自由来往,以确保区域管辖下的酋邦持有最大的利益与稳定性。

    许久的沉默被打破,一个男人举起手示意有话要说。塞迭努尔指了指,放下烟筒等待接下来的发言。

    “我还是跟上次相同的意见,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应该迁移人口前往靠近河口的方向,如今的兵力已经不能继续守卫周边安全了。”

    还没等塞迭努尔答复,另一位激烈的声音给予回应。

    “你这是浪费时间!迁移到河口方向只能解决暂时的食物来源问题,分散的人口更加危险,至少现在我们还能依靠峡谷进行防守。”

    塞迭努尔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位摩古洛(氏族族长)说的有道理。

    “别傻了伊达特,如果我们顶住袭扰保住西侧的通道,肯定能争取到其他部族的军事支持。如果孤注一掷迁移到河口,那么不仅难以保证补给路线,相当于自断手脚被堵在死路当中。”

    又有一位摩古洛(氏族族长)批驳道,很显然一味地撤退是个馊主意。

    叫伊达特的男人并不服气,当听到有人说保住西侧的通道顿时皱了眉头,揪住这一点与另外两人展开唇枪舌战。

    “我想你是昨晚喝得太多了,阿尼吉娅你是不是忘了西边住着什么东西?那啖食血肉的吃人邪魔,死在刺蝗口中的无数帕布(探索者)难道还不够吗!”

    “还有你,厄姆德。你能解决食物问题吗?只要你能拿的出来,就算死我也陪你守在这里。”

    伊达特的反击强而有力,漂亮话谁都会说,要是真实情况完全无法实现,不能解决矛盾的空头支票又跟废纸有什么区别!谁都想不到来了伙匪徒为了抓奴隶而不择手段,见久攻不下就大量使用毒气。本身依托商队占据地势的爪岭部族易守难攻,可随着大量劳动力及兵力丢失,原先的规模难以维持,严重的食物短缺及水源受阻,他们被迫撤离到腹地之中,情况越发的被动。

    随着向西方的贸易路线关闭,想要抄近道就得经过那片充满刺蝗的危险遗迹。要是没够到援军再惊动刺蝗,灾难性的打击没人敢去承受。也是因此段路线消失,补给变得越发困难,加上此前矿山没法再次运作,光凭现今的力量是无法有效反抗匪徒的,逃离也许是目前最好的方案。

    塞迭努尔抽着烟管面不改色,继任成为古克后执政长达十九年,他不希望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就这样放弃,可迫于现实压力能提供的选择也没有太多。更重要的是几天前得知远方噩耗传来,南方的尼砾部族派出了一支两千多人的远征军前来支援,结果在行军半路之中种了埋伏。

    谁都没料想匪徒出动了重武器,领头的统帅在接战的那刻起就被杀死,毒气使他们失去反击能力,大部分人都被生擒。塞迭努尔怀疑身边藏有内鬼,别看恩库特勒人是部族社会,他们作战的调配一直都是高效而迅速的。况且带领行军的帕布(探索者)都是自己培养的死士,不会有叛变的可能。

    现在援军被俘的消息还未告知给部族首领,一旦放出恐怕事态走向将变得无法控制。目前领地内的存粮尚能撑住几个月,只得装作无事发生才能稳定人心。除了向后撤离外他还有种选择,那就是寄希望于向“奈特-纳罗”求援相助。即使这样可能会面对财团的敌视,但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选项留给他。

    另外几人还在争吵是非,其他摩古洛有的私下低声细语侧耳谈论,有的装作喝茶未见碗内减少。一周以来商讨的要事没有丝毫进展,每到这时部族内部的矛盾越发尖锐,粮食分配不均和缺医少药成为了核心点。没人愿意让出自己的资源供给其他氏族,更别说除此之外的琐碎私事了。

    “诸位,听我一言!”

    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金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塞迭努尔示意他请便,想看看是否还有其他消息。

    这位叫金亚的摩古洛在穿着打扮上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包括塞迭努尔在内都穿着恩库特勒人的传统服饰,下身裹围麻布织成的宽松衣带,既是腰带又是长裙。其中套有柔软棉质底裤,露出的腿部会捆上各色绑带。

    平民或身份较低者多是选用粗糙麻布搭配深红皮革,大量的动物皮毛边角料让这些衣物成为廉价耐用的常服。如果是行军打仗之人常常在上身穿着轻质皮革内衬,盖有薄纱披肩与锁甲,保证实用的同时不失威武傲气。若是达官显贵则用橙色、红色等彩布制成半披肩或短袍,结合漂白后的浅色皮带固定,一眼看上去就能知道地位的分量。

    而金亚所在的氏族频繁与外界交流,他更喜欢使用外界文明的服饰,学习他们的礼仪和语言,以便在贸易中更好交流沟通。金亚对这方面的理解并不是拿来就用,会尝试将自己的特点融入进去,也说明了他更为圆滑的一面。

    今天他穿着修身挺拔的皮质外套,这套衣服据说是由格伯姆的高级裁缝设计,无需定睛观察就能知道用料不菲。皮衣由黑色与古铜色交织,明明是平面却给人多层质感。作为摩古洛的一员地位象征是不能被落下的,出身于贵族的他享有特权,闪亮的浅金色的条纹仿佛在告知显赫的身世。

    “你们可能都听说过些传闻,我也就不再过多赘述。来自吉奴克北端山脉的统治者得知了我们的难处,宽厚的灰珀领主伸出了援助之手,他会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提供一切力量帮我们抵御外敌。前是提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只要爪岭部族签订同盟加入自固领的的阵线,那么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此言一出,全场错愕哗然。从未有人敢当着古克和所有氏族族长的面说出归顺协同,这种行为跟反叛有什么区别!还没等塞迭努尔开口,人群当中骂声接踵而至。

    金亚并未感到慌张,因为到现在部族首领并未说话,表面看似大逆不道的行径实质上仍算是可接受的外交范围内。至少目前来看跟灰珀领主成为盟友利大于弊,不仅能解决眼前的困境,还能在未来的区域竞争中得到优势。

    塞迭努尔十分清楚利弊权衡,从他掌权的七年后几乎每隔一段都会有类似提议发出。因距离相隔甚远,公务繁忙的他从去过灰珀自固领,只是与领主本人有一面之缘。从商队及到往过的亲信那里打听,领主的确拥有雄厚的背景跟精锐的武力,使得领地内几十年来毫无战乱发生。

    当然不同的声音偶尔会传出,灰珀领主时常被人描述成一位野心家,他的出身充斥着污点与血腥,不知经历过怎样的斗争才爬到今日的高度。他跟北方的家族骑士们常有联系,与四大区的沟通也不算太差,足以说明对权术掌控的高明。这也是塞迭努尔最担心的问题,就算对方的承诺是真,我们也做不到知根知底,未来身处的形势会变得很被动......

    “鄙人倒是有个想法,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洪亮的男音打破了塞迭努尔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向矮桌的末尾有个陌生的面孔,并不是记忆中哪个摩古洛的样貌。

    “说吧。”

    塞迭努尔用烟管指了指,示意允许他发声。那人先是行下跪拜礼节,然后站起身才徐徐道来。

    “我认为那伙入侵者并没有做好长期战争的准备,自从交手起他们就缺少长距离后勤供应,在战争开始的一段时间内尽管各氏族皆有伤亡,但仍然能够正面抵御进攻。人数上来看我们是占优,直到他们使用了毒气造成我方军中产生恐慌,部分人有被俘获才逐步失利。”

    “但根据帕布们传来的消息,毒气的效果并没有传言那么严重。一方面由于轻敌盲目冲锋,另一方面我方被诱引至充满砂岩乱石的戈壁内,毒气漂浮在周围无法散去才因此惨败。如果换做成开阔地带,加上现在又是风沙多发季,我们以多支小股骑兵进行袭扰作战,仍然可以将他们掣肘于活动区之外。”

    刚一说完其余摩古洛纷纷接头交耳,就连伊达特几人也停止了争论。塞迭努尔认为这个年轻人说得观点独到,本身现在民心不稳,氏族矛盾无法解决导致调度都成了问题。正所谓当局者迷,他自己也被弄的焦头烂额以至根本想不到这点。乱象之中看似身陷危机,背后却藏着隐秘的生路。

    “咳咳。”

    塞迭努尔示意安静,要那位年轻人继续说下去。

    “我曾亲跟随帕布们探查敌情,与之前料想的不一样,之前我以为匪徒们掌握某种瞬间移动的方式,吐息氏的勇士们也能感受到庞大的灵能现象。但经过多日的观察和讨论,我发现那帮匪徒并不能随意操控这种力量,只是知道大概的出现时间与地点。每次产生的隧道并不在相同位置,他们只能依靠距离最近的通道穿行在荒漠中。”

    “这也验证了我说他们缺少长距离辎重的供应,基于此点可以推测出现有兵力不过百人出头,只能依靠重武器进行短程接战,实际控制范围极小,所以才给我们造成了一种人数众多的错觉。”

    不少人纷纷点头示意,剩下的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

    “目前对峙的情况不会维持太久,入侵者们肯定清楚自己的短板,必然会想尽办法搬兵求援。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如果现在撤到河口岸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把酋邦白白献给敌人让我们更加被动。所以我觉得......”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进攻,带着族人去送死?”

    伊达特阴阳怪气的说道。听到这里他明显不太高兴,除开为部族考虑后路,他也藏着自己的私心。河口岸方向正是自己所属氏族的部落,倘若定居此处到时候话语权会被稀释均分,其他氏族的影响力也会跟着削弱。

    “别老想着让自家获利,你应该学会尊重其他兄弟们。”

    塞迭努尔制止了他的无礼,示意那位年轻人说完。

    “他说的没错,我们一定要主动出击才行!这里距离嚼火地只有一片荒漠相隔,整个沙海就成为了天然屏障,敌人不会想到我们会横穿荒漠长驱直入。”

    “举个例子,我们可以在嚼火地的东西方向进行佯攻,吸引匪徒的注意力调开重武器的布置。然后再由多个百人组成的边阵兵团突袭外部营地,掩护精锐的帕布冲破防线,彻底切断嚼火地与外围的联系,之后再让吐息氏的勇士来对付重武器目标。这样一来敌军难以活动手脚,持续增援兵力并做掉增援的补给,不给敌人留下丝毫喘息之机,逼迫他们投降结束战争!”

    他说的每句话都令在场的人为之振奋,压抑已久的心情瞬间放开。脑海中浮现着种种画面,每一步都是那样真切,似乎胜利就在眼前。将同胞们从牢笼之中解救出来,赶走可憎的入侵者重新夺回自由意志。

    “你是哪个氏族的摩古洛,为何我从未与谋面?”

    塞迭努尔再次确认,这位年轻人不是自己记忆中的任何一位氏族统领,能提出如此大胆的计划绝非庸碌之辈。

    可接下来的回答却令在场大多数人失望,他本名叫埃斯布里克,并不是什么权高位重者,真实的身份是个摩古洛的侍卫长而已。今天到场纯粹是偶然,因为吐息氏的统帅在战斗时受了伤至今仍未康复,他任命侍卫长暂时代替自己出席参加,才让埃斯布里克到场旁听。

    回过头在看刚才的那番话好似没有了可信度,原本安静的人群又回到七嘴八舌的场面,本身靠近嚼火地就够让人不安的了,更别说让他这个“毛头小子”去兑现一切。

    “这人就是个胡言乱语的喽啰!真应该查查他的底细,守卫那帮蠢货是怎么把他放进来的!”

    “太荒唐了!刚才有那么一刻我差点相信了这家伙的鬼话,正常人怎会打算靠近嚼火地?”

    “你们吐息氏从战争中得到的教训还不少吗?刚损失点人口就打算把大伙推进火坑!有什么脸面面对兄弟姐妹......”

    大厅中不断传来质疑与指责的声音,尽管之前塞迭努尔觉得有几分道理,但碍于内情与私心,不敢去用威望做担保。

    他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既没有阻止摩古洛们的争吵,也没去支持埃斯布里克的观点。即使侍卫长说的都对,塞迭努尔也不愿意冒这种风险,直到几小时后大家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才结束那场毫无意义的部族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