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适逢
靳睿岳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世家规范肃括，生女视为门楣，其珍重爱护之情，朕明白了。”
……并不是这样的。门楣者，大门横木也，立之是为显扬府宅光耀门第，有撑柱门户的意思。哪个世家都不可能把女儿当作自家门户支撑，对天子话里透出的讽刺，左相诺诺无言。
“但是朕的这些学徒，都是小户出身，想来爱卿能理解，没有那么多规矩。贫家女子为一家人生计，出外做工、下地种田都是有的，那些讲究妇礼的人也不能为了规矩逼他们全家老少活活饿死吧。不过是上下人等各行其道，各享其安。”天子声音委婉，话里面却更不客气了。
“如果朝臣还有意见，朕倒是想反问一下那些知礼大家，宫禁出入自有法度，内省皆为宫侍把持，足以维护后宫清白，诸卿家中无内侍可用，何以保证女眷清誉？倘若只用粗婢健婆子掌管门户，那些下人既已卖身为奴，自然谈不了规矩，诸卿不担心因为下人不清白折辱女眷了？”
丞相连连拱手称是，也是代众人向陛下讨饶，“陛下这番关切，臣等心领了。”
朝臣里或者有投机者，看到陛下对护国教真人似乎不冷不热的，便琢磨起来。
但更多的人是感觉这位君威高深莫测，比如到了今天仍然交由三公掌理朝政，自己躲在宫内教授几个“学徒”习工匠之事，每次临朝旁听时候居多，如此行事看不出章法，叫人心里没底。
如今试探出底线了心里反而踏实，这以后自然好守着君臣分际，如陛下所言，各行其是。
“爱卿公事忙，朕不虚留你了。”靳睿岳挥挥手，示意丞相可以告退。
“你看起来很累？”
猫保持着国师打坐的姿式，却把头扭过90°，朝他扮了个丑怪的鬼脸。
靳睿岳懒洋洋地坐着，“心累。这届领导班子才开始磨合，发生些不愉快的龉龃太正常了。只是我有点受不了了，跟三观不合的人吵架，就好像把自己层次也拉低了。”
“你们刚才在吵架？”猫反问。
它以为凡吵架的，必然是大声嚷嚷骂得脸红脖子粗，像山上的妖还要动爪手撕一场才算。哪里像小靳这样，用软软的腔调说着话，底下老臣还恭恭敬敬地听，完了就自动服输了。
“……”靳睿岳看那双亮晶晶的充满求知欲的猫眼，心里一动。
他嫌鸡毛蒜皮的一堆破烂事，换个人说不定还觉得有趣。
“猫你看得好玩吗？”他正坐起来，用更温柔的声音向小红帽道，“要不，你来试试？”
……
张勇小心地从灶火上端起小瓦罐，立刻揣起怀里被烫得龇牙咧嘴也不肯放松，抱着它钻进雨地里，寒气从领口、脚底直钻进来，热罐子似乎都捂凉了。
“贼老天！这雨要下到啥时候……”他嘀咕着，从前只知道下雪天冷，后来发现雪化时候更冷，现在他知道了，比化雪更糟糕的是地上化雪、天上打雨的天气。
最糟糕的是这种冻雨已经连下十几天。
简直要把人骨头渣子都熬化了。
“靳爷，药来了。”他在门外喊了声，伸出一只手要拉起挡门的毛毡，突然警觉地先扶上腰刀，侧身闪进屋——屋里有外人！
靳爷住的屋子不过是一堵破墙边用两张厚毛毡蒙油布搭成的人字帐篷，屋内深五步、阔四步，靳爷一个大男人只能卷着被子侧躺在一块垫高的木板上，另一半空间是窄过道，里面多一只老鼠张勇都能感知到，何况多一个活人。
此处是戒备最严的营地中心，被近六千人马包围着，谁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是谁？”张勇听着对方气息攸地变淡，仿佛要遁去，不由低喝道。
漆黑的帐篷内突然变得明亮，光线素白又不刺眼，原来是被对方握在手里的一个发光球体，照见了屋里不速之客的身影，一身青衣，长发披肩而下，侧脸颇为眼熟。
张勇先往床板上望去，靳无咎仍然安静地躺着，身上毛皮毯裹得严实。
没有被外人惊动，但似乎病情更加重了，眼睛紧闭着，脸颊通红，嘴唇发白。不速之客站在床边，和张勇一样俯首看他，那专注的神情教张勇突然想起一个人。
“叶大人，”张勇心情一下放松，张口招呼，“原来大人你来了。靳爷昨夜便病倒了，似是着了风寒，小的正给他熬了草药，希望他快点痊愈。”
“不是风寒，是中毒了。”她还是那个声音温柔、腼腆的叶儿莱大人，一出口就是吓人的消息。
张勇正把怀里炖药罐子掏出来，要摆床头板上，闻言震惊地抬头，罐子掉地上都没注意到。
“怎么会？谁害得靳爷？难道……”他举手无措，急得要冲出去抓那个看病的巫医，又觉得不妥，甚至不敢嚷嚷，毕竟这里是行军大营，主将出事本是大忌。
叶儿莱没有回答他，只掏出一个鸡蛋大的黑黄色丸子，递给张勇。
“这是玄隐门的解毒药，你喂他服下去吧，可以化在热水里。”
“哎，好的。”张勇应道，急忙就往外跑，火钵里似乎还蹲着热水罐。他完全没想过叶儿莱会害靳无咎，什么人都可能对靳爷不利，唯独给了靳爷第二条命的叶儿莱大人不会！
叶儿莱默不作声在站在屋里，看着不省人事的靳无咎，轻轻叹了口气。
张勇很快端来了水碗，药丸放进去了就迅速溶化，他一边小心地端着碗，一边把靳无咎头抬高些好喂药。这般挪动终于惊醒了床上的他，靳无咎眼睛刚睁开，似因为光线刺激复又闭上。
“靳爷，药来了，你先喝下它。”张勇忙把碗凑近他嘴边。
“菜菜……”靳无咎嘴唇微动，却是叫出她的名字。
“是叶大人给的药！靳爷喝了，病很快就能好的。”张勇殷切地劝道。叶儿莱站在他身后，不语。
靳无咎没有抗拒递过来的碗，他几口喝掉了苦涩的药汁，抹一下嘴，道，“扶我起来。”
“世家规范肃括，生女视为门楣，其珍重爱护之情，朕明白了。”
……并不是这样的。门楣者，大门横木也，立之是为显扬府宅光耀门第，有撑柱门户的意思。哪个世家都不可能把女儿当作自家门户支撑，对天子话里透出的讽刺，左相诺诺无言。
“但是朕的这些学徒，都是小户出身，想来爱卿能理解，没有那么多规矩。贫家女子为一家人生计，出外做工、下地种田都是有的，那些讲究妇礼的人也不能为了规矩逼他们全家老少活活饿死吧。不过是上下人等各行其道，各享其安。”天子声音委婉，话里面却更不客气了。
“如果朝臣还有意见，朕倒是想反问一下那些知礼大家，宫禁出入自有法度，内省皆为宫侍把持，足以维护后宫清白，诸卿家中无内侍可用，何以保证女眷清誉？倘若只用粗婢健婆子掌管门户，那些下人既已卖身为奴，自然谈不了规矩，诸卿不担心因为下人不清白折辱女眷了？”
丞相连连拱手称是，也是代众人向陛下讨饶，“陛下这番关切，臣等心领了。”
朝臣里或者有投机者，看到陛下对护国教真人似乎不冷不热的，便琢磨起来。
但更多的人是感觉这位君威高深莫测，比如到了今天仍然交由三公掌理朝政，自己躲在宫内教授几个“学徒”习工匠之事，每次临朝旁听时候居多，如此行事看不出章法，叫人心里没底。
如今试探出底线了心里反而踏实，这以后自然好守着君臣分际，如陛下所言，各行其是。
“爱卿公事忙，朕不虚留你了。”靳睿岳挥挥手，示意丞相可以告退。
“你看起来很累？”
猫保持着国师打坐的姿式，却把头扭过90°，朝他扮了个丑怪的鬼脸。
靳睿岳懒洋洋地坐着，“心累。这届领导班子才开始磨合，发生些不愉快的龉龃太正常了。只是我有点受不了了，跟三观不合的人吵架，就好像把自己层次也拉低了。”
“你们刚才在吵架？”猫反问。
它以为凡吵架的，必然是大声嚷嚷骂得脸红脖子粗，像山上的妖还要动爪手撕一场才算。哪里像小靳这样，用软软的腔调说着话，底下老臣还恭恭敬敬地听，完了就自动服输了。
“……”靳睿岳看那双亮晶晶的充满求知欲的猫眼，心里一动。
他嫌鸡毛蒜皮的一堆破烂事，换个人说不定还觉得有趣。
“猫你看得好玩吗？”他正坐起来，用更温柔的声音向小红帽道，“要不，你来试试？”
……
张勇小心地从灶火上端起小瓦罐，立刻揣起怀里被烫得龇牙咧嘴也不肯放松，抱着它钻进雨地里，寒气从领口、脚底直钻进来，热罐子似乎都捂凉了。
“贼老天！这雨要下到啥时候……”他嘀咕着，从前只知道下雪天冷，后来发现雪化时候更冷，现在他知道了，比化雪更糟糕的是地上化雪、天上打雨的天气。
最糟糕的是这种冻雨已经连下十几天。
简直要把人骨头渣子都熬化了。
“靳爷，药来了。”他在门外喊了声，伸出一只手要拉起挡门的毛毡，突然警觉地先扶上腰刀，侧身闪进屋——屋里有外人！
靳爷住的屋子不过是一堵破墙边用两张厚毛毡蒙油布搭成的人字帐篷，屋内深五步、阔四步，靳爷一个大男人只能卷着被子侧躺在一块垫高的木板上，另一半空间是窄过道，里面多一只老鼠张勇都能感知到，何况多一个活人。
此处是戒备最严的营地中心，被近六千人马包围着，谁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是谁？”张勇听着对方气息攸地变淡，仿佛要遁去，不由低喝道。
漆黑的帐篷内突然变得明亮，光线素白又不刺眼，原来是被对方握在手里的一个发光球体，照见了屋里不速之客的身影，一身青衣，长发披肩而下，侧脸颇为眼熟。
张勇先往床板上望去，靳无咎仍然安静地躺着，身上毛皮毯裹得严实。
没有被外人惊动，但似乎病情更加重了，眼睛紧闭着，脸颊通红，嘴唇发白。不速之客站在床边，和张勇一样俯首看他，那专注的神情教张勇突然想起一个人。
“叶大人，”张勇心情一下放松，张口招呼，“原来大人你来了。靳爷昨夜便病倒了，似是着了风寒，小的正给他熬了草药，希望他快点痊愈。”
“不是风寒，是中毒了。”她还是那个声音温柔、腼腆的叶儿莱大人，一出口就是吓人的消息。
张勇正把怀里炖药罐子掏出来，要摆床头板上，闻言震惊地抬头，罐子掉地上都没注意到。
“怎么会？谁害得靳爷？难道……”他举手无措，急得要冲出去抓那个看病的巫医，又觉得不妥，甚至不敢嚷嚷，毕竟这里是行军大营，主将出事本是大忌。
叶儿莱没有回答他，只掏出一个鸡蛋大的黑黄色丸子，递给张勇。
“这是玄隐门的解毒药，你喂他服下去吧，可以化在热水里。”
“哎，好的。”张勇应道，急忙就往外跑，火钵里似乎还蹲着热水罐。他完全没想过叶儿莱会害靳无咎，什么人都可能对靳爷不利，唯独给了靳爷第二条命的叶儿莱大人不会！
叶儿莱默不作声在站在屋里，看着不省人事的靳无咎，轻轻叹了口气。
张勇很快端来了水碗，药丸放进去了就迅速溶化，他一边小心地端着碗，一边把靳无咎头抬高些好喂药。这般挪动终于惊醒了床上的他，靳无咎眼睛刚睁开，似因为光线刺激复又闭上。
“靳爷，药来了，你先喝下它。”张勇忙把碗凑近他嘴边。
“菜菜……”靳无咎嘴唇微动，却是叫出她的名字。
“是叶大人给的药！靳爷喝了，病很快就能好的。”张勇殷切地劝道。叶儿莱站在他身后，不语。
靳无咎没有抗拒递过来的碗，他几口喝掉了苦涩的药汁，抹一下嘴，道，“扶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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