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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老头的选择

    爆炸将地上的厚雪掀的漫天飞舞,一道单薄的身影慢慢坠落下来。

    岑酒和蒲柳儿疾步扑到老头身前。到底还是肉身凡胎,挡不住爆炸的威力,老头身上多处烧的焦黑,勉强还留着口气,看向岑酒,眼神莫测。

    岑酒早已泪眼婆娑。她不明白,好端端地怎么就打起来了?她刚下定决心努力修仙,有师父引路,有蒲柳儿一起修炼,未来或许还会认识很多志同道合的道友,共同追寻大道、匡扶正义。但是修仙界展示给她的第一面,便是这样血淋淋的教训,仿佛在嘲笑她,往日的踌躇满志是多么天真可笑。

    天地仿佛变得辽阔又冷漠,他们几人好像蚂蚁一般,渺小又无力。早知如此,当初……

    不待岑酒想更多,老头猛地将她的头攒进怀里。一声刀啸,老头按着岑酒头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一切好像放了慢镜头,岑酒又跳到了旁观者的角色,看到自己惊惧地抬头,一柄弯刀正插在老头额间,红色的血顺着创口流下来,老头的眼神静止在不甘的一刻。她看到自己脸上充斥着愤怒、悲伤和无助,于是她缓慢地站起来,走向不远处同样受伤倒地的黑影,将丹田内的全部灵力灌入桃木剑中,重重地挥出一剑,黑影露出惶恐的表情,可是来不及了,他的身体已经一分为二。她回头看去,想朝老头说:“你看,我为你报仇了。”但张了口,却说不出话来,只看到蒲柳儿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那片雪地又出现了。

    岑酒看着没过膝盖的雪,忽然不想走了,仰面倒下去,将雪地压出一个大大的人形。

    “你怎么不走了?”前面那人影问道。

    “为什么要走?”岑酒反问。就这样躺着多好哇。

    “你不往前走,那要去哪里呢?”人影又问。

    岑酒怔住了,去哪里呢?两侧尺余厚的积雪为她挡住了风刃,但细碎的雪花还是飘落下来,有的落在她的眼皮上,有的落在鼻尖上。她恍惚想起来初一那年也是冬天,陪伴她十余年的外公去世了,她甚至没见到他最后一面,因为父亲母亲怕影响她学习,直到周五下课才告知她消息,她只来得及见到外公的棺下葬。可笑的是,为她学习考虑的父亲母亲在办完外公的丧事后,就回归了各自的家庭,并未对她有更多关照,她就这样变成了没人要的小孩。外公下葬的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雪。

    “我……我想回去。”岑酒不自觉喃喃道。

    “那便更要往前走啊,回去的路也要一步一步走出来。”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到她旁边,伸手将她拉起来,在她前面挡着风雪,拉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岑酒想看看他是谁,长什么模样,却怎么都看不真切。

    雪地的尽头,是一片山石错立的石台,石台下是断崖,崖下传来阵阵涛声。

    “崖下有你的剑,你要去取来。”那人止步石台,说道。

    “我的?”岑酒疑惑不已。

    “你的。”那人认真地点头,却并不准备做更多解释。

    岑酒心想,这人真有意思。若非知道是梦,她现在便转身走了。但人在梦里,不觉就飘了许多,觉得试试也无妨,他顶着风雪拉着自己走了一路,便满足他罢。

    这片断崖没有索道,好在落脚石很多,岑酒以灵气护体,一步步小心地踩着石头攀爬下去。

    爬了十余丈后,终于见到崖底,底下是一条溪。岑酒掌心运力拍向崖壁,身体落入空中,快到崖底时脚尖轻轻一点,稳稳落在溪石上。

    崖底并不宽阔,一条尺来宽的溪流并两岸崖壁便是全部。

    岑酒顺着水流方向寻去,崖壁间越来越窄,到后面只容得下岑酒一人通过。如此走了不知多久,前方传来水流湍急坠地的声音,溪流在这里断了,化作瀑布坠向深处。原溪流两侧的崖壁在此处戛然而止,但横向看去,岑酒仿佛站在狭窄的跳板上,两侧是延伸的看不见底的崖壁,脚下是被云雾遮掩住的巨大幽深的山谷。

    到底天无绝人之路,沿着瀑布往右一臂远处,长着一片藤蔓。岑酒用力拉扯试了试,十分结实,遂抓着藤蔓滑落下去,速度比攀岩快多了,不过片刻,便滑落至山谷底部。

    岑酒从未想过,谷底居然是这幅景象。

    她落在一朵巨大的紫色蘑菇伞上。左侧是一片碧绿的湖泊,瀑布冲击在湖面上,荡开一圈圈绿色的涟漪。大蘑菇周围,错落长着更多大大小小、姹紫千红的蘑菇,一条小路穿插在蘑菇间伸向远处。

    但真正让她惊叹的,让她无法忽视的,是那柄上入云霄、下插岩层的巨剑。它巨大的剑身仿佛在丈量整个山谷的高度,久经风霜的剑身有了不少斑驳的痕迹,但不妨碍它显露剑气威仪。剑尖即使深埋地下,但那裂开的岩层和散落在巨剑附近的巨石,足以让来者想象当初它是以怎样的气势插入谷底。

    那人让她取的剑难道就是它吗?

    这可真是难为她了,她整个人连剑身的千分之一大小都不到,若走的不小心,岩层裂缝都足以将她吞没。

    但她仍止不住好奇地上前,穿过乱石跳到巨剑脚下,触摸那冰冷巍峨的剑身。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巨剑的剑身层层碎裂,现出一柄通体黑色的长剑。黑剑有灵,追着打扰它沉睡的岑酒冲去。岑酒那短腿哪里跑得过它?不过几个回合便让黑剑逮住机会,刺入岑酒后颈。

    这下她真的晕了。

    “滴答——”

    什么声音?

    岑酒迷迷糊糊醒过来,梦境如潮水一般放映在脑海里,后颈仿佛真切地被刺中了,生疼。

    还未睁眼,岑酒便被温柔地扶起来,是蒲柳儿。她索性赖在蒲柳儿怀里不想起来了,问道:“那是什么声音?”蒲柳儿说:“雪化了,洞口在滴水。”

    那么厚的雪都化了,她昏睡了多久?师父他……

    师父?师父,他死了!

    一阵尖锐的疼痛席卷心脏,岑酒迟钝的情绪终于意识到:老头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们相识不过短短月余,她不过是跟他学了些道法入门,给他做了串桃木珠子,能有多深厚的情谊呢?可是他为救她死了,岑酒稍作回想便知,如果不是老头迅速将她攒进怀中,被那只弯刀削中脑袋的便不是老头,而是她了。

    一面是直面修仙界非死即伤的争斗,一面是恩师死而她苟活,恐惧、不安、愧疚、后怕……数不清的情绪一股脑地朝她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大颗的泪珠滑过脸颊,她终于扑在蒲柳儿怀里放声痛哭。

    许是见惯了生死,蒲柳儿对老头的死虽痛心,但再痛也痛不过阖家罹难时的锥心之痛,因此很快便收拾好情绪。在她眼里,岑酒是个比她还小的妹妹,照顾她再自然不过。此时岑酒醒来,肯哭,她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不知不觉,他们也算是亲人了。