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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引气入体

    睁开眼时,夜色已经在天际蔓延开来。

    甫从那种玄妙的意境中退出来,岑酒只觉浑身的毛孔都叫嚣着、颤抖着,久久不能平静。

    这难道就是“道”?

    蒲柳儿尚在入定中,老头却不见了,岑酒无处可分享那种玄之又玄、跨越了时间空间的感受,但她十分肯定,这就是老头所说的“我不是我,我是天地万物”。

    直到此时,岑酒与这方世界间的屏障终于清晰地碎裂了。

    重活过来的几个月里,岑酒极少回想上一世的记忆,非是不想,而是不敢。她怕一旦想了,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恐慌不安。她于十八岁那年一场车祸去世,刚高考完,还没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没真正学会如何与世界相处,便进入浑浑噩噩的灰暗中飘荡,不知飘了多久,才来到此方世界,趴在尸堆上醒来。

    而后的几个月,岑酒一直活的不甚清醒。她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她的眼神时而狡黠,时而混沌。她会以符合这具身体年龄的方式说话做事,会夜里偷偷跑到来时的荒山附近摸索游荡,会为逃难的人潮感到触目惊心,会听到一些过分的事情时感到短暂的愤怒,会因蒲柳儿小小的帮助决心回报她……但内心深处的她,始终像旁观者一般活着,就像高中时躲在宿舍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小说,会为小说里的剧情感同身受,但再深刻的感同身受,也不是故事里的主角,她只是个读者。那时的她,便是这样混沌地看着这方世界。

    又或者,她本心便想这样冷漠地、不与这个世界产生实质的联系,如此便能在将来没有包袱地离开。

    直到此时,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纵使她如此想回到过去的世界,如此以冷漠的态度旁观这个世界,至少此时此刻,她并非游离于世界之外的过客,而是此方世界的一粒沙、一朵花、一只鸟……她是过去世界的岑酒,也是此方世界的岑酒。就像一株小芽,她已在这里生了根发了芽。修仙也罢,拜师也罢,都不是为了浑浑噩噩地在这片大地上前行,而是遵从内心的选择,她要茁壮地成长,长成一棵树,树干笔直地往上伸,总有一天,她的枝丫能触摸到这方天道,她能探一探世界与世界间的联系。

    坐下是冰冷厚实的大地,岑酒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但平静之下,又不自觉淌出一缕小小的恐慌——她毕竟从未经历过这样复杂的认知变迁,在此之前,她也只是个和平年代的高中生罢了。

    但这何尝不是上天给她的第二次选择?她何其有幸能重活一世,能看不一样的世界、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岑酒收敛好情绪,重新入定,想再次捕捉那缕玄妙的意境,但这次直到天色渐明,再也没进入那种状态。虽然如此,尽管一夜未睡,从入定中出来后岑酒却并未觉得疲惫,反而隐约觉得更轻快了些。

    经此一历,岑酒对修仙终于有了浅显的认知,而不再是停留在话本子的层面。

    略微在脑海里回味总结了一番,便见老头和蒲柳儿从山下上来,手里提着打包好的吃食。

    岑酒刚修炼结束,没见到吃的还不觉得,见到了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一口气吃了十个包子加一只烧鸡才算过瘾。

    饭足,岑酒和蒲柳儿分别向老头讲述修行感悟。

    蒲柳儿并未触摸到岑酒所体验到的那层境界,但她于动乱中经历甚多,心性坚韧豁达,并不以为意,结束入定后也收获良多。听闻岑酒的际遇,虽有免不了的艳羡,但第一反应是为岑酒感到由衷的高兴。

    若是之前的岑酒或许会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而已。经历这番入道和思考后,岑酒的眼界开阔了许多,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蒲柳儿这个按年龄应该做她妹妹的小女孩,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坚韧,她如此好,是岑酒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位朋友。

    老头听闻两人的修炼心得,十分高兴,大叹她们有悟性:“修炼便是如此,与天地同呼吸,感受天地每一分一毫的变化,于变化中找寻与自身契合的灵气,直到与天地共鸣。”他又向岑酒说道:“你所描述的那个状态,便是与天地共鸣的状态,说明你已经摸到一点门槛了。或许你是无意的,接下来你要做的便是不断修炼,寻找进入那个状态的规律,加深共鸣,用灵气将你与这方天地系在一起,这便是引气入体。”

    两人又向老头请教了一些修炼中的细节,有些老头仔细解答了,有些也不能。大抵每个人的修行路都不相同,其中的差异只能靠个人细细领悟了。

    接下来几天,岑酒和蒲柳儿都潜心修炼,饿了渴了便出来吃干粮喝水,累了便回屋睡上一觉,两人都未修炼的时候便会交流一些心得,然后又继续修炼。

    如此修炼了几日,岑酒渐渐摸出了一些规律。如果天地是一架琴,那么灵气或许便是飘荡其间的线谱和音符,每个人的经脉里都流淌着不同的音符,岑酒要做的,就是在天地间抓取与自身相性最高的音符,勾引它进入自己丹田内定居。

    这日吃完饭,岑酒闭目盘坐继续修炼。

    如往日一般,她心里默念口诀,将意识全身心地伸展出去,拂过地上的枯枝,穿过林间的小溪,一幕幕场景变换着,岑酒好像深处黑暗之中,却又什么都看得到、听得到,甚至闻得见田野间雨后泥土的腥气。

    岑酒静心感受着,渐渐地,天地间的各色场景事物变幻成不同颜色的或光点、或线条、或薄雾、或云朵,它们或明或暗,悬浮于黑暗中,有的活泼的上下跳跃着,有的安静地飘浮着。

    这些便是天地间万物的本质吗?

    岑酒好奇地上前去,穿梭在光与光之间,有些光靠近后还有些微的喜悦感从丹田传来。她放手沉浸其中,只见两条细细的光线从丹田探了出来,一金一绿地交缠着,小心翼翼地探入光的海洋。金线和绿线分别探向两片相同颜色的云朵中,轻轻地缠绕上去。甫一接触,丹田内便传来巨大的喜悦感,像是久未降雨的大地迎来了一场甘霖。

    在金绿二线的缠绕下,云朵般的光团顺着线条向岑酒飘来,将她团团围住,慢慢浸透她的肉身,在身体里游走着,最终欢喜地奔向丹田。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岑酒才慢慢醒转过来。内视丹田,只见团团灵气从丹田游走向全身经脉,运转一个周天后又游回丹田,在丹田内旋转着。心念一动,天地间丝丝缕缕的灵气便向岑酒聚合而来,由掌心劳宫穴钻入经脉中,又随着经脉中游走的灵气一起游向丹田,如此循环往复。

    岑酒惊喜不已,她引气入体了!从现在开始,她真正踏上了修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