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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乳母

    靳睿岳合上双眼,掩住目光中的意味深长,“梦见我在冰天雪地里艰难跋涉……”

    他感觉到了,叶儿莱覆盖在他面上的手僵硬了那么一刻。

    “还有呢?”叶儿莱竭力想让声音平稳,若无其事地问他。

    “没了。”

    “梦境毕竟是梦境,你不必要想太多——”

    “骗你的。”

    “……!”叶儿莱手拿开,瞪一眼躺在她膝头的家伙,他竟是真正的若无其事。

    “我是在你身上闻到冰雪的气息。你那么紧张,我不会问过去那些日子你背着我又做了什么。”靳睿岳眼帘低垂,眼底下方的阴影好像白釉上一层天青色。

    叶儿莱以为他是照顾病人累着的,但是现在才意识到他其实很早就积了事在心底。

    “你有很多秘密,谁没有呢,我没有非要挖掘别人隐私的爱好。”靳睿岳淡淡地道,“但是菜菜,我希望你明白,我不说,不代表我不在乎。”

    “我很抱歉,小靳。”让你不安。

    他已不再是那个可以让她抱起来哄的年纪,叶儿莱只能说,“以后不会了。”

    靳睿岳轻轻哼一声,却不再说什么。

    “有人来了。”叶儿莱道,提醒他做好准备,然后一瞬间便把自己与桃子隐去了踪迹。

    掌福延宫的令者女官带着一队宫女,手捧衣裳、器具、赏物等琳琅满目的东西,逶迤而入。

    队列末尾是一个仪态身姿皆与众不同的宫女,举止仿佛妇人,身材姣好,前凸后翘,丰腴媚态与福延殿一众宫女肃正慎微的形象很不融洽。

    宫令带头跪拜,向靳睿岳行礼道:“臣章华宫令阳氏志生拜见殿下,伏问殿下金安。”

    “孤无恙。阳卿免礼,平身罢。”靳睿岳端坐在榻上,抬手示意道。

    “阳卿掌一宫之令助理万机,夙兴夜寐,鲜有空暇,此时过来可是有事教我?”

    “臣惶恐,不敢当殿下指教。”宫令再拜道,“臣等粗鄙,不过奉圣人命探望太.子,略进衣物饮食,臣谨问殿下起居可有不便当之处?”

    “谢宫令美意。阳聊可上告陛下,孤一切都好,望陛下勿以儿臣为念。”

    “臣谨奉殿下之令。另有一事……”宫令顿了下,似有难言之隐。

    队尾那个的宫女忽越众而出,前趋两步,跪倒地上,向榻上的人颤声道:“奴婢阿雒叩拜殿下……”

    “这是……?”靳睿岳坐着不动,只目视官令。

    “启禀殿下,”宫令慌忙顿首,“此婢乃昔年殿下乳母,雒姓女也。殿下得封清和宫主,雒女便退而居芝兰殿偏室,为殿下日夜祈福。现芝兰殿贵主兰夫人与殿下生母有旧,得闻殿下尊驾移步后宫,特遣阿雒前来拜谒殿下,一诉离别之情。”

    “我不记得了。”靳睿岳直接道。

    “奴婢不敢以卑鄙之身,污殿下耳目……”阿雒膜拜时双臀高翘,面伏地上,声音颤抖几不成句,“诚惶诚恐,惟愿、殿下千秋万寿……”

    靳睿岳突然立起身,袖子一振,冷笑喝道,“大胆!此等谵妄昏聩之语,汝敢言,孤实不敢听!左右,还不快把她清出去——”

    “啊、啊是,快来人!”宫令发话,手下猛扑向那奴婢,捂住她的嘴把她四脚朝天硬架了出去。

    现场的人,包括宫令都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臣等死罪!惟乞殿下息怒。”

    靳睿岳居高临下,目光环视过殿内,静默半晌,方淡淡说道:

    “孤也不是那等苛刻之人,只是君臣有别,礼法尊卑,不相僭越,这道理宫令当比孤更清楚。”

    “是,臣等愧领殿下教诲。”宫令俯首应道。

    “起来吧。再有人发昏,口出诳语,行大逆不道之事,卿便自行处置罢。”

    “是,臣志生谨受钧命。”

    “无需再进美食,孤也不需要宫人服侍。”靳睿岳肃身坐下,继续道,“孤已决定,即日起斋戒断食,祈皇父康寿绵延,愿孤一番心意能为上苍感知,孤愿折三十年数为陛下益寿。”

    “……”宫令被震慑住了。

    “是……”她深深拜伏下去,“臣,惟殿下之命是从。”

    ……

    重归静谧的宫室,叶儿莱先弄好结界才谨慎地现出身影,把一兜桃子都递给他。

    “吃吧,下次给你带吃的来,要吗?”她试探地问道。

    “当然,就指着你了。”靳睿岳随口说道,自己动手剥桃子皮,“你要不带吃的来,我便要饿死在这里。”叶儿莱松了口气,看来他也没把自己的“折三十年寿”誓言当真。

    “你发了那么大的宏愿,是一时冲动还是原本就这么决定的?”叶儿莱问。

    “之前有过模糊的念头。”小靳承认,“近身侍奉老皇帝不是简单的事,苦累就算了,现在还被人欺上门,我心一横,就决定啦。”

    欺负?他指的是阿雒?

    “那个乳母不是真的?”

    “我管她是谁。那付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就不对,而且看她说的什么话,千秋万寿是太子能听的话吗,我要不发作,就中了对方计谋,发作了也是不对,责罚自己乳母,显得刻薄寡恩。”

    是这样吗?她没想到那么多名堂。

    “你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皇帝、护国教、外臣,各方势力在皇宫盘根错节,还有各藩国诸侯,我上面六个皇兄底下两个庶弟,虽然都已就藩了,但因为生母在后宫,此时也是蠢蠢欲动的,懒得数,算不过来。”

    他轻叹口气,“别人当贴身侍疾是好事,却不知我就贴着悬崖边上站立,众矢之的太不好当了,我肯定要避退出来。哪怕菜菜你不说,我也要请你帮忙——”

    “没问题,我每天照三餐给你带饭,反正有结界不会让气味飘散出去。”

    叶儿莱尽力为他考虑周全,这些是她能做到的。“啊,还要每天给你送马桶——”不然不吃饭光喝水的人每天大厕也会令人起疑吧?

    靳睿岳倒在榻上,呻口今一声。“菜菜,你能别那么实在行吗?”

    不好意思,与他比较起来,叶儿莱就是这样粗糙的性子。

    她在心里悄悄记下若干事项。

    靳睿岳挣扎着坐起身,嘴里嘀咕,“我应该住到祈室去的……可惜迟了一步,先被皇姐占去为父祷祝名义,她倒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